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賀瑋也許不明白,但只要能讓武小虎多一份生機,他做什麼都無所謂。
不需要他昧著良心殺死同生共死的戰友,他高興還來不急,怎會再次痛下殺手。
不僅是賀瑋,現在處在鎖魂滅神陣的武小虎,也明白了些什麼。
無光無邊,無聲無物,端坐在這蒼穹大地連成一片的墨黑世界裡,武小虎感到迷惘。
他還能清晰的記得,一切扭曲模糊前,他所看到的一切,恍若一夢又分外真切,那卷雲似血的天空,飄飛著濛濛細雨,雨是紅色的,血也是紅色的。
他的靈魂之力蛻變了,比過去來的更加頑強,他的心也變了,比過去來的更加殘忍。
虛無的黑暗吞噬著他的身體,彷彿他就生於黑暗之,黑暗是他,他是黑暗。
他靜靜的,靜靜的端坐在原地,是的,就在原地,這裡是他當初衝撞入門的地方,彷彿只是過了眨眼一瞬,抑或是恆久萬年,反正他眼前一黑,扭曲的夢醒後,他便立在了這裡。
然後,他就坐了下來,端正的坐著,看著身上的長物。他覺自己富有彈性的胸膛上,掛著一塊翠綠的玉珮,雖然身處無盡黑暗,可這塊玉珮的綠,依稀能夠顯現。
接著,他又現身後背著一個劍匣,裡面似乎有劍,應該是他的劍。
可他記不起這些東西,也想不透,想不透自己靈魂意識呆在桑芷辰體內時,這些東西在那,自己這副身軀又在那?
之前老皺如枯樹的身體,變得生機勃勃,令人自覺不可思議,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他不願再想,也不想去探究,因為答案不是用腦子就能想出的。現在的他只想離開這黑暗的空間,去尋找那印刻在心底的容顏,去問問她,究竟她是誰,而自己又是她的誰……
武小虎就這樣怔怔的看著前方,他的前方,原本應有一字排開的四扇木門,可現在只剩下兩扇。
如果沒有記錯,消失的,是二扇縈繞青色光暈的木門,和四扇閃著紅綠混纏光暈的木門。
明明只是進了一扇門,為什麼會消失了兩扇?
又是一個想不通的問題,細細的回憶,武小虎有八分的鑒定,他撞入的是二扇門,在那裡,他成了桑芷辰身軀的附屬意識。
那麼,也許當這四扇門統統消失的時候,他就可以脫離這無盡的黑暗了。
真的可以嗎?他自問沒半分把握,可他必須也一定要去嘗試,哪怕隨後而來的,是更加可怕的未知,他也要堅持下去,只要他的靈魂還在,他就不會停止步伐。
所以,他不斷地撫摸掛在胸口的翠玉,神情堅毅卻又帶著一絲煩亂的看著木門,他煩的不是進或不進,而是先進那個門……
濃濃的眉峰上下挑動,舒展糾結,糾結舒展,大的問題上,他總能一錘定音,可到細微的選擇上,總是舉棋不定,令人不由感歎,他這奇怪的思維方式。
時間,在無盡的黑暗默默流動,誰也不知它是如何流淌的,更不知它跨過了多少黑暗,只知,黑暗的時間,眨眼即是永恆。
武小虎終究還是放開了手,放開了不停摩挲翠玉的手,他感覺翠玉溫溫的,好似在溫暖他,提醒他什麼,不過他固執的認為,這溫度,來自他摩挲的手心。
還剩兩扇門,一扇縈繞粉色光暈的門,和三扇縈繞紫色光暈的門,同樣是很暖眼的顏色,同樣是在等待他的進入。
他莫名的一笑,走向了三扇閃動紫色光暈的木門,他覺得,冥冥之,有一個聲音在召喚他,要他一定進入這個門,所以,他便推開了這扇門,走了進去。
這一次,還是和之前一樣,跨入的一瞬,那分不出真實還是虛幻的光芒,將他緊緊包裹,好似怕他逃跑了一般,在包裹的一剎,便將他的意識侵襲。
刀剜錐鑽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分骨髓都在咆哮,都在不甘的吶喊,述說著這個主人的無情,總是想盡辦法的折磨它們,不到痛不欲生,決不罷休。
痛到每一根神經都要蹦斷時,那種侵入身體的感覺再次降臨。
迷茫、恍惚、朦朧、沉乏、一一襲來,卷雜著他的靈魂意識離開了身體,頑強尤甚之前的靈魂之力,讓武小虎抵抗的時間延長了一個呼吸。
一個呼吸,對他來說已經夠了,他是那麼清醒的看到,看到自己混黃卻帶有光亮的靈魂,投入到那團紫光之!
彎下的眉梢,將他的笑,帶進了安逸的沉睡之。
***
蔚山高聳,峻立雲霄,橫臥溪澗,遊走石巖。
青山綠影,溪水長流,美人素顏,顧盼生輝。
這便是武小虎甦醒後的一眼,所看到的一切。
由於之前的一次經歷,他已經很清楚自己不會有實質的身體,所以他很冷靜,也很坦然的等待著,等待接受他新的屬體。
不過,就算是靜若幽譚,也難抵擋眼前的這一幕。
他的宿體,正很悠閒的、非常自在的、極度平靜的、興致勃勃地蹲在溪水旁的岩石上,雙手著托腮,看人美人浴水……
潺潺的溪水捲著飄落的綠色竹葉,飄飄搖搖的灑落在美人肩頭,順著她細滑的凝脂沒入溪澗,清洌的溪水侵過她的腰間,將她細若楊柳的腰肢襯得更加雪白。
她修白纖長的五指繞過後頸,攬過一頭緞滑迷人的長置於胸前,細細的梳理清洗著,藉著淡淡的月光,武小虎清晰無誤的看到,她裸露的背脊上,有一條扭曲的黑痕,細若蠶絲的波痕猶如蛇行時滑動出的軌跡,由她的後頸一直延伸到腰下。
至於武小虎這一次進入的宿體,有一點他很滿意,就是這個宿體是男人,不,正確來說,這個宿體應該是個男孩……
約莫十歲上下的男孩,質樸的像一塊未經雕琢的寶玉,他笑容燦爛的蹲在濕滑的溪巖上,懷緊緊地押著一團衣物,猶若至寶。
縱使峰壁環向攢聳,參天古樹環側,也擋不住夜的寒氣撩人,更擋不住無孔不入的凜冽涼風。
托腮的男孩雙手交叉,搓了搓雙肩,貌似有些疲憊冷意,卻依舊一臉滿足的看著水女子,眼裡充滿依戀之情,又似帶著幾分擔憂。
直到繁星高掛,夜黑如幕時,他才怯生生的開口喊道:
「姐姐,夜涼了,我們回去吧,要是讓族長知道了,姐姐你又會受訓誡的。」
一直背對著男孩的女子,轉動頸項,扭頭朝他淺盈一笑,輕聲道:
「好青兒,再讓姐姐玩一會,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姐姐真的很喜歡這清透冰涼的溪水,就一會!」
宛若九天玄音飄渺而過,比那黃鶯出谷的翠鳴還要動聽百倍的女聲,穿透了武小虎的意識,久久迴響在靈魂,不肯散去。
武小虎敢肯定,這個女人的聲音他聽過,一定聽過,如此特別如此稀少的美妙聲音,怎會記錯。猶似過耳不忘的攝魂彌音,想忘都忘不掉,怎能忘掉……
「嗯,青兒只是擔心亦云姐姐又受責罰,那就再一會吧,青兒觀星為姐姐掐時。」
被喚作青兒的男孩點了點頭,答應了水女子的要求,繼而抬頭望天,似乎真的在觀星像一般。
「嘻嘻,還是青兒疼姐姐,也只有青兒願意陪姐姐偷跑出來玩耍。」
水的女子甜甜一笑,倒影在水波的麗顏恰若天幕皓月,清而不淡,媚而不俗。只是爾爾間,她又眉頭微蹙,似乎想到了什麼,轉言道:
「青兒,還是將羅衫給姐姐吧。族裡,就只有青兒你對我好,願意陪著我,依著我,我可不想讓你受懲罰,夜已黑透了,我們還是現在回去吧!」
「嗯!姐姐接住!」
男孩一聽到姐姐的話,一道喜悅之色閃過臉龐,他利索地一躍起身,將懷的衣物用力的投向水女子,拉長的眼角下是止不住的笑意。
他當然不是因為避過了,可能受到的責罰而開心,這一點,存在於他腦的武小虎一清二楚。
武小虎可以明確的感應到,他的喜悅,來自於水女子的命運。
***
這對姐弟狂奔的度,遠勝於常人,與身為妖獸的賀瑋相比,不遑多讓。
在月暗星稀的夜幕掩護下,他們順利的潛回了各自的居住地。
只是所住的地方,有些像原始的部落。
雖然,居住在此的人,穿的都是棉質或是絲織的衣物,但他們的生活習慣,方式,都很原始。
房屋分為兩種,一種是鑿開的山洞,嵌入在山壁內,通風取光的效果都還不錯,這一類的洞屋是女人住的。
另一種便是木頭搭建的木屋,四四方方,一人半高,每十六座木屋為一方,排列整齊的依次搭建,有點像梯田的分佈。這一類的木屋是男人居住的。
不過這個部族的人,可謂是多如牛毛,他們所居的的分佈也很大,但是永遠是男人一起行動,女人一起行動。
唯獨的男女相見之機,就是二十五天為一輪的神女祭奠,這也是他們的節慶和信仰,每每依照計算的二十五天夜裡,都會舉行盛大的祭奠活動,男女可以在一起活動,慶祝,熱鬧非凡。
而這個男孩所稱的姐姐,便是這神女祭上的,紫眸聖女。
歷代傳承的聖女,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標誌:紫眸、紫、傾城容顏,傾國喉音。
只是這一代,不光是出現了一個每項標誌都是完美至極的聖女,還出現了一個意外,這個意外就是武小虎寄宿的男孩。
他,也是紫眸,紫,俊逸非凡,聲線惑人。而且,他們還是相隔十歲、同父異母的姐弟……
在一個存在了不知多少歲月,卻不曾改變習俗、一直供奉、信仰紫眸女神的悠遠部族,紫眸男孩的誕生,象徵著無盡的恥辱!
若,降生的又是一名紫眸聖女,那就是紫眸神女的恩賜,對於他們虔誠信仰的賜福。
可降生的是男孩,紫眸男孩,對部族來說,這就是女神的懲罰,懲罰他們不夠虔誠,不夠忠貞,所以降下與紫眸聖女相同的男子,以此來侮辱和威脅紫眸聖女!
自然而然,男孩的生活裡,不會有幸福,不會有哪怕一絲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