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柳玉痕按照韓幄的指示,天一亮就帶著密函往王宮的方向行進。韓幄交代她,任務達成後必須抄小路先回將軍府,而這一天也是韓幄計劃許久預備行動的日子。
他留下衛雲在府內鎮守,身邊只帶衛青以及從邊境調度回來的一些士兵,準備和屠森會合,然後兩隊人馬再堂而皇之的殺進宮內。
晉王大概做夢也沒想到他寵信的屠森會反他,當他看到柳玉痕送來的密函時,簡直如遭電殛般的僵愣住了。
震驚之餘,他馬上調度宮中侍衛,即使心中仍有所懷疑,但為了預防屠森篡位,他必須要有周全的準備。只是宮中的侍衛全數加起來也不故屠森手中握有的重兵,看來他是在動難逃了。
柳玉痕並沒有按照韓幄的交代將密函送到就走人,她看出晉王的驚慌,因此暫時留下來靜觀其變。
當屠森和韓幄的人馬到達宮內時,晉王這才慄慄不安的想逃;但柳玉痕再三保證韓幄是來救他的,要他鎮靜別怕。
屠森以為有韓幄相助定然勝券在握,他萬萬想不到,韓幄待的就是這一刻——在晉王面前反他,還和宮中侍衛合作捉拿他。
屠森生來未這般狼狽過,一向都是他在算計別人,未料這回居然栽在一個年紀可以當他兒子的人手上!他憤怒萬分,恨不得把眼前這個欺騙他的人碎屍萬段,這是他一生中莫大的恥辱。
韓幄原本有信心制伏屠森,但當他看柳玉痕在宮內,而且就在這場混亂的戰局之中,正和侍衛盡心保護晉王時,他一時亂了分寸,平時伶俐的手腳,如今卻怎麼也無法施展。
混亂的局面持續著,不久屠森的人馬漸趨敗勢,死傷已不計其數,但他平常訓練的幾位高手,仍在他周圍就像銅牆鐵壁般地保護著他;韓幄和衛青聯手也無法捉拿他,何況屠森本身也有武功底子。
柳玉痕見韓幄仍在和屠森那個老賊對峙,馬上跑上前欲助他一臂之力,結果卻被韓幄斥責要她退下,免得讓他分心。
他們倆為對方擔心的一舉一動全讓屠森看到了,他知道再戰下去會對自己不利,何況他的兵馬損失慘重,而韓幄仍有許多後援。
因此他突生一計,決定要把柳玉痕捉來當護身符,否則今日他恐怕難逃出宮內。他趁他平日訓練有素的護衛暫時牽制住韓幢、衛青等高手時捉住了柳玉痕。
「住手!你們統統退後並放下武器,否則我立刻殺了她!」屠森終於褥到了一張護身符,因為他明白韓幄在乎這個女人。
韓惶愣住了,原以為今天一定可以制伏這個逆賊,然而現在這突發的意外,卻讓他束手無策。
「退後,放下刀劍!」屠森再次警告。「別考驗我的耐力。」
「你們……先退後。」韓幄無可奈何地命令著。
「將軍,不能放他走!」衛青無情地道:「請以大局為重,女人再找就有。」
「住口!她是我的妻子。」他對衛青暴喝。「我韓幄今生不會再找第二個女人。」
「將軍……」衛青瞭解主人在乎她,但這個奸賊若不除,國家將永無寧日。他很想冒死進諫,-車人那痛苦的神情卻教他為難。
「放他走!」晉王知道柳玉痕是韓幄的妻子,進他沒有不插手的道理。「韓將軍是今日的第一功臣,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們誰敢不從?」
晉王一出聲,四周頓時鴉雀無聲,誰也不敢再向前一步。
「哈哈哈……你們還是奈何不了我!」屠森得意地狂笑著。
「放下她,否則你別想活著出去。」韓幄憤怒地警告著。
「可以,但必須讓我安全離開宮內。」他提出條件。
在場所有的人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屠森挾持柳玉痕一步一步地往宮外移動。
屠森的手下早已備好馬,顯然他們早就有所準備,萬一失敗,他們隨時都可以逃走。
「放下她——」韓幄再次發出警告。他看到屠森人已到宮外,卻似乎還沒有放人的意思。
屠森警覺到韓幄有蠢蠢欲動的跡象,於是他架在柳玉痕頸項上的劍收得更緊。「誰敢再往前一步,我立刻要她人頭落地。」
「別管……我了……」柳玉痕困難地吐出這句話,因她的脖子已沁出些微血絲。她好懊惱,這下子竟為了她而白白的放走已經快要上鉤的大魚,只怪她多事不聽韓幄的話,早知如此,她就先回將軍府等他。
韓幄瞭解屠森為人凶狠,若不是顧忌到妻子的安危,他早就殺了他。大軍在前,卻只能無奈的受他一人擺佈。
屠森在眾人放人的期待下,猛然以驚人的速度將柳玉痕架上馬背,他拉著韁繩對韓幄喊話:「要她活命,有種就單槍匹馬來救她。」
急促的馬蹄聲隨即響起,塵沙飛揚。在眾人瞠目結舌之際,韓幄立即招來他的愛馬,急如星火地跨上馬背,毫不遲疑地追上去。
衛青原本要帶著士兵一起跟上,無奈韓幄發現後立刻嚴厲地阻止:「誰敢跟上,讓將軍夫人喪命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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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森帶著柳玉痕和數十名手下逃到太陰山,原來那裡也是他的賊窩之一。韓幄則一路緊跟著,不管此次前來是否危險,他誓必要救出心愛的妻子。
為防柳玉痕作怪,屠森在半路就把她弄昏了。他預料韓幄定會追來,這也是他所期待的結果。原本似錦的前程都毀在他的手上,今日這般狼狽樣也是他造成的,這股怨氣他誓必要向他討回。
屠森那幫人才剛到達太陰山,韓幄馬上尾隨而至。
「哈哈哈,你終於來了。」原是合作的夥伴,如今卻是見面眼紅的敵人,屠森恨不得把眼前這個人千刀萬剮。
他費盡心力努力了許久,好不容易才得到相國之位,如今卻栽在韓幄的手上,他心裡當然萬般不甘!
想他鬢已成霜,夢寐以求的王位即將得手,不料一時失算,竟輕易毀在韓幄的手裡,這不是一大諷刺嗎?憑歷練他都不及他啊!
「我人已來了,快放她走!」柳玉痕被屠森挾持後,韓幄便再也無法鎮靜。
「你以為我會聽你的嗎?做夢,」屠森立刻要人把柳玉痕綁起來,故意為難他。「你害我什麼都沒有了,我要你付出代價!」
「你——」韓幄急了。「這是我和你之間的恩怨,不關她的事,你不該遷怒別人。」他壓抑胸中怒氣。
「沒有她,我怎麼請得到你?」屠森尖酸地道:「沒有她,或許今日我還走不出晉宮呢!」
「我人已來了,你究竟要如何?」他快捺不住性子了。
兩人正在爭鋒相對,此時柳玉痕醒了過來。
「你……你怎麼來了?」她猜測他一定是一人前來。
「是來救你的。」看到她,韓幄的語氣又變得柔和。
「他是故意引你來的,你真傻!」柳玉痕憂心著,
「如果我早聽你的話回將軍府,今日也不會害你……」
這回真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密函雖送到,但大魚卻逃了,連帶也害他陷入險境,都怪她多事誤了大事,她……好恨哪!
「你也是好意留下來要幫晉王,不能怪你。」他平和地道。
「不怪我,難道怪你啊!」柳玉痕沒好氣地說。他越包容她,她就越覺慚愧。「不,應該怪這隻老狐狸。她指著屠森。
她話剛落,屠森立刻給她一記耳光,韓幄見狀發火了,立即和他動起武來。
事實上,屠森根本不是韓;幄的對手,兩人才交手不久,他就漸趨下風,他的護衛馬上加入戰局,而屠森則退出戰局觀看,他要等他筋疲力盡時再對付他。
「你快逃、快逃!別管我!」柳玉痕情急地呼喊著。「晉王需要你,你不能因我而犧牲,不能陷我於不義。」她想說服他逃走。
「你別吵,安靜一點!」聽到她的聲音,韓幄的心更亂;原本他可以輕鬆的應付這些人,但現在卻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他明白了,原來是三天前他中了魏承英那一刀,至今傷口還沒完全復元,又加上在宮內已消耗不少體力,目前要贏過他們確實是相;當吃力。
此刻他才覺悟,單槍匹馬跟過來似乎是不智之舉,他忘了自己仍有傷在身;可每當面對她,他就亂了分寸。他不該一時衝動反而壞了大事,而今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今日恐怕救不了妻子了。
屠森看出韓幄是在苦撐,他得意於自己培養出來的幾名護衛,他們都是頂尖高手,相信不久他們就可以制伏他。
時間緩緩流逝,情勢並沒有如屠森所預料的那般,他低估韓幄了。眼看他的護衛個個被他擊敗受傷,他情急之下馬上改變計謀。
也許是護衛佳人的堅定意志,讓韓幄發揮了無限潛能,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打敗他們的,只知道他們一個個倒了下去。而當他跨出沉重的步伐想去救柳玉痕時,屠森猛然一掌從他背後襲擊,令他當場吐血,立即昏倒在地。
「韓幄——」柳玉痕看著眼前這一幕,慼然地驚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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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幄醒來時發覺自己已被綁在山洞裡的地牢,看樣子這裡是屠森專門對付敵人動用私刑的地方;而他醒來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柳玉痕的安危和去向。她究竟在哪裡?是否安然無恙?
「你終於醒來了。」屠森獰笑著走進地牢。
「她呢?你的目標是我,不該波及無辜。」韓幄情急地問。
「你真有能耐,想不到我手下的高手都被你撂倒了。不過別得意:你和你的女人巳落在我的手中了,哈哈哈……」他得意自己目前所佔的優勢。
「你竟敢不放她走!」韓幄暴怒道。
「她活該是你的心上人,所以她當然無法置身事外。」屠森陰狠地道。「我要讓你們嘗嘗心碎的滋味,讓你的心上人看著你痛苦受罪,讓她為你傷心流淚,讓你因她的眼淚而心疼,這太有意思了,哈哈哈!」
「你這個皓首匹夫!」他一步錯步步錯,難道這是天意嗎?為了護衛晉國,這次舉事卻連累了妻子。他這個頑固的妻子不該不聽他的話,他費盡心思旨開她,就是要她避開危險,誰知她最終也捲進這場風暴來。
「等我把你折磨死了,我再好好厚待你的妻子……」語意暗藏噯昧,屠森淫笑著。「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場!他憤怒指責。
「我不是背叛你,是你自己背叛了正義,才會成為眾人撻伐的對象,而我只是為了維護正義。」韓幄堅持正義的立場。
「哼,別說大話了。」在這生死關頭,屠森不相信他的骨子還能有多硬,他立即把柳玉痕帶進來綁在他面前,要讓他看個清楚。
「好好看著你心愛的人慢慢地死去吧!」他對著柳玉痕道。
「你……你要做什麼?」柳玉痕緊張地問道。
「他毀了我的一切,我要從他身上一寸一寸地要回來……」話完,屠森立即拿起馬鞭對著韓幄狠狠地抽打。
韓幄咬牙撐著,自始至終不願吭一聲。柳玉痕看得心驚膽戰,他胸前的刀傷尚未痊癒,怎麼經得起這般毒打?屠森像是失去理智的瘋子,他一定會把韓幄打死的。
「別打了,我求你別打了……」她軟弱無助地對層森哀求著。他身上血流不止,肯定是原來的傷又雪上加霜,再打下去他會死掉的。
「別求……他……」韓幄看她悲傷又自責的樣子,心裡更是難過。「我死得……坦蕩蕩的,而你……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
「都是我害你的……」她覺得體內有千萬把刀在攪動,肝腸似乎被寸寸切斷。她恨不得上前把屠森殺掉,偏偏她無能為力。
「別哭了,我韓幄的妻子不是弱者!」他用激將法要柳玉痕堅強。
「哈,兩人倒是情深意重啊!」屠森暫時停手,滿意地看著兩人痛苦。
在他的心裡,其實挺欣賞韓幄的才能和傲骨的,只可惜他是明珠暗投,心不在他這裡。只要是他的敵人就必須殲滅,否則那對他東山再起是一大阻礙。
「你這個瘋老頭,有種打我啊!」柳玉痕故意激怒屠森,要他轉移方向對付她。
「你也活得不耐煩了?」屠森看向她。「不過你還年輕美麗,讓你死實在太可惜了,等我解決他之後,再來好好享用你,等哪天厭倦了你,再殺你也不遲。」他故意大聲說給韓幄聽,要讓他死後也不能安心。
「像你這般小人行徑,難怪得不到人心,也注定要失敗。」再不罵他,韓幄難消心頭之恨。
「真是硬骨頭,死到臨頭還嘴硬,若不是念在你我曾經共事的份上,我早就把你挫骨揚灰了。」屠森是愛才之人,偏偏得不到他的忠心,而他得不到的人才,別人也休想得到。「若你還有一絲悔意想跟我幫我,或許我會考慮放走你妻子。」人才難覓,看他對妻子的重視,他想再試看看能否挽回合作關係。
柳玉痕聞言欣喜萬分,因為這是一個緩衝的好機會,韓幄可以先假裝答應他,他們再找機會逃走。她使眼色要韓幄先與他妥協,但韓幄說出的話卻讓她氣餒。
「晉王都已知道你的真面目了,我沒有理由再為虎作倀。」若不是為了搜他的罪證,他不必這麼辛苦的戴假面具,這有違他的本性。
屠森表面上說得這麼好聽,可一旦再和他合作,他一定會拿玉痕牽制他,到時他更是非得替他做事了,與其再造孽,他寧願一死。
「好,很好……那你就去死吧!」屠森似乎是惱羞成怒,他甩掉手上的馬鞭,準備對他動用烙刑。然當他扯掉韓幄上身的衣物時,卻登時愣住了。
他胸前的那塊血玉是那麼的熟悉,是那麼驚心動魄的映人眼簾,那是一段刻銘心的記憶……還有他;肩上的胎記,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身上為何有這塊玉?」
「不關你的事!」韓幄不屑對他說明。
「如果你不說,我烏上殺了她。」他威脅道。
「你快說吧!」柳玉痕催促他,拍他再這麼強硬生命定然不保,因為他還在流血。
「從我懂事起就一直戴在身上。」這次的妥協是為了妻子。
「你……你娘叫什麼名字?」屠森的臉色慘白,他已沒有先前的高張氣焰了。
韓幄不想回答,但屠森立刻問道:「是不是叫韓映雪?」
「你怎麼知道?這又關你什麼事?」他的驚訝不亞於屠森。
「果然是她!真的是她……」一向陰狠時屠森,如今難得表現一副慈容,他顫巍巍地指著韓幄道:「你……你是我的親生兒子。」
「什麼?你在跟我.開玩笑吧?」韓幄冷笑著,他怎麼可能有這種父親?一定又是他在耍詭計。
「你左肩的胎記我在你年幼時就看得一清二楚,還有這塊血玉是我送給你娘的定情之物,她把它戴在你身上,一定是為了當作我們父子相認的信物。」
現在他已不是陰狠的屠森,而是一位令人動容的慈父,他的神情充滿著歉意和期待。想不到一生為了權位和名利費盡心機的孤獨老人,最終還有這麼一位優秀的兒子。難怪他和他特別有緣,這大概是天生的血緣關係吧!
「不,我沒有你這樣的父親……」韓幄痛苦地吶喊著。他辜負了母親,也讓他從小誠了孤兒,而備受同齡小孩的欺凌。
「怎麼會這樣?」這突然的大轉變,讓柳玉痕更覺不可思議。
不過她仍感到慶幸,如此一來韓幄的生命將不再受到威脅。因為虎毒不食子,不管屠森多可惡,只要能保住韓幄,他們是什麼關係都無所謂。
但一向以廉潔自持、剛正不阿的韓幄,這樣的消息對他來說是一種極大的打擊,他寧願一死也不願知道這個殘酷的事實。
由於失血過多,他的臉色已呈死白,如今又受到這麼大的衝擊,他再也撐不住了,他的心比自己的傷口還痛……
「韓幄!」柳玉痕看到他垂下頭,發覺事情不妙,她立刻對失神的屠森喊叫:「喂,他昏過去了,趕快救他呀!」
屠森立即醒悟,馬上鬆綁他和柳玉痕,兩人合力把韓幄抬到石床上。他們此刻皆只想著要馬上為他止血。
屠森親自為他包紮傷口,此刻他悔恨交加,恨自已差點弄死自己的親生兒子。和他相處的這些日子,他竟不知他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他在歡喜之餘,也憂心他的傷。
是老天在懲罰他吧!若說有罪也是他屠森一人的罪過,不該讓他兒子來承受苦難。思及此,他不禁老淚縱橫!
原本對他很不齒的柳玉痕,得知他是韓幄的父親,又見眼前真心懺悔的他,她的態度完全轉變了,現在他是一個令人同情的老人。
「他一定會好起來的,你別難過!」現在她只能安慰這位落寞的老人。
她心裡不會比他好過,眼看自己的夫君重傷昏迷,她好怕會從此失去他,好怕他再也不會醒來。她雖然;佯裝堅強的安慰別人,自己卻不爭氣的猛流淚。
「對不起!兒子,原諒我!」屠森聲音暗啞地對著韓幄懺悔。雖然他以他為榮,但亦頓覺自己的齷齪,將來會是兒子生命中的污點。
誰能接受有像他這樣的父親?是善良的映雪對他教養有方,他該謝謝這位他曾經愛過又辜負了的賢妻。
一老一少都在為眼前昏迷不醒的韓幄擔心。」天過去了,韓幄仍未甦醒,看來情況好像不樂觀。
人一急就容易失去理智,原本同情屠森的柳玉痕,轉而對他控訴道:「都是你這個狠心的父親,他原來已受刀傷,還被你狠狠地抽打。若是他死了,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屠森的心像是被猛然抽了一鞭般,他感到心力交瘁;悔恨地道:「若是他死了,你就殺了我為他報仇吧!」
「哼,殺了你倒是便宜了你!」她的口氣再也無法和緩。「你出去,別在這裡妨礙他,因為你的存在他才不願醒來!」
屠森緘口不語,默默地走出洞外。
★ ★ ★
期待、苦等的時光總是特別慢,已是第三天了,韓幄仍然沒有醒來。即使屠森備有最好的藥草,似乎也沒有發揮最好的療效;只因他心痛所以不願醒來,而世間有可以治心痛的藥嗎?
想到他這一生的孤苦,柳玉痕的心不自覺地絞痛著。現在他有一個愛他的妻子,又意外獲得一位父親,偏偏他無法度過難關……
不,他一定是在逃避,他一定是不願面勸現實!據聞他是不敗的大將軍,哼!簡直是騙人的狗屁!
「告訴你,你再不醒來,我就去當女土匪,或者幫壞人助紂為虐來氣你!」柳玉痕在床前對他叨絮著,她知道他最在乎這種事。
「你這個冤家,難道你想就這樣遺棄我?想都別想,我跟定你了。不管你到哪裡,我誓必追隨。」她握著他冰冷的大手抽泣著。
「你那原本雄壯威武的氣勢呢?在戰場上曾經打敗;多少敵人?又曾經九死一生,大傷小傷你都能度過,為何今日偏偏這麼懦弱,輕易的準備向死神妥協?」她恨恨地吻上他發自的唇,恨不能讓他知道她有多愛他,要他明白她不能失去他。
「親愛的夫君,今生既遇見我,我便會和你糾纏不清,你休想甩掉我……」趴在他身上,柳玉痕仍然悲泣不已。
「韓幄啊韓幄,若是你執意逃避,即使上山下海,我仍會窮追不捨,讓你;不得安寧!」即使已身心俱疲,她仍在他耳邊不停地嘮叨著。
時間在孤寂中悄悄地流逝,她不知不覺地睡著了。也許是心有靈犀,也許是老天捨不得好人英年早逝,韓幄像是奇跡般地醒過來。
他看到妻子趴在身邊睡著了,心想這幾日她一定為了照顧他累壞了。
他想起來卻覺全身無力,連抬手都覺吃力,但他仍努力的舉起手撫摸她的髮絲,心中澎湃不已!
「啊!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因他的撫觸而轉醒的柳玉痕激動地緊握著他的手,興奮得猛掉眼淚。「我就知道你不會遺棄我,你仍是捨不得我的,對不對!」
韓幄看著她憔悴的面容,一時反倒說不出話來。他只是嘴角輕揚,送她一個安撫的笑。
她立即去取水給他喝,她不直接餵他,自己先含在嘴裡,再慢慢哺入他口中。
「好些了嗎?」她輕柔地問。
「嗯。」他動容地又露出微笑。
一個大男人經常表現在外的是獨立和堅強,但若遇到重大危難的時候,其實他們的內心也是很脆弱的。男人也是人,更需要人的鼓勵和支持,柳玉痕瞭解他內心的痛苦和掙扎,她明白他需要她。
「好好休息吧!我會一直在這裡陪你。」見他氣息猶弱,她要他別說話。
韓幄沒有看到屠森,內心感到疑惑。他走了嗎?是自己不願認他,所以他失望的走了嗎?即使再見到他,他亦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
他再怎麼壞仍是他的父親,他不會怪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父債子還是天經地義的事。晉王還要捉拿他,正義之士仍要追殺他,尤其他還背負著魏承英一家的血債;但只要他悔改不再有野心,他可以盡力保他一命。他的年事已高,為人子的又怎能不讓父親飴養天年?
他看得出父親其實很在乎母親,當時若不是父親迷戀權位,忽略母親的感受,母親也不會黯然離開他。他身邊也沒有妻妾和子女,他是一個可憐的寂寞老人。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柳玉痕看他臉色憂戚,不放心地詢問。
「我躺了多久?」
「整整三天。」
「他……人呢?」韓幄問得有些不自在,之前他是那麼地排斥他,現在卻不由自主地關心起他來。
「大概出去懺悔了吧!」柳玉痕無關;緊要的說著。雖然居森是他的父親,卻無情的傷了自己的兒子,害她傷心欲絕。「不過這幾天都是他為你調配藥材,親自為你敷傷藥的。」她不敢隱藏屠森贖罪的心意。
「我要……起來。」他困難地支起身。
「我不允許,你的傷尚未痊癒,有什麼事我代勞就好。」她制止他。
「躺了三天,我想動一動。」韓幄企求道。
「我來幫你就好。」柳玉痕靠近他,拉起衣袖,抬起粉白的藕臂,為他輕輕翻身按摩著。
「謝謝。」感動之情溢;於言表。
「謝什麼?我受傷時也是你照顧我,何況我是你的妻呢!」她樂意為他服務。「等你傷好了,我再陪你出去走走,否則你這麼高大我扶不動啊!」
韓幄突然覺得自己像被寵溺的孩子般,這種感覺是他以前沒有的;那是一種無私的愛,讓他心中溢滿幸福。而他真的為她活了下來,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他是如何做到的。這幾天是真正讓自己疲憊的心得到充分的休息了,他知道自己需要一個溫馨的家讓他停泊,他流浪太久的心終於找到了寄托。
只是……他忍不住歎了口氣,現在他擔心的是該如何保住父親?之前是他舉發父親的罪狀,如今他又要如何杜悠悠眾口?一向信守承諾、言出必行的他,又要如何在朝中立足?
其實自從遇見了小痕後,他就想退出仕途了,他厭倦再過官場中那種爭鬥的日子,他渴望祥和平實的生活,因她的出現才讓他有這種覺悟。
「小痕,你願意一直跟著我嗎?」他期待的眼神專注地看著她。
「這還用說嗎?你昏迷的時候,我說了好多心中的話,那可是你平時聽不到的喔,只可惜你沒聽到。」她有些遺憾,可如果現在叫她說,她一定說不出口。
「我明白。」難怪他將醒未醒之際,就覺得有很吵的聲音,像是她在對他喋喋不休,雖然沒有完全聽人,但他仍隱約聽到一點。
「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嗎?」他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只要是夫君的事,我義不容辭!」她倍誓且且地道。
「我想保父親的命。」韓幄幽幽道著。
這是她早就預料到的,像他這麼忠於國君的人豈有不孝順自己父親的道理?就算屠森的罪行有多可惡,她也要幫他完成心願,她只有對不起魏大哥了。
「我答應幫你的忙。」
「你是我的好妻子。」他感動的握著她的手,靠在自己的臉龐摩挲著。
「我們已是同命鴛鴦,不是嗎?」她低下頭覆上他的唇,給他一個甜美的吻。
兩人唇舌交纏,一時難捨難分。
屠森在洞口聽到了這一切,更覺羞愧不已,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