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世事一場大夢
車身一震便停了下來。(小說~網看小說)李玉娘原本要說出口的話便僵在嘴邊。她張開嘴,還要繼續時,蕭青戎已經伸手掩住她的唇。
「不用那麼快就給我答覆,我們有很多時間漸漸地去想。」忽然微微一笑,「至少你沒有象對蒲安那小子一樣立刻就和我說什麼朋友親人的一套。聽著,玉娘,我不是蒲安那小子,所以別想我接受那樣的說辭。在你身邊,我只能是你的男人而不是什麼朋友之類……」
「真是霸道!」李玉娘忍不住低喊出聲,陷入曖昧情緒的思想略回了神。連瞪著蕭青戎的眼睛都變得清明。
蕭青戎看著她,卻只是輕笑:「很好,看起來一會兒見了那位左相也不會忘了此行的目的。」
他這樣一說,李玉娘算是立刻回過神來,眨下了眼便不再多說什麼。現在不是心亂的時候,不管怎樣,都等到見完左相再說。
下了馬車,正好看到魯重正往下搬一個箱子。那是一個鐵箱,看起來頗重,當初蕭青戎搬上船時,她還真心以為是象蒲安說的運私貨呢!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那麼回事了。
「你當初答應隨我出海就已經打算來拜訪這位左相了?」她沉聲問著。眼神裡多少帶了些譴責的意味。或許,蕭青戎之所以上船,也不過是利用她來高麗……
一個念頭還沒轉完,蕭青戎就突然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李玉娘一愣待要閃開卻被他扳著面孔正視他。「不要胡思亂想,不管你想什麼,都只要記住,我始終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就好。」
眨著眼,李玉娘一時沒辦法完全消化他話裡透出的訊息。目光轉處,瞥到魯重上揚的嘴角,她忙抬手推開蕭青戎的手,有些尷尬地扭過頭去。如果是私底下,她倒還可以無所謂,可到底是外面……等等,難道她竟已經習慣了他的碰觸,竟……
甩了甩頭,她越發心虛地不敢去看蕭青戎。雖然沒去看,卻仍總是覺得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
同昨天的待遇完全不同,左相門前那惡劣的門房一臉燦爛的笑容,卑躬屈膝之態就差跪下叫「大官人」了。雖然心事重重,可李玉娘瞥見那門房臉上獻媚的笑容還是忍不住挑眉衝著他一笑。那門房的目光移到她臉上,怔了下,臉上的笑僵了僵,卻還是彎腰侍候著他們走進大門。
迎他們進門的管家顯然也是看到那門房臉上的表情,卻只作不知。一路引著他們往前走,笑著道:「這位官人,我家大人已在廳中相候多時。」
蕭青戎漫聲應了。雖沒什麼表示,可腳步卻加快了幾分。讓李玉娘有心細看一下周圍環境都不能。其實,這左相府也沒有什麼好看的。院子寬大,木架構鋪著青黑色瓦片的房屋,除此之外就再看不到其他,沒有假山奇石,沒有奇花異草,沒有清波鏡湖也沒有那些亭台樓閣……高麗的丞相府甚至比杭州一個暴發戶住的庭院還沒有品味。
沿著青石路,一路前行,人剛踏上大廳外的石階,裡面便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急促地喚道:「可是文瑄來了?」
李玉娘目光一閃,扭頭看著蕭青戎。只覺他帶著笑的臉上閃過一絲淒傷,「是我,先生。文瑄來看你了。」疾步而入,就在他推開門的剎那,門裡傳來「匡鐺」一聲。
李玉娘跟進門裡,先看到的便是一個看起來總有六十來歲的長者,只見他鬚髮皆白,面容蒼老,卻唯有一雙眼睛明亮無比,看起來很給人以年輕的感覺。
蕭青戎默然而立。與那長者四目相對良久,然後突然間矮身跪了下去,「先生,文瑄來了。」
那長者也就是高麗現任左相宋忘神情激動地望著蕭青戎,腳步剛一動,卻絆在倒在他腳下的一張矮几上。還是蕭青戎見機快,「騰」地一下跳起身扶住了他。
宋忘緊緊抓著蕭青戎的手,仰頭相望。眼中儘是深沉的痛與無盡的懷念。彷彿透過面前這張年輕的面容又見到許多年前那個曾與他同窗為友的年輕人。
「很多年了啊……」一聲低歎,他臉上便現出悲傷,連明亮的眼睛都似突然之間黯淡了下去。
目光一轉,他看看在他看過來時含笑施禮的李玉娘,又去看蕭青戎,忽然就笑了:「可是,連文瑄都已經成大人了,我這老頭子怎麼可能不老呢?要是你爹他……」幽幽一笑,他拖了蕭青戎的手,揮手吩咐下去:「去告訴夫人,我於花廳設宴款待賢侄夫婦,請她也來作陪。」吩咐完又扭頭道:「我這夫人卻是高麗女子,雖也是身份尊貴,卻到底……可惜了,若是娘子還在……」
「師母她……」蕭青戎看著宋忘臉上難以言喻的哀傷,聲音一頓,再不忍說下去。
李玉娘在旁看著,雖然並沒有人特別來對她講,卻也看明白這位左相與蕭青戎的關係遠比她之前所想的更為親密。不過,他們的關係越親密只會越對她的計劃有益。
花廳設宴,仍是典型的高麗風格。高麗的食物,高麗的榻榻米。高麗的女主人和侍女……跪坐於席,竟是找不到半分宋風,讓人幾乎懷疑這裡住的到底是不是一個宋人。
「原本大王還特意請了工匠,要為我建一座園林的。卻被我拒絕了。遠離千里,隔海相望,既然已經決定要忘記,那倒不如就忘得乾乾淨淨。」沉聲低語,宋忘突然又笑了起來,看著李玉娘笑道:「賢侄怎麼會想起帶著新婦來看我這老頭子呢?」
聽到「新婦」二字,李玉娘不禁一怔。她知道宋時長輩喚兒媳婦作新婦的,哪怕嫁進門十幾年也照樣是新婦。可這兩個字來形容她?抬手摸著髮鬢,她突然意會過來為什麼有這樣的誤會。為了方便行事,她一直都是梳著已婚婦人的髮式。想來這位左相大人就是看了她的髮式才誤會了她和蕭青戎的關係。雖然覺得有些好笑,她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而蕭青戎側目看了她一眼,眉毛一掀,卻是笑了。「不瞞先生,文瑄無用,這些年一直飄泊於江湖。現在年紀漸長,也知道之前竟是蹉跎了歲月,所以便同娘子想試著做做生意。」
「賢侄竟是做海商了?」宋忘沉默下來,過了一會才笑道:「也好!做商人強似做官。雖然我對那匹夫有很多不滿,可他看重經濟學問,認為利可興國這一點我倒還是很贊同的……」說到這兒。他的聲音一頓,忽然搖了搖頭,苦笑道:「果然是老了,都說過要忘記的,竟又提起往事。」說著,便向李玉娘慈祥地笑笑,「新婦,莫要笑老夫。這人老了老了竟是記性越來越好,越是久遠的事記得越清楚,反倒是現在的事兒倒忘得快了。」
李玉娘正在側過臉低聲答著一旁那位高麗夫人的友善相詢,聽到問話。便立刻抬頭笑答:「何必一定要忘記呢?人若是沒有了回憶,生命豈非太過無趣……」順嘴說完,她才覺得自己可能說錯了話。對於某些人來說,有些回憶不記得更好吧?
有些忐忑地看向宋忘,卻見他垂下眼簾,若有所思地低低一笑。再抬起頭竟是轉開話題。
蕭青戎便叫人把那鐵箱搬了過來,「先生,我知大宋朝有些東西你定還是喜歡的。」鐵箱一打開,宋忘便猛地站起身來。
李玉娘轉目看去,卻見那鐵箱裡竟是滿滿的一箱子書。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甚至還散發著新墨的味道。
宋忘的指尖撫過那些書脊,帶著些微的顫抖,「很久沒有見到來自大宋的書了。你知道,現在雖是通航了,可這些書卻是禁止販運來高麗的。連聖人都說『有教無類』,可偏偏那些酸儒卻仍認為邊番小國沒有學習聖人之言的資格!」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宋忘便一頓,平緩了下心情對著蕭青戎笑了笑。
蕭青戎神色卻是如常,大概做多了違法犯紀的事情,這偷運**出國也就不算什麼了。伸手自裡面摸出一本薄薄的冊子,他笑著捧上前道:「先生請看,這是蘇學士的新詞。」
「老蘇的新詞?」宋忘的眼睛一亮,接過詞集,還未翻看便歎道:「賢侄可知,這高麗國中,人人都以能詠蘇詞為傲。真是可悲可歎,隔海千里,老蘇的詞尚是受人追捧,蘇迷無數。可在大宋,號稱文化華邦,禮儀之國的大宋,老蘇卻連做一首新詞都要被人監視著。何其荒謬何其可悲?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沒有象『烏台詩案』這樣的文字獄了。」
低聲一歎,他苦笑道:「我想老蘇也是覺得冤的。寧願如我如你父一般倒在政治爭鬥中,也不願被小人誣告以詩詞入罪吧?!」
翻看著詞集,他用手指輕輕敲著手背。用一種略帶沙啞的嗓音吟唱著。
他的吟唱和現代人朗誦詩歌完全不同的感覺,也沒有象李玉娘在電視劇裡看到的古人一般搖頭晃腦,他只是那樣緩緩地吟著,帶著一種極奇妙的節奏,彷彿是在唱一首動人的歌曲一般充滿了令人心動的旋律……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聽那滄桑的聲音吟唱著這世上最感人的詩詞,李玉娘突然之間也覺得從心裡漾出淡淡的淒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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