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蔡光庭給明菲抱來了一隻淺棕色的小狗,小狗還不到一尺長,四肢細細小小的,絨絨的毛,濕潤的黑色大圓眼,可憐巴巴的看著明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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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菲一眼就認出這是個純種小巴兒狗。眼見蔡光庭一臉的期待,忙歡喜萬分的將那狗抱在了懷裡,笑得眉眼彎彎的看著蔡光庭:「哥哥從哪裡弄來的小狗,好漂亮。」
蔡光庭笑道:「我聽說你以前養了條叫灰灰的狗,被人搶走了你很傷心。龔家的牡丹犬養了四隻小狗,我便去尋龔遠和,他一聽說就把最精神最好看的一隻挑出給你送來。」他的表情很驕傲,「這牡丹犬可是稀罕物,整個水城府只有龔家有,你這裡可是獨一份。好看吧?你給它取個名字?」
原來這裡叫京巴做牡丹犬,還很珍貴,那個小財主倒真的是大方爽快。明菲腦海裡頓時冒出那個長著一雙桃花眼,穿著紗衣,搖著扇子,操著童音,金光閃閃的漂亮小公子來,不由微微一笑:「哥哥,我們請母親給小狗起名可好?」
蔡光庭一愣,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這貓啊狗的,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的,明菲現在沒有自己的院子,只是暫時住在陳氏這裡,想要養什麼,還得先問過陳氏的意思才行,決不能因為這種小事就討了人家的嫌。便捏捏明菲的臉:「你想得很周到。我們這就去問。」
明菲很不習慣被人這樣捏來摸去,皺著臉道:「哥哥,我已經十歲,不是小孩子了。」
蔡光庭只覺她皺著臉,露著兩顆缺牙的樣子分外可愛,不由笑著又捏了兩把:「十歲不是小孩子是什麼?」想到明菲受的委屈,又揉了揉她的頭:「菲菲,該忍耐的時候一定要忍耐。」
「哥哥放心吧。」明菲無奈的受了,真心的道謝:「哥哥,謝謝你。」不管這狗養得成養不成,蔡光庭對她的一份愛護之情卻都是真摯的。蔡三小姐也沒那麼慘,哥哥和妹妹一直都記掛著。
蔡光庭愕然:「傻丫頭,說什麼謝不謝的?我們是親人啊。」這世上只有遠嫁的姐姐和這兩個可憐的妹妹,才是他真正的親人。
「親人」,明菲將這個詞在嘴裡來回咀嚼了幾遍,重重的點頭。
陳氏忙碌了一天累得不行,正歪在羅漢床上讓玉盤和銀瓶捶腿,金簪捏肩,聽珠釵報晚飯的菜單子,忽聽余婆子道:「夫人,大公子和三小姐來啦。」
陳氏瞇著眼:「請進來。」
余婆子笑道:「三小姐懷裡抱著只極好看的小狗,大公子說是要請您給狗兒起名,三小姐卻立在門口不敢進來。」
陳氏頓時明白了這兄妹倆的意思,是很想養這狗,卻又害怕自己不喜歡,特意來詢問自己意思的。連人都收養了,還怕多養一條狗嗎?便道:「讓他們抱進來吧。」說著由玉盤扶起了身,打起精神,端正坐好。
明菲生怕那狗會撒尿在陳氏的屋子裡,一刻也不敢將它放到地上,只緊緊摟在懷裡,落到陳氏眼中,卻成了她極喜歡這狗,生怕自己不讓這狗留下來的表現。當下笑道:「抱過來給我瞧瞧,小模樣兒挺討喜的。」
明菲笑著遞過去:「母親小心,不要讓它的毛沾染了您的衣服。」
陳氏心中一動:「你就不怕它沾染你的衣服麼?」
明菲道:「狗兒太小,還不懂事,女兒怕它撒尿在您屋子裡。」
這麼周到?陳氏訝然,摸摸小狗的頭:「竟然是牡丹犬。就叫喜福吧。喜氣洋洋,福氣多多。」她真的希望明菲能如同那籤文上所說,多喜多福,也給自己帶點福氣喜事來。
「好名字。」明菲的眼睛頓時亮得如同星子一般,屈膝給陳氏行禮:「謝母親賜名,女兒一定會教好它,不叫它亂跑亂叫亂屙的。等它大點了,讓它給母親作揖做恭喜。喜福,快謝過夫人。」那小狗似乎知道明菲的意思,跟著叫了一聲。
「是從龔家抱來的,」蔡光庭湊趣兒道:「這狗果如傳說中一般乖巧聰明。」
一個小狗兒談得上什麼乖巧聰明?陳氏倒是真的被他們倆給逗笑了,掩嘴笑道:「好好好,我等著它給我作揖做恭喜。」又囑咐明菲:「想必你哥哥同你說了,這狗品種珍貴難得,你要好好養,別辜負了人家一片熱心。」
明菲自是好生應下不提。
待明菲兄妹走了,陳氏揮退屋裡的幾個丫頭,若有所思的和余婆子說道:「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周到懂事會看臉色的孩子,這還不算,偏生還過目不忘。」這要是個男孩子,還不知何等厲害。
余婆子道:「可不是。周到懂事會看臉色那是第一,只可惜到底是在鄉下長大,年齡又太小了些。」
陳氏道:「不知為何,我看到她那雙眼睛和那笑容,就想起我小時候來。那時候我也是這般小心翼翼,千方百計的討好嫡母,就連嫡母無心的一個眼神和一個笑,我也要揣度半日,整夜的睡不著覺。得了爹爹的賞也不敢拿出來給其他人看見,只能在夜深的時候偷偷拿出來看幾眼,就怕招了她們的恨。家宴時,從來不敢吃飽,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看嫡小姐們喜歡吃什麼,就給她們留著。寫字不敢比她們寫得好,背書不敢比她們背得快,就連繡花也得故意繡錯幾針。多虧她們的喜好不在讀書上,否則我真要憋出病來。」
余婆子憐惜的看著她:「是啊,您自小就比別的孩子聰慧。奴婢記著,那一年你才五歲,就知道拿樹枝在地上學寫字,還是老爺親眼見到了,才知您聰敏好學,心中喜歡,這才讓您跟著大小姐她們一道上學。後來跟在夫人身邊,更是從無半點行差踏錯,姨娘總背著您和奴婢說,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是生了您這個女兒。」
陳氏歎了口氣:「再怎麼聰慧,再怎麼刻苦,再怎麼小心,到底也敵不過一個嫡字!一個命字!」天知道,她有多痛恨蔡府這個寵妾滅妻,無規無距,整日上演鬧劇的爛攤子。
自家小姐整日為蔡老爺打點官場中的交往和府裡大大小小的事務,蔡老爺那個貪色的老東西卻連她這裡都不肯多來,就連嫡妻該有的臉面都不給,放縱得那幾個低賤的小妾和她們的崽子們不把正室夫人放在眼睛裡,僅僅只是敷衍,誰能不恨?余婆子頓時沉默了。
陳氏好一歇才收拾了心情,緩緩道:「我是真心想與這丫頭結個善緣,可又怕她是那種見利忘義,吃裡扒外,不懂知恩圖報,爭強鬥狠,不知好歹的,這些日子你好生盯著她些,有什麼記得速速報來。」
余婆子點頭應下:「奴婢定然不會誤了您的事。等過了二小姐的親事,還是得把她送回去的?」
陳氏揉著眉頭道:「那是肯定的。這些日子我事多,你看著點,遇事既要她長記性,可又不能讓她吃了暗虧。」人有種劣根性,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都不珍惜,不讓明菲知道她在這個家中的真實地位,她又如何會珍惜自己給她的一切?既然不珍惜,不知貴重,又怎會真心的感激自己,將自己給她的這份恩情牢牢記在心上?那自己又何必這麼護著她?
卻說明菲一夜都被喜福吵得沒有辦法,小狗剛離了狗娘,一整夜直哼哼,明菲害怕它吵著陳氏和其他人,只得和嬌桃不睡覺換著陪它。
嬌桃直打呵欠:「明日奴婢回稟了大公子,請他派個人將喜福**去,養過這段時間再帶回來如何?」
明菲同樣在打呵欠:「你不知道,這狗兒就和人是一樣的,都是從小養在身邊的最親近。不然就是落難的時候,誰對他最好,他就最感激誰。」
明菲這話本來是有感而發,聽在嬌桃耳朵裡卻有別樣的滋味,不由同情的安慰她:「夫人也說了,老爺一定是太忙了,等過幾日他閒下來了,自然會來瞧您的。」
明菲淡淡一笑,換了個話題:「你回來後見著嬌杏了嗎?」
嬌桃的臉色就有些異樣,勉強笑道:「沒見著,聽說她被撥到二姨娘院子裡當差了,忙得很。你若是想見她,改日和公子說說,讓她有空的時候來拜見您?」
明菲一揮手:「我就是記著當初她照顧我的情分,想問問她好不好,既然她忙,還是不要給她添麻煩了吧。」
嬌桃抿嘴笑笑:「那是,在二姨娘院子裡當差,可不比在夫人這裡當差。」
明菲好奇的睜大眼睛:「怎麼說?」
嬌桃便按著蔡光庭的指示,把這家中的一些事情慢慢說給明菲聽:「二姨娘的院子裡規矩是府裡最嚴的,丫頭婆子們從來都不敢隨便外出,也不敢亂說話,當然,賞賜也是最豐厚的。三姨娘那裡最鬆懈,四姨娘那裡的人嘴巴最凶,心思也多。」
明菲眨巴眨巴眼睛:「那夫人這裡呢?」
嬌桃笑道:「夫人最是明理,仁厚大度,賞罰分明。就像您的生母,張夫人一般的。」
這是奉承話,張氏若有陳氏的一半厲害,哪裡會落到那個地步?明菲笑著添了一句:「還有一個,母親的心腸是最好的,對人也最體貼。所以我一定要親手為她做雙鞋,我繡花繡得不好,到時候就請你代勞好了。」
也不知這次三小姐能在府裡住多長時間?嬌桃思量了一下,道:「那咱們以後就要加把勁兒了。左右喜福夜裡也要人陪,就點燈做鞋吧?」
明菲笑著點頭:「你和我說說幾位姨娘的出身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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