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女人拒絕過他!
陸地將雙手斜插在口袋裡,凝視著燈光氤氳的庭園。沒有女人拒絕過他的邀約,尹雪荻是第一個。他好奇著她拒絕的原因為何?因為他是詹子靖的朋友?抑或是他是陸地,她不想和一個聲名狼藉的浪蕩子有所牽扯?
若是如此,倒也不難理解。他深思地用一手輕撫著下巴。以往,他對外頭的傳言一向不是很在意,對他在這個圈內的放蕩名聲也從不加以辯解——他不做這麼浪費時間的事。
在他少數幾個主動提出邀約的經驗裡,女人對他的邀請一向是又驚又喜,並且全力去迎合、取悅他,生怕錯過了任何能贏得他注意和青睞的機會,而尹雪荻卻顯然無意和他有更進一步的接觸。然而不知怎麼的,即使她拒絕了他的邀約,並且表明了對他沒有絲毫的興趣,她的冷漠卻吸引他。他想更瞭解她,想發掘出她內心深處的思想,想知道在那恬淡嫻靜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美麗外表下,隱藏著一個什麼樣的靈魂。
「陸地?」
陸地半側過頭去,書房的門開了,陸守謙正站在門口。「爸!」
「嗯。」陸守謙走了進來。「今天這麼早回來?你郭世伯的開幕酒會不是需要你去露個面?」
「我去打過招呼,接下來就不干我的事了。」
陸守謙咬著煙斗,在落地窗旁那張舒適的搖椅上坐下,詢問地望向他。「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尹雲天怎麼說?」
「我手頭上還有其他的事要處理,相較之下,尹雲天的鴻禧企業只是小事一樁,我並不急。」他微微聳肩。「我已經看過了他們前兩年和今年上半年的財務報表,情況並不樂觀,就看尹雲天能再撐多久了。」
陸守謙微微蹙眉。「這兩年鴻禧的股價崩跌嚴重,幾乎不到全盛時期的四分之一,如果尹雲天再不尋求解決之道,恐怕這個洞會愈補愈大,最後將到達難以收拾的地步。」
「就算尹雲天有心想挽救他的企業,恐怕也為時已晚。」陸地輕描淡寫的說。「上星期我派吳副總去和對方的代表談過,他說鴻禧目前人心浮動,三個月前全公司員工已經減薪百分之五十,這兩天更傳出將裁掉一半員工的消息;如果這個傳言有可靠性,恐怕尹雲天真的是窮途末路了。」
「是嗎?」陸守謙停了一下,而後搖搖頭。「我早就警告過他的管理方式有問題。一個企業發展到了極限,水平整合和垂直整合是必須的,擴展海外市場、尋求合作或策略聯盟才能面對競爭,只可惜尹雲天似乎聽不進去。」
「其實尹雲天並不是沒嘗試過改變策略方針,可惜只是亡羊補牢,瞬息萬變的商場可是不等人的,他覺悟的時機未免太晚了一點。」
「這倒是。」陸守謙沉吟著往後靠向椅背,將雙手交握在腹部。「對了,我聽說雪荻是個服裝設計師,還挺有名氣的,你知道這回事嗎?」
「知道。」陸地有些心不在焉。「她的品牌在詹氏集團旗下的連鎖百貨裡設有專櫃,在東區還有個精品店面,營運情況還不錯。」
「真的?」陸守謙讚賞地連連點頭。「不愧是尹雲天的女兒,年紀輕輕就有自己的事業,也算沒丟她老爸的臉了。」
短短不到兩年便能有此成績,除了靠運氣之外,想來詹子靖也幫了不少忙了。他嘲諷地想著。「尹雪荻知道她父親公司所面臨的危機嗎?」他深思地問。
陸守謙似乎有些訝異他這麼問。「這我不清楚,不過尹雲天一直沒讓雪荻插手他的事業,再者以尹雲天那副拗脾氣,雪荻知情的可能性很低。」
這麼說來,尹雪荻對她父親公司的虧損狀況並不知情嘍?陸地抿緊薄唇。
「既然她是尹雲天的女兒,就不該對她父親的事業一無所知。相信尹雪荻也不想等到被一堆債權人上門要債時,才知道這回事吧?」
陸守謙微蹙起一道灰眉。「你的意思是……」
「既然尹雲天的處境已經岌岌可危,讓尹雪荻早一步知道又何妨?」他微微扯動嘴角,目光犀利。「我會盡快安排時間和尹雲天碰面,和他談談如何解決我們之間的債務問題。我雖然敬重他這位長輩,但如果他再如此冥頑不靈,也就別怪我不顧情面了。」
陸守謙沉寂了半晌,才慢慢地開口道:「我們已經吃掉鴻禧幾乎所有的市場,目的算是達到了,並不一定要將尹雲天逼上絕路。」
陸地挑起一道濃眉,一抹淡淡的嘲弄泛上了他剛毅的唇畔。「什麼時候起,一向對敵手毫不留情的陸董事長也開始心軟了?」
「只是要你適可而止!給人家留一條後路對咱們並無損失,不是嗎?」陸守謙看著他,溫和地道:「趕盡殺絕不僅不厚道,反而會製造更多的問題。再怎麼樣,尹雲天和我也有幾十年的交情,我不想將他逼入絕境。」
陸地半側過頭來,有些訝異地發現父親平日素有的威凜和嚴肅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溫和慈靄,那是他一向極少在父親臉上看見的。
這令他驚異!在他的印象中,陸守謙一向嚴厲苛刻的近乎於冷漠,即使面對的是他的兒子亦然。對他而言,陸守謙不僅是一個父親,更是一個將他帶入這個詭譎企業界的嚴師、要求絕對完美的魔鬼教練。
在那段懵懂的青少年時期,他沒有時間享受單純無憂的學生生活,所有的時間全用在學習如何管理一個龐大的企業上,看著父親如何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周旋應酬,學習如何和對手談判應對,如何讓自己處於最有利的不敗之地。
就因為他是陸守謙的兒子,陸守謙對他的要求甚至比其他員工更為嚴格,絕不容許他犯任何錯誤。曾經,只要陸守謙一個眼神,便能令他牙齒打顫、渾身發抖;然而曾幾何時,那份畏懼已隨著成長不復存在,而是轉變為崇仰和尊敬。
他尊敬陸守識,不只以一個兒子的角度,更是和商場上其他的後輩對手一般,對這麼一位在商界舉足輕重的大佬心生敬重。這麼些年來,他和父親間的關係也由冷淡疏遠,轉為一種極有默契的互相尊重。
自從將事業交到他手上開始,陸守謙便給予他十足的權利,對他所下的決策也極少插手,只因為他明白自己將這個兒子訓練得太好了。他陸某人的兒子完全取代了他的地位,並且做得比他更好。沒有人知道這是他忍受了多少責罵、夜以繼日咬著牙根苦撐換來的成果。
他成功了,他承襲了父親的果斷和冷靜,承襲了父親對工作的狂熱和投入心機和手腕,也包括冷血和狡猾!他和父親當年一樣叱吒商場,一樣殘暴而自私,為了取得利益,即使讓某人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有時他不禁會想,這麼些年來的商場闖蕩,自己是否連良心都沒有了?
「我只不過讓尹雲天認清事實罷了。在商場上幾十年,相信他還承受得住。」半晌後,陸地平靜地開口道。「尹雲天就算再頑固,也總該為他惟一的寶貝女兒著想。必要時,我會從尹雪荻方面下手!」
「從雪荻方面下手?」看著兒子冷峻的側臉,陸守謙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他不置可否地聳肩,深思地搓著長出些微胡碴的下巴。如果必須這樣才能更快解決問題的話……或許他應該找尹雪荻談談。
「非常謝謝你,杜先生。」尹雪荻客氣地道。
「沒什麼,舉手之勞嘛,一點兒都不麻煩。」杜岳勳手裡捧著一大束花,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說真的,尹小姐,我好歹也幫你介紹了這麼多客戶,你就答應陪我去吃頓飯嘛……」
「我真的很感謝你的幫忙,但我實在是沒有時間。」她仍然保持著微笑,試著掩飾即將出口的呵欠。「相信你也看到了我手上這些設計圖。我今天晚上還得趕出兩套禮服送到客戶手中,只能跟你說聲抱歉了。」
「你就算再忙,飯也總是要吃的嘛,這又花不了多少時間。」杜岳勳仍然厚著臉皮涎著笑臉。「雖然我沒有詹先生的身家背景,也不如詹先生財大勢大,但我對你絕對是真心誠意的,你又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請別扯進其他不相干的人,杜先生。」她仍然心平氣和地道。「我很感激你的幫忙,也很願意交你這個朋友,但這和你的身家背景毫無關係。」
「是這樣嗎?」杜岳勳乾笑了兩聲。「整個社交圈的人都知道,你和詹子靖曾經交往密切,但既然他已經娶了別人,你又何必因此而拒絕其他男人的追求呢?」
「詹先生和我只是朋友,他和誰結婚都和我無關。」
「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杜岳勳瞇起一對小眼睛,笑得有些曖昧。「聽說詹先生不但送了棟豪華別墅給你,還全權贊助你的服裝秀,不遺餘力地幫你拓展事業,如果你們只是朋友,詹先生何必對你這麼大方呢?」
「你扯遠了,杜先生。」她咬牙說道,極力壓抑漸升的怒氣。「你已經打擾了我的工作。如果沒別的事,恕我不奉陪了。」
她轉過身正要離開,杜岳勳居然擋住了她的去路。她抬起頭來看他,知道保持冷靜是最好的方法。「請你讓開,杜先生!」
「答應我的邀約吧,尹小姐。」杜岳勳依究沒有讓步的意思。「看在我這麼愛慕你的他上,只要你答應陪我吃頓飯,我保證……」
尹雪荻忍無可忍正想開罵,一個低沉的嗓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有什麼問題嗎,雪荻?」
尹雪荻側過頭朝聲音來處望去,而後微微一愣——陸地?他怎麼來了?
杜岳勳在見到那名大步走來的身影時臉色微變,表情頓時有些尷尬。「陸先生?真巧啊,你也到這兒來?」
「我到這兒來接雪荻下班。」陸地在尹雪荻身邊站定,一手自然地環上她的腰身,神態輕鬆自若。「我不知道原來杜先生也是你的客戶呢,雪荻。」
尹雪荻本能地繃緊身子,感覺他的手臂警告地收緊。
「我不知道陸先生你和……尹小姐認識。」杜岳勳乾笑了兩聲。
「你現在知道了。」陸地皮笑肉不笑地道。「很抱歉,尹小姐今天晚上和我有約了。杜先生還有事?」
杜岳勳仍未從呆愣中回過神來,游移的目光飄向尹雪荻。
「是的。」她清晰地說道。「很抱歉,杜先生。」
看著陸地比自己高一個頭的身材,杜岳勳咕噥地搔了搔頭,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走掉了。
一直到杜岳勳的背影消失在電梯口,尹雪荻才掙開陸地的手走到另一邊去。她早該料到陸地不會是個輕易打退堂鼓的男人,她需要時間思考如何再度面對他!
「有事嗎,陸先生?」她率先開口打破沉靜。
陸地將雙臂橫抱在胸前,對她揚了揚眉。「不對我的英雄救美表示一點感謝之意?」
「謝謝你。」
「只是這樣?」
「不然?」
「如果我要求一頓晚餐作為報償,不算過分吧?」
尹雪荻先是一愣,而後漾起微笑,露出唇角若隱若現的小梨窩。「你的要求和剛才那位先生一樣,陸先生。」
「真的嗎?」他故作驚訝地道。「希望我得到的不會是相同的答案。」
「很抱歉,我給的答案和剛才那位先生一樣:我沒空。」她經過他身邊走向前去,收拾著桌上散亂的圖稿。
「我以為以我剛才的英勇表現,這樣的要求不算過分。」他半晌之後才緩緩說道。
尹雪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起頭來注視他。他沒有穿西裝外套,白色襯衫合身地裹住他寬闊的臂膀和結實的胸膛;他的頭髮亂蓬蓬的,一綹不聽話的髮絲垂至額前,令他看來年輕許多,更添幾分帥氣和瀟灑。
但那只是外表的假相而已,她在心裡提醒自己。這麼一個在商場和情場上游刃有餘的男人,應該是詭譎複雜且多變的,他做任何事的動機都不會單純。她的父親不是已經警告過她要離他遠一點嗎?
「我只是告訴你實話。」她聲音平靜地道。「我真的沒有時間,只能跟你說抱歉了。」
「是沒有時間,還是純粹不願意接受『我』的邀請?」
「有差別嗎?我不認為我這樣的小人物能帶給你任何利益,有些榮幸成為陸先生你的朋友。」
陸地沒有忽略她聲音裡那一抹輕微的嘲諷。她避開了他的目光,繼續將注意力移到手上那疊厚厚的圖稿上。他仔細地端詳她纖柔的側影,那柔和細緻的臉龐和小巧紅潤的嘴唇,令他的身軀微微繃緊。
從來沒有女人能令他感到如此挫折,卻又令他如此深深著迷。他納悶著她是哪一點如此吸引他,因為她的拒絕?抑或是她身上那抹冷靜卻飄忽的特質,挑起他心裡莫名的悸動?他打算盡快弄清楚這一點!
「我是來道歉的。」他刻意語調輕鬆地說。「為我昨天的魯莽,也為我冒然邀約的無禮。如果我有令你感到困擾的地方,也請你別介意。」
尹雪荻回過頭來,有些訝異他出口的會是這些話。「我已經忘記了。」
「那麼,你應該不介意讓我有這個機會向你賠罪。」
她咬住下唇,側著頭瞅著他看。「如果我仍然拒絕呢?」
他的微笑加深,大手一攤。「那我只好像剛才那位先生一樣,每天來這裡碰碰運氣,直到你答應為止了。」
她正想開口,他伸出一手打斷了她——
「我很堅持,尹小姐。」他柔聲說道,-勤地鞠了個令她覺得好笑的躬。「除非你認為我是個討人厭的傢伙,沒有這個資格邀你一起晚餐。我是嗎?」
她咬住嘴唇,努力克制不笑出來。他的表情並不嚴厲,唇邊的笑意慵懶而性感,渾身散發出壓倒性的陽剛氣息,令她的心跳乍停。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像拒絕杜岳勳或其他男人一樣,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絕他,然而她卻不想這麼做。相反的,她發現自己居然在考慮……考慮答應他的邀約。她一定是瘋了!
「好吧。」在她察覺自己說了什麼之前,她已經脫口而出。見他眼裡亮過一絲閃光,那是什麼?勝利嗎?她裝作視而不見。「不過我只有一頓飯的時間,而且我必須回去換……」
「你這樣很好,我不想給你時間改變心意。」他愉快地說,十分紳士地朝她比了個手勢。「可以走了嗎?」
她注視著他的表情,不知為何,她有種很不妙的感覺,彷彿被誘入了一個早被佈置好的陷阱。然而就算她想改變心意也已經太遲了。
尹雪荻深深吸了口氣,沒有拒絕他伸出的手臂。只不過是一頓晚餐罷了,和其他的商業飯局沒有什麼不同,而她對這類的場合一向能應付得很好。
既然如此,接受這個邀約又何妨?
半個小時後,陸地帶著尹雪荻來到了一家位在巷弄裡的意大利餐館。
如果尹雪荻仍對答應這個邀約感到忐忑不安,也在進入這家氣氛熱絡的小餐館後一掃而空。餐館的招牌並不顯眼,店內沒有任何豪華的擺設和裝飾,空間也稍嫌擁擠,完全不同於詹子靖常帶她去的那些高級餐廳。
然而她卻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家溫馨小巧、人聲鼎沸的小店。她有些訝異陸地會選擇了這樣一個地方。
直到他們在侍者的帶領下入了座,陸地才開口問:「喜歡這兒嗎?」
「這兒好可愛。」尹雪荻輕吁了一口氣,由衷地說:「我從來不知道有這麼一家店。」
「你現在知道了。」他再度露出笑容。「這裡的主廚是意大利人,他做的意大利面和披薩是一流的,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
尹雪荻很快便發現他說的是實話。雖然已經過了用餐時間許久,小餐館裡還是高朋滿座,從西裝筆挺的白領階級到衣著輕便的學生都有,氣氛熱鬧而溫暖。
尹雪荻的目光轉了回來,看著陸地和前來點餐的侍者輕鬆地交談,神情自在的彷彿是熟識已久的老朋友,她不禁有些怔忡。
傳言中的他在商場上殘暴無情,卻對她溫和地微笑;他說過他不喜歡浪費時間,卻不在意她的冷漠拒絕;他穿著最昂貴的意大利名牌西裝,卻在這麼一家溫馨的小店裡如此放鬆、彷彿身在家中一般自在愜意。
她想著,這麼一個縱橫商場的男人,究竟有著如何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你想吃什麼?」陸地詢問道,將菜單遞給她。
「既然你對這兒這麼熟,就請你推薦嘍。」她打量著四周。「你怎麼會知道這裡?」
「我也是在無意中發現的。有天晚上我十二點多才離開公司,看見這兒還亮著燈光,就轉進來了,自此之後就成了這兒的常客。」
你十二點多還在公司裡?她差點衝口而出,隨即又警覺地住了口,想到他必定是因為忙於公事到半夜還無法休息。她能理解管理一個龐大的企業,需要耗費多大的心力,犧牲多少的睡眠和私人時間。她的父親不也經常是如此?
「別將自己逼得太緊。就算機器也是要加油休息的,更何況是人呢?」她柔聲說道。
陸地沒有說話,目光奇異地注視著她。
她在他深沉的凝視下感到有些不安。「嘿,我臉上有東西嗎?」她故作輕快地道。
「沒有。」大概也意識到她的不自在,他輕咳了一聲,眼裡笑意閃爍。「你怎麼會認識杜岳勳的?」「他是我上一季服裝發表會的贊助廠商之一,之後幫我介紹過幾位客戶。」
「所以他以這個為由,要求你答應他的邀約?」
「是的。」
他往後靠向椅背,仔細端詳那張纖柔細緻的臉龐,嘴角微微揚起。「不能怪他,只要是身心正常的男人,都會想追求像你如此美麗絕倫的女子。」
她對他的讚美沒有太大的反應。「謝謝你。」
「你似乎並不開心聽到這些讚美?」
「長相只是好的基因組合罷了,並不代表才能!」她微傾著頭,輕描淡寫地道。「成功是必須付出努力的,我希望人們能將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能力方面,而非其他地方。」
陸地看著那對柔和坦率的明眸,心中掠過一陣驚異。大多數女人都會為自己擁有上天賜與的好條件而自豪,甚至以此作為征服男人,以求更快達到目的的最佳武器,然而尹雪荻卻似乎不作此想。
他注視著那雙靈秀剔動的美眸,一絲不在意料之中的欣賞和欽佩的情緒從心中升起。這個小女人或許並不像他原本所以為的那樣,是個只想靠美貌創造捷徑,卻無真才實學的陶瓷娃娃;相反的,她更可能聰穎慧黠到令人無法忽視。
「我瞭解。每個人都希望是自己的專業能力受到肯定,而不是因為其他原因去獲得成功。」他輕咳了一聲。「你知道嗎,其實在認識你之前,子靖曾經向我提過你。」
「真的嗎?」她似乎有些訝異。「他還說了些什麼?」
「沒有,只說他有位追求的對象,我所知道的也就僅止於此。」他雙手一攤。「這麼說來,你和子靖之前的確是在交往?」
見她揚起秀眉,他清了清喉嚨。「我承認我後來聽到了一些傳聞。當然,你可以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
她的唇瓣綻出笑意。「社交圈內似乎沒有秘密,嗯?」她頗玩味地道。
「當然。如果你想拓展人際關係,讓你的人脈更加寬廣,那麼忍受這些蜚短流長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她側頭凝視他,猶豫著該不該告訴他實話。坦白承認又如何?那畢竟已經過去了,更何況她現在和子靖仍是朋友。
「是。」她終於說道,看見他眼中的火花一閃而逝。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們會分手?」
「是他沒有選擇我。」一會兒過後她說,瞅著他看。「你呢?如果傳言屬實,你又是為了什麼放棄了潘小姐?」
他的下頜微微收緊,而後笑了。「十分公平,嗯?」他微瞇著眼睛,口吻依然泰然自若。「一樣的理由。或許她認為詹子靖是更適合她的對象。」
尹雪荻注視著他平淡的表情。雖然她不甚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但她知道事情不止是這樣。這個男人太強硬、太霸氣,他不會是任何一個女人可以掌控的。或許潘筱嵐就是因為明白了這一點,才會選擇詹子靖?
「我記得你說過之前在法國-書。」他轉換話題。「你在法國待了多久?」
「七年。我在台灣念完國中就出國去了,一直到兩年前才回來台灣。」
「我以為大部分學服裝設計的人,都會選擇到美國東岸去。」
「我本來是打算到美國去的,也申請到紐約FIT的入學許可,但是法國對我來說是一個全新的挑戰,所以我就……」她以一聳肩作為結語。
「聽起來似乎頗富冒險精神。」他露出興味的淺笑。「一個女孩子隻身在國外求學,你父親不反對?」
「一開始當然會,但他也知道拗不過這個女兒的脾氣,只好由得我去了。」她輕聲笑笑,側著頭思索道。「我的母親是個婚紗設計師,她是在法國-書時認識我父親的,之後她雖然放棄了學業,卻沒有放棄她的理想。我會選擇到法國去學服裝設計,或許就是因為受到她的影響。」
她說話時,陸地靜靜地凝視著她。她的目光柔和,眼神閃亮,紅唇邊的小梨窩若隱若現,令他心裡閃過一絲悸動。
這個女人究竟是哪裡吸引他,令他衝動地非再見到她不可?無庸置疑的,尹雪荻是個漂亮的女人,但他身邊周旋的美女不知凡幾,這絕非是惟一的原因。
他想著,如果她知道他接近她,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查探她父親公司的情況,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彷彿也察覺到了他的凝視,尹雪荻停了下來,開始有些微的不安。她是不是說得太多了?這個男人對她而言還算陌生,她怎能如此輕易便卸下心防,和他聊起她從不輕易對人透露的私事來了?「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她清了清喉嚨。「怎麼,我有三顆眼睛,還是兩張嘴巴?」
「當然不是。」她的反應令他臉上的笑意加深。「事實上,你的美麗令我著迷的移不開目光。我在想,不知道將來哪位幸運的男士能獲得你的青睞,博得你的嫣然一笑。」
她俏臉一紅,看著那張粗獷俊美的男性臉龐,兩簇跳動的火花在他眼中燃燒。從小到大,她聽過的讚美不計其數,然而此刻她卻覺得渾身發熱、呼吸不穩。而她不確定那是因為他的話,或是那雙黑亮的眸子凝視她的關係。
「這是讚美嗎?我接受了。」她故作輕快地道,略顯匆促地起身。「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她相信陸地也看出了她的困窘和不自在,但他並沒有說什麼。「走吧。」
在送她回去的一路上,陸地沒有開口說話,表情沉思地握著方向盤。這令尹雪荻在鬆了一口氣之餘,也開始冷靜地審視今晚答應這個邀約是對或錯。
到此為止,她在心裡堅定地告訴自己。就當是還他一個人情吧!如果她不想和陸地扯上任何關係,最好的方法就是和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謝謝你送我回來。」直到車子停下,尹雪荻才出口打破沉靜。她正要伸手去拉車門,他卻比她更快一步地按住她的手。
她微微驚跳了一下,想抽回手,他卻握著不放。
「還有事嗎,陸先生?」她鎮定地說,十分滿意聲音裡的冷靜自制。
「我一直在想,你說過你不喜歡人們將注意力集中在你外表上的問題。」他深思地說道,目光閃爍不定。「我承認大部分男人都會被你美麗的外表所吸引,即使他們向你保證他們愛上的是你的內心,然而卻沒有人可以保證,如果沒有這層如天使般美麗的外表,你是否還能同樣吸引他們。」
她轉過來直視著他。「那少部分的男人呢?」她輕聲問道。
他抬起手,一隻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她柔嫩的頰,然後挑起她的下巴。「那少部分的男人,是被她的驕傲和勇氣所吸引。」他輕柔地說道,在她試圖轉開時微微握緊。「你非常吸引我,雪荻。」
他輕喚她的名字,令她的身軀躥過一陣戰慄。她聽過許多的奉承和讚美,卻從未有一次是如此奇異。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他的眼中沒有愛慕的光芒,語調也並非刻意討好,然而她的雙頓卻開始浮現紅暈。
接著,紅暈又逐漸消退,她十分慶幸地發現自己的心跳已經回復到原來的平穩。她必須記住他的身份:他是陸地,一個外頭傳言紛紜的男人,她不想和這樣的男人有所牽扯,一點都不想。
「你太抬舉我了,陸先生。我相信其他女人都會很樂意聽到你的讚美,但並不包括我!」她冷漠地說道。
「我不知道你將我想成了什麼樣的人。」他聲音低沉地道,溫暖的鼻息拂過她的臉頰。「在真正瞭解我之前,或許你不該太快下定論。」
「我不想瞭解你的為人,也並不認為有此必要。」她勉強擠出話,試著讓自己對他的接近無動於衷。「晚安,陸先生。」
她在下逐客令,他知道。有好一會兒,陸地就這麼靜默著沒有出聲。尹雪荻鼓起勇氣瞄了他一眼,他俊朗的臉上毫無表情,眼神深奧難測,令他看來更添危險、難解和冷酷,她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半晌之後,他慢慢地鬆開了他的鉗握。她沒有再看他一眼便拉開車門下車,纖細的背影隱沒在他的視線裡。
有好一會兒,陸地就這麼靜靜地坐在車裡,凝視著她離開的方向,將自己籠罩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