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屏東?」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高八度的嗓音,「我的天,你跑到墾丁去渡假嗎?居然沒找我一起去,真可惡!」
「搞清楚,我可不是來渡假的。」任宛靈將電話換到另一邊,將腳蹺到陽台上去。「我只是想逃開台北那群人,暫時讓耳根清靜一陣子。」
「那些陰魂不散的追求者,嗯?」石伊玲咯咯笑了起來。「那也不用跑那麼遠嘛。沒有精品店和購物中心可以逛,我敢保證你待不了三天就會叫救命了。」
「謝啦,你真會給我信心。」她嘟嚷著。伊玲是她的好友,也是另一企業的富家千金,個性單純而樂天,生活裡永遠只有時尚派對和名牌服飾,所有的民間疾苦都和她無關。
以前的她也是如此,每天過著吃喝玩樂、無憂無慮的大小姐生活,周旋在所有慇勤追求的公子哥兒中,但逐漸的,她卻開始對這樣毫無意義、沒有目標的生活感到厭煩。
尤其她的父親再婚之後,突然多了一個繼母和妹妹,令她原本平靜的生活產生波濤,更堅定了她想尋求突破的決心。她厭倦了所有人都爭相逢迎她,痛恨當所有人知道她是「日東集團千金」時,那副刻意恭維的嘴臉。
她受夠了那些窮追不捨的哈巴狗,甚至懷疑如果沒有日東集團這個顯赫的光環,沒有一個富可敵國的父親,那些人還會不會急於討好她?
如果她不想讓這樣的情況繼續下去,那她就必須做些改變。
「說真的,你跑到屏東去幹什麼?」石伊玲的聲音將她拉回神來。「為什麼這麼一聲不響的,連我都不通知一聲?」
「我……」她頓了一下,然後將她之所以來這兒的理由簡單解釋了一遞。
「你是說,你從小就和人訂過婚了?」聽完之後,石伊玲尖叫一聲。「哇塞,真浪漫。我以前怎麼從沒聽你提過?」
「我和他並沒有『訂婚』,OK?」她糾正道。「我也是前陣子才知道。當年我爸他們幾個朋友隨口說說,根本沒經過我的同意,休想我會承認這種事!」
「拜託,你爸想結為親家的對象絕對不會是等閒之輩。」石伊玲笑嘻嘻地接口。「能讓你爸在那麼久以前就把你的終身給訂了,對方的家世背景必定不差吧?」
「正好相反!據我所知,他老爸在美國的事業瀕臨倒閉,所有的家當全被銀行抵押,所以他現在一貧如洗,是個一文不值的窮光蛋。」
「這麼慘?」石伊玲嗆了一聲。「那他回台灣是要向你爸套交情調頭寸?還是想履行婚約好解救他家的事業?」
「都不是!他拒絕了我爸打算幫他的提議,也直接拒絕了這門『婚事』。換句話說,他根本不想娶我,甚至連見我一面都沒興趣。」
「不會吧?這傢伙要不是太蠢,就是根本不知道他拒絕了什麼。多少黃金單身漢排隊等著獲得你的青睞,他有這麼好的機會居然還不懂得把握,簡直是個笨蛋!」
她想也是,否則他家的事業也不會破產了。任宛靈皺著鼻子想。
「所以嘍,這就是我會來這兒的原因。知道有個傢伙居然不想娶你,換成是你,你不好奇是什麼樣的人這麼不把你放在眼裡?」
「當然好奇。那你見到他了沒?」
「嗯。」她斜睨了隔壁那棟房子一眼。原來她記錯了住址,康諾不是住在她原先以為的那棟花園洋房,而是根本住在她隔壁。
這簡直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找到他之後,你打算怎麼修理他?」石伊玲興致勃勃地接著問:「找幾個人痛扁他一頓,好懲誡他有眼不識泰山?」
「我還沒那麼嗜血。」她聳聳肩,故意拉長了聲音,「相反的,我打算勾引他,讓他為我神魂顛倒,等他知道我就是他不屑一顧的任宛靈之後再甩了他,讓他知道他到底損失了什麼。這個方法如何?」
「夠毒辣!」石伊玲哈哈大笑。「希望那傢伙不會是滿臉膿包,讓人看了倒胃口的貨色。你有把握勾引得上他嗎?」
「試試看嘍。要不要和我打個賭?如果你輸了,招待我到義大利半個月如何?」
「賭了。」石伊玲又是一陣大笑。「你住哪兒?過兩天我去看你。」
來看她?任宛靈的眉毛揚了起來。
「呃,你還是別來的好。」她輕咳了一聲。「我住的地方可不是什麼豪宅,不但沒有豪華浴室可以讓你洗SPA,還養了一整院的蚊子,你不會想來住的。」
「不會吧?那你還住得下去?」
「其實也沒那麼槽啦,我發現我還挺能適應的。」她自嘲道,沒忘了苦中作樂。「而且沒人伺候,一切都得自己來的日子還挺有趣的,或許改天你可以試試。」
「謝了,我想我還是去住飯店好了。」石伊玲敬謝不敏。「對了,你跑到屏東去,馬偉傑知不知道這回事?」
提到馬偉傑,任宛靈忍不住微微蹙眉。馬偉傑是某家大企業的少東,長的風度翮翩、英俊瀟灑,對她更是一見傾心,幾個月來鮮花和禮物攻勢不斷。
對她而言,馬偉傑只是她眾多追求者中的一個罷了,稱不上有啥特別之處。若要說馬偉傑有何過人的優點,那就是他絲毫不在意她的冷淡,依舊對她十分慇勤,想盡方法討她歡心,也就是這一點讓她無可奈何。
「我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我在這兒,你最好閉上嘴巴。」她警告道。
「我盡量啦。不過我想馬偉傑總會想辦法查出來的。你打算在那兒待多久?」
「不一定。這兒挺清靜的,也許我會多待一陣子,思考一下自己未來的出路。」
「是因為若曦帶給你的影響,嗯?」石伊玲停了一下,才柔聲說道:「我知道你一直想向若曦看齊,讓大家知道即使不靠父親的庇佑,你的能力也絕對不輸給任何人,但你有必要這麼虐待自己嗎?」
「不,不是虐待自己。」她側著頭沉思半晌,才平靜地回道:「或許你說的對,我的確是被若曦所影響。我從小就被保護的太好,大家都認定我是個吃不了苦的嬌嬌女,既然如此,我何不讓大家看看我的實力?」
石伊玲好半天沒吭聲,未了才故意歎了一口氣。「你都這麼決定了,我還能說什麼呢?自己保重,我過幾天再去看你。」
「好,你也保重。」
按掉電話,任宛靈伸了個懶腰,轉頭朝隔壁的院子裡望去,只見那輛黑色的摩托車停在庭院前的車道上,四周靜的只有草坪上自動噴水系統的聲音。
想起昨晚和康諾短兵相接的那一幕,她不由得陷入沉思。她原以為會見到一個生活靡爛、兩眼無神的敗家子兼頹廢男,結果卻和她先前設想的有些差距。
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對他的觀感!在她的想法裡,康諾還是個只圖享受、不思長進的浪蕩子;更甚者,昨晚在送她到門口之後,他居然袖手旁觀,看她一個人手忙腳亂地將那四大袋物品搬下車,連一點要幫忙的表示也沒有。
等她卸下最後一袋物品之後,他便二話不說「噗」地一聲逕自離去,摩托車還噴了她一臉黑煙。
如果她以為這年頭的男人還會有「騎士精神」這種東西,那她顯然是太愚蠢了。
噯噯,不想了。拿下頭上的遮陽帽,她抓抓一頭亂翹的及肩長髮,才剛起身,趴在一旁的大白狗立刻跟著站起來,還朝她討好地搖著尾巴。
「等我十分鐘,狗狗。」她宣佈道。「十分鐘後,我們就可以開飯嘍。」
廚房裡,任宛靈翻著冰箱尋找做午飯的材料,最後決定為自己做個蛋炒飯。
她一手翻著烹飪書,一面手忙腳亂地將所有的材料全丟到鍋裡去亂炒一通。雖然她連要放多少調味料都搞不清楚,但在連續吃了幾天的微波食品和泡麵之後,能吃到自己親手煮的佳餚簡直有如置身仙境。
將收音機扭至熱門音樂頻道,她一面用鍋鏟將飯炒的鏗鏘響,一面隨著音樂節奏哼著歌。將飯呈上盤子之後,她關上電磁爐,端著兩個托盤走上二樓。
「狗狗,吃飯了。」她走進房間,大白狗卻不在房間裡。
咦,跑哪裡去了?她狐疑地東張西望,聽見陽台傳來一聲模糊的吠叫;她朝聲音來源望去,只看見那團白色的狗影從二樓一躍而下,她根本來下及制止。天哪,她又沒有虐待它,大白狗為什麼要自殺?
「狗狗!」她快步奔至陽台邊,看見大白狗先是跳至隔壁的圍牆上,穿過防盜用的黑色電網,而後躍下柔軟的草坪,開始沿著修剪整齊的花圃追逐一隻橘白相間的小花貓,間接還傳來幾聲慘烈的廝殺聲——
「汪汪汪。」
「喵喵喵……」一場貓狗追逐戰熱鬧展開。
「狗狗,你立刻給我停止。」她威嚴十足地訓斥,只不過沒啥用處。三十秒之後,前方那塊開的正艷的小花圃已被夷為平地,大白狗正繼續朝下一塊規劃完整的花圃進行蹂躪。
「狗狗,不可以,你給我回來!」
這聲吼叫暫時引起了大白拘的注意。它停了一下,抬頭朝她的方向望來,似乎對主人的指示感到疑惑。
「你給我待在那裡不准動,聽到沒有?」她命令道,卻在心裡暗暗叫苦。完了,康諾不是警告過她了嗎?再讓她的狗進到他的院子裡,那就警察局見了。
更糟糕的是,她瞧見大白狗已經在庭院的角落裡呈半蹲姿勢,旁邊還擱著那頂她從夏威夷帶回來的遮陽帽。真該死,她的帽子怎麼會跑到隔壁去的?
「狗狗,我說不准拉,你馬上給我停止!」她哇哇大叫。
大白狗充耳不聞,顯然正忙著解決生理需求沒空理她。
天殺的,她非得盡快在被康諾發現前把狗抓回來不可。她迅速衡量著四周情況,從她的陽台到隔壁的圍牆上距離並不大,高度也不是問題,只不過圍牆上那一圈一圈的黑色電網看來令人沭目驚心,不知道有沒有通電……
應該沒有吧,否則狗狗不會如此輕易跳過電網的。她想著。
為了證實她的臆測,她左顧右盼,找到一個礦泉水的保特瓶往圍牆內一丟,保特瓶滾了幾滾,在壓到一坨狗屎之後停了下來。
技術太差,鐵定當不成棒球選手!她對自己皺皺眉,決定再多試幾次以求安全。三分鐘之後,她將喝完的泡沫紅茶鋁鉑包、吃完的餅乾盒子,甚至連大白狗吃飯用的塑膠盤子都丟了下去,電網似乎沒什麼反應。
笨蛋,塑膠和紙製品當然不導電啦。她一拍額頭,繼續尋找可以派得上用場的物品。有了,她靈機一動,回房間拿出那根買來「預防萬一」用的金屬棒球棍往下一丟,棒球棍先是彈到圍牆「匡啷」一聲,然後咚咚地滾下草坪。
看樣子是真的沒有通電。她鬆了一口氣,放心地踢掉拖鞋,身手俐落地攀過陽台,慢慢地將一腳跨到隔壁的圍牆上,再來是另一隻腳……這並不太難嘛,她微鬆了一口氣,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容。好極了,接下來她只要轉身,然後跳下草坪,去把那只不聽話的狗抓回來,再神不知鬼不覺的……
「你在幹什麼?」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令她猛地一震,一時之間忘了自己還站在圍牆上。她爆出一聲尖叫,然後以一個十分不淑女的姿勢往下跌落——五體投地。
「哎喲,好痛。」她吃力地爬起來,一手揉著摔疼的屁股。
一雙只著短褲的長腿就在她眼前,她的目光順著那雙毛茸茸的長腿往上望,正正地盯見一張輪廓分明的男性臉龐。
康諾也瞪視著她,表情難看的活像抓到和別的男人通姦的老婆。
「嗅,是你啊。」她驚魂未定地用手撫著胸口,「你嚇了我一大跳。」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吧?」他環視著滿是垃圾的草坪,聲音是暴風雨欲來前的平靜。「這裡該死的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第三次世界大戰嗎?」
「啊?沒……沒有啦。」她手忙腳亂地站起身,用手拍拍沾在身上的草屑。「我是在試試你的電網有沒有通電,所以……」
她噤了聲,因為他一臉凶神惡煞地瞪視著她,看來一副快抓狂的模樣。
「喔,結果呢?」他帶著諷刺的口吻問道。
「結……結果它沒有。」她邊說邊退開一步,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他。「呃,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沒錯!你確實很吵,吵的足以媲美十架F-16戰鬥機,連死人都會被你吵的從墳墓裡爬出來!」他惡聲惡氣地瞪她。「一太早就跟著收音機鬼吼鬼叫,還把鍋子敲的震天價響,你以為你在幹什麼?賣破銅爛鐵嗎?」
她仍然很有風度地保持微笑。別和他生氣,任宛靈。儘管她覺得他那句「鬼吼鬼叫」很刺耳。「對不起。如果我打擾到你,那我很抱歉……」
「你的確打擾到我。」他的雙眼冒火,一對濃眉揪得緊緊的。「你叫狗的聲音大的五百公尺外都聽得見,當小偷也不用這麼囂張吧?」
她瞪起眼,「誰說我是小偷?」
「你放狗進來我的院子裡亂跑,丟了滿地的垃圾,還偷翻牆到我的院子來,這不是小偷的行徑是什麼?」
「我才沒有……」她出口正要反駁,又緊急吞了回去。她想他應該還沒發現狗狗將他的花園搞的一塌糊塗,她還是先放低姿態為要,尤其此刻面對的是一個看來剛從床上被吵醒,鬍子未刮、頭髮凌亂,兩眼充滿血絲的男人。
他看來像想把她拎起來掐死!
「呃,我想我可以解釋一下。」她再度清了清喉嚨。「康先生……」
「叫我康諾。」他微微扯動嘴角。「在你和你的狗毀掉我平靜的生活之後,你實在不該如此見外。」
她聽不出來這句話是否有譏諷之意。
「康諾。」她輕咳了一聲,謹慎地斟酌用句,「事情是這樣的,我之所以會翻牆過來,是因為我的狗不小心跑到你的院子裡……」
「你顯然很不瞭解你的狗。事實上,它已經對我的院子瞭若指掌,這兒到處有它『不小心』留下的證據。」
啊?任宛靈偷偷瞄了一下四周。乖乖,這兒簡直是戰況空前,草坪上除了到處是她丟的垃圾之外,還有一坨一坨「分佈」相當平均的狗糞。如果她剛剛跌下來的位置再偏一點,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狗狗不是故意的,我代它向你道歉。」她盡量裝出一副歉疚的樣子,還把頭垂低了一點。「我已經教過它不准在這裡大便,它還在學習當中,如果你願意再給它一點時間……」
「再給它一點時間,讓它把這兒變成狗糞掩埋場嗎?」他咆哮道。
任宛靈被他那一吼嚇退了三步。雖說她早料到他會發火,但不知道他會這麼生氣。她不確定他是因為被從睡夢中吵醒而發怒,還是因為她的狗拉了他一院子大便而生氣。也或是兩者皆有?
「我真的很抱歉,康先生。」她再悄悄往後退了一步,確定他的拳頭打不到她為止。「我會看好它,絕不讓它再到這兒來;我們不會住在這兒很久……」
「我才不管你住多久,只要別再破壞我的安寧就行。」
破壞安寧?她瞪視著他的表情。他每天晚上擾人清夢她還沒找他算帳呢,她的狗只不過叫嚷了幾聲,他居然敢說她破、壞、安、寧?
她再也沒有風度壓抑脾氣了。「我已經說了我很抱歉,你還想怎麼樣?」
他才張開嘴巴,她已經連珠炮似地接了下去,「搞清楚,要不是看在你昨天幫過我的份上,我才不會對你客氣。我已經告訴過你,本小姐對你的身家財產沒興趣,我翻你的牆是為了把狗狗抓回去的,我保證這會是它最後一次進你的院子裡,這樣你滿意了吧?」
他正想開口,她再度截斷他的話,「還有,告訴你,現在是中午出大太陽的時刻。一個正常人不會三更半夜出去鬼混,然後在中午十二點還賴在床上睡大頭覺。如果你嫌我破壞安寧,儘管去報警啊,誰伯誰?我倒要看看是誰破壞誰的安寧!」
「在你搬來之前,我可沒聽見有人抱怨過。」他過了一會兒之後才說。
「那是因為這一帶的豪宅戶戶都有隔音設備,只有我這一戶沒有。」
「你應該跟你的房東反應這個問題,而不是跟我。」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你圍牆上的電網有通電,狗就進不來了。」
「如果我圍牆的電網有通電,它早就變成烤小狗了。」
她恨的牙癢癢的,偏偏一時之間又找不出話來反駁。該說的話她都說了,也已經向他道過歉,這個妄自尊大的傢伙總不能因為他的塊頭是她的兩倍,就以為她好欺負,她任宛靈可不是被嚇大的!
「我和狗狗立刻就走,不會待在這裡惹人嫌。」她挺起肩膀,凶巴巴地瞪他。「本小姐要走了,讓開!」
康諾張開的嘴隨即又閉上,表情由原本的驚愕轉為有趣。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看著那個小女人抬頭挺胸地走向前去撿起躺在地上的棒球棍,翹著渾圓可愛的小屁股。似乎直到這時,他才有時間好好地打量她。
她十分年輕,頂多二十五歲左右,一頭略顯凌亂的長髮披散在肩上,巴掌大的小臉蛋上鑲著一雙靈活慧黠的大眼睛,高翹的鼻粱下是一張溫潤的玫瑰色紅唇,即使此刻她眼裡怒火熊熊,她仍然是個細緻誘人的小美人兒。
只不過這個小美人兒顯然不是好惹的。他識趣地讓到一邊去,以免她餘怒未消決定拿棒球棍痛扁他一頓。
「喂,叫你讓開聽到沒有?」她趾高氣揚地道,還用眼角的餘光瞄他,活像他是一隻長了翅膀的陰溝老鼠。
「如果你能把這些狗糞和垃圾清完再走,我會很感激。」他慢吞吞地說。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正好瞧見大白狗已經將她的遮陽帽蓋在它剛才「方便」過的地方,正心虛地用爪子撥土企圖湮滅證據,令她的面子全盤掃地。
「狗狗,過來。」她故作凶狠地斥道。
大白狗對她的命令無動於哀,反而開始膩在康諾的腳邊磨蹭,還一面對他猛搖尾巴,顯然喜歡那個傢伙比喜歡她多些。可惡,見到帥哥就把養了它好幾天的女主人給忘的一乾二淨,這只忘恩負義的狗!
「它叫什麼名宇?」他問。
「我幹麼要告訴你?」她下高興地道。
「既然它把我的院子當成它的公共廁所,我總得要對它有所瞭解。」他俯視著在腳邊打轉的狗。「它叫……大白?還是小白?」據他所知,白色的狗大概都離下開這兩個名字。
「喔,這個。」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也下好意思板著一張臉。「因為我不知道它的性別,所以暫時叫它狗狗。」
康諾揚起一道濃眉。什麼樣的女人會給狗取個名字叫「狗狗」的?而且居然連公狗母狗都分辨不出來?「它是只母狗。」他說。
「你怎麼知道?」
他不打算和她討論這個問題。「我以前養過兩隻獒犬。」
噢,那就難怪!她瞄了他一眼。而且由狗狗對著他猛流口水的情況看來,她也絲毫不懷疑康諾的魅力,不論是對女人或是雌性動物。
只除了她!她可不是見了英俊的男人就會撲上去尖叫的花癡,管他帥的天崩地裂都一樣。那些圍繞在她身邊的追求者已經夠她煩了,她從不做這種浪費時間的事。
「狗都會有自己的勢力範圍,或許你應該重新訓練它,讓它養成新的習慣。」
怎麼搞的,他突然和顏悅色起來了。任宛靈眼底的警戒升起,這傢伙在打些什麼主意?「我會的,謝謝你的建議。」
「不客氣。」他漾起微笑,那迷人且電力十足的笑容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臉頰開始微微發熱。慶幸的是,他的目光並未在她臉上停留太久,令她不知道是該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
「呃,你本來是在……睡覺?」她決定表達一點鄰居的友善。
「對。」他頭也不回地往屋裡走。
「那麼……你現在是要回去睡覺?」
「沒錯!如果你能和你的狗保持絕對的安靜,我會很感激。」
「我很抱歉。」才怪!他總算也知道被人吵醒的滋味了吧?活該!
見他仍然腳步不停,她小跑步地跟了上去。
「嘿,我有個想法,不知道你覺得如何?」她笑容滿面地道。「你瞧,我們住的這麼近,也算是種緣分。既然我們免不了要當上一段時間的鄰居,或許我們應該交個朋友,也許將來你會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也說不定。」
「喔?」他停了下來,側過頭來看她。「比如什麼?」
「比如防小偷啊。你瞧你的圍牆這麼不保險,我和狗狗那麼容易就爬進來了,別人也做得到,你不覺得很不安全嗎?」她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
他挑著兩道濃眉,不打算告訴她這棟屋子有最周密的保全系統。至於電網,他之前並不認為有必要用——在她和那隻狗住到他的隔壁來以前。
「再說你的電網早就壞了,小偷任何時候都有可能侵入這裡。」她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愈想愈覺得自己的主意妙極了。「所以我們應該發揮鄰居『守望相助』的精神,彼此好有個照應。狗狗也會幫你的。你說是不是啊,狗狗?」
康諾瞥向膩在他腳邊吐舌頭的狗。「你是說我們應該盡釋前嫌、化敵為友?」
「多個鄰居當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嘛。」尤其這個「鄰居」還是個身材高大的肌肉猛男時,和他為敵簡直是找死。
「這倒是。」他沉吟道,用一手搔著下巴的胡碴。「你不用工作嗎?」
「不用。我是來這兒渡假的。」她流利地說道。不等他回答,她已經朝他伸出一手,「朋友?」
雖然他懷疑自己會有需要她「幫忙」的時候,但瞧她一臉無邪燦爛的微笑,他還是伸出手和她一握。
「就這樣嘍。不吵你睡覺,我走啦。」再朝他擺擺手,那個小女人逕自帶著棒球棍和她的狗往原來的地方走,看樣子是想從那片圍牆「爬」回她的陽台上去。
「等一下。」
見她詢問地回過頭來看他,他朝她指指大門。「你可以從我的大門出去。」
「對喔,我忘了。」她露齒一笑,和大白狗調轉方向。臨到門前,她又像想到什麼似地回過頭來看他。「喂,你有沒有心臟病?」
心臟病?他皺起眉。這是什麼機智問答的問題?「上次檢查時還沒有。」
「那就好。」
好什麼?康諾納悶地往屋裡走去,視線在觸及那一片慘不忍睹的花園殘骸時倏地凍住。老天,他的花圃……
沒等他反應過來,任宛靈已經連同那只罪大惡極的狗腳底抹油火速開溜,也把他驚天動地的咆哮聲關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