趙與莒並不知道孟珙與扈世達已經到了京城,他要處置的事情太多,還要平衡宮中內外,精力有限,不可能每個人都盯得緊緊的。雖然他對於孟珙這位名將很感興趣,不過此時他囊中軍事人才暫時不缺,不說近衛軍體制之內,就是他繼承下來的趙葵趙范兄弟,雖然年輕,卻也都是獨當一面的將才。
「卿以為這陸軍軍官學校還妥當否?」
趙與莒問的對象是趙善湘,他原先也是史彌遠一黨,不過史彌遠倒台後並沒有象史嵩之那樣被閒置,而是放在淮西。他一直勤勉,而且時常有奏書至京城,就邊境防務提出自己的見解,真德秀外放之後,他更是助真德秀穩定了兩淮局面,故此,趙與莒對他很是讚賞。此次崔與之推薦他擔任兵部尚書,並不是全無風險,史嵩之之事已經證明了,史黨殘餘並不甘心就此退出權力的中心,而趙善湘身為史黨大將,他的忠誠是否有保障,一直是朝中部分官員嘀咕不已的問題。
趙善湘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故此上任之後非常勤勉,而且提出提前將荊襄軍官調來整頓的便是他,他也利用自己在軍中的影響,壓制了一批對此表示不滿的聲音。他上任之後,在軍制改革推行上,趙與莒覺得得心應手,再沒有當初岳珂那般束手束腳的感覺。「此地其餘都好,就是離臨安城遠了些。」雖然因為自己尷尬的背景,趙善湘對趙與莒的政策多有迎合,可是並不意味著他沒有自己的意見,聽得天子問起,他便直抒己見。
他們所在之地並不在臨安城中,而是臨安城南,要過開化寺(今六和塔)。徵用了部分民間之地,主要還是正對著錢塘江的一處山谷。這便是趙與莒為陸軍軍官學校選的地址,經過半年建設,如今也已經初具規模,至少一丈高的磚石圍牆、鍛煉用的水泥場、軍官與教員們住宿地宿舍都已經建成了。這將是一座新式的軍官學校,趙與莒不顧群臣反對。甚至親自擔任了這個學校的「德育」教官,專門教授忠君愛國之說。群臣們初時只是把這陸軍軍官學校當作普通武學,但當知道天子要教授的課程之後這才恍然大悟,自大宋開國以來,對於武將的忌憚便始終是大宋天子文臣的一塊心病,而由天子親自擔任陸軍軍官學校教官,對於天子掌握兵權,是一項非常重要地舉措。
在這個問題上。士大夫與趙與莒的立場出奇的一致。
「遠些好。若是操演炮兵,離臨安太近,怕會驚擾著百姓。而且這些軍官自各地召來,原先在地方上都獨當一面沒有束縛,有些壞習慣只怕也會帶來。遠離臨安,也是保護他們。免得犯些不必要的錯誤。」趙與莒道。
「陛下聖明。」趙善湘微微一哽,他帶兵出身,自然知道這是趙與莒深謀遠慮之處,想了想,又拜倒在地道:「臣要替這些武將拜謝陛下之恩!」
「你這是何必。」趙與莒把他扯了起來:「朕知道你愛兵的,但朕比你更愛護兵將。」
「大宋武人受辱,入行伍者須刺字紋身,豈唯文人輕之乎。武者自身亦自取其辱也。岳武穆將兵,凍死不拆餓死不擄,民間自敬之如父兄,若武人個個如此,何愁朕不托之以腹心?」
趙與莒這番話另有所指,趙善湘沉默了會兒,然後又拜倒:「臣知矣。」
點了點頭,趙與莒長長出了口氣。他眺望遠處的錢塘江。看到一葉小舟自江南離岸,在水波中掙扎盤旋。費了老大氣力才到得江北,不由心中一動。
臨安地形狹窄,已經聚居了百餘萬近兩百萬人口,現在又不能建後世的高樓,故此已經很顯局僻,向西是西湖,向東、向南是錢塘江,故此只能向北發展。可若是在錢塘江上修建一座橋,連通南北,不唯交通更加便利,而且城市也有了很大的擴展餘地。
另外,這對於積累修建鋼鐵大橋地經驗有很大幫助,今後為了交通便利,長江、黃河之上,也總要建起鋼架橋地。
只是單憑流求工匠,要想完成這個創舉還很艱難,還需要調集全國能工巧匠一齊努力才成。
「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
目前對於大宋而言,因為航運的發達,在有水路之處,交通已經不是問題,但陸路交通卻與水路交通比遠遠不及。要想促使大宋進一步發展,建立起更為便捷的交通系統是必不可少的。特別是川蜀之地,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通過炸掉灩堆等礁石的方式,打道入蜀水道只是方法之一,最好的還是修建棧道,當然這恐怕不是短時間地事情,可現在就應該為此積累經驗了。
與趙善湘的這次出巡,趙與莒並未大張旗鼓,故此只有李鄴才知道,他陪在二人身邊,多少覺得有些不自在,從職位上說,趙善湘是他的頂頭上司,但義學少年卻只聽從趙與莒的,對旁人都幾乎無視,而且李鄴習慣了與趙與莒相處時無外人在場。
「李漢藩。」他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趙與莒招呼他道。
「臣在。」
「如今到得此處的將官已經有多少了?」
「統制、行軍司馬、防禦、團練共是六十二名。」李鄴脫口回答道。
他君臣二人問對之時,趙善湘也在暗暗觀察李鄴,與年過半百的趙善湘比,李鄴非常年輕,舉止之間也略嫌拘謹。趙善湘任兵部尚書已經近半年,中間與李鄴打過非常多次交道,覺得這位年輕的軍官為人圓滑手段狠辣,他在台莊地功績與兩次殺俘的劣跡,趙善湘都一清二楚。
「都是四十歲以下的吧?」趙與莒又問道。
這次整訓,主要針對的是原禁軍中的中層軍官,他們是軍中骨幹,因此趙與莒定了一個年紀限制。只要四十歲以下的,超過四十歲便無需入京,而且明文相告,若非有殊功,不入京受訓者,今後在敘職、陞遷上便會與受訓者有差距。
事實上。趙與莒與趙善湘、薛極商議之中,超過三十五歲地今後陞遷便會受到影響。在趙與莒的計劃中,大宋將有一支十萬人地最精銳部隊,二十萬人地地方衛戍部隊,三十萬人左右的預備部隊,這樣國家財政負擔不是很重,而若有戰事時隨時可以調集三十萬地大軍卻不至於影響大局。這個規模地兵力,比起如今大宋兵力總算要削減二十萬人左右。再加上兵制變格。趙與莒根本不需要那麼多軍官存在了。
不過新的兵制還沒有完全擬出來,趙與莒在等待敖薩洋的新發明——火槍。在台莊大捷期間,敖薩洋就已經製造出了可以用於實戰的火槍樣品,但從其寄來的信件中描述的來看,趙與莒對於這種有效射程只有五十米左右的原始火槍還是不滿意,在他看來。改進了火藥配方和其餘諸如線膛技術等方面的進步,完全可以讓這火槍地殺傷範圍更大。不過造火槍與造炮時不同,他不能在旁邊親自指揮,只能就可能出現地問題通過信件進行指點,加上敖薩洋自己的摸索,從敖薩洋的上一封信來看,他離成功已經很近了。
火槍出現後,兵制也要隨之相應變革。而且有了火槍兵和與之相適應的戰法戰術,在邊疆上就可以更加積極主動一些了。趙與莒估計,火槍定型再到生產出足夠的槍枝彈藥,需要大約半年的時間,而訓練出一支能夠熟練使用火槍作戰地部隊,又需要半年時間,讓這支部隊形成戰鬥力,還需要半年乃至一年的時間。
「都是四十以下。其中有二十八人三十五歲以下。」李鄴又是脫口而出。
趙與莒在郁樟山莊時。曾不只一次強調,他們若想成就事業。細節決定成敗,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便是毀於細節,千層之台起於壘土,便是成於細節。李鄴功業心強,不像是李一撾那般已覺得志得意滿,故此對於細節尤為重視.
「名單與我瞧瞧。」趙與莒伸出手來。
李鄴向後一望,然後招了招手,一個年輕的近衛軍士兵滿臉激動地跑了過來,先是向趙與莒行禮,然後向李鄴行禮,最後才是向趙善湘行禮。趙善湘笑了笑,心中暗暗感歎,由這個士兵便可看出,近衛軍對於趙與莒個人是最為忠誠的,其次是禁區衛軍中的將領,而對於朝中兵部主官,反倒沒那麼敬重。
「國朝向來以文制武,高宗中興時四大名將勢大難制,高宗尚設法去其兵權。這近衛軍兵權……倒要提醒官家了。」趙善湘心中暗想,但念頭一轉:「崔與之也是曉知兵事的,葛洪同樣也是,他們二人身為宰臣,乃文臣之首,都對此事裝聾作啞,我若出這個頭,會不會讓官家厭惡?」
有著這個顧忌,他沒有把話說出來。
那個近衛軍將名單遞給趙與莒,趙與莒掃了一遍,當看到孟珙的名字時眼前一亮。
「孟珙多大了?」
「三十二。」
這個年紀讓趙與莒很滿意,三十二歲,恰值壯年,他的軍事才能在自己穿越而來地那個歷史上是被證明了的。
但是趙與莒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然後又將名單交回給那個近衛軍,笑著問道:「你姓字名誰,今年多大?」
「臣姓鄭,名冠群,字子希,流求初等學堂一期、義學第七期出身!今年二十一歲!」
「鄭冠群?」趙與莒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他想了想,然後笑道:「你不是在江南製造局麼,朕記得當初戰報中有你名字,趙曼卿還誇你臨機果決慷慨能任事,有古之良將風範,怎麼又回近衛軍了?」
「臣在華亭戰後,發覺還是軍中最適合臣,故此向近衛軍報道!」鄭冠群筆直地道,聽得天子不但知道自己的名字,還記得自己的事情,他心中血氣翻滾,只覺得無比激動。
趙與莒看了李鄴一眼,李鄴撓著頭,嘿嘿笑了聲。鄭冠群二十一歲,算起時間來,他當初到流求時應該只有十一歲,十年時光,一晃便過去了。他已經退過役,那又回到軍中,定然是李鄴幫了忙,不過這首先得他自己符合條件才成。
「我記得……你們這一期中有個叫李銳的,如今他在何處?」趙與莒想起那封血書便又問道。
「阿銳如今在徐州,正在秦參領處任職。」鄭冠群道。
「好好跟著李漢藩做,莫要學他那些小滑頭。」趙與莒拍了拍鄭冠群肩膀,然後示意他退下,鄭冠群又行了禮退了下去。
「陛下這話說得,今後這小子必然不好管了。」李鄴抱怨著說道:「臣哪裡有小滑頭了?」
「若沒有小滑頭,你家中嬌妻自何而來?」對於李鄴「搶親」之舉,趙與莒多少有些不滿,又拿出來敲打他道:「對了,你家小子快一歲了吧,幾時讓你家娘子帶入宮中,讓四娘子與阿妤也瞅瞅,當初一期裡最不老實的李漢藩家小子是什麼模樣。」
「臣不敢。」李鄴撓著頭:「陛下,臣家犬子比臣那時還要頑皮,宮中規矩多,怕他……」
「滾你的,朕何時要你們講過這種規矩!」
讓趙善湘很是尷尬,趙與莒竟然當著他的面罵粗話,他眼睛在李鄴面上掃了過去,李鄴不但沒有露出尷尬神情,反而很是高興地笑了起來。
「這些人都是天子年少時手把手教出地,如今天子御宇,基業穩固,他們前途不可限量,自然忠心耿耿毫無二意。瞧著天子待他們模樣,也如同兄弟子侄一般,亦莊亦謔,非比一般臣子。」趙善湘心中想。
「李漢藩,這軍校之事,朕就交與你了,今後每週朕都會親臨一次講課,時間便定在週二下午。」趙與莒又道。
「是!」李鄴挺胸站直,響亮地答道。
離開陸軍學校之後,在回程途中,趙善湘被趙與莒邀至車上,兩人就兵制之事又談了許久。才到宮門,趙與莒便看見魏了翁青著臉前來相迎,他心中登一跳。又有麻煩事了,只不過這次不知道這麻煩又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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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南宋此時的兵力總數,借鑒呂祖謙《歷代制度詳說》卷11《兵制》說:「今天下當分裂之餘,而養兵無異於全盛之世。京口、秣陵、鄂渚之兵至二十萬,行都衛兵至十四、五萬,諸州廂、禁兵及其駝糧置戍守者又且二十餘萬,而蜀之兵亦幾二十萬,然則今世蓋嘗養八十萬之兵也。」倪思也說:「今以天下之兵籍略計之,行都之宿衛,沿流之駐紮,州郡之分屯,無慮七、八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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