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雅和保羅等了一會兒,確定外面的騷動平靜,捉獅子隊伍都散了以後,才從後院偷偷的溜到凱雷特的房間外面。當他們看見大開的窗戶時,不禁高興在心中暗叫幸運。
裴雅先在窗外觀察棉被下蓋得密密的人形,才小心翼翼的從窗子爬進去。套上特製的白袍,她即刻變成一具無頭的屍體,而由保羅在窗外控制假人頭。
裴雅裝出低沉、陰森的聲音:「我的頭……我的……頭……」當棉被下的人形還是動也不動時,裴雅不死心的裝出更淒厲的哭聲:「嗚……我的頭……嗚……有誰看到我的頭……」
床上的人兒仍是毫無反應。裴雅示意保羅將假人頭甩到床頭附近,然後再拖回來。當如此反覆數次,而床上的人依舊沉睡如故時,裴雅開始考慮要採取更激烈的手段了。
為了防止凱雷特看出破綻,裴雅一直只有在床尾飄來飄去,可是看凱雷特睡得像只死豬,裴雅決定親自上前去拍醒他。
裴雅輕輕的走到床頭,正打算掀開棉被時,棉被忽然抖動了一下,嚇得毫無防備的裴雅吞下一聲驚叫,倒退兩、三步。過了好一會兒,房間內依然平靜無事。正當裴雅猶豫著是否要繼續下去時,窗外傳來保羅緊急的低叫:「姐,你好了沒?衛士快巡到這裡了。」
裴雅懊惱的瞄著床上的人形,從懷中掏出一瓶雞血,灑了一些在地上後,才又從窗子爬出去,和保羅趕緊溜走。
巡哨的衛士瞄到一抹白影,警覺的喊道:「誰?站住!」
裴雅他們當然不會呆呆的站著讓他捉,於是衛士立刻追了上去。
在凱雷特門外站哨的衛士,聽到喊聲後也打開房門,在看到棉被依舊,他的王上仍沒有醒來的跡象時,他才放心的吁口氣,輕輕的帶上房門。
他旁邊的菜鳥衛士有點遲疑的開口:「呢……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剛才獅子的那陣騷動和那句喊聲,居然都沒吵醒一向機警的王上,會不會王上不舒服,所以才睡得這麼沉?我們要不要查看一下?」
老鳥衛士看都不看他,話中有濃濃優越感。「你不知道別亂說。王上最討厭別人進他的房間,有多少個不知輕重的衛士因此而丟了位子,其中有一個還差點背上謀刺王上的罪名。『只要王上沒吩咐,我們都不可以進他的房間』。當初受訓的時候,你們隊長沒交代這句話嗎?」
菜鳥衛士被訓了一頓,脖子一縮,沒敢再吭聲。
夜,又回歸原先的寂靜。
***
在銀月西沉,太陽尚未東昇之前,天空是一片青暗的灰色。在凱雷特的房間,裴雅離去良久後,棉被又抖動了一下。棉被的邊緣慢慢的被撐開,從床底下悄悄的爬出──一隻獅子!
那只眾人捉不到,裴雅也尋不著的獅子,原來就躲在凱雷特的床底下!從床底下爬出來後,獅子慢慢的踱到裴雅滴灑的雞血旁,嗅了幾下,便失去興趣的走到窗前,仰望天空。看它專注的眼神,彷彿在期待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遲升的太陽,終於緩緩的從地平線升起,旭日的光輝,一寸寸的爬過大地,越過了窗沿,不消一刻,獅子便完全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下。
令人驚奇的是,陽光下的獅子,似乎在遭受極大的痛苦,身體不停的抖動著,身上的鬃毛不斷的往內縮,而四肢卻不停的拉長,整個身體怪異的扭曲著。
短短的幾秒鐘,怪異的時間一過,獅子消失了,換成一個金髮高大的男人。
凱雷特解放的喘口氣。每個月的變身折磨,快把他折騰慘了。現在再加上裴雅這個淘氣的丫頭,恐怕他的日子會愈來愈「精采」了!剛才若不是他機警的位了一下棉被,嚇了她一跳,只怕他的秘密此刻已被她拆穿了。
凱雷特疲憊的站起來,走到床邊,掀開棉被,將堆成人形的枕頭衣物推開,累個慘的癱下去。在他陷入沉睡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感謝老天爺,又讓他撐過了一個月圓夜。
***
「凱雷特國王,昨夜睡得可安穩?」
凱雷特從餐盤中抬起頭來,望著對面一臉無辜的裴雅。「謝謝公主殿下的關懷,除了一點『小插曲』外,大致非常安穩。」
洛芬妮王妃立刻不著痕跡的接口:「國王是指昨晚追捕獅子的騷動嗎?安斯加皇宮位處偏僻,難免有些動物跑進來。有些侍女太緊張了,很容易就眼花看錯。也不一定真是獅子跑進來,倒是讓您虛驚一場了。」
幸災樂禍的裴雅,含笑看著母后想粉飾太平的緊張模樣,連忙再落井下石。「喔──」裴雅拖長了尾音,「原來你們是在談獅子那檔事。不過那還算好啦!至少你不去故意惹獅子,它也不會亂咬人。唉!不像某些『東西』,連想躲都沒法躲呢!」
洛芬妮王妃倒抽一口氣,怒斥道:「裴雅,住口!」
而可憐的亞圖國王則漲紅了一張圓臉,頭再低個一寸,臉就要埋入眼前的餐盤裡了。
凱雷特有趣的瞄了國王夫婦的反應一眼,如裴雅心願的開口道:「不知裴雅公主所指的是……」
裴雅佯裝為難的看著她母后。「可是我母后不准我說耶!而且這次也是侍女看到的,雖然有些衛士也看到了,但是也可能連他們都眼花了,畢竟你睡在曾祖父的房間,你都沒看到了,那這次肯定是他們眼花了,曾祖父這次沒有又出來找他的頭。」裴雅狀似無心的將整個故事愈描愈黑。
凱雷特瞄著洛芬妮王妃鐵青的臉色,知道完全是顧及他的在場,裴雅才沒有血濺當場。
「找頭?」
眼見魚兒上鉤了,裴雅當然很樂意描述細節了。
「是呀!昨天我不是告訴你,和我『同名』的那位裴雅女王,懷疑她的夫婿背著她和侍女有染而殺了他嗎?聽說她還把他的頭切下來,送給那位侍女。所以在夜深月圓的時候,有些宮中的侍女啦、侍衛啦,就會看到一具無頭屍在找他的頭。」
看見凱雷特臉上不自然的扭曲,裴雅憋著的笑聲簡直要撐爆肚子了。
完全不同於裴雅猜測的,凱雷特之所以臉部扭曲,是因為他強力的咬緊舌頭。命令自己一定得壓下爆笑聲,怕再刺激洛芬妮王妃,否則恐怕有他的求情,裴雅的這條小命還是不保。他可不想還沒娶到老婆就做了鰥夫。
洛芬妮王妃已然僵化的五官,硬是硬擠出一絲笑容來。「凱雷特國王,你不要聽小女胡說,哪座年久的古堡沒有斷頭屍、盔甲武士之類的傳說。那些都是膽小的侍女捕風捉影,以訛傳訛的結果。」洛芬妮王妃說完,還不忘怒瞪女兒一眼,似在警告她,她敢再加油添醋的話,下一具「無頭屍」就會是她!
凱雷特費力的清清喉嚨,聲音因梗在喉頭的笑意而有些低啞,很容易就讓人誤以為他在恐懼的顫抖。
「咳咳咳!洛芬妮王妃,我能瞭解。萊恩皇宮也經常傳聞有幽靈武士出現。不過最出名的要屬『大肚紳士』了。」
「大肚紳士?」一直聽著大人明爭暗鬥的保羅,終於聽到吸引他的話題了。
凱雷特對保羅一笑,樂意將萊恩的傳說在安斯加發揚光大。
「大肚紳士是一名年老富有的鄉紳,娶了年輕貌美的少女為妻。少女在陪鄉紳進宮的時候,勾搭上了一名劍客,誘使他替她殺了老鄉紳,使自己成為富有的寡婦。據說老鄉紳被劍客剖開了肚子,內臟和胃、肝等流了一地,所以每到無月的晚上,就會有人看到老鄉紳急著把腸子和肝臟塞回肚子。」
當然,凱雷特沒有「多事」的說出大肚紳士的幽靈,是他年少惡作劇時才開始熱門的人物。
被凱雷特故事吸引的保羅和裴雅,低頭看著今天的早餐──烤鵝肝,忽然間都覺得胃口全無,表情嫌惡的推開餐盤。
密切觀察著凱雷特的洛芬妮王妃,注意到他觀察了裴雅和保羅的動作後眼底出現的笑意,這才警覺到他沒她想像中的簡單。至少他就沒有像裴雅前兩個求婚者的膽小,隨便一嚇就逃之夭夭。
能夠欣賞裴雅的活潑,單單這一點,就足以令她對他多添幾分好感了。
或許他會多留下幾天,瞭解裴雅?
就在洛芬妮王妃暗自盤算的時候,凱雷特也作好了他的決定。「王妃,今天下午我的艦隊就會來接我回國了。」他閒適的扔下一顆炸彈。
洛芬妮王妃尚來不及掩飾她的錯愕,另一個人就已興奮的脫口而出:「太好了!」
裴雅話一出口,立刻意識到自己成了四雙眼睛注目的的目標。她不是很真心的轉口解釋:「我的意思是凱雷特國王離開他的國家也有些日子了,想必有許多的事急待他回國處理。」
對於裴雅生硬的解釋,凱雷特只是高深莫測的一笑「想不到公主殿下如此的識大體。往後不知哪位王孫公子有幸娶你為妃了。」
「哪裡,希望國王這一趟回程能風平浪靜、一路順風。」裴雅也回他一個真誠的笑臉。
想到他就快要滾蛋了,裴雅決定自己不妨表現得大方些。反正祝福話也只是浪費口水,不花錢。況且,她也不是真的希望他這一趟回程真有什麼意外,畢竟撇開他的變態不談,他還真是少數幾個她看得順眼的男人。
凱雷特順口的接下去,「那是一定的。風神知道有你這一位美人的在我們船上,一定捨不得興風作浪,讓你暈船。」
裴雅原本開懷的笑臉,頓時僵在臉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凱雷特故意曲解她的話。「我的意思是,風神一定也懂得憐香惜玉,一路……」
裴雅粗魯的打斷凱雷特。「你白癡呀!誰問你這個!我是說我什麼時候答應去萊恩王國了!」
亞圖國王夫婦都因為女兒的出言不遜而呻吟出聲。不過「熱斗」中的兩人,誰也沒空去注意他們的反應。
凱雷特得意的揚著眉問道:「裴雅公主不是早答應隨我到萊恩去試驗那三道王妃候選人的考題嗎?」
從裴雅噴火的雙眸來猜,凱雷特心想自己睡在墳裡的祖先,大概被裴雅罵得很不安寧吧!
「請問閣下哪一隻耳朵聽到我答應去試那鬼勞子考題?」嫁給他?她還不如進修道院侍奉我主!
凱雷特溫和的一笑,突地轉向來亞圖國王,「亞圖國王,或許我們有必要再討論一下兩國之間的債務的……」
「我去!」裴雅從牙縫中擠出話來,心中不斷咒罵凱雷特這只卑鄙、無恥、下流、齷齪的……蛆!
尤其當她看見凱雷特心滿意足的擦拭嘴角,一副小人得意萬分的表情時,裴雅更是氣得在心裡向自己發誓:最後的勝利還不是你的呢!
***
結果凱雷特猜錯了。
風神像是故意捉弄裴雅似的,明明萬里無雲,卻是濤天的巨浪。連不少的老水手都暈船了,甚少出遠門的裴雅,更是在船艙裡連吐了三天,直到第三天下午,才有力氣上甲板呼吸新鮮的空氣。
「船醫說你好多了。」凱雷特看著緊抓著護欄的虛弱人形,心中驀然湧上一陣淡淡的不捨。
從他認識裴雅以來,不管是尖叫還是惡作劇,她一直是精力充沛、朝氣蓬勃的,就像她頰上的顏色,不管是漲怒的艷紅,還是輕柔的粉紅,抑或是氣憤的鐵青,總是充滿了活力,像是一隻可愛的小鼬鼠,讓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但是當她像現在蒼白了雙頰,虛弱得彷彿一陣風就吹跑似的,卻又讓人心疼得想把她緊緊的擁在懷中,一生一世小心的呵護。
洛芬妮王妃是他僅見過最具王妃氣質的王妃了。美麗、端莊、大方、高雅的氣質天然生成。身為一對母女,裴雅卻是他所遇見的各國公主中最沒有公主樣的了,更遑論把她想成一國之母、母儀天下。她渾身洋溢著活潑、調皮、鮮活的氣息,清新得有如農村中自然純真的小姑娘。但是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經常讓人轉不開眼神的卻是裴雅,而非洛芬妮王妃。
大概是裴雅永遠散發著親近人的魅力吧!當然面對他時除外。
即使雙腳虛弱得直發抖,裴雅還是不忘投給凱雷特一個凶狠的白眼。「少在那貓哭耗子了!」她是胃吐得分不清東西南北,可不是頭吐得分不清好人壞人。她還沒有暈得糊塗到忘了是誰強把她拖上船,讓她白白遭受這場活罪。
說來也真奇怪,她對人一向少懷有大仇大恨的,天大的怒氣,一覺醒來也就煙消雲散了。就算以前的兩個軟趴趴的王子,她的戲弄也只是玩笑的成分居多。
偏偏就只有凱雷特.萊恩例外!
每次一見到他,她就渾身不對勁,心裡就起一股怪怪的感覺,全身也像幾天沒洗澡似的,彆扭不自在的不知道如何自處。尤其他每次看她的眼神,三分愛笑不笑的,就讓她冒火得好想踹他一腳或是乾脆揍他一頓。看!像現在,她全身虛軟得要緊攀住護欄才站得住身子,他卻清爽得彷彿太陽是打從他身後升起似的,這不是跟她作對是什麼?
凱雷特輕鬆的倚著護欄,伸手將裴雅被海風吹亂的頭髮順到耳後。如此輕柔的動作,卻配上他三分調情、三分玩笑的口吻:「怎麼會是貓哭耗子呢?你可能是我未來的王妃,我怎麼捨得你生病呢?」
如他所願的,裴雅原本慘白的臉色,立刻被怒氣染上了一層紅暈。「你別作夢了!我還有三道考題呢!」說得好像那三道考題是她的護身符似的!
凱雷特滑稽的揚起一眉。「別擔心,我對你的頭腦有信心。」
裴雅的眼睛一亮。「你是說,三道考題是考智慧?」
當凱雷特狀似不悅的轉向大海時,裴雅更是在心裡大叫一聲:賓果!
「依規定,是不准事先洩題的。」凱雷特緊繃的聲音是懊惱的埋怨。只是如果裴雅看得真切些,就會發現即使他緊閉著雙唇,還是阻止不了上揚的嘴角。
「看到海鳥了,距離陸地就不遠了。」
既然有所收穫,裴雅也不想「逼人太甚」,順從的轉了話題。「什麼時候會到達萊恩王國?」
「大概明天中午就會進入港口。但是距離皇宮還要再坐兩天的馬車。」
「兩天!」裴雅咋舌。兩天夠她環繞安斯加一圈了。她現在對萊恩的國土終於有一點概念了。
***
「下來讓他們歡迎你呀!」
裴雅看著眼前凱雷特伸出的手,再看看前面一長排的儀隊,沮喪得真想就躲在馬車裡,一輩子都不要出去算了。
這兩天在馬車裡,沿途所見所聞,都讓她的心情低到了谷底。
來港口接駕的禁衛隊,胯下一匹神駿的白馬,精神抖擻得好像可以一口氣衝到皇宮似的,跟他們安斯加以騾和驢為主,就算少數的幾匹馬,也是瘦得都可以摸到肋骨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而沿路上,她所見到的百姓,個個紅光滿面、精神高昂;而他們安斯加常見的,不是老弱便是婦孺,健壯的年輕人,只要有辦法的,莫不想法子出國去工作。因為在安斯加,他們根本找不到工作機會。
她曾聽過他們安斯加一個古老的笑話:主人睡到半夜,聽到小偷爬窗進來,主人幽幽的歎口氣,無奈的說道。「小偷呀!我白天都找不到一個子兒了,你現在摸黑又能找到什麼呢?」
雖然只是一個笑話,卻也道盡了他們安斯加貧窮的悲哀。
她很少出國,所以她只知道安斯加很窮,卻不知道跟其他國家比起來,他們有多窮,而如果萊恩王國肯答應不追償這筆債務,對安斯加的百姓而言,會是多大的福祉啊!
總不能如他所想的,躲在馬車裡一輩子。裴雅終於搭著凱雷特的手臂,下了馬車,強顏歡笑的接受兩旁儀隊的歡迎。
凱雷特研究的看了她的表情幾眼,卻體貼的沒再多說什麼。
***
裴雅雙手環抱著小腿,頭側偏的擱在屈起的膝蓋上,兩眼無神的呆坐在床上。直到一陣捉搔聲才引得到她懶洋洋的一瞥,這一眼,卻差點將她的眼珠子給嚇凸了出來。
「我的天!」裴雅立衝下床,打開玻璃窗。「你怎麼會在這?」
對方沒回答她,只是敏捷靈巧的躍上窗沿,把裴雅擠到一旁後,輕鬆的躍進她的房間內。倒是裴雅緊張的探出頭去,這才發現這房間連著一片花園。在確定沒人注視到這位『客人」後,她立刻關上窗子。
回過頭來,看見藍眸中的氣定神閒,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你的主人是凱雷特.萊恩吧?所以你不僅可以跟到萊恩王國來,還可以出入皇宮。」
沒有特別的門路,以萊恩王國嚴密的防衛,怎麼可能讓它像在安斯加一樣,無聲無息的闖進宮來?
獅子藍色的眼睛高深的眨了一下,低嗚一聲。可惜裴雅沒學過「獅語」,不知道獅子這反應是表示她猜錯了還是她猜對了。
裴雅也懶得去花那個心思猜測獅子的心意,她隨意的擺擺手。「算了,不管了,我還是決定叫你凱特。誰教你和凱雷特.萊恩一樣的傲慢和跋扈,全然不在乎人家想不想來,就硬把人家拖來。」
獅子似乎知道裴雅心情沮喪,輕巧的路上床鋪,嬌憨的偎在裴雅的身旁。裴雅終於有一個好聽眾,她兩手抱著獅頭,把頭埋進軟柔的鬃毛裡,低低的聲音,傾訴心中的煩惱。「凱特,你去過我的國家,知道安斯加的人民百姓都很窮吧?只要我嫁給凱雷特,我們就可以不用還債。他們就可以輕鬆好一陣子了。」
獅子似乎也知道裴雅的難處,身軀靜靜的提供給裴雅一分安慰。
「其實只要不去想前面的那十二失敗者,嫁給凱雷特也還算不錯啦!至少現在又多你一個在陪伴我。只是……只是一想到凱雷特,站在他旁邊,我就覺得渾身上下怪怪的,覺得手腳好彆扭得不知道要怎麼擺。心裡也起了一股我不知道怎麼的感覺,心跳得好快、全身像發燒似的,熱呼呼的。
「反正跟他在一起,我就是不自在,不像跟你在一起般輕鬆自如。這個樣子,我怎麼跟他生活一輩子啊!凱特,你想我會不會是跟他天生相沖?凱特,如果你是凱雷特,那該有多好!有著凱雷特俊美的外表,卻有你體貼的內在。可惜天下沒有這麼完美的事。」
凱特沒回答她,只是用一雙亮藍的眸子定定的瞅著裴雅。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用「溫柔」來形容。
裴雅像是被藍眼迷惑住,失神了好一會兒。最後她暗笑自己愚癡的甩甩頭,甩掉那份奇想。俏皮一笑,她調皮的伸手撥亂獅子的鬃毛。
「你的眼睛和凱雷特好像,讓我幾乎有被凱雷特盯著的錯覺。算了,是我自己多操心了,都還沒有通過那三道考題煩惱就這麼多。可惜你不會說人話,我也不懂『獅語』,不然你就可以告訴我,要當萊恩王國的王妃,究竟需要具備哪些通天的本領了。」
它依然沒回答她,只是不耐的伸出沒有爪子的腳掌,撥開裴雅頑皮的手。裴雅一時興起,意圖想要扳倒它,獅子也玩興大起的陪著裴雅角力。一人一獅,就在床上大玩角力遊戲。
嬌小的個頭和龐大的獅子糾纏在一起?如果此刻剛好有人進房間,大概要嚇破膽了。
***
第二天早上在餐廳裡,裴雅終於有幸見到凱雷特其他的家人──包括那個傳說嚇跑了十二個女人的小魔鬼。
「裴雅公主,容我介紹,這位是我的堂弟──安道爾.萊恩。」
裴雅瞠目結舌的瞪著眼前的兩人。她從來沒見過如此相像,卻又如此不像的兩個人。
同樣的身高、同樣的身材、同樣的五官、同樣的輪廓,凱雷特和他的堂弟簡直像是從同一個模子印出來般的相似。
奇異的是,他們又不是完全的相似。凱雷特一頭閃亮的金髮、深藍的眼珠、古銅的膚色,證明他喜歡在太陽下發號施令。渾身男性的氣息,像是一隻退化未完全的雄性動物。而安道爾,卻是一頭漆黑的頭髮和眼珠子,白皙的皮膚,說明他較喜歡夜晚的生活,臉上陰柔的表情,和他的堂兄成強烈的對比。
裴雅瞪著眼前的兩人,腦中不經意的想著:在太陽下差異如此分明的兩個人,在無顏色分別的夜色中,卻極容易讓人搞混。
安道爾.萊恩禮貌的將裴雅的手舉到唇邊。「裴雅公主,歡迎你的光臨。這小子沒告訴我,將有一個美女與他同行。」如果這話是由別人的口中說出,裴雅會覺得對方虛偽得令她生厭。但是由安道爾口中說出,卻誠摯得讓人聽不出任何作假的成分。
看來萊恩家的人,都擅長讚美人──凱雷特除外。
「你好,安道爾.萊恩先生。」裴雅也優雅的行了一個完美的屈膝禮。她從沒有像此刻這麼感謝她嚴厲的禮儀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