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太狂 第二章
    「怎麼會想到要回來?」坐在尹家寬敞的客廳裡,尹雲天看著難得回家一趟的女兒,開心得眼睛都笑瞇了。「我以為你忙得把老爸給忘了呢。最近好不好?」

    「還不是老樣子。」尹雪荻聲音輕快地道,在父親對面坐了下來。「我很好,您別老惦著我。」

    「爸爸怎能不惦著你,你可是爸爸惟一的寶貝女兒呢。」端詳著那張清秀姣美的臉龐,尹雲天半心疼半責備地道:「早要你搬回來你偏不肯,瞧你的臉都瘦凹了呢。雪荻,不是爸爸說你……」

    「瘦有什麼不好,你不知道這是流行嗎?」她撒嬌地道,調皮地朝父親眨眨眼。「倒是您這個大忙人,今天沒有應酬嗎?我本來以為會撲個空呢。」

    據她所知,縱橫商場數十年的尹雲天一向是行程滿滿,一星期七天總免不了一些非參加不可的晚宴酒會,極少會有空閒時間。她有些意外父親居然會在家。

    「公司裡……沒什麼重要的事情要我處理,自然就回來了。」尹雲天輕咳了一聲,眼神有些閃爍。

    尹雪荻正想再問些什麼,尹家的老管家福叔已經端上一壺新沏的茶。

    「謝謝您,福叔。」她朝老管家微笑。福叔笑咪咪地退下了。

    「對了,怎麼沒瞧見阿姨?」她朝四周張望了一眼。

    「你阿姨找她的牌搭子去了,大概快回來了吧。」

    「噢。」她應了一聲,其實並不那麼在意這個答案。謝錦蓉是尹雲天的第二任妻子,也是她的繼母。自從她的母親在她童年過世之後,尹雲天便一直沒有再婚,直到她十二歲那年,尹雲天才將在公司裡擔任秘書的謝錦蓉娶進門。

    對這位父親的續絃妻子,尹雪荻一向是客套而有禮的,只因為她心知肚明謝錦蓉並不喜歡她。雖然不明白繼母對她的敵意從何而來,她仍然誠心誠意地接納了父親的選擇。

    之後她出國留學,直到兩年前回到台灣發展,她仍然選擇在外購屋居住。除了想給自己一個安靜的居住空間之外,也是不想和這位年輕的繼母同住而產生摩擦,讓父親有所為難。

    「你的工作還順利吧?」啜了一口茶,尹雲天往沙發椅背一躺,詢問地看她。「有沒有需要爸爸幫忙的地方?如果有,你儘管告訴爸爸,我從公司調幾個行銷高手過去幫你……」

    「才不需要呢,我自己應付得來。」她淺淺地微笑。「再說,靠自己的實力獲得肯定才是真正的成功,如果讓人家認為我是靠您的力量,那還有什麼成就感可言?」

    尹雲天眉毛一揚,而後笑而不語。他太明白女兒那副不服輸的傲脾氣,只要她決定要做一件事,就會勇往直前,絕不輕言退縮,直到達成目的為止,並且從不需要他操心。

    正想再說些什麼,兩人同時聽到一陣車聲呼嘯地駛進了尹家的庭園前。幾分鐘後大門開了,一個嬌嗲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喲,我當是哪位稀客大駕光臨呢,原來是咱們尹家的大小姐回來了。」

    客廳裡的兩個人同時朝門口望去,只見一個渾身珠光寶氣、雍容華貴的女人踩著搖曳生姿的腳步走了進來。

    「阿姨。」尹雪荻微微頷首算是招呼。

    「哎呀,不敢當,勞煩大小姐你還站起來迎接我,更是折煞我了。」謝錦蓉只覷了她一眼,脫下外套交給站在一旁的福叔,語氣高傲地命令道:「給我泡壺玫瑰茶上來,快一點,外頭冷死人了。」

    「是的,夫人。」老管家說完便迅速返回廚房去了。

    將手上的皮包往沙發上一扔,謝錦蓉一屁股在尹雲天身旁落了座,也不管尹雪荻就坐在對面,十分洋派的在尹雲天的頰上印了一個響吻。「親愛的,我回來了,今天有沒有想我啊?」

    「別這樣,錦蓉。」尹雲天拉住妻子的手,表情有些不自在。「雪荻在呢。」

    「有什麼關係,咱們雪荻又不是外人。」謝錦蓉兩隻手臂仍舊掛在尹雲天的脖子上,那雙精心描繪的丹鳳眼滴溜溜地在尹雪荻臉上轉了一圈。「噯,好一段日子不見,你這個女兒真是出落得愈來愈漂亮了呢。」

    「謝謝你,阿姨。」即使明知道謝錦蓉是嘲諷大於讚美,尹雪荻還是維持禮貌地道。

    「你讓雪荻不好意思了,錦蓉。」見氣氛有些尷尬,尹雲天清了清喉嚨。「怎麼這麼早回來?你不是說要和朋友出去吃吃飯、逛逛街嗎?」

    「外頭下雨,自然就沒興致了。幸好我早一步回來,否則不就見不到你的寶貝女兒了嗎?」謝錦蓉擺擺手,啜了口管家端上來的玫瑰茶。「我在外頭聽說雪荻在這一行做得還不錯,幾位有頭有臉的官夫人都是她的忠實客戶,現在可是名聲響叮噹的新銳設計師呢。」

    「真的?」尹雪天轉向女兒,表情有些驚訝,卻是更多的驕傲。

    尹雪荻尚未接口,謝錦蓉已經嬌滴滴地接了下去——

    「當然是真的。我那些牌搭子啊,都知道我有個既年輕又漂亮,而且還是個名設計師的女兒。她們全羨慕死我了,嚷著要我介紹你給她們認識呢。說真的,我有個女兒這麼有成就,就算不是我親生的,我出去也挺有面子……」

    「你過獎了,阿姨。」尹雪荻保持微笑地說道。「我尚在學習的階段,還談不上有什麼成就。」

    「噯,你也就別謙虛了,我可是說真的,哪天我這一身行頭可也要勞煩你幫忙打點哩。」謝錦蓉優雅地往後一躺,隨即像想到什麼似的問:「對了,你上個禮拜不是去參加了詹潘聯姻的那場婚禮?」

    雖有些納悶謝錦蓉的用意,她還是點了點頭。「是。」

    「那麼,那天的新郎官,是不是就是之前和你正在交往的詹氏財團少東、詹子靖先生?」

    尹雲天微蹙起眉,暗示性地看了妻子一眼。「錦蓉!」

    「幹什麼,我連問問都不行啊?」謝錦蓉斜睨著丈夫,一面審視著十指上鮮紅的指甲油。「不是我說你呀,雪荻,之前不是聽說你跟那位詹先生正在交往嗎?怎麼沒兩個月工夫,他卻去娶了別人了?這真是……」

    「我和詹先生只是朋友,阿姨。」尹雪荻語氣平靜地開口。

    「喔,只是朋友?」謝錦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我聽到的可不是這麼一回事。有人告訴我詹子靖對你關懷備至,不但花大把大把的送,還不時送你價值不菲的珠寶手飾呢,難不成詹先生對每個『朋友』都這麼慷慨大方?」

    「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尹雲天不悅地瞪了妻子一眼。「簡直是一派胡言、胡說八道!我女兒才不會隨隨便便去收人家那些貴重的東西。」

    「哈,你女兒又沒和你住在一起,你怎麼知道她平常都和些什麼樣的人來往?」謝錦蓉撇撇嘴,有意無意地繼續道:「我說雪荻啊,你是不是哪兒得罪了人家詹總經理,或是耍性子、不懂得討人家歡心,才會被人家給拋棄了……」

    「別說了,錦蓉!」尹雲天沉聲喝道,這回聲音裡已經有了警示的意味。

    「幹什麼,我這是在替你們尹家抱不平你知不知道?」謝錦蓉振振有詞地說著,「你的寶貝女兒這麼清秀漂亮,有哪一點比不上那位潘小姐的?雖說人家詹先生財大勢大,要是真對咱們千金小姐做了什麼始亂終棄的事,咱們也得討個公道回來啊!」

    尹雲天正想開口,尹雪荻已伸出手按住父親。

    「我說過我和詹先生只是朋友,阿姨。」她心平氣和地道。「再說,我和任何人交往也是我的私事,不用你費心。」

    「喲,你看看,她那是什麼態度?」謝錦蓉的聲音陡地提高了八度。「你好端端的讓這麼一個金龜婿跑了,我連說都不能說一聲嗎?好歹你爸爸在商場上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企業家,他的女兒卻被人家大財團老闆給甩了,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叫他的老臉要往哪兒擱啊?」

    她臉一偏轉向尹雲天,扯著他的手臂就喊:「雲天,你倒是給我評評理,我這麼說她哪裡不對了?你這個寶貝女兒真是愈來愈目無尊長了,我只不過說她兩句,她居然敢跟我頂嘴。這沒娘的孩子都是被你給寵壞了,才會這麼……」

    「你給我少說兩句。」尹雲天不耐煩地一揮手。

    謝錦蓉顯然沒想到尹雲天會當場給她難看,頓時柳眉倒豎。

    「好啊,你們父女倆聯合起來欺負我是不是?」謝錦蓉尖聲說道。「搞清楚,我這可是關心她,不知道她有沒有被人家給欺負了。早知道你們不領情,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她忿忿地說完隨即起身,怒氣沖沖地蹬著三寸高跟鞋上樓去了。

    有好一段時間,客廳裡一片寂靜,直到尹雲天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別理你阿姨說的話,雪荻。她這個人就是直腸子、嘴巴快,你也知道她沒什麼壞心眼的。」

    「我知道。」尹雪荻垂下睫毛,手指無意識地劃著沙發上的流蘇。是的,她很清楚謝錦蓉對她的敵意,也早就學會不去觸怒她;然而即使再小心翼翼,情況卻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願意告訴爸爸是怎麼回事嗎?」尹雲天躊躇地道:「爸爸不是想干涉你的私事,只是……你阿姨的疑問也沒錯,你前一陣子不是跟詹子靖走得很近嗎?怎麼……」

    「那已經過去了。」她很快地說,咬住下唇。「我和子靖……是很好的朋友,但不是你們想的那一回事。」

    她避開父親的目光,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去,出神地凝視著在夜風中搖曳的花草,腦中不由得回想起和子靖相識的經過。

    她和詹子靖是在一場服裝發表會上認識的。那時她才剛回到台灣,應邀參加了一個以新稅設計師為主的春夏服裝發表會,而詹氏財團是發表會的最大贊助廠商,兩人便在一位設計師的引薦下相識。

    剛開始她對詹子靖並無特殊印象,只覺得他是個文質彬彬、斯文有禮的謙謙君子,這對身邊一向不乏追求者的她而言並無特殊之處;而詹子靖卻在見到她的第一眼驚為天人,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對她展開熱烈追求,不但每天準時送花到她的辦公室,甚至不介意她一次又一次拒絕他的邀約,仍舊盡全力協助她的品牌在百貨公司裡的設櫃和行銷事宜。

    也許就是這份誠懇和公私分明的態度打動了她,就在她連續拒絕他兩個月之後,她在另一個場合裡再度有機會和他同桌用餐,並且在那天晚上意外的發現他的個性竟是如此隨和。他談吐優雅、風采翩翩並且十分紳士,讓她十分訝異一位世家子弟竟有著如此平易近人的作風。

    那天之後,她和他成了朋友——至少,她一直把他當成「朋友」。撇開他的身份不談,詹子靖對她關懷備至,也從不勉強她答應他的邀約。漸漸的,他們相處的時間多了,她和詹子靖「走得很近」的消息迅速在整個台北社交圈蔓延開來,幾乎所有人都認定她攀上了詹子靖這位財團少東,就等著有朝一日嫁入豪門當少奶奶。

    尹雪荻不否認,這些莫須有的蜚短流長的確造成了她不小的困擾,有人甚至傳言她是為了幫自己的品牌打知名度才接近詹子靖。當一些設計師好友為她抱不平時,她卻對這些流言一笑置之,從不加以解釋或澄清,只因為不想為了那些無聊的耳語,而失掉了這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直到三個月後,詹子靖告訴她,他決定迎娶東允集團的千金潘筱嵐——

    「這完全是為了利益考量,雪荻。」他坦白的告訴她。「我和她的家族企業即將合併,我們都背負著家族的包袱,這對我們而言是最好的安排。」

    「那麼……祝福你,子靖。」即使心裡有著一絲遺憾,她對他仍是由衷的祝福。說完全不在乎是騙人的,畢竟這個男人曾經在她的生命裡佔有過一席之地,只是那份感覺輕得還來不及察覺罷了。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出口,詹子靖已經反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凝睇著她。

    「你知道我愛你,雪荻。」他嗓音沙啞地道。「原諒我!我這麼做是不得已,真的,是不得已。」

    她注視著那張交織著掙扎和懇求的男性臉龐,沒有抗拒地任他握住她的手,只因為她明白他是真心的。這個男人深愛著她,卻為了家族責任不得不放棄她!

    或許,詹子靖還不夠勇敢吧!她深思地想著。她並不怪子靖。身為一個勢力龐大的家族繼承人,子靖承擔著旁人無法想像的壓力和包袱。在商場上,他或許是個威風八面的年輕企業家,但在愛情這條路上,他卻尚未勇敢到去挑戰自己的家族,為贏得自己的愛情而戰……

    「或許你有你的想法,爸爸也不想干涉太多,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好。」尹雲天的聲音溫和地在她身後響起。

    她回過身,朝父親微微一笑。「謝謝你,爸!」她輕聲說道。

    「傻孩子。」尹雪天寵愛地笑了,半晌後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問:「對了,雪荻,你認識陸地這個人嗎?」

    陸地?她微微一怔,瞬間憶起一張剛毅的男性臉龐。

    「子靖婚禮那天和他有過一面之緣,談不上認識。」她有些遲疑地道。「您問這個做什麼,爸?」「沒有,我只是問問。」尹雲天掩飾地笑笑,試探性地接著問:「那麼,你對這個人的印象如何?」印象?她頓了一下,那張粗獷性格的男性臉龐再度躍上腦海。她記得他輪廓強硬的線條,記得那兩道飛揚的眉毛下,那緊抿的薄辱和剛毅的下巴。她微蹙起秀眉,為自己居然對他如此印象深刻感到納悶。

    「我只見過他一次,談不上有什麼印象。」她故作不在意地道。「他是做什麼的?」

    「陸地嗎?」尹雲天微瞇起眼,一會兒後才緩緩開口道:「他是長億集團的現任總裁,也是董事長陸守謙的兒子。從他接掌長億這五年以來,長億集團的股價翻漲了數倍之多,這幾年它的事業觸角更遍及亞洲和歐美各地,是個多角化發展的國際大財團。

    「目前整個企業界十分看好他,認為他極具乃父之風,甚至比他的父親更狡獪、更懂得運用策略和手段制伏對手,在商場上是個相當可怕的敵人。」

    是嗎?尹雪荻頓了一下。很奇怪的,知道陸地是長億集團的首腦人物,她一點也不感到意外。他線條分明的臉上有著非比尋常、彷彿泰山崩於前仍能面不改色的冷靜,即使西裝筆挺也掩飾不住厚實身軀下所散發出來的野蠻氣息。

    他的確有著掌管一個企業王國、運籌帷幄並且游刃有餘的氣勢和能耐!

    「如果沒有必要的話,離這個人遠一點,嗯?」尹雲天以這句話作為結論。

    尹雪荻先是一愣,隨即揚起兩道秀眉。「為什麼?」

    「總之,你聽爸爸的話就是了。」尹雲天似乎欲言又止,末了才慢慢地說道:「老實說,我非常欣賞這個年輕人,但陸地和詹子靖是不一樣的,爸爸不希望你和這樣的人有所來往。」

    看著父親嚴肅的表情,尹雪荻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您想到哪兒去了,爸。」她巧笑倩兮地道。「我和陸地只見過一次面,根本還談不上認識呢。我可能以後再也不會碰上這個人,您根本不必擔心。」

    見父親仍然眉頭糾結,她正經八百地舉起一隻手。「好吧,如果以後我再見到陸地,我一定轉頭就走,或是距離他三百公尺以上,這樣可以了吧?」

    「你這丫頭!」尹雲天被她逗得笑了起來,疼愛地搖搖頭。

    看著父親釋然的眼神,尹雪荻不禁開始納悶起來,卻有著更多的好奇——

    陸地,究竟是個怎麼樣的男人?

    「上回你給她設計的那套禮服她滿意得不得了,直跟我誇你眼光好,挑的那塊料子適合她,過兩天要專程過來謝謝你哩……」

    坐在百貨公司六樓附設的咖啡館內,一位衣著高雅的貴婦正滔滔不絕地說著,「……這個月我打算再做兩套旗袍,三套晚禮服,其他宴會場合實用的配件就由你發落了。你這兩天有空就陪我去看塊料子,我絕對信任你的眼光,過兩天我再找時間過來和你討論……」

    尹雪荻一面側耳傾聽著武夫人的話,手一面飛快地在圖稿上勾勒出線條。

    幾個月前,武夫人在友人的介紹下向她訂製了一套晚宴服,不但對她的設計讚不絕口,自此之後便成為她的忠實客戶,不但將所有的服飾全交給她一手包辦,更熱心地將她推薦給其他的社交名媛和貴婦人。

    對武夫人,她一向是敬重有加的,不僅因為武夫人的丈夫是位政府高官,卻絲毫不以尊貴的身份便頤指氣使的平易作風,更因為武夫人對她十分關心,時常拉著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讓她想起了早逝的母親。

    而今天,武夫人到百貨公司來轉轉,臨時起意便打了電話約她喝下午茶。雖然手上正趕著幾個客戶的設計圖,她卻沒有拒絕武夫人的邀約。

    客戶是不能得罪的,她深諳此理。若想在競爭激烈的年輕設計師中博得一席之地,除了靠實力之外,能贏得這群嬌貴的官夫人的心才是重點。難得武夫人相信她,願意將自己的外在衣著全交給她打理,她豈能怠慢?

    「對了,我聽你的助理說,你上禮拜也去參加詹潘聯姻那場婚禮了,是吧?」武夫人停下來喘了一口氣,沒等她回答又興沖沖地接了下去

    「聽說那場婚禮的花材全都是由荷蘭空運來台的,光是佈置會場的香檳玫瑰就花了三百萬哪。不過這也難怪啦,潘董事長就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而且嫁的又是詹氏財團的總經理,這婚禮自然得辦得風風光光的,你說是吧?」

    見她微笑著不發一語,武夫人覷了她一眼。「不過雪荻,說真的,詹先生原先不是正在追求你嗎?怎麼會……」

    「沒有的事,我和詹先生只是朋友。」她溫和地道。

    「只是朋友?」武夫人對她的說法頗不以為然。「他不是每天一束花送到你的辦公室去嗎?我還聽說……」

    「別人說的不一定准,何況詹先生已經結婚了,這樣的傳言對他和他的太太而言並不妥當。」她柔聲打斷了武夫人,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

    武夫人閉上嘴巴,大概也看出了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擺了擺一隻帶滿寶石戒指的胖手。「也對啦,反正他都娶了別人了,說這些也沒用。不過這也更奇怪,之前沒聽說詹子靖和潘筱嵐有往來啊,怎麼一下子就聽說他們要結婚了?」

    「感情的事很難說,或許詹先生和潘小姐是一見鍾情。」

    「天知道。」武夫人皺了皺眉。「不過這兩家門當戶對倒是真的,誰也沒高攀了誰。不過,我一直很懷疑那個心高氣傲的潘筱嵐會看上詹子靖……」

    說到這裡,武夫人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湊近她,還刻意壓低了聲音:「你知道嗎,潘筱嵐原先是和長億集團的總裁、陸地陸先生正在交往哪,誰知道她居然會和他分手、去嫁給詹子靖……」

    尹雪荻愣了一下。陸地和潘筱嵐曾是一對?她感到意外極了。「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可是整個社交圈內都知道的秘密哪。」見自己挑起了她的興趣,武夫人繼續嘰嘰喳喳的接了下去,「這個年輕人很不錯,不但一肩挑起他父親的事業,能力比起他的父親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目前是好幾個財團大佬心目中的乘龍快婿哪……」

    武夫人接下來又說了些什麼,她已經聽不進去了,因為她想起了婚禮那天和陸地短暫交談的那一幕。從他冷峻的表情,她看不出他對那場婚禮的觀感。若他和潘筱嵐曾是一對愛侶,會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分手?

    如果連她都不希望別人涉及自己的隱私,她又有何資格去揣測陸地的想法呢?她自嘲地想著,心不在焉地攪動著杯中的咖啡。

    「不過你不知道也好。聽說陸地和女人從來不維持長久的關係,連和潘筱嵐也不例外……」武夫人說著,眼角朝旁一瞄,然後驚訝地揚起眉。「咦,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那不就是陸先生嗎?」

    尹雪荻抬起頭,順著武夫人的目光望去,一眼便看見陸地正從前方的電梯中走了出來,高大的身形在人群中顯得特別突出。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在他身旁還有幾位同樣西裝筆挺的人士,顯然正在談論公事。

    「真巧,我過去打聲招呼。」武夫人站了起來。

    不知是否武夫人這個動作引起了他的注意,站在不遠處的陸地也在此時回過頭來,目光和尹雪荻相遇。

    有那麼一剎那,尹雪荻看見他眼底似乎閃過一抹訝異的神色。她正猶豫著該不該出聲,陸地已經朝同行的友人低聲交談了幾句,而後大步朝她們的方向走來。

    「武夫人。」他向穿著高雅的貴婦人微微頷首。

    「陸先生,我正想過去找你呢。」武夫人微笑地點頭,親熱地拉住尹雪荻的手轉向他。「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雪荻,這位是陸地陸先生,他是長億集團的少東。陸先生,這位是尹雪荻小姐……」

    「我知道。」陸地的目光轉向她。「又見面了,尹小姐。」

    武夫人詫異地望向兩人。「雪荻,你們認識?」

    「嗯,上個禮拜在詹總經理的婚宴中,我和陸先生有過一面之緣。」尹雪荻淡淡地道,沒有迴避他的目光。

    「那正好,我不用再多作介紹了。」武夫人再次轉向陸地,笑咪咪地說道:「我到這附近來逛逛,想到雪荻在這兒,就硬拉著她陪我來喝下午茶嘍。對了,你知道雪荻是個服裝設計師嗎?她的專櫃就設在百貨公司的二樓……」

    「我知道。」陸地的視線仍然停在尹雪荻臉上,目光在那張美麗的臉龐逡巡。她似乎和他印象中有些不同,微鬆的長髮隨意地披瀉在纖巧的肩膀上,薄施脂粉的臉龐細緻光滑,一身淡粉色的套裝令她看來稚氣而年輕,一點兒也不像個擁有個人事業的女強人。

    「時候不早,我也該走了。」武夫人看了一下表,拍拍尹雪荻的手。「就這樣嘍,雪荻。有問題的話你再打電話給我,嗯?」

    「好的,武夫人。」她點頭。

    直到武夫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尹雪荻才轉回目光,開始將散落的圖收進文件夾裡,連看也沒看陸地一眼。

    她看來似乎一點也沒有和他交談的意圖。陸地看著她利落地動作著,忍不住微挑起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天在詹子靖的婚禮上,她並未如此冷漠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他納悶著她的態度為何突然轉變?

    「我不知道武夫人是你的客戶。」終於,陸地出口打破沉靜。「據我所知,她一向十分挑剔。」

    「很多人不是挑剔,而是沒有找到適合自己的風格,我只是剛好抓到她們的胃口罷了。」她暫停了手上的動作,瞄了遠處那群高談闊論的男人一眼。「陸先生不回去陪你的朋友?」

    「為什麼我覺得你在下逐客令?」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低沉的嗓音裡滿含興味。「再次見到我令你感到困擾嗎,尹小姐?」

    「當然沒有。」她防衛地道。見他揚起雙眉,一抹紅暈染上她的臉頰。

    「或許有一點吧。」她承認道。「我沒想到這麼快會再遇見你。陸先生到這兒來洽公?用餐?」「一半一半,有個推不掉的飯局非到不可。」他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再轉回來停在她臉上。「我時常到這棟大樓來,只不過一直沒去注意二樓的服飾專櫃。你通常設計些什麼樣的衣服?」

    「很多,婚紗、晚宴服、流行時裝,看顧客要求。」

    「也設計西裝嗎?」

    她抿抿紅唇。「我設計過改良的女士西裝,或許你有興趣嘗試?」

    他先是挑起一道濃眉,而後笑了,上揚的唇角軟化了他臉上剛硬的線條,呈現出一抹令人驚訝的魅力。尹雪荻的目光凝在他臉上,發現自己的心臟在他的注視下加速跳動。

    「我可以介紹幾位公司同事,或他們的夫人成為你的客戶。」他說。

    「謝謝你。」

    「應該的。畢竟你是子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淺淺地微笑,修長的手指翻動著那厚厚的一疊設計圖,似乎暗示著他們的談話到此為止。

    這點令陸地頗覺有趣。他一向習慣了女人的主動投懷送抱,也習慣了在女人眼中看到愛慕和崇敬的眼神;然而尹雪荻卻不同。她似乎對他的身份地位沒啥興趣,也絲毫沒有和他打交道的念頭,彷彿他和一般尋常的男人沒什麼兩樣。

    「既然知道你在這兒工作,我又時常到這兒來應酬,我想我們可以進一步交個朋友。」他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表,不經意地道:「一起晚餐如何?」

    尹雪荻半側過頭來,注視著他從容自若的表情。這不像是個禮貌的邀請,而是近乎於公事化的告訴她,他要和她「進一步交個朋友」。

    即使父親的警告在此時浮上腦海,也止不住她唇畔的笑意。

    「你一向這麼直接嗎,陸先生?」她揚起秀眉道,「約一位只見過一次面的女士一起吃飯?」

    「我只是不喜歡浪費時間。」他攤了攤手。「如何,你怎麼說?」

    「我也不喜歡浪費時間,所以我的答案是:不!」她輕柔地道,將桌上的設計圖收進手提包裡。「再見,陸先生。」

    她正要經過他身邊,他高大的身子卻擋住了她的去路。尹雪荻迅速抬起頭來看他,她這才發現他好高,她穿上高跟鞋才只到他的下巴高度。

    他看起來和那天晚上沒什麼不同,昂貴的三件式西裝合身地套住他勁瘦結實的身軀,然而昂藏的軀幹下卻潛藏著不容忽視的力量,彷彿一頭隨時準備破籠而出的美洲豹。

    「我只是想邀請你一起晚餐,並沒有其他意思,尹小姐。」他的聲音和她一樣輕柔。「我以為我們不算是陌生人,畢竟我們有子靖這位共同的朋友,不是嗎?」

    她的表情微微一變,這令他微瞇起眼。即使詹子靖已經結了婚,提到他的名字仍能令她驚跳嗎?

    「子靖是我的朋友,不代表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她深吸口氣,片刻後才冷靜地說道。「你耽誤我的時間了,陸先生。」

    她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的眼睛,表情疏遠而冷淡,彷彿面對的是一個窮極無聊的登徒子。陸地還想說些什麼,卻警覺地打住。這裡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而且由四周投射的好奇目光看來,他們顯然已經引起不少注目。

    半晌之後,他退開身子,她隨即頭也不回地經過他身邊朝外走去。陸地站在原地注視她的背影,一絲興味浮上了他的眼底。

    如果他想再見到尹雪荻,他會的。而下一次,他不會讓她有拒絕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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