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代表月亮懲罰你
打著火折子的手微微顫抖著,好不容易點著的紅燭微光如豆。(小說~網看小說)李玉娘執著蠟燭,慢慢轉過身來,用手擋著燭邊,生怕滴落的燭油會就那樣滾在床上熟睡的嬰兒身上。
這小小的清秀的小東西,是她的可樂啊!這樣俯下身,默默地望著包裹在被子裡雪團一樣的嬰兒,李玉娘只覺得心都快被融化了。只有做了母親的人才會知道,這世上有著只要你一看到就一生都不會從心裡拔除的面孔。那樣的深,似烙印永世不褪的傷痕。讓你痛讓你酸……
「可樂,媽**寶貝……」李玉娘低聲喚著,抬起手輕輕撫著著嬰兒不太長卻很是濃密的頭髮。這樣的柔軟,比最美的綢緞還讓人歡喜的觸覺。還有這雪白的臉龐……
指尖一頓,她怔怔地看著嬰兒輕輕顫動的睫毛。一時手足無措,既盼著他能睜開眼讓她看看他的眼睛,又很怕他就這樣哭出來。就在她下意識地要收回手指時,嬰兒突然動了下,竟是抬手抓住了她的手指。那樣小的手掌,似乎是使上了力氣才能捏著她的一根手指。
他睜開了手,黑色的眸,亮得像星,不摻一絲雜質的純淨。像是陡然在暗夜裡灑落的一片星光,就這樣直直地照進她的心裡。
「可樂……」她顫抖著,在心裡輕喚,竟是連叫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了一般。而那嬰兒的目光,卻只是這樣淡然的甚至還帶著些冷漠地掃過面前昏光後的抹糊面容,便又合上眼。
卻不再安穩,反用那小手拽著李玉娘的手指往嘴邊扯,輕輕啜了幾下,便皺起眉,咧開嘴竟似要哭了出來似的。
李玉娘又是心疼又是怕,無奈之下突生出奇怪的念頭。竟是放下了手裡的蠟燭,反手解開了前襟。胸口微涼,她只覺得臉上發些發燒,不自禁地扭頭往屋外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將嬰兒抱起,她柔柔地抱著嬰兒的頭將他抱在懷裡。
對這樣的抱法似乎已經很是熟悉,可樂蹭了蹭竟自己又調換了下位置,就這麼閉著眼睛在她的胸前蹭來蹭去,直到把那點突起含入口中,才滿足地翹起嘴角。
一剎那,李玉娘只覺得鼻子發酸,竟是不由自主地滴下淚來。有那麼一滴落在可樂的臉上,滑過臉頰流進他的嘴裡。小小嬰兒淺淡的眉便皺了起來,在李玉娘剛要抬手去擦他臉上那一抹淚跡時,竟突然動了動嘴,竟是用那幾顆新長出來的牙狠狠地咬了一口。
被咬得重了,李玉娘咧開嘴,幾乎叫出聲來。抬起手,卻是輕輕撫過可樂的臉,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滾,「對不起啊!媽媽沒有奶,媽媽不該騙你的,對不起啊,可樂,媽媽知道你餓了的……」
低喃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胡說些什麼。只是一面哭一面抱著孩子來到另一張架子床前。撩開幔帳,床上是一個二十多歲的肥壯女人,卻是睡得沒有一點聲息。
「對不住了。」低聲抱歉,李玉娘把兒子放在奶**胸前。看著張嘴噙住奶頭巴嘰著嘴露出滿足表情的小臉,不禁也無聲地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聽得可兒的鼻息漸重,竟似就這樣睡了過去。她才又抱起孩子放在床上。
藉著燭光,看清他衣襟前染上的奶漬,她不由搖頭輕笑。在一旁另取了一件小衣服,她伸手去解孩子的衣裳。才解了兩個扣子,她便凝住目光。怔了下,順手扯過被子搭在孩子身上,她才執了蠟燭細看。不是她看錯了眼,這孩子的腋下是真的有些青紫。
指尖一觸,小小人兒便抽了一下,顯然是疼的。李玉娘只覺得心像是被刀子戳了一下,眼淚簌簌而落,止都止不住。咬了咬牙,她抬手抹去淚,細細翻看,又在孩子膝蓋上找到一塊青紫。
「姓雲的……」她嘶聲咒罵,彎了腰就抱孩子,「可樂乖,媽帶你走,現在就帶你走……」她還未直起身,便聽到門響。蕭青戎疾步走了進來,看著她便是一怔,竟是低下頭去。
李玉娘這才醒起剛才只顧著孩子,便只掩了衣領,並未扣好。此時卻是露了半截粉頸連帶大片肌膚都露了出來。忙側過身去匆匆扣好了衣襟。
聽得蕭青戎低問:「你這是要做什麼?」
她愣住,澀聲道:「我、我想……」
「要帶走孩子?」蕭青戎看著她,竟沒反對,「好,便帶著孩子一起走好了。反正我們是要出海的,過個幾個月,還有誰知道是我們帶走了孩子呢!」
砰然心動。李玉娘低下頭看著懷裡小小的嬰兒卻又遲疑。他是這樣小這樣柔弱,這樣抱在懷裡,彷彿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到他讓他受到傷害了。就是一屋子人好好侍候著,還要叫人擔心的,又怎麼受得了海上的狂風巨*,要是他病了傷了可怎麼辦?
嘴唇顫抖,原本緊緊抱著嬰兒的手臂便鬆了許多。李玉娘垂下頭,凝視著懷裡的嬰兒,目光柔和,百般愛憐,說不出的心疼與酸楚。
「可樂,你一定要等著媽媽來接你,一定要等我……」她輕輕放下兒子,又小心地把那柔軟的薄緞子面綢被蓋好,小心地掖了四角後,這才站起身慢慢退出紗帳。
站在床前,雙手抓著紗帳,她哽咽無語,極力克制自己想要再衝回帳內看上一眼的衝動。仰起頭甩了下頭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屋去。
蕭青戎默默地看著李玉娘的背影,又回過頭去看了看紗帳中熟睡的小嬰兒,嘴角輕輕揚起,「可樂是嗎?真是個奇怪的名字。嗯,可樂,你放心啊,我會把你母親帶回來接你的……」
夜風漸大,讓這夏末的黑夜也多了幾分寒意。蕭青戎走出房門,看著李玉娘挺得筆直的背影,不禁揚起眉來。走過去同她一起看著不遠處掩在濃郁樹木後的小樓。
「你有辦法讓我進去而不讓別人發現吧!」沒有回答,李玉娘直接用了肯定句,甚至帶著一些命令的語氣。
蕭青戎卻沒有半分不悅的意思,反帶著些興奮的意思:「怎麼?要進去報復那個把你賣掉的女人?」
「不是報復,是懲罰!」李玉娘冷冷地道:「我要代表月亮懲罰她!」抬眼看著挑高眉鋒下意識去抬眼看著天上的男人,李玉娘也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半輪月亮,並沒有去解釋的意思。
「可樂身上有傷。我知道小孩子是很容易受傷的,學走跑或是爬,跌傷總是難免。可是,我心裡很不舒服,哪怕我告訴自己很多次可能只是不小心受的傷。但……」她看著蕭青戎苦笑了下,「就是有個聲音在我心裡悄聲地說著,是雲氏在虐待我兒子……我不知道,或許是這樣想才讓我覺得心裡舒服,覺得兒子還是我的……很奇怪是不是?居然希望有人虐待自己的兒子……」
蕭青戎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離開她向前走去。李玉娘牽了下嘴角,苦笑著低下頭去,覺得這樣的自己被人討厭大概也是正常。蕭青戎卻突然回過頭來,奇怪地問:「不是要進去嗎?」
訝然抬頭,李玉娘怔怔地看著蕭青戎在夜色裡露出笑容的臉,不自覺地也隨之而笑。
小樓裡很靜,知道就連後面耳房的下人們都被蕭青戎用迷香迷暈了過去。李玉娘便覺得自己的膽子異常的大。點亮了蠟燭,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這裝飾華麗的房間,雖然一再挑剔,卻不得不承認雲氏是極有品味的。就是京中貴人大概也住得這房子了。
信手拿起多寶閣上的一塊玉雕。雖然看來看去都覺得這雕作葡萄喻意多子的玉雕玉質比起其他的珍寶來算是差了很多,甚至讓她覺得放在一起都把其他的珍寶顯得廉價了。但應該對主人有著特別的意義才是吧!
嘴角上揚,她露出一個有些壞的邪笑,然後手一鬆,手中的玉雕便掉在地上應聲而碎。蹲下身又撿起較大的碎片,狠狠地摔在地上,直到身前身後都是玉碎再分辨不出原形,她才滿意地收了手拍拍手上粘上的粉沫。仰起頭看著寂靜無聲的二樓,壞壞地笑了出來。
扶著樓梯緩緩而上,她甚至有想哼上一支歌的**。在這個深沉的,整個世界都睡死了一樣的夜。
也是幸運,朱子鈺的住處離雲氏的院子很遠,隔著朱家大大的花園,所以朱家護院中的高手也多在花園的另一頭。所以蕭青戎竟一直沒有驚動什麼人。
慢慢走進裡間,李玉娘站在架子床前看俯視著床前小榻上蜷著身子沉沉昏睡過去的少女。低聲喚了一聲:「翠兒……」
自然是沒有人應的。李玉娘偏著頭,忽然俏皮地笑了。轉身走到窗前的梳妝台前,隨手掀開一隻錦盒,在裡面翻了一隻金簪反手插在翠兒的髮鬢上,「希望你喜歡這禮物……」唇邊的冷笑一閃而逝,她偏過頭冷冷地看著紗帳之中隱約的人影。靜默地抬起一直垂著的右手,昏光裡,無聲地開合著的剪刀鋒利的刀刃上在她的黑眸裡反映著冰冷的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