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的第二天,李玉娘就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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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了大夫診脈,卻說什麼內傷七情,喜怒憂思,又說什麼外感風寒,陰虛受損之類的話,李玉娘聽得馬馬虎虎,基本不知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卻知道那大夫讓她服藥靜養。後來才從何嫂口中知道那大夫說她之前坐月子就已經落下了病根,要是不好好調理的話,日後於生育上都恐有礙。
何嫂說這話時,吞吞吐吐說得含糊,看著她的神情**憐惜同情之意。李玉娘心裡雖不好受,可想想卻又釋然。就算真的不能再生育又能怎樣?她都不覺得以後還會碰到一個她心甘情願去為他生孩子的男人……
雖然心裡這樣想著,可是夜裡沒人時,卻還是狠狠哭了一場。
因為大夫的診斷,姜淑雲這個素來賢名在外的當家主線也不好說什麼,頂著小妾頭銜的李玉娘就此養在房中。每天除了喝藥吃飯睡覺倒沒什麼其他的事情可做了。就是沒什麼事打個絡子,被何嫂看到,都要搶下,還再嗔她幾句。
不知是不是因李玉娘改口叫她「姨」的緣故,何嫂現在對李玉娘格外的盡心。不僅態度親切,就連話也多了些。李玉娘這才知道何嫂也是一個寡婦,家中尚有一個已經成年的兒子,卻是整日游手好閒,在市井中做些幫閒的活路,偶爾還要何嫂幫襯些家用。
聊得多些了,李玉娘說話也沒那麼謹慎,便問何嫂為什麼不改嫁。何嫂卻只是苦笑著道:「就是我想改嫁,有著這麼個還沒成家的混小子,還不是去拖累人嗎?」一聲歎息,難掩鬱抑之情。
李玉娘想想,倒真是對何嫂更生感激之情。如果何嫂真是像她說的那樣,之前李玉娘若真的認了何嫂做乾娘,那以後可能難免會有一堆麻煩事兒。倒還是何嫂心善,為她考慮得周全了。這樣想著,她便更對何嫂親熱幾分,還真就把何嫂當成姨來看待了。
姜淑雲也到她房裡來探過她幾次。有一次李玉娘昏昏沉沉地睡著,突然被驚醒。睜開眼就看到姜淑雲坐在床邊,手裡拿著她編了一半的絡子,也不知是看那絡子還是在沉思。察覺到她的目光便轉過頭來看她,眼中微妙的情緒一閃而過,讓李玉娘連分析都未及。
總覺得姜淑雲看她的眼神很是複雜,說不清是討厭還是怨恨或者還有一些同情甚至還夾雜著一些內疚之類的情緒。不知是不是聽了大夫的話突然覺得作為女人的她挺可憐的了?
胡思亂想著,卻還是沒想出姜淑雲到底在心裡想什麼。難不能這女人突然聖母了?雖然有些鬱悶,她卻還是順著姜淑雲的話,什麼都不去操心地好生休養起來。
她這一休養不要緊,卻把小英忙壞了。早先顧家也是有個幹粗活的使女,只是在李玉娘來前就辭了工,自李玉娘進了顧家後也未擺什麼架子,反倒是幫著幹了不少活,因此姜淑雲也未再僱人。現在李玉娘這一靜養,所有的活兒都壓在小英一人身上,整日裡服侍姜氏外還要打掃、洗衣,做些平日不怎麼做的粗活,直忙得昏天暗日,就連討好顧洪的精神都沒了。
在房裡悶了幾日,李玉娘實在熬不出還是出了房間,忙得亂了手腳的小英看著她,連眼睛都快紅了。睨著她,話裡話外地指責李玉娘裝病,害她一個人忙亂。李玉娘看著她,只是淺笑,在她說完長長的一通後,直接道:「不如回了娘子,說小英姐太辛苦,趕緊喚了牙婆再買來一個婢女來幫你吧!」聲音溫柔,笑容可親,卻把小英噎個半死。
因小英難看的臉色,李玉娘的心情卻是突然好了許多。在廚房門前,笑著坐在小凳上,身後倚著門板,抬起頭,看著明朗的天空。心情也更為開朗,「這是快出了梅雨季?」她笑著扭頭,看著正在挑豆子的何嫂,伸出手去,「我也來幫忙,挑得快些。」
綠豆青翠,紅豆赤艷,兩色豆子丟進白色的瓷碗裡,更顯得可喜逗人。
「姨,挑這麼多豆子做什麼?可是要做綠豆糕?配了棗泥、豆沙餡的都好吃……可是,都過了端午啊!」李玉娘順嘴說著,說完,卻是怔了下。
端午時,還在朱家,那時候她大著肚子眼看著要生了,不管是粽子還是綠豆糕卻都是緊著最好的往她房裡送。蘇式的綠豆糕,又軟又香,她很是喜歡,可惜那些婢女卻說那是涼物,不肯讓她多吃。端午過後五天,便是可樂的生辰……
她勾起嘴角,想笑,卻澀得想要落淚,一時無語,倒惹得何嫂抬頭看她。
「看不出來,玉娘這般纖瘦,卻生了一張饞嘴。」笑著逗她,何嫂彎起眉來,「這豆子可不是要做綠豆糕的,這是選來『種生』的。」
「『種生』?」李玉娘一怔,還真不知道這種生是樁什麼事。
「玉娘莫不是已經忘了過幾日便是七夕嗎?可巧這幾日便出了梅雨季,要不然七夕時下雨,我們拜不了織女還不打緊,大郎拜不了魁星才是大事了。」
「原來已經到七夕了啊?」李玉娘淡淡應著,卻不好多問。現代時的傳統習俗已經有好多失傳,所謂的七夕也不過是給商家個促銷的機會,讓熱戀中的情人多收一份禮物,多花上幾百大元,並不見得有多浪漫。
看她神情淡淡的,何嫂只當她又想起了什麼傷心事。便笑著故意逗趣:「回頭我也給你一把,你放在碗裡養著,等七夕時生出苗來用紅藍絲線紮起來,保佑你求子得福的。回頭在集市上再買了『水上浮』來『化生』,我就不信織女娘娘不垂憐你。」
聽得何嫂這樣說,雖然李玉娘仍是一知半解,不甚了了,卻也知何嫂是為她好,心中感激萬分。不禁抬起頭對著何嫂微微一笑。何嫂看著她臉上的笑,眼珠一轉,眼珠一轉,突然附耳過來,「你先在這裡坐坐,我去同娘子說兩句話便來。」
不知她好端端地怎麼要去回事,李玉娘只得點頭應下。不想過了片刻,何嫂出得正房來竟笑著喚她去換件衣裳。「帶你去菜市轉一圈,也讓你散散心。」
「我?真的帶我去?」李玉娘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事。
「還不信姨說的話嗎?娘子親口應下的。」何嫂微笑著看她,見她因興奮連臉都漲紅了,不禁抬手捋了下她額前的細發。
心中既是感激又是興奮,李玉娘返身進房對著鏡子理了理髮鬢,又特意拿了那只裝著制印的荷包取了一百文錢,這才跑出房去。眼角一瞥,看到緊盯著她又慕又妒的小英,李玉娘越發覺得心情大好。眉宇飛揚,她回眸笑問:「姐姐回來買糖給你吃可好?」見小英氣得扭過頭去,她只掩著嘴偷笑,就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挽著菜籃,李玉娘緊跟在何嫂身後,心裡雀躍不已。如果算上那次和姜淑雲上街,這次倒是她第二次到街市了,可心裡仍然忍不住激動。
拐過小巷,她才發覺何嫂帶她走的路並不是往那天去的街市。而是往另一邊,雖然街道兩邊也很熱鬧,卻明顯的比那條街市降低了一個檔次一樣。不僅兩旁的商戶門前沒有歡門,亦沒有吟叫的唱伎……
如果要形容的話,大概就是步行街和農貿市場的區別吧!街道兩旁多是中低檔的食肆、茶樓,又有一些看起來頗為可疑的店舖,李玉娘拉住何嫂問過,才知那就是櫃坊,也就是宋朝的賭場。離櫃坊不遠,卻有一家看起來不顯眼,只高高懸掛一塊繪著蝙蝠,當中寫著「噹」字的菱形招牌。想來,也是為了方便出入櫃坊輸得精光的賭徒了。
相比之前去過的街市,這裡大概才真的是市井之地了。就連出沒的人也都是品流複雜,擦肩而過,有出來買菜慈眉善目的婦人,有玩鬧撒潑的孩子,有叫賣的小商販,還有那些臉生橫肉的壯漢,就連看起來賊眉鼠眼的人也有很多。
漸漸的,聞到一些混雜的氣味,說不清楚究竟是個什麼味道。有食物的香味,花木的香味,女人身上頭油香脂的香味,男人身上的汗臭味,還有魚的腥味,生肉的血腥氣,蔬菜瓜果腐爛的臭味……
不是很好聞,可是,這就是生活的味道。彷彿是在一瞬間,那混雜在一起的種種氣味就這樣強烈的嗆進李玉娘的喉嚨,吸入肺中,讓她在瞬間濕潤了眼睛。
轉目看她,何嫂微微笑著:「看清楚了,如果你離開顧家,這裡就可能是你的下一個容身之地。」
是,如果離開顧家,以她目前的能力,也只能在這樣的市井中拚搏了。會很苦、很累吧?可是,李玉娘略低了頭,深深嗅著那讓人只要聞過就會難忘的氣味。嘴角綻開一抹微笑。
即便苦累,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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