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女也有春天 正文 八十五、我也不願
    八十五、我也不願

    晚上,思及明天就要到竹軒當差了。(小說~網看小說)心裡竟有些七上八下的,又似乎有淡淡的喜悅。

    也是吧,在竹軒當差,若是能貼身伺候任以安,就是二等丫頭了,月錢有八百文,就是做個粗使丫頭,月錢也有六百文,比在針線房只有四百文月錢要好些。也才知道,在府外時能一個月有二兩月錢是因為在外奔波辛苦,任以安從自己的份額裡另外加的。

    輾轉了半餉,才漸漸入睡,卻迷迷糊糊的被一陣輕微的聲響吵醒,睜開眼睛側耳細聽,發覺是隔壁床上傳來的動靜,香桃正不安地翻了個身,時斷時續地呻吟著,很是不對勁,忙爬起身,掌了燈湊近香桃床邊,發現她一幅被子都拖在腰下。臉上潮紅,探手一摸,額上一頭冷汗,身子卻滾燙。

    不由得大驚,忙將燈放在一旁,拉了被子蓋在她身上,幸好房裡備了一壺水,倒了在盆裡,擰了手巾給她拭汗、拭擦手心降溫,看她一臉難受樣子,有些著急,可惜這世界沒有常備的退燒成品藥,想了想,又喚醒睡得正香的小翠,讓她照料著香桃,自己往小廚房裡試試能不能尋些紅糖生薑熬湯。

    提了燈籠,推開門,偌大的院子一片寂寥,只在大房門前有一盞孤燈一明一暗地亮著。一股寒意撲面而來,打了個冷戰,裹緊了衣裳,縮頭往廚房行去。

    屋外下了小雪,天空墨黑,但屋頂上凝了雪,折射著微弱的天光,倒也能隱隱地看見些屋舍、樹影。

    因日常飲食都是內府大廚房預備的,小廚房只是備下大量趕工時晚上做點夜宵。平日並不用。

    幸未上鎖,推開門,「吱呀」一聲響,照著燈籠尋了一遍,點亮了廚房裡的油燈,只見四處都蒙了微塵,四顧尋找,終於從一個角落裡尋了幾塊已經快乾癟的生薑,又從壁櫃的小陶瓦裡尋了幾塊紅糖,雖然廚房的水缸裡也有水,但不知是何時存的,也不敢用,往廚房外的小水井裡打了水,生了小火爐,拿了小壺加水放進紅糖和姜,燉在火上。想來一時也熬不出味,這廚房少用,悶了一股子味,便開門出去透透風。

    廚房在針線房大院的一個角落,僻靜得很,除了廚房透出的那一絲光照亮門口方寸之地外。周圍被暗淡的雪光映得微弱地慘白,寒冬裡連蟲鳴也沒一聲,除了自己的細微的腳步聲,再無一絲聲響,極靜時越發覺得耳邊有些莫名的聲響。

    行了幾步,不禁有些害怕,忙轉身要回廚房,卻聽得不遠處突地傳來一聲哀哀的哭泣聲,曉妍驚得渾身寒毛炸起,下意識地轉身,只見那處一團影影綽綽的黑影,記得那是幾棵花樹,樹下更是一團漆黑,連點亮光也未映進。那裡平日裡就僻靜,此時隱約傳出的低泣更令人覺得毛骨悚然,不由得拔腳就想逃回廚房裡去。

    剛行了兩步,又有幾聲壓抑的低泣傳來,曉妍腳步一頓,側耳細聽,竟有些像冬蓮的聲音。

    咬了咬牙,猶豫了一會,轉身慢慢地朝花樹下行去。

    轉過兩步,果然聽得是冬蓮的聲音,壓著聲音一抽一抽地哭得悲切。

    靠得近了,隱隱見她一身白衣坐在花樹的陰影下,身影單薄,黑影下幽幽獨影,竟似幽魂一般。

    靜聽了一會,暗歎了口氣。轉身想要離開。

    「出來吧,做什麼縮頭烏龜。」冬蓮用手絹醒了醒鼻子,帶著哭腔悶聲說道。

    曉妍腳步一滯,猶豫了一會,挪著腳步慢慢地靠近冬蓮,只見她正低著頭拭淚。

    冬蓮放下手絹,仰起頭,只眼裡還有些淚光閃動,冷笑一聲,低低地冷聲道:「你看到我笑話了,滿足了罷?」

    未待曉妍答話,又道:「你一定是譏笑我鬼迷心竅,想做姨娘想瘋了,才求了隨了二公子罷?是,我知道你們都笑話我,儘管笑話吧。我害過你,你現在想笑儘管笑,若過了今晚,你若再笑我,我定不依。」

    曉妍搖搖頭,也不管在黑夜中她能否看到,平靜地道:「是好是壞,都是你選的路。我不笑話你,你的事兒,我也不想知道。」轉身想要離開。

    冬蓮「哼」了一聲,帶了賭氣道:「你不想知道我偏要說。」

    曉妍怔了怔,竟是第一次聽冬蓮這般孩子氣的語氣,細想她也不過才十七歲,放在現代,可不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心裡一軟,停下了步子。

    「人都說我心大,麻雀兒想揀高枝。可你看我,姿色、針線可比這滿院的誰差幾分?偏從八歲就在這裡熬了這許多年,來來往往的丫鬟婆子換了幾批,我還在這裡熬著,糖漿兒都能熬糊了。」冬蓮語氣中帶了幾分怨恨:

    「都怪那姓田的老虔婆,因我娘在府裡當差時得罪了她,自己在夫人面前得了臉,竟一直將我家打壓至今,將我爹遣去偏遠莊子,我娘早早的攆出了府不說,還一直壓著我上不去。如今,我爹領不了幾個錢,我娘病了好幾年,兩個弟弟也身子虛弱謀不了好差,竟長年藥罐子吊著,一個月幾百錢剛過手還沒捂熱就填了滿不了的限,一家子的指望都依在我身上,偏我又這樣……」

    「我知道你們都厭我,不錯,我也討厭你們,特別是恨你這種一進府就有主子依靠的小丫頭,明明什麼都不如我,為什麼偏比我幸運?連小丫頭們都遠著我喜歡近你,為什麼老天不公?」

    曉妍突然覺得淒涼,慢慢靠近她,在她身邊坐下,山石上落了霜,入骨的冰寒浸入身子,讓她渾身一僵,苦笑一聲,老天不公嗎?或許吧。

    可是……「若你用心待別人,別人也會用心待你的。或許你會對我說的話不屑,但我一直這麼認為、這麼堅持的。生活也一樣,現在或許艱難,就像在寒冬,但只有你肯用心地、用力地活,春天——總會來的。」

    她不只是說給冬蓮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

    冬蓮怔了怔,冷笑道:「站著說話不腰疼。」

    曉妍暗暗苦笑,也未搭話,兩人隔了一尺的距離,並排坐著,靜靜地望著不遠處泛青的薄雪,一時都未動。

    一會後,冬蓮立起身,換了一副冷然的面容道:「今晚的事兒,誰也不許說。」行了幾步,回身看著她,眼光微閃:「我妒忌你,也羨慕你,明明討厭你,我卻敢對你說出這番話,不管我願不願承認,你確能讓人心安。」

    曉妍一愣,默默地看著她離去的單薄身影。

    她能向曉妍說出這番話,也是向自己的過去告別吧,她明天要迎接的,是另一個戰場,圍繞一個男人的戰爭,卻無關乎愛和情感。

    捧了濃濃熱熱的紅糖薑湯給香桃喝下,捂上兩層被子,出了一身汗,香桃昏昏沉沉地睡去,曉妍和小翠都鬆了口氣,看著對方一臉的疲色,相視苦笑。

    守了大半夜,相互換著瞇了一會便起身了,回了高大娘傳了大夫過來,曉妍才徹底地放下心來。

    小翠也熬了大半夜,卻依然精神抖擻的,見香桃喝了藥安穩睡著,忙拉了曉妍過來,按著坐在椅子上,要給曉妍梳妝打扮,曉妍疲憊地任她折騰著,直到她開了各色胭脂盒,要往自己臉上抹粉時,才攔住她的手笑道:「這是為何?」

    小翠收了往日活潑好玩的神情,板著小臉道:「你今天可是第一次往四公子院裡伺候呢,偏熬了這半夜,若不打扮打扮,去了院裡怎能將其他丫鬟壓下?」

    曉妍看著她滿臉的嚴肅認真,不由得好笑:「為什麼要將其他人壓下?我不過是去做丫鬟的。」

    小翠跳了跳腳,點著她的頭惱道:「你怎地就這般不解人心?四公子可是親自求了你去的,試問園裡哪個有這個臉面?他待你如何,你還看不出嗎?日後自然是要隨了他身邊的,若他待你好,做了姨娘又何妨?」

    曉妍正將頭上那大絹花拿下,換上一枝簡單的小絨花,聽了這話,手一頓,看著模糊的銅鏡裡小翠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歎了口氣,回轉身看住她道:「小翠,你不願做公子哥的姨娘,我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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