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鳳蜷縮在沙發上,一張嘴翹得半天高。
高非看著她,又搖頭又歎氣。
對這個寶貝女兒,他實在是頭痛得很,根本不知道該如何管教她。
「每天就只知道玩,像只脫韁野馬似的!已經是第二年重考了,你到底還想不想念大學?」
「不想!」她回答得可乾脆了。「老爸,我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就算再考幾年都一樣會名落孫山,太痛苦了啦!」她愁眉苦臉地,想用哀兵姿態來打消高非逼她重考的念頭。
「你根本只是不用功,如果能把你用來玩樂的精力放在讀書上頭,就算考上台大也沒問題。」
「還是不行啦!」她拍拍自己額頭,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起身挨到高非身邊撒著嬌:「老爸,不如讓我到美國去找哥哥。有他教我,我一定可以把書念得很好的。」
「你別做夢!」
「老爸!」
高非根本不理會她的抗議,逕自說下去:「從下個星期開始,我已經請朋友介紹了一位家教來幫你上課。現在你只要好好用功,一考上大學,我馬上讓你到美國去找文穎。」
「Oh,shit!」她低低罵了一聲。
「這一次可不准再搗蛋,如果再把這個老師氣跑了,我就寫信告訴文穎,讓他來罵你。」
從小她就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高文穎。
其實她才不是怕,而是……
午夜,對台北市的某些人而言,是喧鬧、活動的好時間。
林開平把機車停在「夜巴黎」附近的小角落。因霓虹燈的閃爍,台北的夜空顯得五彩繽紛。
夜巴黎的側門一打開,何夢汝一身素淨的臉朝他跑了過來,她跨上機車,抱住林開平的腰,林開平馬上發動車子,凌風而去。
「你今晚想到哪裡?」
何夢汝靠在他的背上,搖搖頭。
夜晚的關渡十分寧靜。
他知道她最喜歡由橋上眺望遠處;她說過,只有這樣,她的心情才會覺得比較舒暢。
頑皮的星星眨著眼,彷彿羨慕地看著這對戀人相偎相依。
「怎麼了?是不是大班又給你氣受了?」林開平輕拂開貼在何夢汝臉頰上的長髮。
「沒事。」她淡淡的說,但表情卻十分憂鬱。
「不要到酒廊上班了,只要我再多兼幾份差,我相信我們會熬過去的。」
「你又不是鐵打的,白天上班,晚上又兼差,叫我怎麼忍心?」
聽到她心疼自己的言語,林開平心中有股難以言喻的情愫在泛開。
「夢汝,我不怕苦,為了你,就算再苦我也不怕。,」
「開平!」何夢汝動容的看著他。「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你不必擔心,大班她對我很照顧,只是有些客人對我向來不出場的原則不滿意。」
雖然在酒店上班,可是她一直堅持賣笑不賣身;也因為如此,她所賺的錢才會入不敷出。
「每次一想到那些男人色迷迷地對你毛手毛腳,我就無法控制自己不去生氣,不去嫉妒。」他憤恨地捶了一下橋欄。
何夢汝噙著淚水,林開平的苦惱也正是她的苦惱。
但為了父親生前留下的賭債,為了阿弟在教養院的生活費,這重擔壓得她不得不到酒店當陪酒小姐。
「我已經接了一個家教。」他岔開話題。
「這樣你吃得消嗎?」她知道他在新公司十分打拼,常常加班到深夜,而且每晚還固定來接她下班。
「你放心,就算再加兩個兼差也不在乎——不過,對你似乎也沒有什麼多大的幫助。」原本還為找到另一份兼職而意氣風發,但一想到微薄的薪水對何夢汝龐大的債務而言還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不免又沮喪起來。
「別這樣說,只要你還一直支持我,這比什麼都重要,畢竟你是唯一瞭解我的人。」
「總有一天,」林開平緊握著何夢汝的雙肩,激動的說:「我一定要加倍努力賺錢,讓你過最好的生活,照顧你和阿弟,不再讓你受到任何一絲委屈。」
何夢汝聽著,不禁熱淚盈眶。
「開平,你對我真好。」
「傻瓜,我們之間還需要說這些嗎?」他擁著她的肩。「肚子餓不餓?我們去吃消夜。」
雖然何夢汝沒什麼胃口,但為了不掃他的興,她還是點頭答應了。
引擎聲再度劃破午夜的寧靜。
林開平瞪著始終不肯合作的高文鳳,一肚子氣難消。
「你別瞪我了!反正我就是不愛唸書,你教了也是白教,不如我們來個約定如何?」
這個刁蠻難馴的小女孩居然和他談起條件來了。
「你去告訴我老爸說你教不來,我就給你三個月薪水,當作你的遣散費。」
標準嬌生慣養的富家女!
林開平不屑的抿抿嘴唇,不回答。
「喂!這麼好的條件,你還不肯答應?那我再多給你一個月,四個月如何?條件夠好了吧?」
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前幾個家教老師會只來一天就不再來了!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這麼多錢,誰會拒絕這麼大的誘惑!
可是他要讓她知難而退。他從背包裡取出了一張紙推近到高文鳳面前。
「這是什麼?」高文鳳瞟了一眼。
「你的課表。」他淡淡的說。
「課表?喂,我剛才的話你當我是放屁呀?」她差點沒氣得跳起來。
對她的大呼小叫,林開平根本無動於衷。
「你看看,如果有需要再加強的地方,我會再斟酌修改一下。」
「你省省吧!」她甩也不甩他。
他還是耐著性子。
「我勸你還是看一下,不然我們就準備開始上課了。」
「上課?要上你自己上,我和朋友約好了,拜拜!」她站起身。
「坐下!」林開平比她早一步強將她按回座位上。「上我的課就得守我的規矩,我還沒說下課就不准下課。」
「什麼屁規矩,干我屁事!本小姐可不想浪費我的寶貴時間。」她揮開他的手,起身往門的方向走去。
林開平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惡狠狠的盯著她。
他的眼光令文鳳不由自主地退回椅子上。
「小姐,你要學的規矩太多了,若想提早下課,自憑本事吧!」
林開平的外表斯斯文文的,和以前來的幾個家教一個樣子,但卻沒想到他卻是這麼地有個性。
「你——你要幹嘛?」高文鳳一下子像消了氣的皮球,氣焰頓失。
真的是惡人自有惡人治!
「你以為我會想對你『幹嘛』?!」林開平的語氣非常輕蔑的。「我看人的眼光可是很有品味的。」
他生平最瞧不起仗著家裡有錢卻不求上進的富家千金!這個臭小妞與他的夢汝連比都不能比!
高文鳳恨得牙癢癢地,怒極了的眼神幾乎要將他千刀萬剮似的。
他以為她是病貓嗎?
「怎麼?想殺人?只因為我對你沒胃口?」他冷冷的看著她。
「你——你——」她氣得話都不會說了。
「乖乖坐下來上課吧!」他依然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我才不要你教我!我要去告訴我老爸,你只會教壞我!」惡人先告狀。
「你怕我教壞你?你不覺得你根本已經壞透了?」
高文鳳真是氣昏頭了,一時竟無話可回罵他。
從小到大,她像個公主似地被人捧在手心上疼著,有哪個人敢如此說她?簡直是不要命了!
她很想衝出門去,但是卻又莫名的捨不得移動腳步,只能睜大眼死瞪著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林開平不但沒有絲毫放鬆,反而挑戰似的看著她。
「我想去上洗手間。」只要她能溜出這扇門,她就會想辦法叫他滾蛋。
「要我陪你去嗎?」
「你——」
「少使壞,乖乖上課。」他說著,便把課本攤開,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專心在聽,就逕自教起書來。
高文鳳這次真是踢到鐵板了!
酒店內的大班像只花蝴蝶似地穿梭在每位客人之中。
陪酒的女孩更使出渾身解數來取悅客人。
「哎喲,徐董,好久不見了,這一陣子又到哪裡去發財了?都忘了我的存在了。」大班施展著看家本領,招呼著客人。
「林總,怎麼不介紹一下新朋友?」她看見林正雄身邊的高非,猛對他拋媚眼。
「這是高非先生,中英企業的總裁,這可是他第一次來,我看你把如夢轉過來陪他好了。」
「真不巧!今天如夢請假,不如我讓莉莉和美娜來陪你們。」
「搞什麼?先是不肯讓人帶出場,現在又請假,大班,我看你不如收場不要做了!」
上次為了要帶何夢汝出場未果,林正雄到今天還記恨在心。
「林總真愛說笑,不如罰我喝杯酒,算給你陪罪。」
高非一見場面弄僵了,連忙打了圓場。
「算了,來這裡是找樂子,不如今天的帳全掛在我這裡。」
「這怎麼行?」林正雄有點過意不去。
「反正誰請誰都一樣,大家都是好朋友嘛!」高非的一句話化解了場面的尷尬。
高非並不喜歡來這種場所,除非必要的應酬,否則他很少涉及歡場,只因他對死去的妻子仍戀戀不忘。
何夢汝坐在北上的車廂中,腦海中思潮起伏。
當年母親因為難產,生下阿弟後就離開他們了。如今,她也已經替代了母親在家中的地位,但父親卻沉迷賭博,一直到去世後仍留下一屁股債;再加上阿弟又需要人照顧,面對債主狠鬼似的催逼,在無法可想之下,她也只好到酒廊陪酒。唯獨只有這途徑,才能讓她快速的賺到錢以償還債務,並且給付阿弟在教養院的生活費。
原本深怕林開平會鄙視她的,卻沒想到林開平反而成了她精神上的最大支柱。
與林開平青梅竹馬的童年回憶迅速地浮現在她腦海。
飛也似的列車上,乘客疏疏落落的散坐著,車快速駛過田野,她的思緒又飄到工作上。
以她的姿色,她其實可以賺到更多的錢,但是她絕對堅持自己的原則,不會因為想賺更多的錢而出賣自己。
列車到達終點,她收回飄浮不定的思緒。
又是她投入工作的開始,她會盡力演好自己的另一個角色——如夢。
高文鳳從不知道除了高文穎之外,居然還有自己會怕的人。
她緊盯著林開平手中的紅筆,只要它稍微動一下,她的心就蹦跳一下。
一張試卷只有三個字可以形容——滿江紅。
「這麼慘!」她呻吟一聲。
「還好嘛,比起上次進步多了。」他笑了笑。
他也沒料到自己可以讓這個刁蠻的嬌嬌女安靜地坐下來讀書;對高文鳳的改變,他也是始料未及的。
他將改好的考卷遞給高文鳳,才發現她竟呆呆地看著自己。
「我的臉上有寫字嗎?」
「其實你應該多笑,你笑起來和我哥一樣好看,很吸引人。」
「你哥?」他知道高非還有一個兒子。
「我哥他長得好帥,是我心目中的偶像。」她像個小孩似的露出崇拜的眼神。
「你把你哥當成偶像?不怕男朋友吃醋?」
「我才沒有男朋友,這輩子我除了『他』之外,誰也不嫁!」
「他?誰?」高文鳳的話挑起林開平的好奇心。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這是我的秘密。」她神秘兮兮的。「林老師,你有女朋友嗎?」
其實這陣子和高文鳳相處下來,他發現她除了有富家千金的嬌蠻外,還有不失她天真純潔的一面。
「有吧!」
「什麼叫有吧?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你的答案有點搖擺不定喔,是不是對方沒跟你說她愛你?」
「或許吧!」不知為什麼,他竟不想在高文鳳面前提起何夢汝。
「談談你的女朋友嘛!」十九歲正值好奇的年紀,尤其對愛情又十分懵懂。
「我的事沒什麼精彩的,不如談談你的『他』。」
「不行!我的「他」才不跟別人分享呢!」她還是堅持不肯透露半句,反倒令林開平不禁對這個「他」產生好奇。
上完課,高文鳳偕同林開平步出書房,碰上剛應酬完回到家的高非。
「高伯伯。」林開平很有禮貌的。
雖然才見過幾次面,但高非對林開平可是印象深刻;尤其林開平又馴服了高文鳳這匹野馬,光是這點,就足以令他對林開平另眼相待。
「有空和高伯伯聊聊嗎?」看著林開平,高非不禁想起遠在美國求學的高文穎。
他所有的希望全寄放在高文穎的身上,即使他不是——
「坐吧!別太拘束,就當這裡是自己的家。」
林開平和高文鳳互望一眼,在高非兩側的椅子分別坐了下來。
「你在葉董的順大公司工作,一切還順利嗎?有沒有想過要跳槽?」由高非的口氣中,似乎可以感覺得到他對他的工作情況瞭若指掌。
「一切都很順利,這算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不在乎薪水的多寡、職位的高低,畢竟吸取工作經驗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目前我還沒有想到過要跳槽。」
他不卑不亢的態度令高非十分激賞。
「很好,年輕人做事能有周全的計劃是值得鼓勵的,如果還有什麼地方需要高伯伯幫忙,你不用客氣,儘管告訴我。」
「謝謝您,有機會還望高伯伯提攜。」
高文鳳對自己的被冷落有點不悅的嘟起嘴。
「爸,您就從來沒有問過我需不需要您的幫忙。」
「你喔!」高非寵愛她的捏了下她微翹的小鼻尖。「你不愁吃、不愁穿,養尊處優的,還會缺什麼?」
「我心裡空虛呀!」她翻動了一下眼珠子。「您整天就會嘮嘮叨叨地說我不用功讀書,從來不肯多關心我一下,還有哥——他也跟您差不多,一點也不在乎我。」
「又是怨我,又是怨文穎,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高非對這寶貝女兒是一點脾氣也沒有。突然他想到什麼似地說:「你如果覺得無聊,可以讓開平,多來陪陪你——」他話還未說完,高文鳳已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OH,NO!爸!您饒了我吧!一個禮拜上三天課就快叫我神經崩潰了,您竟還要他多來幾次!我看您不如把我送進精神病院算了。」
「真是孩子氣!怎麼滿嘴胡說八道呢!幸虧開平他不會跟你計較,否則豈不是讓開平看笑話了。」
「我才巴不得他早一點受不了我,趕緊走人算了。」她一點也不矯情。「反正我是個笨學生,他教得辛苦,我上得痛苦,早了斷早快活。」
「真的是如此?」高非挑挑眉問林開平:「我這個女兒真的這麼笨?」
「爸!」高文鳳一聽到高非說她笨,馬上抗議。
「其實文鳳資質十分聰慧。」林開平照實說:「只要她肯再多用一點心,今年的聯考應該是不成問題的,最近她的成績已經進步很多了。」
高非一聽此話,笑得合不攏嘴。
「還不快謝謝開平!」
「謝他做什麼?」高文鳳沒好氣地說。
「要不是開平這麼用心教你,你怎麼可能進步?」
「高伯伯,這不過是我份內之事。」林開平一點也不居功。
「瞧!他才不需要我道謝呢!而且他不是誇我資質聰慧嗎?」
「你這孩子!」高非沒好氣的搖搖頭。「開平,你千萬不要介意,她從小就被我寵壞了。」
「沒關係,高伯伯,文鳳的個性我十分瞭解,她不過是孩子氣了些,其實她很單純,沒什麼心機的。」林開平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起身道:「高伯伯,我還有別的事,先走一步。」
「也好,打擾你太多時間了。文鳳,送開平出去。」高非的話高文鳳沒有反駁,乖乖的送林開平到大門口。
「不用送了,你進屋子去吧!」他發現高文鳳身上的氣焰消失了許多,悶悶的,似乎有些在鬧彆扭。
真是長不大的孩子!大概又為了剛才的話而不開心了吧!
「我走了,再見!」他揮揮手轉過身,高文鳳突然叫住他。
「林開平!你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他不解的問。
「你說你瞭解我的個性,你真的瞭解我嗎?」她認真的盯著他。
林開平愣住了。
剛才他只是順口說說,在那種場面,他說這話完全是無心的,怎知道高文鳳卻如此在意。
「文鳳——」他瞭解她嗎?他們不過才見幾次面呀!他能瞭解她嗎?
「答不出來了吧!」高文鳳唇邊浮起個嘲諷的笑。
她的笑讓林開平感到不解及迷惑。
安和路上,「小溫的店」裡傳來陣陣香醇的咖啡味道。
「開平!開平!」
何夢汝輕喚著思緒飄浮的林開平。
「呃,夢汝,有什麼事嗎?」林開平回過神來,但眼神仍有些閃爍不定。
「不是我有事吧?」她取笑他。「我看是你有心事。」
是這樣嗎?
他剛剛只不過一直在反覆想著高文鳳對他說的話,這樣也算得上「心事」嗎?
「談談你的學生吧!」她想岔開話題,讓他心情輕鬆一點。「你去上家教課也快半個月了吧?情況怎樣?」
「什麼情況?」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不大想在何夢汝面前提起高文鳳,就如同他不想在高文鳳面前提起何夢汝一樣。
「她有多大年紀的了?」何夢汝破天荒第一次如此好奇。
自從林開平上了家教課後,他們相聚的時間就減少了許多。
「夢汝!」他真的一點也不想提。
何夢汝看出他表情中的不悅,聳聳肩。「算了,如果你不想談,那就不要勉強。」她拿起小湯匙攪動杯中的咖啡。
「夢汝!」林開平抓住她的手。「你不要多心,我不想談她是因為我對她的印象不是很好。」沒有思考就脫口而出,但是這句話卻不是肯定句,反而讓他的心思愈加紛亂。
也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對高文鳳的印象並不是很好,但是經過幾次下來的相處,他發現其實她的本質還不錯。
「開平,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何夢汝發現他神色不太對勁。
「夢汝,你不要太多心,我對文鳳只是如同老師對學生一樣,你千萬別胡思亂想。」
他似乎是做賊心虛,越要解釋反而越描越黑……
何夢汝向來不是愛胡思亂想的女孩,但今天的林開平……
「開平,其實你不要顧慮我,若是你遇見比我更好的女孩,我會……祝福你的。」口裡雖這麼說,她心中卻不禁泛起一陣酸楚。
「夢汝!」林開平緊握著她的手,表情十分嚴肅。「我不許你這麼想,如果你不放心,我明天就去向高伯伯辭職;其實文鳳她一點兒也不想唸書,完全是因為高伯伯逼她念的。我不要因為她而失去你。」
他的話令何夢汝感動得泫然欲泣。
「不,開平,我不要你辭職,我相信你。」
林開平突然鬆了口氣,但除此之外,還有了一絲絲的……愧疚。
連他都無法瞭解的一種情愫正在他心中的最底層慢慢泛開來。
為了不讓何夢汝再起疑心,他連忙將話題轉開。
「你去看阿弟了嗎?他過得好不好?有問起我嗎?」以前還未當高文鳳的家庭教師之前,他都會利用假日與何夢汝一起去探視阿弟。
「還是老樣子,不過他的確有問起你,你沒去看他,他還真有點失望。」
阿弟把林開平視為何夢汝之外的另一個親人。
「下次我一定陪你去看他。」他對阿弟的好,也是令何夢汝感到心動的一點。
「別老是記著去看阿弟,你有空應該回去看你媽,水嬸一定也很想念你。」
「要回去我們倆一塊兒回去,我媽早已把你當成咱們家的媳婦,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回去,她可會嘮叨個沒完沒了。」他的話一點也不誇張。自從何家遭逢變故以來,唯一對她雪中送炭的大概只有林開平的母親——水嬸。
她十分瞭解林家的情況——水嬸自己早年喪夫,獨力撫養著林開平長大,所以她對何夢汝和阿弟有著相同的一份憐憫。還記得當年何大中去世時,還是水嬸幫著她料理何大中的後事。對水嬸這一份恩情,何夢汝銘感五內。水嬸把她看成林家媳婦一事,何夢汝並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想到自己現在淪落風塵,她不覺又黯然神傷。
如果水嬸知道她在歡場工作,那水嬸還會接受她為林家的媳婦嗎?
林開平知道她的緘默是為了什麼事。
「夢汝,你答應過我,不會多心、不會胡思亂想的,對不對?」
「開平……有時候我不想多心、不想胡思亂想都不行,你有大好前程,有更好的選擇,而我——」
「我不許你這麼說!」他沉著聲打斷她的話。「我一直相信你,在我的心目中,你永遠是你,我不在乎你的工作,你是為了還債、為了阿弟,你的犧牲只會令我更加愛你、重視你,答應我,不要自卑,你在我心中是最完美的,在阿弟的心中也是一樣。」
「開平!」她的淚珠再也無法抑遏地流淌了下來。
今生有幸能得此愛,她已無遺憾了。
高文鳳像只快樂的百靈鳥般走進高非的辦公室。
她一向很少出現在高非的公司。
「爸!」她像個小孩似地走到高非的背後,雙手圈著高非的頸子,在他臉頰上親了又親。
「你今天怎麼這麼開心?是不是又有什麼事想要求我?」他溺愛的捏捏她如蘋果般的小臉蛋。
「每一次我跟您撒嬌,您就認為我對您有什麼要求,如果我對您不理不睬,您又埋怨我心中沒有您,當您的女兒還真是可憐!」她嘟著小嘴,故作生氣狀。
「心肝寶貝,你也知道老爸在跟你開玩笑的嘛!」對這個女兒,他是捧在心口上疼愛著。「快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快樂?該不會是又交了新男朋友吧?」
「男朋友?男朋友是什麼?我不懂。」她裝傻。
「文鳳,爸並不反對你和異性朋友交往,但是我希望你能多加選擇,其實我倒覺得開平這孩子不錯,如果——」
「哎呀!」她叫著。「爸,您什麼時候改行當媒人了?我是您的女兒,您就這麼迫不及待要把我嫁掉嗎?是不是怕我會妨礙您和莉萍阿姨約會?還是她把我看成眼中釘了?」
「文鳳!不許你這麼誤會莉萍,而且也別淨胡說八道,我和莉萍只是朋友。」這句話一點也不假,自從妻子去世後,他未再對任何女人動過心,即使他知道吳莉萍對他有著特別的情感,他也盡量採取低調處理。
「爸,您當真不會娶莉萍阿姨?」雖然她不是很喜歡莉萍,可是她也不忍心看父親老來無伴,晚年孤單。
所以,她心中升起了一個堅定的意念。
「爸,我要留下來陪您,永遠都不嫁人。」
「這怎麼行?」高非不贊同。「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爸最大的期望就是看著你和文穎各自成家,這樣,我一輩子也就心滿意足了。」
「我才不要嫁別人,而且我也不要哥娶別人!」她毫不考慮的脫口就說。
她的話令高非大為吃驚。
以往他一直以為她把高文穎視為心中的偶像,完全是因為對兄長的一種崇拜;但是隨著她的日漸成長,卻發現她對高文穎似乎有著異於平常的佔有慾,這令他感到心驚膽顫。
莫非她——
「文鳳!文穎是你哥哥,你不可以再像小時候那樣耍小孩子脾氣,更何況文穎在美國這幾年,也許已經有了知心的女朋友了。」
「才沒有呢!」高文鳳高興地笑了笑。「你怎麼知道?」他詫異的,該不會連文穎也——
「因為剛才哥打了電話給我,我已經問過他了。」
「文穎打電話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這兩個孩子令他開始擔心了。
「就是早上,你才剛出門不久,他就打電話回來了。而且他還告訴我,他再過些時候就要回來了。」
「回來?他回來做什麼?」
「爸,我的生日快到了,所以哥是特別趕回來為我慶祝的,二十歲生日可是很重要的大生日呢!」
「他只是為了你生日才回來的?」他暗暗鬆了口氣。
「我也希望他不只是因為我的生日才回來的。」高文鳳歎了口氣,一副心事無人知的模樣。
但看在高非眼中,心裡卻暗自擔心。
這件事,他可要好好想一想,仔細盤算盤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