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 正文 八十八回 引經典皇心難改變 說前事兄弟再聯手
    雍正驚得呆住了他想不到引娣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哦你有這樣的心嗎……你如果死了朕定要下令處死允禵絕不寬容!」說完這話他忽然覺得一陣頭暈便惶惑地向喬引娣看了一眼又轉身走了……

    雍正皇帝沖風冒雪在半夜裡來到允祥這裡是因為前晌在喬引娣那裡受了冷遇又不能發火他睡不著也坐不住這才拉著張廷玉出來的。聽見允祥在問他他像是被惡夢驚醒了似的說「啊?你剛才說的什麼……哦對了你說的是兄弟之事……朕何嘗不想兄弟同心?要知道他們確實不是『等閒之輩』呀!你們看看這幾年裡想作亂的有多少?隆科多、年羹堯倒也罷了如今老八又提出『整頓旗務』了。好啊既然他們這樣地鍥而不捨朕也只好奉陪到底了。」他說著從身上掏出一包藥來李衛連忙給他倒好了水送來看著他把藥吃掉。卻見他苦笑著搖搖頭說「唉這藥可真苦啊!可是不吃又不行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嘛。廷玉李衛你們有什麼也索性全說出來吧不管你們說了什麼朕都許諾言者無罪。」

    張廷玉神色莊重地說「皇上既然這樣誠懇地求諫老臣就放肆直言說說心裡話。老臣知道當皇帝難難得很哪!李世民曾經說過『人主只有一心而攻之者甚眾。或以勇力或以辯口或以餡諛或以奸詐或以嗜欲輻湊而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寵祿。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則危亡隨之此其所以難也』。從皇上還當著皇子的時候您不就是總在受著攻擊嗎?但臣以為只要皇權不旁落人臣們的『勇力』就難動其心;而人主聰察明斷那些所謂的『辯口』『諂諛』、『奸詐』也難施其伎。唯有這『嗜欲』二字是天性中自帶的如果不在『克己』上下真功夫就難免要墮入小人們的迎合之中。」

    雍正含笑地問「廷玉那你就說說朕有什麼『嗜欲』。你不妨明說朕絕不會怪你的。」

    允祥和李衛聽到這裡都覺得張廷玉一定要說喬引娣的事。不料張廷玉卻說「主上的『嗜欲』就在於『急於事功』。下面的臣子看準了這一條也就會千方百計地投主所好。藩庫虧空是幾十年積下的主上下令要在三年內還清這就是急於事功之一例。先是湖廣虛報虧空補完李紱一本奏上幾個方面大員被罷了職務;山西諾敏假冒邀功又死於非命。他們當然是罪有應得可是朝廷逼得太嚴也不能不說是其中的原因。還有皇上曾說過『不言祥瑞』也確實對下邊說的好聽話不予理睬。可是皇上的心裡卻是在盼著祥瑞的。鄂爾泰上書說古州一個月之內七次見到『卿雲』皇上表示了驚奇和讚歎。十三爺這裡的劉統勳當時就在古州臣問他『卿雲』是什麼樣子他卻說哪有那事兒啊!還有人報稱某地萬蠶同織一繭長五尺八寬二尺三這明明是在說假嘛可皇上還是讓宣佈了!鏡本是清廉的官員最近也來湊熱鬧他奏報說『河南嘉禾瑞谷一莖十五穗』。可是河南不是還照樣荒欠嗎?老臣不是說不該報這些祥瑞而是說只要主上心裡稍有嗜欲就會使下邊的人想方設法地來迎合。時間一長哪是真的哪是假的誰也難以分辨了。」他說到這裡稍稍停了一下看了看雍正的臉色便接著又說「嗜欲有各個方面。老臣是從小就看著主上的深知皇上不好酒更不貪色。最近外面傳言很盛說的全都是喬引娣的事。臣不信也不願信!但臣還是要說天子無私事!在國與家上面皇帝與平民是絕不相同的。老臣這話敬請皇上參酌。」

    張廷玉說完深深地舒了一口氣。李衛在旁邊不禁暗自佩服好張廷玉從小事入手漸漸地說到本題確實比別人說皇上是「好色誤國」要有用得多這薑還是老的辣呀!他一邊恩忖一邊說道「張相說的那些真讓奴才長了見識;奴才是在主子身邊長大的這些年在外頭做官也確實看到了官場的積弊。比如這『揣摩』二字奴才就對它沒轍。你能獻四個穗的谷子我就能給你弄來個二十四個穗的。反正只要哄得主子高興就是不能陞官起碼也不會被罷了官。我也說過假話後來才與主子交了底的主子也沒有怪我。再比如早年間我曾經把八爺府上的照壁都賣了八爺也沒有生氣因為那是私事是小事。可現在遇上了國事、大事八爺可就不肯讓步了。奴才識字不多只是看到裡說女人禍國。奴才就想哪朝哪代不全是男人當家呢?男人們要是不願意女人能替你辦事兒嗎?她能拿著你的手寫聖旨?就算喬引娣的事是真的吧奴才看皇上也犯不著為了她和十四爺鬧生分。不說別人我看著這丫頭就覺得彆扭。我是審過諾敏一案的天天都能見到這個毛丫頭塌肩膀水蛇腰大腳片子足有四寸長有什麼好看的?」李衛心裡明白反正他識字不多皇上又說了言者無罪於是他就東一鎯頭西一棒棰地胡說但句句說的都是諷勸。一直說得連張廷玉都笑了他才住了口。

    他們這裡說得熱鬧可沒想到雍正的心裡是多麼難受。雍正一想到早上的情景就忍不住要掉眼淚。他不易覺察地蹙了一下眉頭說「你們都在與朕鬧彎彎繞朕怎麼能聽不出來?允禵咆哮先帝靈堂不遵太后教令他不守法不敬上是有罪的人。從公的方面說朕應當換掉他身邊侍候的人;從私的方面說他是朕的兄弟朕也不願他過份地傷情。朕體諒你們的好心就再放他一馬。允祥可以寫信告訴他他願意在那裡守靈也好願意回到京城來作事也可三年之內只要他能自省改過朕都把他看作好兄弟萬事都可商量。可他要硬往那個『黨』裡鑽一味地和朕唱對台戲朕也就對他無可救藥了。」他說完就站起身來李衛連忙上前扒了許多燒紅了的炭火替雍正裝好了手爐又護送著他離開了清梵寺。

    外面雪下得很大地上的積雪也已有半尺來厚。可是李衛和允祥等人卻沒有想到就在今晚就在雍正他們說話的時候還有一些人也是在通宵達旦地計議著!這就是八爺允祀、九爺允禟和他們的幾個親信。

    這裡是八爺府的一座暖閣它的一半壓在水面上另一面則建在水裡。靠水的三面全裝著落地的雙層大玻璃窗。冬天坐在花廳裡就可以欣賞到雪景夏天則可臨窗垂釣。為了保暖這廳裡的柱子全都是空心的銅板地下通著熏籠熏籠通著銅柱。允祀是很會享受的他又愛暖和又愛賞雪為了不讓這花廳顯出雪化了的情景他又特意讓工匠們在花廳頂上苫了半尺厚的黃筆草。所以哪怕再冷的天花廳裡卻仍然是溫暖如春。據說光這座花廳就化了四萬兩銀子。這樣的屋子不但別的王府沒有就連皇宮御苑也難得一見。

    此刻這裡的人們都早已是酒足飯飽但等著聽八爺的訓話了。允祀清了清嗓子說「諸位今天我再說什麼全都是多餘的我們已到了圖究匕首現的時候了!我們這些『魚肉』眼見得已被送上砧板成為刀俎就是不想跳也不行了。」他說話的語氣還和平日一樣話雖尖刻但卻說得極其平和絲毫也沒有那種咄咄逼人的口氣。「八賢王」的名氣朝廷上下人人皆知他的沉穩平和在朝中也一向是為人敬佩的。

    允禟就坐在他的旁邊。他比允祀只小兩歲可看上去卻要老得多。不但又黑又瘦說出話來也特別的老辣「八哥說得一點不假老四既然一心讓我們過不去那就和他老賬新賬一齊算吧。內廷有人送信給我說一開春允祥就要把我送到岳鍾麒的大營去。所以這事一定要趕到正月十五之前。剛過完新正人心正散。葛達渾管著禮部又華殿的士你就趁著那時候把來京的王爺們請去。題目一擺出來他雍正不想見也得見。」他站起身來在花廳上踱著步子說「我們錯過了多少機會呀!聖祖殯天時我們之中如果有一人在外面還能讓允祥到豐台去殺人奪兵權?允祥後來去哭靈時我們要趁機大鬧一場隆科多敢宣佈那份假遺詔?允禵要是不奉詔進京而是駐在西寧按兵不動或者帶兵視事八哥再在朝堂上一呼他雍正能坐得穩皇位?隆科多那次搜宮如果再早上一天雍正還不就得當流亡皇帝?我在西寧軍中時如果狠一下心親手殺了劉墨林那個浪蕩欽差年羹堯也可能早就在西寧自立為王了。我這樣說不是在指責誰而是說我們把大好的機會全都錯過去了按理說上天早就該厭棄我們了。可是他還在給我們機會還在鼓勵我們繼續努力地幹下去。我們難道能再一次失之交臂嗎?」

    「老九你別再說下去了。」允祀的臉色通紅心中好像充滿了悔恨「以前種種全怪你的八哥心太軟總想平平穩穩地幹不要弄亂了朝局。再說我們手裡也缺著一個能翻天覆地的孫大聖一個敢為天下先的勇猛之上呀!我仔細地想過了這次只要鬧起來就不要輕易罷手看他雍正怎麼來收這個混亂的局面。」

    葛達渾眼睛熬得通紅他撫摸著腦門子說「我管華殿那裡的太監們也都肯聽我的。皇上無道他擅改先帝的遺法欺母逼弟暴虐群臣早就激起大家的不滿了。可我擔心的有三條一我們沒有兵權;二如今君名份已定我們這樣做是不是造逆?萬一有的督撫要起兵勤王我們拿什麼去抵擋?三嘛人旗旗主現在只找到了四位。這些人平日裡什麼事都不管只敢在背後發發牢騷一旦到了和皇上對陣之時他們會不會下軟蛋?這些假如不事先想好預備得不充分失利事小正如九爺所說我們可是贏起輸不起了啊!」

    允禟卻笑著說「老葛你太多慮了我們只是把這些旗主們拿過來用一用並不是叫他們上陣的。這棋要分作幾步走呢!整頓旗務是老四親自下的旨意我們按照他的意思叫旗主們來京有什麼罪過?雍正整頓旗務的宗旨是兩條一條是讓旗人自謀生路接著就削減旗人的月例錢;二是怪下五旗披甲人統屬不明不務正業。我們就先從第二條做起在京各旗營的牛錄管帶的名單我早備齊了。旗主一來先通知他們去晉見各自的旗主。旗主不是能對下屬施行賞罰之權嗎只要他們見了旗主誰再說什麼都沒用了。這樣下五旗的兵權我們就拿到手了一半!就說畢力塔這小子吧他是漢人可他下邊的三個佐領都是旗人。旗人一見了旗主畢力塔再說話還能有份量嗎?然後我們再推動條讓旗人們反對分田自種因為這是壞了聖祖的成法。你們別看這些王爺平日裡任事不管可他們一旦到京又聽了奴才們的攛掇不跟著造反那才是怪事呢?如今朝廷上佈滿了乾柴到時候八哥出來一聲招呼看誰能收了這個局面?」

    老八聽到這裡連忙接口說「不不不收局面的應該是八旗旗主他們要共管朝政。我們不是亂臣賊子我們也沒有篡位的心更治理不了這個天下。應該說天下的事情要天下公管!下五旗的王爺能來四位我自己是正紅旗的旗主下五旗可以算是全都齊了。上三旗歸雍正統屬鑲黃旗是弘歷正黃旗是弘時鑲紅旗是弘晝。你們一定要記住弘時才是我們要擁戴的新主子呢?他想的是奪位我們要的是實權。這樣號召起來容易也沒有後顧之憂。諸位都聽明白了嗎?」

    阿爾松阿說「這好辦我還是鑲紅旗的第二佐領呢明天我就去見弘晝。別看他平時不管事可誰也不敢得罪他。前年隆科多派人搜宮時他正在家裡忙著燒丹煉汞。弘時沒和他打招呼他火了說東華門這裡是他的丹爐罡斗正位硬是不讓兵士們進去。這位五爺後來還專門去向弘時『請教』問為什麼要打攪他的靜修?弄得弘時只好向他賠罪才算了事。」

    允祀笑了「那好啊你就去和他好好聊聊用不著扯正題我們不要誤了他的成仙之道。我這裡正好有一本元版的《金丹正義》你帶去恭送給你家五爺吧。」

    阿爾松阿剛隨口提到了隆科多倒讓允祀心裡好一陣惋惜此人雖然被抄了家可是京師舊部多得很哪要是能把他也收攏過來這是一支多麼大的勢力呀!就在這時一個家人走了進來在允祀的耳邊悄悄他說了句什麼。允祀高興得大笑一聲「好想曹操曹操就來這就是我們的福份快請他到書房見面。蘇奴你是我的侄兒和我一同去見他更好。」

    允祀他們來到書房時一眼就瞧見站在那裡徬徨無措的隆科多。允祀叫了一聲「舅舅安好?」蘇奴也連忙打下千兒去說「給老舅爺請安!」

    隆科多轉過身來說「不這裡只有隆科多哪來的什麼舅舅、舅爺的?不瞞八爺我今天可是夜貓子進宅呀!」

    允祀一笑說道「舅舅不說我也知道您一定是在怪我。上次皇上派兵抄您的家時您叫人送來十萬銀票讓我代為保存我卻又給您退了回去。這不是我不想管您的事而是您不該送到我這裡來。您想啊在朝野的官員們都抄了上千家了我這裡還哪有安全可言?他雍正生就的是個抄家皇帝嘛!」允祀說著話從書架裡的一本書裡拿出了一片小紙遞給隆科多「舅舅這是我在順義置辦的一處莊子十三萬本銀。按例抄家是只抄浮財而不抄祖產的。所以我把日期往前邊提了十年您留著它預防萬一吧。誰能知道明天又會是個什麼局面呢?」

    隆科多接過來稍微一看就收進了懷裡「八爺這事雖不大可它足見你的心田我就大恩不言謝了。說實話我今夜冒死前來掛念的就是那份玉碟呀。現在我的家雖被抄了可傢俬還都沒動。我的情形八爺心裡比我更清楚只要皇上說句話要殺要砍還不是現成的?那時我要這房產又有何用?可是那份玉碟是弘時從我那裡借去的我剛剛去了三爺府他卻說是在你這裡。老奴才請八爺賞臉把它賞還給奴才吧。內務府一旦知道了連累的人可就多得數不清了啊!」說著他的兩行老淚已經潸然而下。

    其實允祀帶著蘇奴一塊來就想到了隆科多非要提起玉碟這件事的。不過他可不想就這樣地便宜了隆科多倒想借蘇奴之口試一試隆科多的心事。

    他知道別看蘇奴這小子不是近支皇親可卻是皇親貴戚中有名的「悶猴」。這小子從小就聰明伶俐善於鑽營二十多歲時就被康熙看上了。老爺子當時說想不到我們愛新覺羅家族裡還有這樣一個天才。幾年功夫這個蘇奴就當上巡撫了。今天他也在這裡拿他來做個槍手是最合適不過了。蘇奴當然也懂得八叔的心思便笑著說「老舅爺您要的那份玉碟小的背都背下來了它值得您這樣害怕嗎?」

    隆科多驚得大叫一聲「怎麼你也看過了?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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