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你最近借了一筆錢給長興實業。」辦公室裡,連晉源問著站在檔案櫃前的譚森。「我不知道你認識房人傑。」「人傑的父親是我父親的老朋友,我們和房家算是舊識。」譚森將他們和房家的淵源簡要敘述了一遍。
連晉源先是聽著,而後微微皺眉。
「這麼說來,房長興算是你的恩人。」他沉吟地道,瞄了譚森一眼。「欠房家這個人情理當要還。你給房人傑三五百萬,就當是報答房長興當年收留你的恩情也該夠了,有必要一出手就是上億的借貸嗎?」
「長興實業的資金周轉不靈,開出的支票全數跳票,如果我不伸出援手,人傑可能會因為詐欺而被起訴。」譚森的語氣很淡。「房長興對我有恩,再說人傑和我也有交情,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去坐牢。」
「就算房人傑和你有交情,那也已經是陳年舊事。」連晉源一揮手,不甚贊同地道:「你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要向權勢靠攏、廣結權貴才能更上一層樓,和房人傑這種喪家之犬來往對你沒有好處。」
「我不認為一旦成功之後,就必須忘記過去曾有過交情的朋友,即使他現在是喪家之犬。」譚森微微扯動唇角,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我資助長興實業除了報恩之外,也算是給人傑一次機會。不過還是十分感謝您的建議。」
氣氛頓時沉默了下來,顯得有些僵凝。
「其實譚森有另外的想法,連董事長。」眼見氣氛有些緊窒,一旁的孫承翰連忙出聲打圓場。「長興實業雖然早已是個空殼子,但房長興在世時所留下的人脈仍然十分可觀,如果能擅加利
用這一點,這三億也不算花得冤枉。」
連晉源精明的眼睛瞇了起來,似乎在思索他的話。
「也罷。錢都花了,就當是救濟他吧。只怕依房人傑那顆蠢腦袋,過不了多久文故態復萌、忘了教訓。」他擺擺手。「對了,房長興不是還有個女兒嗎?」
譚森和孫承翰互望了一眼。
「您的消息還真靈通啊,連董事長。」孫承翰圓滑地陪笑道。「房人傑是有個妹妹沒錯。您是怎麼知道的?」
「當年房長興和我還有些交情,我記得他有兩個孩子。」他瞥了眼譚森。「希望他這個妹妹不會這麼麻煩,到頭來還得要你去幫忙收拾爛攤子。」
「那倒不會。人傑的妹妹目前是一家幼稚園的園長,和長興實業的關聯性並不大,應該不會有
問題。」
「那最好。」連晉源從鼻子裡嗤了一聲,然後轉移話題。「對了,譚森。我想和你談談雅晴的事。」
譚森微揚起眉。「雅晴?她怎麼了嗎?」
「你是真不懂,還是在跟我裝糊塗?」連晉源的表情有著責難的意味。「你應該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你娶我的女兒。你和雅睛都認識了兩年多,也該是時候了。」
「我很感謝你這麼看得起我,連董事長。」他過了一會兒才道。
「不要跟我打官腔,我可不吃你這一套。」連晉源往後躺向椅背,幹練的目光在他臉上打量。「雅晴今年已經二十六歲,早就是適合結婚的年紀,你也不小了,還沒打算定下來嗎?」
「我不認為我現在適合成家。」譚森輕咳了一聲,婉轉地開口,「再說,雅晴漂亮大方,我相信只要她願意,等她點頭的青年才俊多得是……」
「但我中意的是你,譚森。」連晉源打斷他的話。「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會同意雅睛和你交往。你知道我一直很看好你的能力。將來你和雅晴結婚之後,我所有的事業都是你的,你還有什麼顧慮?還是你覺得雅晴配不上你?」
「當然不是,您言重了!」他依舊不動聲色。「只是雅晴從來沒和我提過結婚的事。您是不是該問問她的想法?或許雅晴另有更喜歡的對象。」
「雅晴當然想嫁給你。她一個女孩子家,怎麼好意思和你提這種事?」連晉源糾起眉頭,表情顯得有些不悅,「你們年輕人那套晚婚的哲學我是管不著,不過你最好開始考慮這件事,嗯?」
沒等譚森回答,他逕自站了起來。「就這樣!我晚上還有應酬,先走了。」
孫承翰和譚森同時站了起來,看著連晉源走到門口,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過頭來。
「喔,對了,這個週末晚上,我會在家裡招待一些生意上的朋友。看在房長興對你有恩的分上,你就順便幫我邀請房人傑和他妹妹一道來吧。」
「好的,連董事長。」譚森應允道,看著他滿意地點頭離開。
等門合上之後,孫承翰才重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朝譚森露齒一笑。
「看來連董事長簡直迫不及待想把女兒嫁給你了。我想除了你之外,他眼裡大概沒有人夠資格當他的女婿吧?」
「我會和雅晴談談這件事。」譚森不做評論。
「和她談結婚的事?還是乾脆告訴她,你根本沒有結婚的打算?如果是後者,我建議你最好趁早向雅睛說明白,由她親自去告訴她老爸,免得到時連董事長認為是你甩了他女兒,到時你的麻煩可就大了。」
譚森的反應則是微微蹙眉,沒有多做回應。見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打算,孫承翰識趣地站
了起來。
「沒事的話,我回辦公室去了。」
「嗯。」譚森翻閱著行事歷,仍然有些心不在焉。「至於連董事長的邀約,麻煩你幫我通知一下人傑。」
「沒問題。」孫承翰點頭。「不過依我看,連董事長對你幫忙房人傑的事情非常不爽,你以後最好少在他面前提這件事。」
「嗯。」他用一手深思地輕撫著下巴,半晌之後才再度開口,「還有麻煩你幫我找個人去查查玄菱的幼稚園,包括這幾年來幼稚園的經營情況和財務資料等等,愈詳細愈好。」
房玄菱坐在沙發的一角,望著整個大廳裡熱絡交談的人們,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出席這個邀約。前兩天人傑打電話告訴她,要她參加今晚在連家宅
邸所舉行的私人聚會時,她還有些抗拒。
「連董事長是爸爸的老朋友,他這麼誠摯地邀請我們,咱們無論如何都該出席的。」房人傑是這麼告訴她的。「這是個私人的聚會,咱們只要去露個臉,和連董事長打聲招呼就好,沒什麼大不了的。」
「既然這樣,那由你代表出席就可以了,何必連我也非去不可?」她抗議道。
「連董事長可是位高權重的人物,不去的話有失禮數。」沒等她反駁,他已經掛上電話,留下她對著電話乾瞪眼。
就當是去和人傑把話說清楚也好,她這樣告訴自己。
她還未質問過人傑關於他要譚森幫她找個丈夫的事,她要讓他明白,她一向獨力掌控所有的事
,無論是經營母親的幼稚園或是自己的生活。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應付一個男人或一樁婚姻,而她打算盡快讓人傑明白這一點。
現在,她已經坐在這裡半個小時,喝了無數杯香檳和水果酒,一整天的疲累和酒精的醺然令她昏昏欲睡。
房玄菱隱忍住一個呵欠,強迫自己禮貌地保持微笑,傾聽著面前那幾位官夫人的談話,偶爾閒談個一兩句。她從眼角瞧見房人傑正在和幾位男子熱絡地交談著,顯然早已忘了她的存在。
她調轉視線,下意識地梭巡譚森的身影,不太費力便瞧見他和連雅晴站在客廳的另一角。由她
坐著的方向,她看不見譚森的表情,但卻足以看清連雅晴臉龐上的紅暈和嬌羞,那是只有在戀愛中的女人才會顯現的神情。
垂下目光,她突然覺得再也坐不住。於是她安靜地起身,盡量不引起注意地退到落地窗外的露台上,才一推開門便瞧見涼椅上已經有個人影坐在那兒了。
「噢,對不起。」她本想立刻退出,但那個人影已經轉過來瞧見了她。
「房小姐?」孫承翰叫喚了聲,朝她咧起嘴角。「是我,孫承翰。如果你沒忘記的話,咱們前幾天才在法國餐廳裡碰過面……」
「我記得,孫先生。」她勉強笑道,仍有些不安和困窘。「是不是打擾你了?」
「哪兒的話,有這麼漂亮的小姐來打擾是我的榮幸。」孫承翰起身為她拉開椅子,誇張地朝她鞠了個躬。「既然來了,不妨一起聊聊吧?除非你不想和一位寂寞男士在星光下談心?」
「當然不會。」她微笑了起來,在他拉開的椅子上坐下,他臉上爽朗的笑容令她原有的戒慎感消失大半。
「裡頭人太多了,到外頭來透透氣,是嗎?」等兩人重新坐下之後,孫承翰問她。
「是啊。你不也是?」
「想這在一行混,打好人際關係是必要的,即使再身不由己還是得讓自己習慣。」孫承翰拉長了聲音,眼裡閃爍著頑皮的光芒。「別害怕。我和譚森不一樣,他是個黑心的市儈商人,我可是善良多了,等你進一步認識我之後,你會發現私底下的我是非常隨和風趣的。」
房玄菱忍不住又笑了,幾乎是立刻便喜歡上這個幽默爽朗的大男人,他怡然自若的表情,令她尚有的一絲不安也完全褪去。
「怎麼,不喜歡裡頭那堆人?」孫承翰似乎很瞭解她的不安。
「是啊。」她老實地承認。「連董事長雖然是我父親的朋友,但我們兩家並沒有多大的交情,他為什麼會想要邀請我們?」
「或許他只想看看老朋友的孩子,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他聳了聳肩。「對了,你見過雅晴了嗎?」
「嗯。上回在一個派對上,譚森介紹過連小姐給我認識。」她想起在客廳裡那出色的一對,由衷地道:「她和譚森十分相配。」
「是的。」孫承翰靜了一下才說。「連董事長是我們公司的大客戶,膝下只有一個寶貝女兒,自然是疼愛得緊。他一直很欣賞譚森,一心想把女兒嫁給他。」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還不結婚?」她悄聲問道。
「這個問題,你應該很清楚答案才對。」他回頭看她,語意深長地道:「我和譚森認識很多年了,從在美國-書到一起回到台灣打拼,對彼此都十分信任,但是有時候,我也不得不承認,我並不十分瞭解他。」
房玄菱先是怔了怔,朝廳中望了一眼,但已不見譚森和連雅晴的身影。
或許是到外頭的庭園去散步了吧?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順著自己的裙擺。
「他也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他了。」她近乎自言自語地道。
孫承翰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沉吟地打量著她。
「我聽譚森提過,他曾經和你們同住了將近五年,是嗎?」「是的。」她淺淺一笑。「那時我們都還只是孩子。這麼多年過去,我們都變了許多。」
「或許那只是表面上的不同,變的其實沒有你想像的多。」孫承翰輕描淡寫地說。「你們一起經歷過那一切,幾乎算是一起長大的,只有你才瞭解譚森最真實的那一面,或許那就足以解釋他為何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是嗎?她微微一愣。譚森還是以前的他嗎?她不知道。沒等她回答,孫承翰已經起身伸了個懶腰。
「一個晚上沒吃東西,我餓死了。要我幫你拿些什麼嗎?」他詢問地望向她。
「不用了,謝謝。」她搖頭,看著孫承翰離開了露台。有那麼一會兒,她就這麼靜靜地注視著前方的黑暗,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一番對話裡。
正想得有些出神,玻璃門再度被推開。她回過頭去,原以為會看見孫承翰,沒想到出現的卻是不在她意料之中的連雅晴。
「連小姐。」驚訝過後,房玄菱率先禮貌地招呼道。
「房小姐。」連雅晴也客氣地回道。
兩人一時間都有些窘迫,最後是連雅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咱們別這麼見外。」她走到她身邊坐下,輕快地道:「叫我雅晴吧。我也叫你玄菱,你說好不好?」
望著她淘氣的表情,房玄菱不禁也跟著微笑了起來。「雅晴。」
「他們男人聊那些生意經,我又插不上話,簡直快悶死了。」連雅晴吐了吐舌頭,給了她一個真誠的笑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我們的父親是認識的,奇怪的是,咱們以前居然沒見過面。」
「我並不常陪我父親出席這些場合。」
「我想也是。」連雅晴停了一下,審視著她。「從上次見過你之後,我就一直對你很好奇。你和譚森認識多久了?」
十六年了。她想著。從她九歲到現在,久得幾乎像一輩子。
她將譚森的父親生意失敗,她父親接了他和他母親到家裡來一同生活的經過,簡要地做了一番敘述。
「這樣子啊。」連雅晴點頭,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難怪他會願意無條件出手資助長興實業,原來是……」
察覺自己的失言,她警覺地閉上嘴巴,有些尷尬地笑笑。「對不起,玄菱,我不是有意……」
「沒關係,那也是事實。」她的表情十分平靜。「譚森一直認為我們是他的恩人,但我們從來不曾這麼想過。我父親看著譚森從小長大的,他只是單純想照顧老朋友的遺孤罷了,並沒有其他意思。」
「我明白。」連雅晴真摯地道。「但譚森並不這麼想。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認為這是他必須做的,是不是?」
或許吧!房玄菱想著。就因為他是個懂得報恩的人,所以他不僅願意金援長興實業,運用各種關係解救人傑免於吃上官司,甚至還答應人傑荒謬的提議,要幫她找個丈夫!
「我覺得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玄菱。」連雅晴拉住她的手,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有空的話,咱們再一起出來喝茶聊天,你說好不好?」
「當然。」看著她真誠的笑臉,房玄菱突然覺得一陣艷羨。雅睛是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家世良好、聰明美麗,而且又是這麼善良且體恤人意。她發現自己無法嫉妒她,雅睛和譚森……的確
是十分相配的。
「雅晴。」一個聲音響起。她們同時回過頭去,看見連晉源就站在她們身後。
「爸。」連雅晴站了起來。
「連董事長。」房玄菱也跟著起身。
「雅晴,裡頭有一些世伯等著你過去打聲招呼呢。」連晉源說道,朝房玄菱微微頷首。「房小姐,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您太客氣了,連董事長。」她柔聲道。「您和雅晴去忙吧,別招呼我了。」
「那我們就先離開了。」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然後和女兒轉身離去。
玻璃門合上了,四周又回復原來的寂靜。房玄菱再朝客廳裡望了一眼。
這場晚宴不知道會持續到什麼時候?或許她應該先離開……
逮了個不受人注意的空檔,她偷偷溜到外頭的花園去。夜晚的微風沁涼,偌大的庭園裡只有蟲嗚的聲音。她走下台階朝涼亭走去,遠遠的便瞧見那個熟悉的高大背影佇立在前方。
是譚森!
她緩下腳步,考慮著該不該去打擾他。正在猶疑的當兒,他已經回過頭來瞧見了她。
「嗨,玄菱。」他性感的薄唇展現微微的笑容。
「譚森。」她穩定一下略帶急促的心跳,朝他走了過去。「你怎麼在這兒?不用去幫連董事長招呼他的客人嗎?」
他的眉毛揚了起來,眸裡興味閃爍。「為什麼?這是他的私人聚會,並不是我的。」
等你娶了雅睛之後,那又有什麼不同?她沒有說出口,但她知道譚森明白她的意思,不過他並未多做解釋。
「人傑來這個場合露臉,有助於長興實業的發展。」他沉思地說。「今晚受邀的都是連董事長的知交,也全是商場上重量級的人物,如果人傑能把握機會,長興實業仍然是大有可為的。」
房玄菱沉默不語。雖然贊森的語氣和表情一樣平淡,但她知道他的用意除了金錢上的支援之外,人傑還是得自己去尋找、創造機會,畢竟想成功,除了靠三分運氣,還得要本身鍥而不捨的努力。
「你怎麼會認識李尚達的?」他轉移話題,故作不經意地問。回想起那天李尚達對她-勤的嘴
臉,仍然令他不甚愉快。她有些訝異他會這麼問。
「他女兒是我幼稚園的學生。」見他仍然不說話,她感到有些納悶。「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李尚達是鐘錶業小開,家世背景尚可,但是他素行不良,花邊新聞不斷。」他半晌後才慢吞吞地接口。「你知道他正在和老婆打離婚官司嗎?」
「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就該離他遠一點。」他粗聲道。
「我告訴過你,他只是我一位小孩的家長,如此而已。」她微側著頭看他,語氣十分平淡。「他說他正在辦離婚,想和我談談關於孩子轉學的問題,如此而已。就算他在追求我又如何?我
有交朋友的自由,更不認為這需要向你報備。」
譚森緊盯著她平靜的表情。她沒迴避他的目光,眼眸深幽卻隱含怒意。
他驀然瞭解自己的質問有些無理,但是……該死的,只要想到那個李尚達對她不懷好意,他就覺得心情惡劣。
「我只是提醒你,和這樣的男人有所牽扯,對你並沒有好處。」他深呼吸好平復心情。那份莫名的保護欲令他的聲音緊繃。
「我已經長大了,譚森。」房玄菱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我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才九歲、總愛黏著你的孩子,也不是那個才十四歲,會在機場抱著你的大腿,哭著求你不要走的小女孩,
我不需要任何人來告訴我,什麼事該不該做。」
他明白!他只是不願意接受他的小玄菱已經長大的事實。
月光淡淡地映照在她臉上,使她呈現一種出塵脫俗的靈秀和優雅。譚森抿緊薄唇,感覺心裡一陣隱隱的騷動。
「你變了,玄菱。」他啞聲說道。
「人總是會變的,不是嗎?」她避開他的目光,凝望著前方的幽暗。「我母親過世後不久,爸爸也跟著倒下,我和哥哥一時之間從養尊處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變成得去適應外在環境的改變,我不得不逼自己長大去面對這一切。」
譚森沒搭腔,臉上掠過一絲痛楚的神色。他瞭解這樣的心境!
十五歲失去父親那年,他原本無憂無慮的世界也在一剎那間粉碎,童稚的心靈完全被孤獨所佔據,從那時開始,他已不再擁有做夢的權利。
見他不發一言,房玄菱明白自己必定是碰著了他的痛處。咬咬唇,她伸出手輕覆住他結實的手臂。
「我今天會答應來這兒,只為了告訴你我的想法。」她柔和地說。「我很感激你願意在我們危難時出手相助,但我並不需要監護人來幫我選擇合適的結婚對象,我也不認為需要找到一個金龜婿才能讓我的幼稚園維持下去。」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父親遺留給你的那份遺產,全部都被人傑拿去填他挖的無底洞,一毛不留。」一絲陰黯的笑容閃現在他的唇邊。「長興實業已不再能提供你財務上的支援,你認為能靠自己的能力撐多久?」
她知道這個事實,但她痛恨他如此冷酷無情地說出來。
「這不干你的事。」她掙扎地道。
「你知道我是對的。」他注視著她,那抹嘲諷的笑容仍掛在他唇邊。「找個有權有勢的對象沒什麼不好,重要的是,他還願意付出婚姻的承諾。有我幫你過濾對象,至少你會知道那些接近你的人可以付出什麼,對你只有好處。」
她不再反駁地回視他冷靜的表情。他變了!歲月在他嘴角留下譏誚的痕跡,他不再是以前那個雖然頑抗倔強,卻仍對生命有著熱情歡欣的大男孩,現實的商場闖蕩讓他變得冷漠而嚴酷。
他們談論的是她的婚姻,是她未來的丈夫人選,她要托付一生的對象,然而他的表情卻好像他們談論的只是一件商場上的生意罷了,不帶絲毫感情。
「為什麼,譚森?」房玄菱低語。「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樣,這也是我應該做的。「他片刻後才緩緩答覆。「這是我惟一能報答房伯伯的方式,畢竟這是我欠你們的,不是嗎?」
妹妹,他只當她是個妹妹!她強壓下心中那一抹苦澀感。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朝他大叫,命令他和人傑停止插手她的人生,但她什麼都沒做,只是靜靜地坐著,將雙手交疊在膝上,眼眸低
垂。
「玄菱?」見她不發一語,譚森微微皺眉,仔細端詳她的表情。「當然,除非你有另外的想法。我並不介意幫助伯母的幼稚園……」
「不用了。」她很快地打斷了他,甩甩頭。「你說的對,如果我想讓幼稚園繼續經營下去,那麼這是最好的方法。你願意解決長興實業的債務問題,對我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情,我不能再讓幼稚園也成為你的負擔。」
「很好。」他半晌後才道,抬起一手輕撫過她柔嫩的臉頰,低喃著,「以你的美麗,我相信你可以吸引眾多男人的追求,讓所有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他的手探進她頭後的髮絲,臉龐朝她慢慢俯近。她抬起手覆在他胸前,感覺他的心跳沉沉地在她的指尖下躍動,和她的心跳頻率一致。
他就要吻她了,她怦然地想著,感覺他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就在他的唇即將碰到她之際,他突然停了下來。
房玄菱彷彿從夢境中醒了過來,臉頰瞬間泛起紅暈,感覺自己的心跳得飛快。當譚森再度開口時,他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原來的自制。
「從現在開始,我會幫你過濾所有的追求人選。」他沙啞地道,「這個週末晚上七點,我在凱悅飯店有個應酬。如果你要找機會結識那些有權勢的富家公子,這是個開始。」
她困難地吞嚥著,點點頭。「好。」
「那麼,準備好,我會去接你。」
她再次點頭,看著他起身離開。有好半晌,她沒有移動,直到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是我惟一能報答房伯伯的方式!他的聲音在她耳邊迴響。
他只是還你們房家一個人情罷了,她酸澀地想。早在他們重逢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成了他的責任,一個無法摒棄的包袱。
她知道這個事實,然而不知為何,卻覺得一陣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