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金手指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一三零、以夷致夷有何妨
    「韓終和,那蘇祿與鄰國之戰,是你挑起的吧?」陳子誠再度質問,語氣腔調,與上回一般無二。

    韓平面上顏色不變,他扯了扯自己的鬍鬚,掃視眾人一眼,然後頗自傲地點頭道:「正是。」

    「只讓蘇祿與鄰國交戰,只怕還供應不了你要的俘虜……麻逸諸部,恐怕用不了也要打起來了?」陳子誠又問道。

    「不錯。」韓平面不改色:「小弟在呂宋呆了兩年,也算小有成果。」

    陳子誠猛然一拍桌子,勃然變色道:「這算什麼成果,大官人派你去呂宋,是為教化而去,卻不是讓你如此胡作非為……」

    「伯涵學兄,你雖才華出眾,手段卻不夠果決,故此前往宜蘭的是世彬學兄,而不是你。」韓平打斷了他的話,撚鬚冷笑了聲。

    義學少年之間也少不得爭執,但像他們二人這般當眾不留情面的相互指責,卻是極少有的事情。而且義學之中雖是鼓勵競爭,卻要求競爭得有禮,不可為此失了儀態。

    「大官人自有識人之明……」陳子誠說到此處,突然啞口不語,韓平再度冷笑:「那大官人讓我去麻逸,難道說不是識人之明麼?伯涵學兄,你是知曉的,當初大官人問我志向。我便說大丈夫當學漢班定遠,異域逞英豪,又當如唐王長史,一人滅一國。大官人素來知我志向。又將我安置在麻逸,你以為此非大官人之意麼?」

    或許是出於對後世曾做過許多惡行的那些東南亞土人地厭惡,趙與莒將心思果決的韓平派到麻逸,他原本只是想給那些土人添些麻煩,卻不曾料想韓平攪起了一場幾乎席捲整個菲律賓的大戰。就像他派出探險船隊原本是想去引進中南美洲的優良植物品種。卻沒料想放出了一群燒殺搶掠地猛虎一般。

    趙與莒種下了種籽,可種籽能否按著他所設想的那般成長,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韓平如此反駁,讓陳子誠頹然坐了下來,緩了緩,他有些遲疑地道:「大官人待土人向來寬厚。常懷仁義之心,為何……為何……」

    「伯涵,你太迂了。」就在這時,楊妙真突然說話道。

    陳子誠看了楊妙真一眼,搖了搖頭,默然無語。楊妙真目光掃過眾人,她自覺口舌笨拙,無法開解陳子誠,見著耶律楚材時眼前一亮:「晉卿,你執事最為公允。你且說說。」

    耶律楚材苦笑了一下,楊妙真倒真會找事。不過看看周圍,能讓陳子誠服氣的,只怕也只有自己了。

    「《竹書紀年》中載,帝禹夏後氏八年春,會諸侯於會稽,殺防風氏。」耶律楚材沒有直接說對與錯,而是引了一個典。然後才道:「以禹之仁。尚有誅防風氏之事,土人愚頑。顯戮亦無不可,何況其內部紛爭,便是韓終和不去挑動,只怕也免不了相互廝殺吧。」

    聽得連耶律楚材都贊成韓平之做為,陳子誠卻仍是心中不服,他搖頭道:「只怕我們妄自揣測大官人之意……」

    「伯涵,你還忘了一件事情。」一直觀察眾人的李雲睿突然說話道。

    「何事?」

    「秋風清前去探訪東勝洲,已經快二年,若是順利,他們原本半年之前便該回來,即便不順,今年他們也該回來了。大郎說的那東勝洲特產之中,你記得麼,橡膠、金雞納霜,還有諸如此類許多種,都只能在熱帶氣候之中種植。大宋國土,唯瓊崖可以一試,只是瓊崖有官府,除非咱們大官人身登大寶,否則如何去種?」李雲睿道:「它物先且不提,便是那金雞納樹,大郎說它之效果,比咱們地黃花蒿酒還要好,你且想想,此物能救多少人!」

    陳子誠一愕,兀自辯道:「殺其人,奪其地,擄其財,豈是君子所為?」

    「孔子諸少正卯之行徑,豈是君子所為?」李雲睿冷笑了聲:「遇君子而君子,遇小人而小人。」

    雖然明知他這是狡辯,可是陳子誠一時之間卻無法反駁,他們這些義學少年,原本就不是以孔仁孟義教出來的,讀些《論語》、《春秋》的,還是他們學成之後自學。

    見他仍是如此固執,楊妙真也不理會,只是問韓平道:「你有多少把握,需要多少人手?」

    「今年有三百人足矣,十足的把握。」韓平極自負地說道:「昔日班超只用三十餘人,我要三百餘人,已是愧對古人了。」

    「如今流求正在開發流南、竹林兩地,耽羅也需防著,淡水事關根本不能動人,基隆那裡想從子曰手中帶人走極難,你去宜蘭,尋著世彬,向他要五百人。」楊妙真見再無反對意見,便最出決斷:「只須記著,咱們人去不是為了拓地,而只是要佔著銅礦,休要胡亂與土人爭鬥!」

    韓平聽得給他五百人用,更是歡喜,雖說在他想來,以著流求護衛隊的戰力,面對那些土人,三百人便足以橫行麻逸了。

    「且慢,且慢。」陳子誠又出言道,他站了起來:「韓終和,我記得你初至麻逸之時得了一場大病,險些失了性命,是不是?」

    「水土不服,原是難免……」聽他這樣問起,韓平撇了撇嘴道。「咱們流求護衛隊,都是經過心血訓練而成,若是戰陣之上失利陣損那還罷了,可若是因為水土不服而折損,那卻不應該了。」陳子誠道:「麻逸極熱之處。較之流南、竹林更為濕熱,四處皆是密林,多有蚊蟲瘴癘,咱們雖有黃花蒿酒。卻也難保萬一。這五百人送去,若是為著並非急切的銅礦而損了,只怕得不償失!」

    聽得他拿出這個理由來反對,眾人倒是一時語塞。

    正這時,一直沒吱聲只是看熱鬧地方有財說話了:「此事我老人家倒是有法子。」

    「哦?」眾人都看向他。這種事情,請他來也不過是為了尊重他這個管家身份罷了,他一向是插不了嘴地。

    「咱們這不是有泰雅武士麼,他們習慣在密林之中作戰,又生長在這濕熱的流求,比起咱們這些陸上來人。自然更適合麻逸氣候水土。如今他們與咱們親善,招募些泰雅武士,送至麻逸便是。」

    「此計甚善!」耶律楚材拍案叫絕。

    雖說如今流求北部土人中,平埔人幾乎與移民合而為一,除了語言風俗尚有些差別外,他們的生活方式與移民幾無兩樣,而泰雅人則與移民密切合作,對那些不服從流求公署的土人進行壓制。但泰雅人過於勇猛好鬥,又有殺戮之習俗,隨著周圍部族地降伏。他們幾無用武之地,雖說不敢招惹移民。卻必定要與降伏的諸族衝突,這卻是流求公署不願見到的。

    「老方,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啊。」見自己的提議原本要胎死腹中,卻因為方有財一句話而峰迴路轉,韓平臉興奮得發紅,對方有財讚道。

    「那是自然。哈哈哈哈哈。」方有財得意地大笑起來。笑了兩聲,又覺得這形象不像是話本中那足智多謀的孔明。卻有些像那奸滑地曹阿瞞,便止住笑聲,撚鬚瞇遠,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我老方心裡自有溝壑,你們這些小子,還須得跟著我老方多多學習才是。」

    唯有陳子誠肚子裡仍是一肚皮鬱悶,這與耽羅不同,當初他支持攻下耽羅,那是因為有趙與莒明確地指令,可挑起呂宋土人內亂,趙與莒卻沒有明確指令,故此他覺得,或許是韓平等人錯誤領會了趙與莒的意思。

    挑起呂宋土人內亂,流求乘機制之的計策便被定了下來,此後一個月裡,便是忙著招募泰雅武士。果然如阿茅所言,這些泰雅人勇猛好戰,聽聞要遠征異邦,無不踴躍報名,短短時間內竟募得千餘人,遠超過此前所想。因為人數多了的緣故,流求公署原本想裁汰一批,後來聽得說有未被選中者竟然引為奇恥大辱自盡之事,這才罷休,決意將這土人分為兩批,準備先後送至呂宋去。

    趕在颱風季還未來臨地四月,在兩艘海船帶領下,第一批五百泰雅武士被送到了麻逸。

    這些泰雅武士如今裝備有流求鐵場為他們量身定做的武器,無論是長矛還是砍刀,都是用上好的鋼製成地。經過六年地摸索,流求鐵場已經能直接用高爐煉鋼,有著初步實用的燒結、煉焦、回轉爐、豎爐、噴煤等諸多系統,所出產地鋼材,質量已經超過一般鐵匠敲打出來的鍛鋼了。

    麻逸不過有兩千餘戶人家,土人的首領稱為達圖或者哈拉,勢力範圍則除了呂宋北部之外,還包括周邊諸小島,像是三嶼、白蒲延、裡銀、東流等。有五百泰雅武士,已經足夠韓平使用了。短短數日之間,他便掃平麻逸,將土人首領達圖圈禁起來,以他的名義號令諸嶼,第一件事便是開闢道路,在密林之中修出一條通往呂宋島銅礦地道路出來。

    「都小心些。」

    阿茅轉身向後邊的泰雅武士道,他還是爭取到了來呂宋地資格,並且成為泰雅武士名義上的首領,實際上這些叢林中的勇士每一個都比他要強悍,他能做的,其實只是將韓平的話語翻譯成泰雅人的語言。不過很快就連這件事情都不必他來了,因為韓平的語言天賦再一次展露出來,不過與這些泰雅武士相處了一個多月,他竟然已經能與他們進行簡短地交流了。

    泰雅武士地真正首領,是個叫鐵木的,他沉默少語,目光冷酷,聽得阿茅地話,只是做了個手勢。

    他手還未曾放下,立刻變成了推搡,阿茅被他推得飛了出去,撞在一棵樹上,他正要喝罵,卻發現自己方才站的地方,竟然多了一根箭矢。

    「海膽!」阿茅叫了一聲,抓住自己的腰刀,抬頭向林間望去,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影。

    鐵木卻伸手將標槍擲了出去,半空中傳來一聲慘叫,一個矮小的人自枝葉之中掉了下來。

    那人掉落之後,大腿上還插著鐵木擲出的標槍,卻極凶悍地翻身而起,咧嘴向著眾人咆哮。他身材矮小,幾乎剛過鐵木之腰,一雙圓眼,眼珠為焦黃之色,正是被土人稱為「海膽」的深山土民。

    呂宋其餘土人都算溫順,唯有這種土人,桀傲凶悍,竟有獵人為食的惡習,又喜歡暗箭傷人,故此泰雅武士驅趕的修路隊,已經受了他們數次侵擾,不得不專門出來清剿他們。

    鐵木冷冰冰地走向這個「海膽」,緩緩從腰間拔出刀來,那個海膽絕望地嘶吼,但喊聲嘎然而止,因為鐵木已經一刀砍下他的頭顱,一脖子血噴了鐵木一臉,鐵木卻未絲毫變色。他拎起那個「海膽」的頭顱,將之掛在自己腰間,然後喃喃說了聲。

    「他說這附近必然有海膽的巢穴,他要帶人去尋找。」阿茅對韓平道。

    看了地上的鮮血與無頭屍體一眼,韓平嘟囔了一聲:「可惜,這些海膽雖是好獵手,卻不是好勞力,否則必然驅使他們來開礦。」

    鐵木靜靜立著,等待韓平的命令,韓平揮了揮手,用泰雅人語說了聲:「殺光。」

    鐵木立刻帶著二十餘個泰雅武士離開隊伍,他們赤著上身,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韓平尋了個木樁坐下,見阿茅有些手足無措,便向他招了招手:「阿茅,過來。」

    阿茅頗有些沮喪地跑到他身邊,在方有財身旁的時候,總是被責罵,在韓平身邊,倒是不被罵了,但阿茅也發覺,自家似乎並沒有什麼用處。

    比不得韓平他們這些人聰明,比不得鐵木他們勇武,幾乎是一無是處。

    「阿茅,你將這屍體帶去給那些麻逸人看,讓他們幹活利落些,若是再偷懶,便如同這屍體一般。」韓平沒注意阿茅的心思,他命令道。

    聽得自家有事可做了,阿茅於是又變得快活起來,他拖著那死屍的腳,一跳一跳地自樹根與籐蔓間穿過,來到隊伍的最後方,將屍體往地上一扔。那些懶洋洋的麻逸土人驚恐地看著他,他尋了兩個最看不順眼的,一人過去給了一腿:「努力幹活,偷懶者死!」

    這一句簡單的麻逸土話,他學得極流暢,那些麻逸土人給屍體嚇住,便開始努力伐木耕地起來。

    因為此地植物生長極快的緣故,為了不讓開闢出的道路沒兩天就被籐蔓爬滿,他們在開出之後,都要用犁翻一遍,在土中撒上砂子鹽鹼。

    麻逸土人較為懶惰,但在凶悍的泰雅人懾服之下,這條通往後世「碧瑤」的路,還是一天天在向前推進,而南方蘇祿國送來的俘虜,也一個月比一個月多,現在雖然還沒顯現什麼,不過在半年之後,當道路修通、在碧瑤開挖銅礦的同時又發現了金礦,韓平一時之間,取代了義學一二期的那些少年,成為淡水初等學堂最經常用來激勵後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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