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竟然碰到了武當山的人。」
打開箱子,喬天師看也不看地抓起衣服就扔到攤在床上的大布巾上。「啊啊,怎麼全都是外衣,沒有襯裡穿的棉衣嗎?霜紋她們也不在,我都不知道她們把衣服放到哪裡了。對了,現在不是找衣服的時候,跑路的話,最好帶些金銀珠寶……切,怎麼這個金香爐這麼大?對了,可以把香爐融掉再打磨成金飾,一定很賺錢,我是誰,我是聰明絕代的喬天師,哈哈哈哈哈!」
喬天師狂笑著打開窗戶朝外跳去,她已經忘了自己是推門進來的。
躍上房頂,她高叫道:「何五,如七,符九,不殺,把值錢的東西收拾收拾,我們跑路了。」
沒有兩分鐘,何五四人已經聚到她身邊。「我先去探路。」根本沒有問跑路的原因,符九首先以陰影作為掩蔽跳縱著向外行去,原本修長的身影因為背後背了一個大包袱的緣故,看起來有些臃腫。
三人與他保持十米左右的距離。符九停頓招手讓他們上前的次數並不多,他專揀小路疾馳,以花樹假山作隱蔽,好幾次都是與鎖瀾府的客人奴僕擦身而過,對府內地形熟悉得就像是閉著眼都不會迷路一樣。
鎖瀾府的大門已在即,比起王府其他地方的防衛,其實大門處算是最弱的,而且一般護衛都是外緊內松,他們光明正大地出去,一定沒有人想到要阻攔。
「不愧是孟常客符家的人。」
見符九大咧咧地打開紅木大門,喬天師才露出嘉獎的笑容,卻見他又猛地關緊門,一臉緊張地邊朝他們跑來邊低叫道:「快回身,我們有麻煩了。」
「怎麼回事?」
「這要問你在王府究竟做了什麼事啊,為什麼門外面圍了那麼多禁軍?」
「我什麼也沒有做呀……不會是趙縉那傢伙犯事了吧?」那她一定更要逃得遠遠的才對,才不要被那個笨蛋連累了。
幾個人邊說著話邊回身要離開大門處,卻聽見嘈雜聲由遠及近地傳來。喬天師眼尖地看到慌慌張張地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趙縉,其後跟著他的狐朋狗友以及在鎖瀾府玩樂了好幾天的客人,一隻色彩斑斕的大鸚鵡比所有人都快地向她飛來,連叫了幾聲:「喬,喬。」
「啊,忘了還有小龍。」但現在不是反省自己差勁的記憶力的時候,喬天師當機立斷地把包袱扔給如七,「把包袱拿好,你們退到我身後,大不了和他當面翻臉。」
結果趙縉走近,看到捋著袖子準備幹架的喬天師竟是鬆口氣的表情,「原來你比我來得還快,原本以為還要等一段時間呢。」
「哦?」看趙縉不是找她麻煩的神色,喬天師放下袖子,表情也調整為若無其事,「這麼匆忙,發生什麼事了?」
「別多說話,跟在我身後就可以了。」
就見趙縉兩步並作一步地走上前,示意看門的護衛開門。只聽「咯吱吱」』陣鈍響,大門廣開,這時十幾名全副武裝的禁軍魚貫進入鎖瀾府庭院。在兩個提著燈籠的褐衣護衛的身後,一名穿著天藍錦袍的太監跨過門檻,右手高高舉起亮黃色的卷軸,高亢尖細的聲音直刺耳膜:「聖——旨——到——」
只是一句話,整個前庭就聽「撲通撲通」地跪倒一大片。
太監人剛站定,旋即小心翼翼地展開手中的黃綢,尖聲宣佈:「明王趙縉接旨。」趙縉見只有喬天師還呆呆愣愣地搞不清狀況,忙氣惱地猛拉了她二下,只聽「啪嚓」一聲,膝蓋重重地砸在石板地上,把喬天師疼得直齜牙,見到她毫無掩飾的醜態,趙縉一橫心地撩住她的脖子往下壓,沒及反抗地,又「砰」的一聲,額頭撞擊在石板上,把喬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奉天成運,皇帝昭曰:賜明王趙縉方團玉帶加賜玉魚。封明王妃趙喬氏晉國夫人,賜綠綬。欽此。」
趙縉跪拜接旨。起身後讓人把所賜之物拿回房裡後,他像個孩子一樣跳到白面無鬚的太監身邊叫道:「李公公,真是想死我呢。我聽到小廝說宮裡來人,就在想是不是你,一年多不見,李公公越發精神了。」
「你這個孩子就是嘴甜,在外面玩都玩瘋了,連太后娘娘都不去請安,又怎麼會記得我這把老骨頭。還有,什麼死不死的,不要亂說。」雖然是責怪的語氣,但李公公的嘴角微翹,顯然心裡十分受用。
「什麼不記得,在宮裡誰對我好,我永世都記得。李公公,一路兼程地來到這裡,一定累壞了吧。錢坤,你還在發什麼呆?快點讓人為公公接風洗塵。」
「不用這麼麻煩,我馬上就走。」雖然沒有攔住錢坤朝外沖,但李公公的神情並不是矜持做作。
「為什麼,怎麼這麼急?」
「原本宮裡的事就很多雜,我這次可是受太后娘娘的吩咐才接下了宣旨的差。」眼神朝旁邊瞥了一下。
趙縉會意,擺手把李公公讓進屋裡後斥令奴僕和閒雜人等全部退下。
等屋裡只剩他們兩人時,李公公才道:「太后娘娘自從你成婚後一直惦念著你和沒見過面的兒媳婦,在皇帝耳邊軟磨硬施的,皇上不得已才想個降旨的法子。太后娘娘說八月的瓊林團圓宴,你和你媳婦兒一定要參加,到時候皇上要考你詩詞歌賦的,你要放機靈點,皇上一高興也許就會給你安個有實權的官職,不過,最重要的是把你的媳婦兒介紹給其他皇親認識,以後夫人小姐的也可多多走動一下,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你說讓那個妖,不,把喬介紹給其他皇親認識?」趙縉驚嚇不已地叫道。
還以為趙縉是因為高興而張口結舌,李公公點點頭笑道:「雖然這樣說,但是什麼都是假的,你的媳婦兒能讓太后娘娘看著歡喜才是真。言盡至此,我也該起程回宮了。」
趙縉忙讓人備了大禮帶給太后,又塞給李公公一個寶藍色的錦盒。公公既沒有打開看也沒有推辭地收下了。隨公公前來的禁軍護衛也都多少打點了一些銀子,等公公坐轎離開後,月已西沉,時至亥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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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過亭軒迴廊、竹林曲水、趙縉抓住人就問王妃在哪裡,最後還是在小路上攔住的一個小丫環戰戰兢兢地告訴他,王妃回到金麒園歇息去了。
「什麼?在這麼焦急的時候,她還有閒心回房睡覺!」
趙縉惱怒地把小丫環撥開,怒氣沖沖地折身朝金麒園走去。
「我勸你還是不要打擾她睡覺的好。」身後傳來涼涼的說話聲。趙縉回頭,見蟬靈子倒拿著拂塵,用手柄搔了搔鬢邊的發道。
「你怎麼還在這裡?」對他沒有任何好感的,趙縉口氣惡劣地說。
「好不容易才找到小師叔,你以為我會離開嗎?」斜眼用眼白看著明王爺,蟬靈子滿腔不甘地道,「沒有想到明王成婚的對象竟然是小師叔,小師叔人小單純,你一定是用甜言蜜語把小師叔騙到手的吧!」
「什,什麼甜言蜜語……」不但人格遭到懷疑,還侮辱他看女人的眼光,趙縉氣得發抖地大聲叫:「是她自己硬靠過來的好不好!這個世上有女人值得我甜言蜜語嗎?!」
「噴噴,不是我說你們這些貴族子弟士大夫,平時不是自命風流地狎妓玩樂就是顛倒黑白說人是非,小師叔不過是一介民女,她硬靠過來你就娶她,說出來有人相信才怪。不是甜言蜜語……」蟬靈子驀然睜大眼睛,「莫非你是下藥威逼!怨不得、怨不得,小師叔武功那麼高,卻甘心從了你,一定是吃了虧了!師父啊師父,」蟬靈子長呼短吁悲痛不已,「就是小師叔把你蓄的二十年的美髯拔光,你也不能狠心地把小師叔趕下山啊,江湖那麼險惡,小師叔又那麼可愛,一不小心就會被邪惡之徒吃了,師父你後悔也來不及了,小師叔好可憐。」
被妖姬纏上可憐的是我好不好——到底是個男人,趙縉還沒有辦法把這句示弱的話說出口。他冷哼一聲,不再理蟬靈子地繼續走路。
「嗤,別說我沒有提醒你,要是叫醒睡著的小師叔,鎖瀾府裡會發生什麼慘絕人衰的事情,別怪到武當頭上哦。」蟬靈子揮手歡送趙縉,不忘義務地提醒。
這句話一直在耳邊迴響著,直到來到金麒園門口,趙縉磨蹭了半天,手在才消除了淤腫的臉上摸了摸,最終還是放棄了,打道回他的金闕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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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兄,你又要去找嫂夫人嗎?」三人相互推操著,最後還是李東麓鼓起勇氣問道。
「嗯。」趙縉虎虎生風地踏在石板路上,不找到喬天師誓不罷休。比起他的興致高漲,李東麓錢坤孫立激三個人全都是睡眠不足、哈欠連天的萎靡模樣。
「趙兄,你現在的心思都放在嫂夫人的身上,我們多少天都沒有出外玩過了哎。」
前兩天舉行的五月花會,聽說全城的夫人小姐全都走出家門觀花,結果他們因為要陪著趙縉對付嫂夫人而白白錯過了觀看美人如花的盛景。一想到江寧府有某個貌美如花的妙齡少女為錯過結識權貴少爺,失去了一場浪漫的愛情而在默默哭泣,他們就不由得一陣心如刀絞。
「哼,你們的玩樂還少嗎?今天早上你們誰不是從女人窩裡爬出來的。」
趙縉斜睨了他們一眼說道。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那麼喜歡女人,他才娶了一個妻子就煩悶氣惱得要命,而這些人就像不要命一樣非但娶妻而且納妾,一房一房地接進門也不怕麻煩。
「嘿嘿。」一提起女人李東麓三人的神情就變得淫褻,「那是因為趙兄還沒有嘗過那種欲仙欲死的滋味嘛。嘿嘿,只要嘗過一次的話……」
趙縉覺得不舒服地加快腳步。平時有他們陪著自己玩鬧是很開心,但是就在這一點上他和他們格格不人,次數多了便覺得厭煩起來。
「咦,趙兄,你看那個向這邊跑的人,是不是嫂夫人?」
經過錢坤提醒,趙縉看去。像是有人追趕一樣,一個個子小小的小女孩用力地奔跑而來,不一會就衝到他們面前,但卻看也不看他們地,擦身而過。
「妖姬!」趙縉回身大聲喊。
已經跑過十丈左右距離的個子小小的女孩聞言身子微向左傾斜,一個大旋身地又跑回他面前。
「是你啊,抱歉,剛才沒有看清楚。」停下腳步的喬天師彎著腰,雙手按在膝上喘著氣,「你叫我有什麼事嗎?」
「你在幹什麼.有人追你?」回頭看了看,卻沒有看到穿著道袍的人。
「不是,我在跑步。」喬天師攥著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汗說道。
「哎?」
「跑步有益於身體健康呢,對耐力和持久力都有好處,我身體條件不好,一定要每天勤做功課才行。對了,再等我一下。」也不待趙縉應聲,喬天師就走到路邊先兩腳並步,兩臂垂身側做個預備式後,右腳向右後方猛然一頓,竟然打起基本長拳來。
喬的姿勢彈腿猛力,前穿輕盈,明明只是拳法的基礎動作,她使出來就極為飄盈好看。趙縉四人目瞪口呆看著她,直到她並步對拳還原後,趙縉才從失神中清醒,抖著聲問她:「你……你,你在做什麼。」
「練功啊。」喬天師又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看了看東邊樹梢上掛的太陽道:「嗯,時間控制得剛剛好,可以去吃早飯了。」
向前走了兩步,喬天師回頭疑惑地看向還呆在原地的四人,「怎麼了,你們不吃……啊,對了!」喬天師想到什麼地一捶手掌,「男女不同席對不對?我總是好忘呢。」皇家的規矩真多,但她現在是晉國夫人了,一定要習慣才行。
真慶幸她逃跑沒成功,雖然不知道晉國夫人是幹什麼的,但是皇上賜的,一定比王妃的地位更高。比起名譽地位權勢來,小小的武當山道士算什麼!
「你忘的好像還不止這一件啊……」趙縉低頭撫額輕柔淡然地說道,但額角顫抖的手洩露了他的思緒。
「還有什麼……啊?我記得了。」喬天師又一捶手掌,「還有男女授受不親對不對?那我們一定要離得遠遠的才可以。」
「誰讓你記這些亂七八槽的東西了!」才維持一秒的完美淡然的表情立刻顯現出怒火,趙縉激動地咆哮道:「是我,是我!你難道不問問我找你有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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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歡迎光臨。」
一走進屋內一縷幽香縈繞,金籐絲紅漆竹簾高卷,進門架上一隻艷麗的大鸚鵡見人進來就喊,但是見到進來的人是趙縉時,竟眼一閉地把嘴塞到翅膀下假寐起來。
「總有一天把你的毛拔光!」趙縉心中惡狠狠地想著。自從成婚後,只要關於喬的事情,他就處處吃癟,到現在連一隻扁毛畜生都敢怠慢於他!
地上鋪著百花爭艷的華麗地毯,兩側放著六把紅木椅,喬天師習慣性地坐在主座,結果又把趙縉氣得渾身發抖。「那個位子應該是我坐的!」
「哦。」雖然不明白趙縉為什麼非要和她搶椅子坐,但看趙縉臉色一直沒有好轉,她也就不計較他的任性地換了一把椅子。
霜紋上前上了茶點,喬天師交代她留些飯菜地也就讓她下去了。
「不請你的那些朋友進來嗎?」喬天師「咕嘟」喝了口茶隨口問道。
「他們呆在園外沒事。況且這件事要太多的人知道,對你也不好吧。」趙縉揉了揉太陽穴道,「昨個李公公來對我說了一些事,八月我們要到皇宮赴團圓宴,母后想見你。」
「啊,你是說……我的婆婆?」
「什麼婆婆!你要叫太后!」狠瞪了喬天師一眼,要不是她是身份卑微的土包子,他現在怎麼會這麼辛苦?「你知不知道皇室的禮儀?」
「知道啊,就是見面就磕頭嘛。」提到這個喬天師微皺了下眉。昨天跪得太猛,現在她的膝蓋還疼著呢。
吸氣呼氣再吸氣,趙縉早就應該想到問她也是白問。「我明白了,明天,不,今天我就會找個老師訓練你熟悉皇室禮儀。我就是給你說這件事,我走了。」
再不走的話他又要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發火,而現在他所需要的就是冷靜,一定要在兩個月時間內,把妖怪王妃訓練成儀態無懈可擊的貴夫人,絕不能讓他那些皇親笑話了。
走到半路他突然又想起忘了交代妖姬以後出去見人不要再穿那麼恐怖的衣服,於是又回頭走進金麒園。走之前還靜謐幽雅香氣氤氳的園內此時卻是一片吵人的嘈雜,趙縉滿心疑惑地進了廳堂,才跨進去門檻,就見到盤兒、碟兒在眼前亂飛,廳堂中央的八仙桌上擺滿了包子煎餃油炸糯米糕等南北方的早點,不殺與何五搶吃著燒賣,喬一腳踏在桌上一腳踩在椅上攥住如七的領子,讓他把偷拿的南瓜餅吐出來,卻沒有發現另一隻手上端的油餃讓符九偷拿了兩個。
霜紋的臉急得通紅,跺著腳喊:「別搶、別搶,還有好多啊!」其他丫環早就偷偷地捂著嘴笑,也不幫霜紋的忙。就連鸚鵡小龍也湊熱鬧地大叫:「別搶別搶,全都給我!」也是它發現了趙縉進屋,更大聲地叫道:「風緊扯呼,壞人來到!」
氣氛一下於冷卻下來,丫環們笑聲凝結,全都無聲息地退到喬的身旁,符九、何五不殺放下碗筷,而喬還是在如七的拚命示意下才知道:回頭,看到是趙縉時,嘴裡還咀嚼著包子地邀請:「早點很好吃,你要不要來一點?」
可憐的明王大人身子顫抖似秋風中的落葉,腦中控制理智的弦習慣性斷開——
「喬——天——師——不要別人了!今天下午你就搬到我的金闕園,我要親自教導你!」
終於記清了妖姬的名字,該不該說可喜可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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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闕園在府內東部,重門疊戶,庭院深深。院落之間以漏窗、門洞、迴廊溝通穿插,比起金麒園來顯得莊重嚴肅。
「好像比金麒園陰冷呢,盛夏的時候到這裡避暑好了。」
喬天師摩挲了一下肩說道。霜紋提著的金鉸架上的鸚鵡附和地叫了兩聲。一行九人扛著幾個大箱子隨著大丫環朝前走。一路行來池水迴環,蜿蜒曲折。
「我以為金麒園就很大了,這裡好像更大啊。」
到了一處造型秀麗精巧的兩層小樓前,大丫環道:「這裡是又見飛香軒,以後便是王妃的住處了。」
樓前亭院寬闊,兩側廂房與東西方向廂房相連,只是以花牆相隔。
「如七,你們也找個房間住下呢,霜紋,你們隨我進屋。」
卻見大丫環堵住門口,冷冰冰地道:「抱歉了,王爺只讓王妃一個人住進來。」
「哦。」喬天師朝霜紋、綺紋、蟬紋、嫡紋揮揮手道:「那你們也在偏廂裡住下吧。」
「王妃,王爺的意思是金闕園裡只讓王妃一人住進來,他們沒有資格住在這裡。」
「你在開玩笑吧?」喬天師雙手抱胸腳點地,看著眼前這個二十多歲還是丫環打扮的人道,「你知不知道人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我已經習慣了讓人伺候,你不讓他們住進來,那誰來伺候我?」
看到喬粗俗的舉止,大丫環的臉更加陰沉。「府裡多的是丫環。」
「他們陪我嫁進來的,知道我的脾性,我不換。」
「王府內只有王爺說的話才算數。」
「……沒有轉圜的餘地?」
「你去對王爺說。」
「……」喬天師搔了搔頭,一臉不耐的表情,「我早就說了還不如留在金麒園呢,不過,現在回去的話又太難看了。」
又搖了搖頭,「那麼,我就先給你上一課吧。」喬天師又雙手抱胸地直視著大丫環,「首先,我已經嫁給了趙縉,人說夫妻一體,也就是他是我我是他,他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府邸也就是我的府邸,他的錢財也就是我的錢財,而我說的話就是他說的話。我說——如七、符九、何五不殺你們住在右廂房,霜紋、綺紋、蟬紋、螭紋你們住在左廂房。而我就住這個什麼飛來軒,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王爺。」如七等人恭謹地應了聲,而後由符九把所有的廂房打開,搬著大箱子走進去,先收拾起房間來。
沒有料到王妃這麼無賴,大丫環憎厭的神情一閃而逝,「是你不聽勸阻,怨不得我的。」她用力拍了拍手,用略高的聲音叫道:「護衛,除了王妃,把其他閒雜人等都趕出金闕園。」
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從龍牆假山樹梢花木處閃現出十來個穿紫衣的護衛,霜紋幾人嚇了一跳,如七幾人卻笑瞇瞇地打著招呼說:「好久不見。」
見到是他們,躍下龍牆的護衛首領腳幾乎打滑,而就在將站穩還未站穩之際,半月門處突然響起了充滿怒氣的聲音:「添香,你是怎麼帶人的,讓我等那麼久!」
趙縉一進小院,看到院子裡站了那麼多人愣了一下,隨後惱道:「你們這是幹什麼!只是搬個家就這麼興師動眾,我的護衛是讓你用到這地方的嗎?」
「不是啊,王爺……」
趙縉瞪向想要解釋的護衛首領,「怎麼,還想回嘴,還不給我滾到原位!」
一聲暴喝後,紫衣護衛立刻忽悠不見,快速得連喬天師都讚歎不已。那是需要多少年的苦練才能達到的默契和速度啊。
大丫環添香朝趙縉施了一禮道:「王妃讓她的丫環和下僕全都住進來,我一人實在無法阻攔。」
「我需要人伺候嘛。」喬天師根本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麼過分的事。
「他們想住就住好了,怎麼這種小事還來煩我。」下人在他的眼裡和路旁石塊差不多,趙縉只看得到喬天師,「喂,不要磨磨蹭蹭的好不好,快跟我來。」
「做什麼?」
「脫胎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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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儀即禮節與儀式。祭祀之事為吉禮,冠婚之事為嘉禮,賓客之事為賓禮,軍旅之事為軍禮,喪葬之事為凶禮,是稱為五禮。」
坐在案前趙縉認真地說道:「不過這個和我們沒什麼太大的關係。祭天要到冬至,夏至的祭地已經祭過,我們只要過了中秋節就成了。因此我現在所要教你的是饗燕飲食禮儀。」
手指了指擺滿案的食具,趙縉問:「你知道這些餐具的名稱嗎?」
手指沒什麼信心地指了指其中的幾個金玉陶器,喬細若蚊聲地道:「那個是酒樽,勺子,盤子,和……刀。」
「原來你只認識這麼一點啊,讓我告訴你——這是用於烹煮的鼎、甑和釜、這些是盛酒的樽、壺、角、勺、鈁和。這是切肉的刀和俎,這是盥洗的盤和缶等等等等,記清楚沒?」
「記這些做什麼啊,吃的時候只要記得食物就行了嘛。」喬嘻嘻地笑著,但在趙縉嚴肅的眼神下,笑容漸漸淹沒地說出實話:「沒有。」
「你真的很笨啊,連這些都記不住。」趙縉冷哼一聲,「幸虧記得這些也沒有什麼用,下面我就教你真正的禮儀了。」
沒有用你還拿出來現!想這樣大吼出來的喬眼瞅了瞅放在案頭的戒尺,吞了吞口水,還是保持了沉默。
「我們首先說說使用器具的數目問題吧。」趙縉說道,「對不同地位的人使用器具的數目有嚴格規定。所謂『天子九鼎,諸侯七、大夫五、元士三』,我是王爺,就算是諸侯了,所以說我可以使用七個器具,你是我的妻子,自然也要使用七個。」
「是這樣嗎?」喬天師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你敢懷疑在皇宮內長大的我嗎?!」
「……不是,我想問我們比別人多了兩個餐具,食物會不會更多些。」
「你別總想著吃。下面我們說進食之禮。比如札記中說道:虛坐盡後,食坐盡前。意思說,食物少的時候盡量往後坐,不要和別人搶吃的,但是食物多的時候盡量坐前面吃多點沒有關係。」
「是這樣嗎?」
「你敢懷疑博學多聞的我嗎?!」
「……不是……」
「至於『食至起,上客起,讓食不唾』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上菜的時候要讓上賓先吃,你要是讓菜呢,不能捨不得地嚥口水。」
「是……這樣嗎?」
「你再懷疑我我打你哦。」
「……對不起。」
「而『客若降等,執食興辭。主人興辭於客,然後客坐』的意思是客人如果沒有興趣等待上菜了,要告辭走掉,作為主人一定不讓他走,讓客人再次坐下。」
「是這樣……嗎?」
「你再懷疑我踹你哦。」
「對不起……」
「還有『主人延客祭.祭食,祭所先進,之序,遭祭之』……總之就是吃飯要有次序,至於『三飯,主人廷客食,然後辨,客不虛口』就是吃飯一定要吃三碗,讓客人的嘴塞得滿滿的。我們到參加秋宴的話,就是客人了,到時候一定要遵循客人應有的禮節!不要給我丟臉!」
「是……嗎?」
「你再懷疑我我虐待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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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又過了幾日,趙縉備嘗當老師的樂趣,李東麓、錢坤、孫立瀲多次找他出去玩樂他也沒有興趣再去。《禮記》讓他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就算他還在皇室的學堂上學時也沒有這麼用功過。
這日下午,趙縉沒有叫喬天師,喬就自己一人去書房,雖然禮儀繁瑣又怪異,但是作為辛勞的補償,進食之禮所用的「進食」,都很美味。所以喬天師根本不排斥天天訓練。
書房門口站著大丫環,見她前來,卻沒有請她進去的樣子。聽霜紋說,這個大丫環原本是太后身邊的人,在趙縉封明王,從京城遠到江寧時,太后怕趙縉在外面住得不方便,就讓自己最疼愛的丫環隨趙縉一起到江寧府,就近照顧他,身份自是同一般丫環不同。
喬天師卻不知道有什麼不同法,在她眼中,所有人只有親疏之分,只要是重要的人,在心中的地位自然大大地不同。而大丫環和路人甲差不多,見她不理她,喬也不覺被怠慢地自己去推書房的門。
「王妃,王爺在聽夫子講課,請不要打擾他。」
大丫環連忙攔住喬天師,面無表情地道。
「不是吧?」喬天師側著頭疑惑地道:「聽課需要這麼大動靜嗎?」
雕花雙扇門隨著她的問話打開,這時一個人猛然衝了出來,把毫無防備、同大丫環說話的喬天師撞得差點跌坐地上。隨後,書卷、筆、墨、紙、硯全被扔了出來,一時間書頁亂飛,水墨直濺,全都落在了先衝出來的那個人身上。
「逆徒逆徒!」
跌趴在石板地上,不是衝出來,其實是被踹出來的夫子顫巍巍地半翻著身子,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從屋內走出來的趙縉,「你竟敢連老師都敢打,你還有沒有王法!」
「你才是個假夫子,竟敢說我的對子對得可笑可惱,滾啦,不要讓我再看到你!」趙縉作勢又要踢他。
夫子連忙爬起來,扶著閃到的腰咬著牙邊退邊恨聲道:「你以後重金求我我也不會來!你的惡名傳遍整個江寧府,要不是我秉持著有救無類的想法,又怎麼會來教你這個惡徒!你放心吧,等我出了這個府後,絕不會再有人傻到來教你了!」
夫子帶著一身傷痕屈辱而憤怒地離開了鎖瀾府。大丫環並不在乎明王趕走了幾個夫子,她所在意的是——「王爺,稱作詩提賦還不純熟,要是皇上問起功課,你若是答不上來,會惹人笑話呢。」
「哼!是那個夫子不好,我苦思得來的對子,他卻一句胡鬧打回,還想用戒尺打我的手心耶,我早就看他不顧眼了,一口一句仁義道德之乎者也,好像我是無可救藥的壞蛋一樣!」
「看來要到鄰府去請夫子了,有點麻煩呢。」但大丫環的神情仍舊是淡淡的,看不出絲毫苦惱的模樣。
「不用去那麼遠。」喬天師猛然接口,趙縉像是才發現她地瞪著她看。
「你眼前就有一個啊。」喬天師笑得純純澈澈眉眼喜俏的,「來而不往非禮也,你教我禮儀,我教你讀書,很公平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