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其餘的人慢半拍的回過神來,一齊鼓掌贊曰,「公主好高超的琴技!」
「純然陋技,有污各位耳目。」風夕端坐於案前說著華純然會說的話,可一雙手卻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而聞得此言,皇朝與玉無緣不由相視一眼,這華國公主竟也有一身高深的內力?否則如何於此喧嘩中,其聲音卻依然清晰如耳畔輕語?
「公主素有第一美人的稱號,我等久慕公主,因此能否請公主走出絲幔,讓我等一睹芳容?」其中有一人忽提議到。
此言一出馬上得到附合,「是啊!請公主讓我等一睹芳容!駙馬只能一人當,我等若落選,但能見公主一面,那便是敗也值!」
「各位,純然也願與各位高士一見,只是在相見之前,純然想先選出駙馬,不知各位以為如何?」清亮的聲音依然蓋過所有喧嘩,傳遍攬蓮湖每一個角落。
「那就請公主快快出題!」眾人高叫。
「好!」風夕差點忘形大叫,趕忙掩了掩口,忽又想起亭外人根本看不到她的舉動,當下舒服的靠入椅中,其聲音卻還是文雅的,「純然自小立願,想選一文武雙全的駙馬,而能得各位高士大駕來臨,純然十分幸然。」
清脆的聲音壓住了焦燥的眾人,並且此話已關於駙馬命運,所以眾人皆安靜下。
「其實要做純然的駙馬十分簡單,只要做到兩點即可。」
「只有兩點?那要是大家全做到了怎麼辦?」眾人一聽似乎十分簡單,不由皆問。
「諸位請先聽純然說完。」風夕暗自咬著牙,偷罵這些猴急的人,美人當前就真忘形了,「這第一點要各位從自己所在之水榭躍至此採蓮台,中可點水借力,但不可借助其它物具,落水者即喪失資格!」
「什麼?!」此言一出馬上有人驚問。
要知這水榭至採蓮台至少有五丈遠的距離,平常的江湖高手能將輕功練至一躍三丈遠即已是一流的高手了,而能練至四丈遠,可謂頂尖高手,練至五丈遠的人屈指可數,即算你能登萍渡水一氣躍過五丈湖面,可五丈這後還有那三丈高的採蓮台!這誰人能做到?你要這些人如何不驚歎,此一點便將他們全難倒了!
「昔日風國惜雲公主以其十歲稚齡即作《論景台十策》,其文采可謂女中第一,男中少有,因此這第二點便是請各位在一個時辰內也以《論景台》為題寫出一篇更勝惜雲公主的文章!只要能做到這兩點者,即為純然駙馬!若有其中一點不能做到者,那便恕純然不敬,各位皆不配為我駙馬!」
這一點說出,眾人又是一片嘩然。惜雲公主昔作《論景台十策》,此文一出,風國當年之狀元也為之拜服,而風國之文化一直首居六國,他國不敢比擬,由此足見其才華絕世!而自惜雲公主作《論景台十策》後,再無人敢作《論景台》一文,此時純然公主提此要求,豈不是為難眾人,眾人中雖也有自負才名的人,但一想到要壓過那個才名傳天下的惜雲公主,不由皆是心底打鼓,更何況只有一個時辰,這如何作得?
「各位可有能達這二點者?」風夕閒閒的聽著亭外眾人的歎氣聲,眼光卻掃向皇朝與玉無緣,那兩人卻對坐飲酒,似未聽到一般。
「好!既然公主提出,我明月山便一試,不管結果如何,我盡力即心無愧!」只見一個年約二十五、六的年輕男子縱身一躍,立在水榭欄杆上,長衫飄飄,俊眉朗目,頗是不凡。
「祈雲大俠明玉郎?」風夕眼一瞄那人,不由也點點頭,「那麼純然在此候大俠大駕。」
「好!」
明月山一聲大喝,然後振臂展身,身姿瀟灑,一躍即是三丈,然後只見他忽向湖面降下,足尖在牡丹花上一點,花沉入湖,而他身形卻忽又撥高飛起,直向採蓮台飛去,但離台一丈有多時,似已力盡,身子往下落去,但見他即將落入湖面時,卻見他手一伸,掌貼於台柱之上,竟穩穩吸住台柱,然後借柱一撐,身形再次飛起,降落在採蓮台上。
「好身手!」看他露這一手的人不由都拍手叫好,即算是皇朝與玉無緣也頷首微贊。
「公主,月山雖已至採蓮台,但最後卻不得不借力於亭柱,因此已算違反公主所定規則,此項未過。」明月山對著絲幔中的人影恭敬的抱拳道,「月山此來並無奢望可為駙馬,只想一睹公主傾國之容,但請公主一見,月山雖敗猶快!」
「明玉郎一表人才,武功高強,更兼胸襟寬廣,實為世間難得的好兒郎。」幔後的佳人輕聲細語道,「你能借浮花之力再躍三丈,足見你明家青萍渡水確為武林絕技,不過你鞋面全濕,想來你功夫還只練至七層,否則你定可躍完五丈才需借力。只是你既未能達本公主要求,那本公主便不會在此時見你!」
「原來公主也深通武學,月山佩服,不敢再有所求!」明月山躬身道,「月山就此告辭!」
「好!本公主送你一程!」
話音一落,但見亭內絲幔紛飛,明月山只覺一股氣流迎面湧來,他不由自主往後而退,眼見已退至亭邊,他趕忙運功於身,一展身形,往湖岸飛去,途中只覺似有什麼在後推著他前進,眨眼之間,竟已安然落回原先所在的水榭。
「公主如此高深的武功,月山拜服!」
明月山此時已知,亭內公主的武功足勝他多多,因此全心拜服,而其它人一見祈雲大俠都未能成功,拈拈自己的份量,不由皆有些膽怯。
「這純然公主武功竟如此高強!」皇朝目光盯住採蓮台。
「怎麼從未有過耳聞?」玉無緣目光也落向採蓮台。
「不知諸位高士可還有人要試?」風夕挽一縷長髮在手中把玩,明月山都不行,那這一群人中除了皇朝,再無人有此本領了!而至於皇朝嘛,風夕輕輕一笑……
而眾人聽得公主問話,卻皆是不敢答,答沒人,那太窩囊,答有人,可自己卻沒這本事,一時間竟全征住了。
「純然自小立志,必嫁天下第一的英雄,若無,純然甘願終生孤老!若諸位高士自付皆不能渡過此湖,如此看來,純然此次是無法選得駙馬。」
耳邊聽到公主斷然之語,所有人不由都有些著急,這選親大會竟是啥也沒比就完了?真是窩囊!
「公主,我山葉城有一問。」一文士妝扮青年走至欄前揚聲叫道。
「白國今年的新科狀元山葉城嗎?不知你有何要問?」
「公主所出這兩題我等實難辦到,葉城也不信這世上有人能做到此二點!因此請問公主,這兩點可曾有人做到,若無人能做到,那我等皆要懷疑公主此次選親可只是戲弄我等的一場鬧劇,公主並非真正想要選一位駙馬!」山葉城振振有詞道。
「山狀元果然心思細密!本宮卻可以告訴你們,這兩點都有人可做到!本宮前些日子曾結交一位友人,她雖為女子,卻可從水榭一躍至採蓮台,中不需借任何外力。」採蓮台中的聲音透著一種笑意。
「是誰?」明月山脫口問道,他明家輕功為江湖一絕,連他都難過,卻不知哪位女子竟有此輕功。
「白風夕!」
「是她?!」所有人皆是一震。
皇朝聞言手中酒杯一抖,酒水溢出。
「原來白風夕真的在華國,看來還在這個華王宮呢。」玉無緣淡淡笑道。
「而寫一篇超越《論景台》的文章,惜雲公主十五歲作《論為政》,我國太師錢起大人就評其比之《論景台》理論更為成熟,文采更為超然!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一片靜然。
「這兩位女子都可以做到,諸位堂堂七尺男兒竟不如兩女子,這如何能讓純然心儀?」採蓮台中的聲音隱帶一絲嘲意,「諸位皆自認為英雄才子,應配美人為妻,只是純然也自認為佳人,應配真英雄、真才子!」
「公主一言愧殺葉城。」心高氣傲的山葉城雖是不甘,卻不得不服。
而那些本是自命不凡的人在明月山、山葉城這兩位皎皎者也垂首拜服之際自也就心知肚明,諸人皆無望!
「諸位雖不能為純然駙馬,但各位確也皆是世間俊傑,因此都請前往金殿,我父王將在那接見各位,父王求才若渴,必會重用於各位!」
眾人正洩氣時忽又峰迴路轉,竟是前途光明。
「各位若無異議,那便請隨宮人前往金殿!」
話音一落,眾人眼前皆走來了一名宮人,前來為其引路,眾人不由皆站起身來,可走前卻皆是依依不捨的看向採蓮台。
「公主,你剛才曾答應與我等一見,不知……」終於有一人大膽提出。
「見一面是嗎?好!」
一個清脆夾著一絲訕笑的嗓音輕快的響起,話音一落,採蓮台上絲幔紛飛,然後一道白影飛出,衣潔如雪,發黑如墨,裙裾飛揚,髮絲飄舞,輕盈如羽,悄然落在花朵之上。
「燕昭延郭隗,遂築黃金台。劇辛方趙至,鄒衍復齊來。奈何青雲士,棄我如塵埃。珠玉買歌笑,糟糠養賢才。方知黃鵠舉,千里獨徘徊。」
湖中白影引頸高歌,歌聲清亮,杳然如空谷清音,足尖點花,翩然起舞,纖手微展,飛如驚鴻,大袖揚空,躍如游龍,長髮如絲,半遮玉容……
一時間,水榭中眾人只覺眼花繚亂,可看清湖中有白影高歌起舞,卻無法看清湖中人的面貌,只是這踏花而舞,臨水而立的仙人風姿卻讓所有人銘刻於腦,很多年後,有人將純然公主選親之事編成傳奇故事流傳於後世,但後來又有人說那日的純然公主其實是白風夕假扮的,真正的純然公主有傾國之容,但無那種絕世武藝!
「你們已見過我,請速往金殿,讓父王久等,諸位豈不無禮?!」
白影歌畢,身形一躍,飛向半空,最後盈盈落在皇朝所在水榭,背對所有人。
此話一出,眾人雖萬般不捨,卻不敢再留,片刻間走個乾淨,只是心中卻暗想,那最高水榭中到底是何人,竟能得公主親臨?
而水榭中,本安坐於椅的皇朝與玉無緣在白影落於眼前時,皆不由自主的站起身來。
風夕目光選掃向皇朝,然後再掃向玉無緣,一眼之下不由歎服,難怪被稱為天下第一公子,不論其外表,也不論其風采,只是一雙眼睛,那一雙彷彿可包容整個天下的眼睛便無人能及!那一雙眼睛中沒有絲毫人所擁有的陰暗、狹隘、妒忌、仇恨、慾望……只有全然的溫柔、平和、憐憫,彷彿是神那遠古的、安祥的、靜然的心湖!
四公子相比,豐息比之太過貴氣,失之清逸,皇朝比之太過傲氣,失之淡然。這應該是去參加瑤池仙會的碧落仙人,卻不知何故偶落凡塵?
皇朝的目光不移眼前白衣女子額際的那枚玉飾,良久後,上前一步,指尖點月,彷彿誓言一般輕語道:「若我有朝一日為帝,你可願嫁我為後?」
「不願意!」乾乾脆脆的、沒有一絲猶豫的回答,白影一閃,已移開三步。
「哈哈哈……」皇朝聞言卻未有絲客惱怒,只是暢然大笑,「這天下女子,也只你會如此對我!」
玉無緣看著眼前的女子,白色的衣,黑色的發,簡單素淨如畫中的黑山白水。眉在展,眼在笑,頰含意,唇含情,彷彿這世間沒有任何事可讓那眉梢染上愁煙,沒有任何人可讓那水眸籠上憂霧,那如花笑靨似永不會消逝褪色,似可明媚至天荒地老時……忽然間他很想掩住自己的雙目,那樣便不會為她之清耀光華所刺痛,那一臉明燦無瑕的笑便不會撼動靜若古井的心湖!
「白風夕!」玉無緣輕輕吐出這三字。
「是呀,我是白風夕,不是華純然。」風夕燦然一笑,目光溜過皇朝,「我剛才的歌唱得如何?」
朝將酒壺執起,斟滿三杯酒。
「我的歌可是唱給你們聽的哦。」風夕手一伸便擎杯在手,然後身子後躍,跳坐於欄上,「算是答謝你上次請我吃飯。」
玉無緣看看手中酒,又看看風夕,一貫平靜清明的眼眸此時升起迷霧,喃喃輕語,「『素衣雪月,風華絕世』原來是真的。」
「哈哈哈……」
風夕暢然歡笑,剎時整個金華宮都能聽到她的笑聲,明淨歡快得彷彿是山澗竄出的溪水。
「是否只要是和你在一起的人,便可歡笑至老?」皇朝看著她,從來沒有人可笑得如此隨性縱意。
「不會。」風夕斂笑,手一拋,手中之杯便在她手中飛起落下,「皇世子,你可知今天我這一翻作為可使你失去半個華國,這樣你還笑得出嗎?」
皇朝聞言眸光一閃,然後又笑道:「若今日我能得你為妻,那更勝半個華國!」
「哈哈……」風夕聞言大笑,「華王既請你在此看熱鬧,定也有其深意,只不知皇世子以為你此次求親有幾成把握呢?」
「本來只五成,但後來我認為有十成。」皇朝看著杯中十分滿的酒道。
「因為豐國蘭息公子未到是嗎?」風夕眼睛一眨,笑得十分神秘,「可你的對手並不只一人呀!」
「除蘭息外,這世上還有何人是我的對手?」皇朝不認為這世間會有第二個對手。
「太過驕傲自滿的人總是敗得很快很慘的!」風夕將手中杯一拋,直射向皇朝。
「有真才實料的人才有資格驕傲!」皇朝手中酒杯也一拋,直往風夕射來之杯迎去。
「砰!」酒杯中途相撞,雙雙碎為粉沫。
「做人應該虛懷若谷!」風夕袖一揮,酒杯碎沫便全捲向皇朝。
「形於外的笑、怒、傲、冷總比笑裡藏刀的偽君子更為真實可靠!」皇朝大袖一展,一股氣流擊出,擋住所有飛向他的碎沫,而那些碎沫便停留在兩人中間。
「兩位不如都坐下來罷。」玉無緣手微微一抬,橫在兩人之間的碎沫便全飛灑向湖面。
「呵……皇世子是否此行對美人勢在必得呢?」風夕瞄一眼玉無緣,拍拍手道。
「風姑娘以為如何?」皇朝在椅上坐下。
「你依然只有五成的機會。」風夕抬手掠掠長髮,眼中閃著狡黠,「此次選親,華王可謂網盡英才,皇世子以後可要多費心思了!」
這話暗藏機鋒,皇朝自是聽得出,心思一轉,然後問道:「不知風姑娘如何與此次選親扯上了關係?」
「呵……因為我答應幫人忙呀!」風夕一聲輕笑,眼光一溜玉無緣,卻見他依然只是事不關己一般自斟自飲。
「幫誰?黑豐息嗎?」皇朝眸中光芒變利。
「他、她夕屈著手指,點點腦袋,「這一舉便三得呀,誰也沒偏幫,全都有利,不錯…不錯!」
「風姑娘也幫了我?」皇朝聞言不由微微一笑。
「剛才這些『英雄高士』全被我打發了,不也等於幫你減少了競爭者嘛。」風夕笑瞇瞇看著皇朝的道,手一伸,「我是不是比剛才這些人要好多了?」那模樣好似想得到糖果的小孩子在邀寵。
「是好很多。」皇朝點頭,「如此說來,朝豈不是還要多謝姑娘?」
一直聽著他們對話的玉無緣此時也不由輕輕笑出聲來,一貫霸氣的皇朝此時也全跟著這白風夕走。
「玉公子。」風夕忽轉頭盯著他喚道。
「風姑娘有何吩咐?」玉無緣淺笑道。
「聽說華都境內有一座天支山,山上有一高山峰、流水亭。」風夕看著那雙清澈無瑕的眼睛道。
「是的。」玉無緣眼波停在風夕身上,臉上盈著溫柔的淡笑。
「我們明晚去那兒看看如何?」風夕盈盈淺問。
「好!」玉無緣頷首。
「風姑娘只獨請玉公子嗎?」皇朝忽插進道。
「皇朝。」風夕忽又盈盈喚著他。
朝聽得她直喚他名,不由眼睛一亮。
「你不可以去,因為後天華王將宴請你與黑豐息!」風夕忽然身子往後一縱,飛出水榭,足尖輕點湖上花朵,人眨眼之間便飛過攬蓮湖,飛離金華宮,「而且我不邀請你!」
金繩宮,南書房中。
「咯咯……我又贏了!父王,女兒又贏了!」只聽得華純然歡快的笑聲傳出。
「好啦…好啦…你又贏了!」華王看著棋盤,無奈的搖搖頭。
「父王,您這次獎賞女兒什麼?」華純然嬌憨的搖著華王的手臂。
「賞!賞!」華王拍拍愛女,「這次賞你一個駙馬如何?」
「父王又取笑女兒啦!」華純然不依的扭轉身。
「純然。」華王拍拍女兒,然後站起身來,臉上的神情極為嚴謹,「你真的很喜歡那個黑豐息嗎?」
華純然聞言不由微低頭,貝齒輕咬唇畔,玉頰染上嫣紅,一付羞窘的女兒嬌態。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華王一見果生憐愛,扶起女兒,柔聲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乃人生必經之事。」
「父王,女兒……女兒……」華純然音若蚊音,卻終是不好意思直言,埋首於父親懷中,掩去一臉的紅暈,也掩去眼中那得意的笑。
「好啦,你不說父王也知你意。」華王摟著懷中的愛女,神色卻是頗見嚴肅,「那豐息,父王前日接見,確是貌若檀郎,才比宋玉!只是……」華王忽然停住不語。
「父王……」華純然從華王懷中抬首,看著父親此時嚴肅的神情,心中不由生出不妙之感。
「純兒,你看那豐息是何等樣人?」華王忽問女兒。
「濁世佳郎!」華純然簡簡單單一言概之,眼中光芒堅定,華王看著,豈有不明之理,那是她認定他了。
「純兒,你一直是個很聰明的孩子,看人眼光那自也是十分高明,只是……只是這豐息啊,父王自問活了五十年,為君近三十年,識人無數,卻從未見過此等人,也看不透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華王看著女兒,神情認真無比,且眼中閃著利光。
「豐公子難道有什麼不妥?」華純然看著父親這種神色,不由心頭一跳。
「他沒有任何不好的地方,相反他可說是十全十美,俊雅的容貌,從容的舉止,合宜的談吐,滿腹的才華……只是……」
華王回想著那日接見的黑衣公子,一個普通的江湖人,卻一身的雍容大氣,讓他這個一國之君的人在他面前都有一種矮他一截的感覺!彷彿他才是王,而自己卻成了卑下的臣民!那種氣勢他只在皇國世子皇朝身上見過,皇朝貴為王儲,有那種氣勢是理所當然的,但他一介平民……這個豐息比之皇朝更讓人警惕!若皇朝是一柄出鞘的寶劍,光華燦爛、鋒利無比,但因其出鞘,所以人一眼即能看明,那反知防範躲閃,而這個豐息卻好比深淵的藏龍,深藏不露,而一出必是驚天動世!
「父王……父王……」華純然見華王似想著什麼征征出神,不由出聲輕喚。
王一驚回神,看著懷中愛女,然後道,「純兒,你要選那豐息為駙馬,父王也不反對,必竟他實為難得人才,只不過……父王卻還有一言望你聽之。」
「父王請說。」華純然扶華王坐下,螓首依在華王膝上。
「現今亂世,其它五國莫不向王域伸張,其疆土、國力已今非昔比,獨有我華國,雖為六國首富,但一直夾於風國、皇國之間,不與王域接壤,以至國土未有寸進!這些年來,父王一直想擴展我華國疆土,但幾次敗於皇國,而風國卻是無論我如何攻也破不了城,若久於此,父王想一奪天下的大志不但成空想,我華國早晚也將被皇國吞併!」說到此,華王不由握緊雙拳。
「論才貌,皇國世子並不輸豐息,若與皇國結親,他必不再來犯我華國,且此次世子前來求親,曾允諾,願助我攻打風國!若能得爭天騎相助,風行濤哪是我的對手,風國必為我囊中之物!所以……」
華王低頭看著愛女,但話未說完卻被華純然接住,「所以父王希望我選皇朝世子為駙馬,是嗎?」
「父王是有此意,純兒……」華王話未說完,卻見膝上愛女已是眼淚汪汪,不由急道,「純兒,別哭……」
「父王,您心中就只有霸業、華國,就沒有女兒嗎?」華純然抬手輕拭眼角,神色一片黯然。
「純然,你別哭啊!」華王一見女兒的眼淚心就軟了,眼前的鴻圖霸業剎時也煙消雲散了,只想著如何讓愛女止淚,「純兒,父王也只是提議一下,還沒定嘛,你別哭啊。」
華純然哽咽著:「女兒只是想嫁個喜歡的人,而且這個喜歡的人同樣可以幫助父王打天下,父王為何就不肯成全女兒呢?女兒從小就沒求過父王,可這一次,這唯一的一次……嗚嗚嗚……」
「好啦,好啦,純兒,你別哭了,父王答應你,駙馬的事由你全權作主,你想選誰就誰行了吧?」華王摟著女兒哄道。
「真的?」華純然抬首,眼淚汪汪的看著華王。
「真的!」華王點頭,想想那個豐息,也許比皇朝更合適當華國的駙馬,因為他無地位威脅到他。
「多謝父王!」華純然不由喜笑顏開。
「唉,有時候本王想想,這個天下是不是還比不上純兒的眼淚?」華王看著愛女如花的容顏歎道。
「在這個世間,父王也是女兒最重要的人!」華純然感動的抱住父親,八分真、二分哄的道出甜言,「女兒一定和駙馬幫助父王奪得天下!」
「嗯,還是我的純兒最乖!」華王感動的回抱女兒。
「父王,現在您是不是該去金殿接見各國英才了?」華純然見事已妥,扶華王起身,「您看女兒此次不就為您網羅了不少人才嗎?」
「是,還是我的純兒最聰明!」華王笑笑捏捏愛女的臉蛋,「父王現在去金殿,你也回去休息吧,養足精神,後天父王將宴請皇世子、豐公子、玉公子還有你那個白風夕以及今日本王會挑先的人才,到時你就帶上你的金筆點駙馬吧!」
「女兒恭送父王!」
華純然目送華王離去的背影,臉上露出淺淺的笑,目中卻露出一絲得意。作為女兒身,或許不能得至尊至權之位,但只要能掌握住至尊至權的人,只要能在至尊至權人的心中牢牢站住第一位,那麼這華國、乃至整個天下,也就沒有什麼事是她不能做成了。今日既能讓父親點頭點豐息為駙馬,那他日定也能讓駙馬繼位為王,又或他日……真如父王所說能得整個天下,那她必是女子至高之處的皇后!
「當春風悄悄,楊柳多情,我踏花而來,只為牽著哥哥你的手……」
華都之南有一小院,此院雖小,卻十分雅致,院分東西兩廂,中有一小小花園。此時園中傳出歌聲,歌聲雖輕,但歌者歡快之心情卻表露無遺。
「什麼事讓你如此開心?」豐息一推院門,即見風夕正坐在花下,伸手捕一隻白色蝴蝶。
「嘻嘻……我今天見到玉無緣了!」風夕回頭對他一笑,「天下第一的玉公子,果然比你這只黑狐狸要強許多呀!」
豐息踏向東廂的步法忽然一頓,回頭看向風夕,只見她一臉的微笑。
風夕一直是愛笑的,但這樣的笑卻是從未見過的,她的笑多半時是嘲笑、訕笑、冷笑、無聊的笑……可這一刻的笑卻褪去所有凌角,只是一種純粹的歡笑,眉眼盈盈,唇畔微抿,整個人清潤柔和,散發著淡淡的光華,隱帶一絲蜜意!
「玉無緣?」豐息眸光一閃,臉上卻浮起淺笑,「他與皇朝在一起?」
「是呢。」風夕站起身來走到豐息身前,上下看一眼他,「黑狐狸,原來這世上還有那樣出塵的人呀!跟你這只黑狐狸完全不一樣的人!你算計所有的人,可是他……」風夕頭一歪,臉上浮起一絲柔如春風的微笑,「他卻是為天下而算!」
「你……」豐息審視著她,忽然伸手一指,點住她額際的那枚雪月,「你難道對他……」底下的話卻不說了,只是眼光緊緊盯住她,帶著難測的光芒。
「哈哈……」風夕一笑退開身,手指往西廂一指,「鳳美人等你可謂望穿秋水,你不覺得應該去看望她一下,並且……」她忽然壓低聲音,眼神詭異,「你不覺得應該好好安慰她一下嗎?必竟你接下來做的事會刺痛她的心的哦!」
正說著,忽然西廂房門打開,走出懷抱琵琶的鳳棲梧。
「夕姑娘,笑得這般開心,可是有何樂事?」鳳棲梧目光溜過豐息,清冷的波光有剎那的柔和。
「是啊,是有喜事呀!」風夕眼光掃向豐息笑道。
「是嗎?」誰知鳳棲梧卻並不追問,目光落在豐息身上,「公子幾日未歸,今棲梧又習得一新曲,唱與公子與姑娘聽可好?」
「好呀!」不待豐息答應,風夕便拍掌叫道。
鳳棲梧當下於園中石凳上坐下,手撥琵琶,啟喉而歌: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
「好個『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呀!」
風夕喟然而贊,目光別有深意的掃向豐息,卻見他少有的神色恍惚,眉峰竟微斂,似在想著什麼疑難問題,眸光有時掃向她,首次,她無法從那雙深沉的黑眸中看出什麼。
三月二十六日,一大早,風夕少有的起床了。
「樸兒!樸兒!你再不出來我就不帶你逛街了!要不是因為答應了你,我早……」
「我來了,姐姐!今天你帶我去哪玩!」韓樸一蹦三跳的開門而出。
「咱們一路走,看到好玩的就去玩!」風夕極不負責道。
「那我們走吧!」韓樸一抓她的手拖住就往外走,就怕呆會兒又要跟上些閒雜人等。
風夕與韓樸一出門,東廂房門打開,走出豐息,看著那一大一小的背影,雍雅的俊臉忽變冷。
「公子,馬車已備好。」鍾離上前稟告。
豐息聞言,卻並不動身,沉吟半晌,然後吩咐道:「不用馬車啦。」語畢即向院外走去,鍾離、鍾園忙跟在其後。
一大清早,街上人卻已頗多,店舖開門做生意,街上攤販早已擺好攤,叫買的、還價的、鄰里招呼的、婦人東長西短的……各種聲音交集,各色人物聚集,匯成熱鬧繁榮的街市。
豐息閒走在街上,目光飄過人群,一貫雍雅的微笑淡薄了幾分,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心神不定。
忽然眼光為一個人影吸住,定睛一看,他眼光一冷,但馬上他的笑容加深了幾分,迎上那個身影。
「玉公子!」
「豐公子!」玉無緣從正看著小攤上的一朵珠花,聞聲抬頭,不由微微一笑,「落日樓一別,想不到竟能在華國再與公子一會!」
「息也想不到竟與玉公子如此有緣。」豐息也雍雅的笑道,目光也掃過那朵珠花,「玉公子對此物感興趣,莫非想買來送與心上人?」
「豐公子見笑了,無緣孤家寡人,何來心上人。」玉無緣淡淡搖頭,目光掃過珠花,輕悠飄忽,不驚輕塵,「只是看到這買珠花的小攤,不由想起新近結識一位友人,她似乎從來不戴珠飾,所以無緣不知不覺在此多留了一會兒。」
「哦……原來是睹物思人。」豐息恍然大悟一般,「這朵珠花雖不是什麼名貴之物,但卻也簡單雅致,所謂禮輕情意重,公子不如買下這朵珠花,贈與你的友人,那位朋友之所以從不戴飾物,或許是因為沒有公子這般人物相贈。」
玉無緣聞言深深看一眼豐息,唇畔笑意溫柔,「或許豐公子比我更為熟知這位友人才是,必竟她與公子齊名近十年。」
「難道玉公子所說的友人是白風夕?」豐息似有些不敢相信道,「如果是那個女人的話,我勸公子還是不要買了,你若送了給她,她肯定……」
「肯定拿來換酒喝!」玉無緣接口道。
「哈哈……原來玉公子也這般瞭解她!」豐息不由大笑,只是他此時卻似笑得有幾分勉強。
「無緣昨日才與風姑娘一見,雖只一面,但也可看出,她是那種言行隨意縱性之人,做任何事只求心安、開懷!」玉無緣別有深意的道,目光直射豐息雙眸。
「看來玉公子可說是那女人的第一知己!」豐息笑容依舊,拿起那朵珠花道。
「公子,這珠花可是上品呀!這可是真正的南海珍珠!公子買下吧!」一旁靜立久已的小販早看出此兩位公子定是貴客,早準備了一籮筐的話了,此時一見豐息拿起,當然鼓起了三寸不爛舌,「我羅老二在這一帶可是有名的羅老實,決不會騙公子爺,這絕對是上好的南海珍……」
那羅老二還要滔滔不絕的說下去,豐息卻只是抬眸淡淡掃他一眼,頓時,他只覺脊背一涼,喉嚨處似有什麼堵住,所有的話便全吞回了肚裡。
「公……公……子……」
「就如玉公子所說,我就買個開懷吧,這珠花我要了。」豐息將珠花放入袖中,回頭瞟一眼鍾離,鍾離馬上上前付帳。
「豐公子買這珠花是打算送與那位落日樓有一面之緣的鳳姑娘嗎?」玉無緣笑看豐息舉動,「鳳姑娘近來可好?」
「安然無恙。」豐息看向玉無緣道,「息還有事需往品玉軒一趟,不知玉公子去往何處?」
「無緣正要前往天支寺。」
「那麼就此告辭。」
「告辭。」
兩人拜別,一往東,一往西,錯身而過時,豐息唇微動,似講了一句什麼話,而一貫淡然的玉無緣竟是聞言而色變,震驚、呆愕、憤怒甚至還夾有一絲悲哀,這屬於人的表情一一在那張靜謐、安祥得如佛的臉上閃現!但瞬間,這些表情全部消逝,回復平靜鎮定,只是臉色卻是十分的蒼白。他征征的望著豐息,呆立於街上,半晌未動。
而豐息將之表情一一看在眼中,然後微微一笑,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