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Y3少女伊藍忽爾今夏之三01
八月最炎熱的午後,醫院。(小說~網看小說)
伊藍倒了一杯水,遞到章阿姨的手裡,輕聲說:「喝點水吧!」
她接過,迅速地把杯子朝著伊藍擲過去,伊藍沒能躲開,杯子砸在她的胸口,然後「光當」一聲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伊藍倉促後退,白色的汗衫還是濕了一大片。
就在這時,她看到了他。
他是個看上去很文雅的男人,帶無邊眼鏡,穿很好看的格子襯衫,約摸三十多歲的樣子,站在病房的門口,用同情的眼光看著伊藍。
伊藍低下身,慌亂中找了一張報紙收拾殘局。
他走近,對伊藍說:「小心手指。」然後,掏出他白色的手帕說:「用這個。」
那手帕太乾淨了,伊藍當然不會用。更何況他根本就是一個陌生人。伊藍拂開他的手,三下兩下地把杯子的碎片都裝到報紙裡,然後找來掃帚清掃地面的碎屑。這時,伊藍聽到他問候章阿姨說:「章老師,你好些沒?」
原來是她的朋友。
伊藍並不知道她有這樣子的朋友。
也許是剛才的粗魯行徑被人看見,她多少顯得有些尷尬,吃力地從病床上坐起來說:「噯,你看,這一病,把丁丁的課給耽誤了。」
「沒關係的,養病要緊。」他從包裡取出一個信封說,「您上個月的家教費,我給你送來了。」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她雙手直推。
「應該的,應該的!」他客氣地將信封放到床頭,微笑著說:「丁丁這兩天有些感冒,我不敢帶他來醫院,不過他一直念著您呢。」
「是嗎?」她嘴角浮起這幾天來難得的笑容,「我也想他來著。」
「那等他好了,我再帶他來看您,今天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好的。」她轉身吩咐伊藍說,「伊藍,你替我送送單總。」
伊藍默默地陪他走出病房,他跟伊藍做了一個再見的手勢,轉身大步地走了,眼見他就要拐彎走出自己的視線,伊藍撥足追了上去,在醫院一樓空蕩的大廳裡,伊藍終於追上了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也忘了他姓什麼,伊藍只好衝上去,張開雙臂攔在他的面前。
「怎麼了?」他心領神會地問,「找我?」
伊藍喘著氣點頭。
「有事慢慢說。」他微笑。
「我有十級鋼琴證書。」伊藍說,「讓我替她上課,行不行?」
「章老師的病需要很多天才能好嗎?」他奇怪地問。
伊藍看著他,大眼睛裡充滿了霧水,過了半響,終於說:「她是癌症。」
「呀!對不起。」他顯然嚇了一跳,「還沒做手術嗎?」
「請讓我上課。」伊藍說,「你可以試,第一堂課,我不收錢。」
「你是她女兒?」
伊藍點頭。
「我們通過電話。」他說。
伊藍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你告訴你媽媽病了那次。」
哦,這回伊藍記起來了,那個溫和的男聲,應該是他。
他想了想說:「我看還是你媽**病比較要緊,你是不是得照顧她呢?」
「她常常睡覺,我可以走開的。」伊藍說,「請考慮,我真的需要這份工作。」
「那好吧。」他掏出他的名片遞給伊藍說,「上面有我的聯繫方法,你告訴我你方便的時間,我可以用車子來醫院接你。」
「她一般是什麼時間去?」伊藍問。
「每週三次,一,三,五的下午,丁丁從幼兒園放學,五點鐘左右吧。」
「謝謝您。」伊藍將名片小心地收到褲子口袋裡。
「衣服濕了,夏天也要小心感冒。」他指著伊藍的衣服說,「還是換一件吧。」
伊藍點頭,轉身離開。走了很遠回過頭,發現他還留在原地看著她,並朝她揮揮手。走過拐彎處伊藍掏出他的名片來細看,知道了他叫單立偉。名片上只是這個名字,沒有頭銜。地址好像也是家庭地址,無從知曉他到底是做什麼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接納了伊藍。而不是像別的家長那樣斷然反對,在這之前,伊藍已經找到她的電話薄打過一些電話,家長們均委婉地拒絕了她,更要命的是,藝校的負責人今天已經打過電話來,說是學校不能幹等她回去,所有的家長都已經要求換老師。
私人的學校,就是這麼殘酷。
人沒走,茶已涼。
她病後就沒用手機了,這些電話是都伊藍替她接的,伊藍沒敢告訴她。
病情,也沒敢告訴她。秦老師說,稍等等,等確診了再說。那晚,是秦老師送她到醫院裡來的,她培訓不忙,去看伊藍,家裡沒人,於是在樓下等,結果眼睜睜地看著章阿姨從出租車上下來,一頭載到了地上。
秦老師趕緊喊住那輛沒開走的出租車,把她送到了醫院。
沒有想到,查來查去,結果會是如此的冰涼。
「她是個好人。」秦老師握住伊藍冰涼的手說,「這麼多年她視你如已出,你應該感到慶幸。」
伊藍一直在發抖,她說不出任何的話來。
「乳腺癌也不是那麼難治的,我就聽說好多人治好過,最多把它切掉。」秦老師說,「你不要擔心,現代醫學很發達。」
「是不是要很多錢?」伊藍問。
「你不要擔心。」秦老師說,「我這就回去想辦法。」
「可以賣房子。」伊藍說。
「那怎麼行?賣了房子在城裡怎麼安身?」秦老師安慰她說,「還不到那一步,不是還在化驗嗎,也許是誤診也難說。」
誤診?
好像這麼多天以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兩個字上。
伊藍和單立偉告別後並沒有回病房,而是去了主治大夫的辦公室。主治大夫是個中年女人,伊藍進去的時候,她正在打電話,那個電話很長,大約是說晚上在哪裡吃飯唱歌,伊藍站在一旁,很耐心地等她打完才開口:「我想問問47床的病到底怎樣?」
她翻著病歷。看了看伊藍說:「你是她什麼人?」
「女兒。」伊藍說。
「那天那個呢?」
「朋友。」
「還有別的親人嗎?」
「沒有。」
大夫忽然歎了口氣,然後說:「其實我那天就說過了,快籌款吧,準備手術,越拖會越麻煩的。」
「需要多少?」
大夫看了看伊藍說,「先準備十萬再說。」
伊藍的頭轟轟亂響,她只有一萬塊。那一萬塊是她的獎金,除此之外,她們的存款實在算不上一個數目。
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病房。她不高興地說:「送個人怎麼這麼半天?」
「去了一下衛生間。」伊藍說。
「我今天要出院,你去辦一下手續。」她說。
「不行的。」伊藍堅決地說,「你不可以出院的。」
「你懂什麼!」她說,「這裡睡一天是睡一天的錢,我寧肯在家裡睡。」
「你就知道錢!」伊藍說,「錢有什麼用!」
她一耳光揮到伊藍的臉上來。
旁邊病床上陪床的阿姨都看不下去了,她疾步走過來,拉開伊藍說:「不要打孩子,我看這兩天她都累壞了。」
「我家的孩子!」她直著脖子喊,「我打關你什麼事!」
「你打!」伊藍推開那個好心的阿姨,衝到她面前說,「你打啊,打啊,你打我你的病就能好了嗎?如果能,你打死我好啦!」
「別這樣,姑娘!」阿姨衝上來抱住她,勸她說,「算了啊,媽媽也是身體不好。」
眼淚從伊藍的臉上止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看著伊藍的眼淚,忽然就怕了。
這麼多年,她很少見到伊藍流淚,伊藍的淚水輕易地擊垮了她,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麼,然後,她從床上下來,搖搖晃晃地朝著外面走去。伊藍遠遠地跟著她,看著她在過道上詢問一個護士,兩分鐘後,她走進了剛才伊藍才進去過的那個辦公室。
伊藍在牆邊靠住身子,努力讓自己站穩。
知道就知道吧,知道了,也末必就是壞事。
林點兒和萌萌就是在這時候來的。林點兒戴了一頂有些誇張的花草帽,她和萌萌的臉都被曬得紅紅的,由此可見外面的陽光有多麼的炙熱。
「我都知道了。」萌萌說。
「我們都知道了。」林點兒說。
壞消息,總是傳得這麼快。
伊藍把頭扭過去,看著她從醫生的辦公室走出來,伊藍知道,她也知道了。她走的慢慢的,很慢很慢,腳看著地面,頭低著,像是在費力思索一些什麼。伊藍不由自主地奔過去,扶住她。她並沒有拒絕,母女兩個就這樣走回了病房。
伊藍扶她到床上躺下,她忽然變得像個孩子,說:「我要喝水。」
伊藍倒了水來給她,她幾口喝了,倒到床上,眼睛閉起來,像是睡著了。但是伊藍清楚,她沒有睡著,她的大腦還正在反應,超速度地運轉,慢慢消化和接受一個殘酷的事實。
林點兒的小腦袋探進病房,向伊藍招手,示意她出去。
伊藍走到外面。林點兒說:「伊藍姐,電視台讓我給你帶個話,省裡的比賽在八月二十九號,開學前兩天。」
「我去不了。」伊藍朝裡看看說,「她這個樣子我哪裡也去不了。」
「第一名有三萬塊獎金。」萌萌說。
伊藍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又飛快地暗了下去。
「來不及的。」伊藍說,「醫生說這兩天必須交十萬。」
萌萌歎氣:「本來可以到班裡募捐的,可惜現在是放假。」
「你別急。」林點兒老三老四地說,「容我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