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晴和白雲楓是標準夜行性動物,文字工作者的工作時間,不知怎地似乎跟夜晚扯上相當大的關聯,夜深時分,萬物俱寂時靈感特別多,創意更加的源源不絕。所以說,夜晚是屬於她們的工作天堂。
她們的作息如下:從下午到天亮時分是工作時間,上午便是補充睡眠的大好時光。兩個妹妹早上搭公車或校車上學,直到六點過後才背著書包紛紛抵達家門。
徐意晴和白雪楓唯一會外出的機會是傍晚微風涼涼的時分,太陽公公下山,沒有熾熱的陽光荼毒,騎摩托車到附近的菜市場,補充食糧。
與世無爭的隱居日子,她們樂此不疲,偶爾才邀約三兩好友外出閒逛。泡泡咖啡廳、聊聊是非。
她們不當回事的隱忍怪鄰居的行為,原本存著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心態,怎知步步的忍讓讓釀出禍端,掀起詭異的風雲。
某天,深夜一點多時……
門鈴再次響起,吵醒屋內沉睡的人兒,熄滅的燈盞盞亮起。
徐意晴隔日要至醫院進行體檢,所以早早躺在床上渴望睡意前來,可惜夜貓子的生活習慣調適不來,十點準時上床,輾轉難眠地撐到前刻才跌人夢中,意外之客令她怒火中燒,紅唇緊抿。
怪鄰居不定時的打擾行為,已造成她們極大的困擾。
她們晚睡不代表歡迎怪鄰居的造訪指教。
惡質傲慢的態度讓徐意晴客套的神情冰凍,若非秉持良好的修養,早將過分的怪鄰居一腳端開,省得他二五八萬的拽個不停。
身為老師不代表他有權三不五時前來騷擾鄰居,政府法律有明文現定,老師可以深夜至任何人的家中說教嗎?
她暗暗咬牙決定,最後一次容忍怪鄰居的惡形惡狀,若再得寸進尺,莫怪她採取行動抵制。
身著睡衣見客不方便,她至衣櫃裡取出大件的外套蓋住不得體的衣著,步至房門外時,兩個妹妹探出昏昏欲睡的臉龐,好友也從書房裡探頭而出。
徐意晴順手將放置在電視旁的小型錄音機收在口袋裡,前些時候跟律師提過怪老師的騷擾事件,律師建議她錄音存證,有備無患,保護她們的生命及財產安全。
徐意晴輕攏著外套,打著呵欠,從小洞口看到怪鄰居,無奈的吁氣,怪鄰居顯然把這裡當成廚房,時常來報到。
咦?找來幫手示威嗎?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來者不善的客人。
靠近門邊是四個約四十歲至五十歲的男人,有穿白衣短褲、有穿休閒服的,顯示出他們也是這裡的住戶,更進一步的說法,恐怕他們也是剛從暖暖的被窩中被挖起來。
臭臭的臉龐皆掛著狂燒的怒意,興師問罪的企圖明顯,電梯邊還站著一個穿著保全制服的警衛。
這是什麼情況?來談判調解嗎?清眸微瞇,計量在心頭,悄悄的按下錄音鍵,以備不時之需。
「就是她,絕對是她!」怪鄰居不待她出聲,便指著她的頭破口大罵,氣勢凶狠,仿若她是十惡不赦的罪犯,該當場處死。「我們整棟大樓裡每個住戶都反應過、都抗議過,半夜三更有人敲壁,唯獨她們這戶,從來沒有出聲、沒有抗議,那麼這件事絕對是她們做的,否則她們怎麼連反應都沒有?」
『半夜三更不睡覺,敲牆壁擾人清夢。你們是不是神經不正常?是不是吃飽了沒事做?還有,我們這公寓社區裡全部的住戶都被女子電話騷擾,我看絕對是你做的,只有你才會那麼無聊做這種事。而且所有的住戶都抗議過,就只有你們沒有,那個變態的人絕對是 你。」
莫須有的罪名連珠炮似的轟在徐意晴的身上。
「干!查母囝仔怎麼可以這樣?你知不知道羞恥?要不要臉?你是不是欠人揍,想要找死!」壯男甲不悅的斥道,兩隻巨大的拳頭伸在前方蓄勢待發,一副想當場教訓她的模樣。
徐意晴怒意在胸中低焚,目光撂過臉低低、站在電梯旁的警衛。
深知她不吭聲,沒人會站在她們的立場上仗義執言。
「我想你們對我們有所誤會,我們之所以沒有抗議那嘈雜聲,只是因為我們不覺得會妨礙我們的生活,對我們並沒有造成困擾,但這並不代表我們會做出那種傻事,製造大家的麻煩,引來大家的誤解。」
她揚著聲,不畏不屈、不卑不亢,沉重間帶著威武的氣勢解釋道。
「至於電話方面,我根本搞不清楚這棟大廈裡有多少住戶、有什麼人住在這裡,連這裡的住戶大會我都不曾參加,更加沒有機會查到任何的住戶資料,試問我哪來的本領去騷擾你們?更何況你們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做出這種蠢事?」
徐意晴有條有理的將罪狀解說清楚,她沒有做的事情,絕不承認。縱使惡勢力威逼,她也寧死不屈。
「干,敢做不敢當,半夜不睡覺就是有問題!」壯男甲再次嗆聲,巨大的拳頭逼近柔弱的她,一副想狠狠教訓她的樣子,威脅性十足。
清眸轉瞪著那副巨大的拳頭,目光無懼,「政府有規定,人民幾點該上床睡覺嗎?法律有明文規定,晚上不睡覺的夜貓子,就是十惡不赦的罪犯嗎?就活該被人隨意的冠上罪名嗎?」
她平時的性子稱得上柔順有禮,但不等於受到旁人的惡意欺凌、過分的栽贓嫁朗、無禮的冒犯時,仍會毫不吭聲。
銳利的爪子被他們再三無禮的氣勢,逼得探出揮舞。
「裝瘋呀!死查母囝仔。」一食指直指著她額頭處,用大的戳著。「不用說得那麼好聽.是你,就是你啦!敢做不敢當,晚上不睡覺,穿成這樣,絕對有問題!所有的無聊事絕對是你搞的,老子警告 你,小心一點,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不要被我當場捉到,否則老子就讓你死得很難看。」壯男乙也跳出來咒罵,聲音如雷地嘲諷著。
「我穿成這樣有問題嗎?我不能在睡衣外面多加一件外套蔽體嗎?」徐意晴冷著聲音回應,瞳眸中射出凌厲的火光,沒被他的巨吼、他的怒斥給嚇退。平白無故被人染成黑布,胸坎間的怒火熊熊燃燒。
「你的外套太漂亮,根本不像良家婦女!」
「你的意思是,我必須穿著睡衣在你們的面前亮相,才算得上是良家婦女?」她火氣加大,語氣漸呈不穩,清眸中閃動著難得的火苗。
這群男人簡直無理至極,幾個大男人聯手怒罵一個女孩子,稱得上英雄好漢?揚言扁她、接她,是男人所為嗎?
好呀!她倒要看看誰敢!
她年紀輕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負!
她不想惹事,不代表要忍氣吞聲!
「總歸一句,你們不要太過分,做人要知道節制。住在這裡也不要太囂張,你們只是租房子住而已,不要把事情弄得這麼難看,好好的收斂一下,知道嗎?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樣子,不三不四的,睡眠不正常,我問過警衛,除了兩個年紀小妹妹的有出門外,你和另外一個女孩子幾乎足不出戶,我看你們是不是在做什麼見不得光的行業?難怪社區裡最近老是出現一些怪怪的人物,你們收斂一點,不要給自己難看,懂嗎?要不然下次我們找警察來臨檢,看你們的臉往哪裡放!」
「你們……」徐意晴被龐大的怒意激得渾身發顫。
銀牙咬緊下唇,泛起血色的痕跡。
他們還算是男人嗎?
這種不負責任的污蔑話語,是出自一個為人師表的老師嘴裡嗎?
半夜三更跑到人家門口,用著尖銳的語氣、不實的言語來羞辱她們,他們以為他們是誰,不經審判就可逕行定下罪刑嗎?
男人們紛紛不屑的瞄她一眼後,像滿意般的走人電梯內離去,自負的拋下得意的笑聲——
士可忍、孰不可忍!
徐意晴氣憤不平,在電梯關上時,強忍著滔天的怒意,硬是不肯在外人面前顯露弱點,直到他們得意又猖撅的離去,才落下兩顆晶亮的淚珠,纖弱的身子像風中的落葉般不停的抖顫著,銀牙緊咬著蒼白的唇瓣,二話不說拿起電話,直撥樓下。
「保全室,有什麼事?」那方傳來淡漠的語調,制式的回答。
「有什麼事?我一個月付一千六百塊的管理費,是要你們保全帶著四個大男人上來這裡鬧事的嗎?帶人到我家門口來羞辱我的嗎?」強烈的羞辱讓她怒意狂燒,自制力已焚化怠盡。
她要一個公道,要一個清白!
他要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讓他們知道弱女子也有骨氣、也有自尊,容不得他們自以為是的來輕蔑。
女人絕非弱者!
「小姐,發生什麼事情?」對方愣了愣,看著閃動的號志。「喔!你們是C棟B座十一樓的住戶!對不起,小姐,經許多住戶的抗議,我們認為你們有嫌疑惹出擾亂住戶的行為,所以我們派人上去瞭解狀況。」
「嫌疑?原來在你們的心目中,早就把我定罪了?認定我是那個無聊、擾人清夢的下流人士嗎?不要告訴我,你們當保全的在搞不清原委、分不清誰對誰錯時,就把莫須有的罪名硬扣在我頭上。」清冽的嗓音清晰而有條理的衝出。
若非親眼所見,恐怕無人相信這些頭頭是道、理直氣壯的話,出自一個弱女子口中。
「這種羞辱、這種莫須有的指責,我告訴你們,本姑娘絕對不吞忍,絕對不再坐視。如果這件事情你們不馬上派人上來跟我解決,咱們就走著瞧!你們等著收我的律師信,等著對簿公堂。」
稍稍平息的怒意被對方罪有應得的口氣,惹得難以自制。
原來她們的清白早被那些人攪成污泥。
「小姐,別生氣……千萬別那麼生氣,有事好商量。」
方才理直氣壯的火焰瞬間消退,本以為對方該在保全人員和住戶上樓關切後,知錯能改,大徹大悟,並痛改前非。怎知重大嫌疑犯竟正氣十足,難道眾人的判斷錯誤?涼颶颶的寒氣佔住他的心。
聽她言下之意,必將此事鬧大,那麼…,他們恐怕吃不了兜著走。先前住戶們紛紛到保全處來,氣憤指責的情形歷歷在目,篤定可惡的嫌疑犯非她們莫屬,於是保全尊重大多數人的意見,先人為主地以為……
這下真的糟了?
「商量什麼?你們剛才有給我們商量的機會嗎?有給我解釋的機會嗎?你們保全真行、真厲害。原來我每個月花一千六百塊錢請的保安,是要你們帶人上來羞辱我,當真以為我們這些弱女子好欺負,是嗎?所有雜七雜八的罪名全部冠到我的頭頂上,認定我們年輕、認定我們好欺負,我們活該被你們誤會、活該被你們栽贓。」
「小姐……請等一下。」電話被摀住,保全眼旁人交談幾句後,驚張兮兮的說:「剛才上樓的保全回來了,我會好好的問清楚事情發生的經過,小姐,我們會給你交代的。你……別生氣了。」
「是嗎?」
「今天晚了,明天我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他小心的安撫著。
「明天?」她冷哼道,「為什麼要等到明天,今天你們半夜都可以鬧得我們全部醒來,既沒有顧慮到我們的想法,也沒有考慮到我們的心情。現在我要求馬上解決,否則他們罵完了、吵完了、鬧完了,他們有好心情好好的睡覺,我卻氣得渾身發抖、氣得睡不著,既然我們家的人都沒得睡,大家也別睡了。沒把這件事情說清楚,大家就走著瞧!」
「小姐?」保全抹著冷汗,看樣子事情鐵定鬧大。
主管呢?主管在哪裡呀?他轉頭慌亂地四處尋找,示意其他的同事們趕快尋找救兵,否則他們就等著被上級殺頭、死無全屍。
「總之,我等,我就坐在客廳等,慢慢的等。看你們什麼時候給我交代。」徐意晴「卡」一聲將電話掛回原位。
好友扶著仍不住顫抖的徐意晴坐好,小妹緊張的端來熱茶,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姊……」小妹緊張的睨著姊姊,沒看過姊姊發這麼大的脾氣。
大姊平時看似柔弱溫和,其實外柔內剛,唯有被激怒至極處才會突顯出來,惹火她那些人就如同惹下大禍,事情絕對不容易善了。
那些人怕是挑起她溫馴外表下的虎性了。
徐意晴朝著杯口吹了幾口熱氣,輕啜溫熱的茶,顫抖不休的身子終於得到些許的舒解;幾個深呼吸後,目光稍微平和的轉向妹妹們,「你們先回房去休息,明天還要上課。」
妹妹們一致搖頭,落坐在一旁,支持姊姊到最後。她們雖然在敵人進攻時沉默不語,卻在姊姊的身後支持到底。
約十分鐘後,電話皆起。
「你好。」
「你好,這裡是保全室。」方纔的保全再次被推上戰前,要求和解。他按下擴音鍵,讓其餘的同事們分享他的緊張和震撼。
「說吧!」徐意晴語氣很冷淡。
「我們已經瞭解剛才發生的事情,這是我們保全的失誤,我們有不對的地方,請小姐見諒。明天一早,我們會派人上來瞭解狀況。小姐,晚了,你好好的休息,凡事等明天再說,好嗎?」
保全以退為進,先爭取一些時作為緩衝,思量著解決之道。
「明天?明天,你們什麼話都不必說,到時候我什麼人都不會見,什麼話都不想聽。你們就等著收律師信!縱使我動用所有的關係,我都要他們和你們付出代價,償還我所受到的屈辱。」
這件屈辱風波傳回中部,只怕這些人禁不起地動天搖。
「小姐,你別生氣,千萬別意氣用事。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不要這樣,我們有話好好說……」
保全抱著問燒的頭顱,直想撞頭以求解脫。
作夢也沒料到看似文文弱弱的女流之輩,口齒竟伶俐到令他無法招架的地步,連想假裝她的抗議聲不存在都難,深恐氣焰十足的小姐當真掀起軒然大波。
「說?有什麼好說的?是你們沒有誠意解決事情。況且你說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請問一下先生,如果今晚被人上門怒罵、羞辱的是你自己的家人,你覺得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嗎?我跟你說,我再鄭重的說一次,這不是一件小事,對我的家人而言、對我的家族而言,這是一個莫大的羞辱。」
徐意晴字字清晰、音調高昂、義正辭嚴的向保全砸去,一字一句都令保全們個個臉色青青,像回到嚴謹的軍隊裡,被上級罰得修兮兮,卻一個抱怨字眼都不敢吹出聲。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保全求饒了,直想跪下來舉白旗投降。
不該被那幾個強勢的住戶扇動,進而做出這個錯誤的決定。
他們萬萬沒有料到,住戶們會對她們態度惡劣、出言不善,甚至揚言動手修理她們。更加沒有料到文文柔柔的女子倔強起來,寧可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不上來瞭解狀況,叫我等、叫我忍,這算什麼?今天受委屈、受侮辱、受不平待遇的是我們,是我們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是我們這群弱勢的女人。他們一大群男人張牙舞爪,意欲動手打人,集合起來站在門口罵我一個女孩子,這算什麼?」
「小姐,我們馬上派人上去瞭解狀況。你……拜託你,別生氣了。」保全舉手投降,低聲下氣的哀求著。
這下怎麼辦?事情鬧大了,怎麼收拾?
那小姐的氣憤之語猶如千斤石,重重的壓在保全人員的心頭上。
該怎麼處理,她的怒意方能消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