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機到了!」
宋軍的火炮不再轟鳴,鐵木真敏銳地發覺這一點,他在兩次試探之後,下達了總攻的命令。[閱讀文字版,請上]目前台莊之中正在焦著,局勢正在傾向於蒙古人,他深信自己此時總攻,便可徹底壓垮眼前這支強軍。
以二萬人守住此地三日,雖然前兩日他的攻擊都只是試探,但今天他的攻擊卻是實打實的。在如此劣勢兵力之下還能在他的手中死撐不潰,這也算是支強軍了。
「但戰場上的最終勝利者還是我……永遠是我。」
蝟集而來的蒙胡確實動搖了宋軍的防線,他們開始後撤,雖然並不是崩潰式地後撤,但確實在後退了。
「李過之,去吧。」李鄴轉臉對李一撾道。
他眼神有深深的疲倦,因為見多了熟悉之人戰死,他沒有給李一撾任何祝福,甚至一句「活著回來」都沒有說。
李一撾要做的事情,將是逆轉戰局的大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又將頭盔戴上,因為炮火硝煙的緣故,他臉上有大量污垢。正了正頭盔,他向李鄴行了一個義學少年的禮,李鄴愣了愣,也回了一個。
「隨我來!」一手緊緊握著樣東西,李一撾怒吼道。
「殺!」
在他身後,兩百名血脈賁張的勇士齊聲怒吼。他們要掩護李一撾,讓他完成逆轉戰局之舉。
這兩百人在整個戰局之中微不足道,他們象根針一般,狠狠地刺向蒙胡。自宋思乙與石大勺處缺口突入的蒙胡,方纔已經被田解虎與武權領著的忠義軍驅回一次,這次他們面對的,是李一撾、吳房率領的流求軍。
自始自終,流求軍嚴格得近乎苛刻的軍紀。使得即使在這種明顯下風的情形下,這支部隊仍然保持著旺盛的戰鬥意志。在他們地感染之下。便是逃跑潰散慣了的忠義軍,也變得頑強而堅韌起來。
「這可不成。這可不成,這可不成!」吳房嘮嘮叨叨地嘟囔著,彷彿這樣便可以將蒙胡咒死。他站在這個小小槍陣地最前端,他每嘮叨一聲,便有一個蒙胡被他或者他兩側的袍澤用短矛、手弩殺死。這種近距離之中。手弩地準確性與突然性得到極大發揮,蒙胡憑著個人武勇想衝上來迎戰,卻還隔著數米便被手弩射中。
手弩的弩匣中只能裝六枝弩矢,在射完之後,他們便扔了手弩,挺槍開始突擊。瞬息之間,他們的努力獲得成效,那個豁口再度被堵了起來。但他們自身的傷亡也是極重,超過三分之一的人永遠地倒了下去,其餘也是人人帶傷。
「在這裡。在這裡!」
李一撾飛快地扒開屍體,尋找著自己地目標,很快,他找到了根埋在土中的半截皮管。他揮刀將皮管割開,露出裡面的鐵管。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鐵管內掏出一根細繩,然後從手中的小木盒中拿出一根細火柴棒,劃著的時候,因為有風,火被吹滅了。他劃著第二根時,不知哪來的血液。再度撲滅了火柴。
「賊廝鳥!」
他怒吼了一聲。又劃著第三根火柴。
這是流求最新的物產,能夠方便引火的火柴。一小盒中有六十根。火焰從頭部跳了起來,李一撾正要點燃那根細繩,一個蒙胡突然自護衛軍中衝了過來,揮刀便砍向他,李一撾向前一撲,以身體護住那細繩。
刀砍進他的後背,雖然有甲冑護著,但他仍然感覺到像是被劈成兩半般的疼痛。第三根火柴又滅了,他根本不去管那個蒙胡,而是點燃了第四根。
吳房咬牙切齒地撲在那個蒙胡身上,這傢伙凶悍無比,一路殺到此處,至少有四五名護衛隊員被他斬殺,吳房也是不顧一切才抱住了他地胳膊。一個護衛隊藉著這機會,探矛刺穿他的胸膛,險些將掛在他身上的吳房也釘在一處。
「好了!」李一撾跳將起來,拾起一柄刀,大聲叫道。「退!」
李鄴在後面大吼了一聲,雖然明知李一撾不可能能聽見。
就在李一撾腳下,這大地之中,一根根鐵管與竹管之中,無數引信相互點燃,迅速將復仇地火傳向一處又一處預定地點。
為了防止有引信不能點燃,這些埋藏在竹管、陶管中的引信,往往互相勾連一處斷了,還可以自其餘地方燒過來。
自從接到王鈺遇害地消息之後,李一撾便自流求趕來,同時攜帶的,還有流求第一武器師敖薩洋用新火藥配方製成的秘密武器,便是裝在那些大木箱子被小心翼翼保管的地雷等武器。李一撾乃流求頭號爆破師,如何佈雷、如何牽引信,如何使得這個地雷陣變得更隱蔽,他都最拿手不過!
自台莊已經被摧毀的壁壘之下起,直到五百米外的兩軍之間,地下總共埋有二千四百枚地雷,每一顆的位置李一撾都牢記在心中。守軍火炮在轟擊時,始終沒有使用實心彈,而是用霰彈,怕的便是提前引燃這些地雷。連接這些地雷地引信,也是專門特製地,燃速極快。
「轟!」
「轟轟轟!」
在第一聲響過之後,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的爆炸聲。五分鐘之內,二千四百枚地雷幾乎盡數爆炸,蜂擁而來地蒙胡,大多數都在這些地雷的轟擊範圍之中。
這二千四百枚地雷卻不是最致命的武器,更致命的是地雷邊上埋著的玻璃缸。密封得緊緊的玻璃缸裡,裝著的或者是簡易的炸藥包,或者是類似於後世被稱為「莫洛托夫雞尾酒」如今卻被流求人稱為「敖薩洋之尿」的怪味液體,或者乾脆就是自基隆冶煉廠中制取的硫酸,而且這樣的硫酸瓶一般都是與裝著食鹽晶體的小瓶、鐵粉地小瓶放在一處。至於其餘各種敖薩洋實驗室裡擺弄出來的東西,便是敖薩洋自己,只怕也不明白其作用。
「敖薩洋之尿」被爆炸拋灑在半空中,粘附在所有附近地蒙胡與他的戰馬身上。爆炸引起地火焰,迅速將這些易燃的液體點燃。瞬息之間,無數蒙胡與他們的戰馬變成了火球。慘叫之中又將火傳給附近或活或死的同伴。
硫酸瓶爆炸後,硫酸本身奇強的腐蝕性且不說,當它與食鹽在一起時便釋放出氯化氫,而氯化氫又與撒得到處都是地鐵粉產生反應直接生成氫氣。雖然這短暫時間內能生成的氫氣不多,但已經足以將戰場中的火焰引爆了。
宋軍紛紛用濕毛巾摀住口鼻。這爆炸中產生的氣體,不少都有毒性,若是傳到他們這邊,對他們也會有傷害。與蒙胡喜歡用人畜屍體傳播瘟疫進行細菌戰不同,流求更喜歡憑借蒙胡還無法瞭解的化學反應進行化學戰。
流求強大的工業生產能力與超過蒙胡想像的科技實力,在這個地雷陣中得到完美結合。連繼的爆破,使得蒙胡根本無處躲閃,他們的吶喊變成了哭嚎,他們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他們的生命在科技面前是如此脆弱。
多年殺戮與搶擄中。依靠野蠻與凶殘鑄就地神話,一瞬間與他們的軀體同時灰飛煙滅。
與此同時,隱藏在宋軍火炮陣地中的投石車開始拋射巨大的玻璃缸,這些玻璃缸中都裝滿了猛火油、煤焦油。它們落在地上爆烈之後,裡面地油汁四濺,又為原本就如同煉獄一般的戰場上增添無數絢麗的火球。
鐵木真與他的怯薛軍並不在地雷陣中,他們心膽俱裂地看著自地下噴出的烈焰將一隊又一陣蒙胡吞沒,看著自己同族消失在一片火雲與煙霧中。他們的戰馬在不安地嘶鳴,雖然已經習慣了炮聲,可這般聲勢的爆炸,還是讓一部分戰馬失去控制。瘋狂地亂竄起來。
「長生天!」
鐵木真舉起手。眼睛發直,手中的馬鞭不知不覺地滑落在地上。他喃喃地說了一聲。彷彿在祈求他那個虛無地長生天保佑。
然而那個長生天已經徹底拋棄了他。巨大而連續地爆炸,掀起了直衝雲天的氣浪,氣浪之後是蘑菇狀地黃雲,無數碎土、沙塵還有斷肢殘臂蔌蔌落下,緊接著,天空中電閃雷鳴,開始滴落殷紅的血雨。
真正的血雨,還夾雜著膻腥之味。\
不僅僅是鐵木真呆住了,李鄴也呆住了,連點燃地雷的李一撾同樣呆住了。
為了萬一,這些引信都由防水的油紙包著,外頭還套上鐵管與竹管,為了達到最大威力,當李鄴在夏村與蒙胡前鋒血戰時,他則帶著眾炮手在台莊前勘察地形。但當他所努力的目標變成現實時,他還是被驚得目瞪口呆。
一個人推開他的腳,費力地支撐起身子,他才醒了過來。
那個人是方才暈過去了的石大勺,被這連綿不絕的爆炸震醒過來。
「殺,殺!」他還有些神志不清,故此發出沙啞的吶喊,以為自己還在與敵人血戰。
在爆炸之後短暫的安靜中,他的聲音分外刺耳。緊接著,幾十幾百、成千成萬的喊殺聲響了起來。
無論地雷陣之中的蒙胡傷亡情形如何,至少目前在與宋軍接戰的蒙胡已經喪膽,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宋人明明未曾開炮,可己軍之中為何卻四處開花?
「長生天!」鐵木真第二次向他的長生天祈禱,這次他的目光中滿是恐懼,那支撐了他幾十年的凶殘,如今都隨著他的勇氣一起消失了。
並不只有台莊之中響起了喊殺之聲,在他的東方,那遙遠的天際,無數殺聲從忠義軍將士口中喊出。若是別的時候,鐵木真不會將這些烏合之眾放在眼中,但現在卻不然。
「退,退!」他大叫著,第一個調轉了馬頭。
不必看地雷陣的殘燼,鐵木真已經知道,這一戰自己敗了。不僅僅是死傷讓他再也沒有足夠的兵力衝鋒,而且這讓人無法理解的慘痛死亡。更讓他殘存的部下失去了鬥志。他自己親眼見到不只一個部下被地下爆炸引發的東西濺在身上,然後身上冒著白煙開始起泡並且哀嚎。瞬間肌肉便爛得不成樣子。
這是惡鬼的詛咒,他不知道宋人是否還有比這個更可怕地武器存在。
如果在宋人徹底斷絕他退路之前。他能夠回到長城以北,那麼他還有捲土重來的機會,可是若自清河來地宋軍和兵臨直沽口的宋軍也都如同今日遇著地宋軍這般強悍……
他已經有許多年未曾有過這種逃跑的感覺。
「殺啊!」
李鄴的反應比鐵木真這個老人還要慢上半拍,鐵木真調轉馬頭,李鄴才向他的預備隊下達了命令。這支保留至今的還有體力地隊伍。像是憋足了勁的馬兒,開始狂奔,他們穿過預留的安全區,無情地掃滅阻擋在他們之前的一切敵人。
李鄴自己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劇烈地喘著粗氣。
小清河截退路、炮轟直沽寨,甚至選這台莊為阻擋蒙胡並進行決戰之處,都是天子決策,但這第一線的指揮卻是他,他雖未曾親手殺敵。卻比在兩軍陣前廝殺了一個鐘點還要疲累。
地雷陣爆炸的煙雲尚未散去,他把臉放進自己的手掌中,低低地乾笑了兩聲,然後又站了起來。戰局雖然已定。但等著他去收拾的事情還多著呢。
若是天子知道這戰況,不知會不會大喜……天子此時定然心急如焚地等著前線戰報吧,自己總算不曾讓他失望!
「多謝。」
摟著楊妙真的身體,趙與莒低低的說道,他還微微有些氣喘,但經過方才地運動,他原本緊張、不安和焦急的情緒已經徹底平靜下來。他又可以像平常時分一樣,冷靜地去考慮問題。
楊妙真輕輕捏了他身體一把:「官人說什麼謝?」
趙與莒啞然失笑。確實。他說什麼謝。
「四娘子,前線戰事一罷。你便啟程回流求吧,這些時日讓你悶在宮中,著實苦了你。」趙與莒輕輕拍著她的手:「記得我說過的麼,將那些小丫頭們盡數帶走,免得她們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你便是吃一兩個呀,看我不拿梨花槍刺你!」楊妙真飛了他一眼,醋味十足地說道。
二人都是一笑,輕輕摟在一起,溫存了片刻之後,楊妙真又道:「那些小丫頭帶去流求倒不妨,只是你說地事情……極是不妥,我與蘇穗商議過,她說如此而為,怕是會傷臣子之心呢。」
「嗯?」趙與莒微微撩了下眉。
「畢竟都是官宦人家女孩兒,在官家與臣妾看來,咱們的義學少年自然配得上她們,可在她們父母親族與她們自家看來,義學少年未必能匹配呢。」楊妙真撇了一下嘴,表示自己對這種說法的不屑:「若是官家下旨,那她們自然不敢違抗,只是這般的婚姻,她們不快活,咱們的義學少年也不快活,又何必如此?」
「卻是我欠考慮了……」
聽得楊妙真這般說,趙與莒點點頭,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錯誤。
「不過蘇家姐姐說了,義學少年的婚事,她倒是十分願意幫忙的,宮中這些小丫頭不適合,她閨中許多密友卻是極適合地。」楊妙真又吃吃一笑:「陛下不知,她對替人說合,卻是極熱衷地,好端端的女子,竟然喜歡替人說媒,老實給我羞了一番。」
短短數句話間,楊妙真對趙與莒地稱呼換了個遍,趙與莒知道這是她的頑皮,只是淡淡一笑。
「雨似乎停了……」二人靜下來之後,趙與莒側耳聽了聽,然後拍了楊妙真一把:「我先起來,雨停之後,估計便有人來煩我了。」
話音還未落,外邊便有內侍遠遠地喊道:「臨安府余天錫請求陛見!」
二人又是相視一笑,趙與莒對太監極不歡喜,但後宮之事,又離不得宦官,故此他能做的便是削減內宦數量,同時命內宦離得自己稍遠些。
「讓他去博雅樓待候,朕過會便去。」趙與莒也揚聲說道。
沒多久,趙與莒便到了博雅樓,余天錫見著他便要行禮,卻被他一把拉起。
「卿與朕非同一般,又是在這博雅樓內,大禮就免了。」趙與莒令內侍搬來椅子,賜余天錫坐下後又道:「卿此次前來,可有何事?」
「臣是為上回《京華密聞》之事而來。」余天錫神情有些不安。
「哦?」趙與莒微微揚眉,所謂《京華密聞》之事,實際上是余天錫在避諱,他想說的只怕是有人入宮行刺之事。只不過這些時日自己讓霍重城盯著此事,可霍重城那兒還沒有消息,余天錫怎麼就有了情報?
「臣已查明那穆椿身份,原是一逃卒,曾受過逆濟之恩。」余天錫慢慢道:「有人指證,帶頭砸繼昌隆者,便是他們一夥兒。穆椿家人業已找到,不過……他家中只有老父老母,再無兄弟妻兒,而且他父母處也未曾得到任何幕後指使的消息。」
「也就是說,線又斷了……」趙與莒皺眉點頭道。
「臣無能……」
「與你無關,只是那人過於狡詐,每一舉動,都深謀遠慮。」趙與莒看了看余天錫,只為此事,他不應此時巴巴地來尋自己吧。
「陛下,臣有一疑……還沒有把握,不知是否當說。」余天錫沉吟了會兒,終於開口道。
「余卿,朕說了,朕與你關係非同尋常,有話只管說吧。」
「當初濟逆蒙騙先帝時,史彌遠與之相鬥,初時屢佔上風,可後來……不知誰人替濟逆出謀劃策,致使陛下繼承大寶之事方有一波三折。」提起這件事情,余天錫多少有些尷尬,他小心翼翼地說道,盡可能不觸犯趙與莒的忌諱:「當時史彌遠在濟逆身邊的眼線說,濟逆得到一智囊,是極厲害的人物,只是這智囊是誰,史彌遠直到為陛下所驅也不曾查出。臣觀《京華秘聞》一事幕後主使,與那人手段相類,故此……懷疑是濟逆餘孽!」
(修改加入:繼續求票……)
注1:地雷實際上在113年宋金陝州之戰中便已經運用了,13年(也就是五年之後)的開封之戰中,金國人以類似於地雷的武器曾重挫蒙人。
註:此章地雷引信、化學反應、爆炸威力等技術內容勿須深究,記住一點,本書名為金手指,作者是信口開河的文科生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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