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了,原本無所事事的假期因為婚期的逼近而有了兵荒馬亂的忙碌。
十二天前才決定要結婚,再扣掉期未考的那段時間,能準備婚禮的日子實在有限。幸好,他們都不是太注重傳統習俗的人,因此也省下了很多的麻煩。
再兩天就是結婚的日子,所有該買的、該試的都已準備就緒。因為婚禮過後的蜜月旅行是天涯海角的各奔東西,所以,大年夜的團圓飯也就吃不成了。
今天是風間家和宇家提早吃團圓飯的日子。吃團圓飯只是一個形容詞,因為風間家和宇家的男女沒有一個是居家型的煮夫或煮婦,要他們煮出一桌大魚大肉的菜式根本是難如登天的事。所幸,在這個便利的年代,什麼東西都有得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筵席只算是一個小case,一通電話外送到家,他們只需要動手把電磁爐的插頭插上讓湯保溫即可。
宇家的客廳裡,宇文絹、風間雅石、宇千露、雷速四人,無事的閒聊。
「叮咚、叮咚。」
雷速動作快的起身開門。
是風間悠野和慕容非嫣這一對準夫婦。
「好了,人都到齊開飯了。」風間雅石適時的吆喝一聲,招呼大家往餐廳走。
「深雪呢?不等她嗎?」宇千露左右張望。
風間深雪獲邀為伴娘,這可是她生平的第一次,而且還有個帥哥作伴,她開心死了,在電話中就編織出一個如夢如幻的遠景。
「差點忘了這件大事,深雪昨夜打電話來說她長水痘不能見人,在電話裡她都快哭了。還有,她說不希望因為她的缺席而造成你們的不便,因此,她有個替身天使會來。」風間雅石說。
「什麼樣的替身?」宇千露好奇的問。
「是深雪的鄰居,法國人,十三歲,名字叫法雅。」
一聽新的伴娘才十三歲,宇千露馬上轉頭找雷速。
「我看找紀牧雲來換邵鈞吧!」
風間深雪十八歲看起來像國小生,基於物以類聚的原理,宇千露猜測她的朋友十三歲大概像幼稚園大班生。邵鈞十八歲已有堂堂男子漢的氣概,兩人相配,慘不忍睹。而紀牧雲才十六歲,尚有青澀稚嫩的感覺,兩人站在一起,勉強及格,頂多是大哥哥和小妹妹的樣子,應該不會太離譜。
一餐飯吃完,沒有守歲的習慣只好各自帶開。
風間悠野和慕容非嫣還有事,先離開。
留下的兩對準夫婦打算泡茶聊天。
「叮、叮、咚、咚。」電話響起,鈴聲的設定也是巴哈的小步舞曲。
宇千露接起電話,簡短的兩句:「喂,宇家……好,再見」就說完。
「雷速,你阿嬤來了,你媽要你帶我過去給你阿嬤看。」繞口令似的用語,她說的不情不願。
「什麼你呀你呀的!都快嫁人了還這樣沒禮貌。」宇文絹輕聲斥責。
「哎啊!不習慣嘛!」怕媽媽會嘮叨個沒完沒了,宇千露拉著雷速趕緊閃人。
「我是什麼珍禽異獸嗎?大家那麼愛看。」她扯住他站在他家大門口。
自從他們的婚事決定後,她除了要應付學校的考試之外,每天下課回家後還要負起被觀賞的任務。雷家的賀客不斷,三姑六姨九嬸婆的親戚絡繹不絕,每個人都要看新娘子,而她只好每天下課後到晚飯間的這段時間就坐在雷家客廳中任人秤斤論兩品頭論足。大家也當她不存在似的,當她的面就七嘴八舌的發表高見,那種旁若無人的樣子,活像她是供在桌上的人偶一樣的無知無覺。幸好,她們口中說出的評語都不差,所以她也就勉為其難的每天去報到亮相。
「你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寶貝,當然稀奇嘍!」她的不自在他看在眼裡。他輕聲的哄她。
「那你乾脆買個籠子把我關在裡面拿去展覽算了。」
「如果可能,我想把你放在口袋隨身攜帶,想親你就親你,想抱你就抱你。」
雷速不當花花公子真是浪費了他天生的好口才,簡單的幾句話就把宇千露收的服服貼貼、眉開眼笑的。
「你阿嬤會不會很嚴肅?」不曾和老人相處過,以她的個性怕會得罪人。
「放心,她很慈祥,你應該會有似曾相識的親切感。」
客廳裡,雷家父母和一個看起來不太老的婆婆、以及四個十幾二十歲的大男生在聽見開門聲時,十四隻眼睛整齊一致的看向門口的方向。
「阿嬤。」雷速和宇千露同時問候。
阿嬤沒回答,她直盯著宇千露看了半晌,又拿起老花眼鏡看了一會兒,一張爬滿歲月痕跡的臉皮也就由不確定的皺眉漸漸的舒張成一張驚喜的笑臉。
「小如,阿嬤好想你喔!十幾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啦!」阿嬤的大嗓門數十年如一日的不變,她的驚聲尖叫直有石破天驚的威力,嚇得眾人呆若木雞,除了雷速。
「媽,她叫千露,不是小如。」雷媽媽以為阿嬤認錯人了,輕聲的提醒她。
「沒錯啦!你看又大又圓的眼睛,挺直小鼻和這一張嘴巴,都沒變嘛!我還記得她小時候的樣子咧!還有她來的第一天,就把你阿爸最珍惜的那條金色鯉魚撈起來喂貓,那時候這幾個『猴囡仔』被罰跪,排成一排的好笑樣子我都嘛還記得。」
宇千露不記得這阿嬤是誰,也不記得這個阿嬤所說的事,她只能楞楞的看著眾人,然後一臉茫然的呆站著,接不上半句話。
看宇千露一副「死不承認」的失憶樣子,阿嬤打算抖出更多的往事喚起她的記億。
「有一次你們為了抓小黃,把隔壁阿水伯家的一塊荷花田踩的稀爛,還勞動阿水伯氣喘吁吁的跑來家裡告狀。你們幾個就躲在屋後的龍眼樹下不敢出來。後來還是我去把你們揪了出來清洗乾淨,然後像一串粽子般的帶著你們到阿水伯家賠罪。幸好人家阿水伯度量大不計較,還直誇你伶俐漂亮,臨走時還包了一大包糖送你,有沒有?」
說到吃,宇千露好像真的有那麼一點印象了,只是事隔多年她又不善認人,那些人的面孔早已沒了印象。
「還有,你最愛吃我做的柳丁甜糕,有一次——」阿嬤興奮的回憶著往事,雖然那些往事大多是有關宇千露的惡行劣跡。
「有一次阿嬤炸了一盤甜糕要給我吃,因為剛炸好太燙,就擺在桌上吹涼。結果,等阿嬤幫我洗好澡出來,一大盤甜糕竟然被大頭吃的只剩他手上的那半塊。我很生氣的哭了起來,好像還打了大頭是不是?」宇千露的腦中像電影畫面般的重播著往事,但畫面中的人物依然是模糊不清的,因此,她的語氣多的是不確定的詢問。
「打喔!你一拳下去打到他的鼻子,還流了不少血。」阿嬤說話的語氣還是很心疼。
「阿嬤,那小寶呢?」她對四個男生左瞧右瞧的,就是看不出誰會是她的青梅竹馬。
「小寶?啊!你不知道……」阿嬤一聽她的詢問,當場傻了眼。
「阿嬤,別說,讓她猜。從小就把自己許配給人家,現在竟然認不得老公的樣子,哈!哈!哈!搞不好你還會犯上重婚罪。」一個人高馬大、身體壯碩的男生搶先截住了阿嬤的話。
「唬我!你一定是大頭對不對?你就是從小愛吃,才會長得像一頭北極熊。」宇千露馬上指出了那壯碩男生的小名,然後依著有限的記憶辨認著兒時的玩伴。「你是阿利吧!你的眼睛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的漂亮,然後——」
她不太確定的看著雷速和其他兩個男生,然後指著一個斯文白淨的男生。「你一定是愛哭的阿弟。」
只剩下最後兩個人選了,她突然想起雷速曾經說過……
「原來你真的是小寶。」
「可惜你就是不相信。」雷速說。
「還好,還好。我還以為是我媽拜託你你才答應娶我的。」這卡在心頭的硬塊總算消除,因此,她格外的高興。
「哈哈哈……拜託?」那隻大頭的北極熊笑的極為誇張。
「干你屁事,你笑死好了。」也顧不得家有長輩,她出口又是一句不雅的罵詞。
「沒事,沒事。我是要恭喜你,多年不見今非昔比,你功力長進了不少,以前你是逼雷速娶你,現在只用拜託的就得逞,恭喜!恭喜!哈!哈!哈!」原本大頭是說的一臉正經,末了還是忍耐不住的爆笑出聲。
狗嘴吐不出象牙!莫怪乎成名的人物最容不下的就是兒時的玩伴。什麼尿床、作弊、偷窺、被甩的醜事他全知道,抖出來太破壞形象了。
※ ※ ※
千算萬算都比不上老天爺的一次神算,因此,人們也就常有失算。人生中就是多了這些失算,生活才能高潮迭起、精采不斷。
風間深雪的替身天使法雅-威登直到婚禮的前一個晚上才由法國趕到。婚禮當天惟恐伴郎伴娘間生疏不自然,宇千露早早就到宇文絹和風間雅石的休息室找人,結果,一看新任的伴娘,她當場目瞪口呆。法雅哪裡像十三歲的小女孩?凹凸有致的曲線、婀娜多姿的身段,簡直就是一尊活生生的維納斯。如果硬要找出她身上符合年齡的地方,大概就是那雙無邪的翠綠大眼了。宇千露大歎直到今日才見識到什麼是「魔鬼的身材、天使的臉蛋」。
宇千露讚歎之餘,心中也竊笑不已。想那邵鈞被換掉伴郎的職位後,一見到她就碎碎念,現在眼看著伴娘由清純小玉女換成性感大美人,紀牧雲是不管用了,這下子邵鈞又派上用場,他失而復得大概會爽呆了。
果然,宇千露帶著法雅到自己的休息室時,邵鈞馬上一副目瞪口呆、饞涎欲滴的「哈」樣。相反的,紀牧雲則是明顯的失望寫在臉上,雷速倒是只有一點意外,而謝霆譽根本是視而不見的老僧入定。宇千露為大家彼此介紹後,為尊重女性,就由法雅自己在邵鈞、紀牧雲和謝霆譽三人之間挑選搭檔。
法雅只會講法語,因此,宇千露和她之間的交談只能用法語。她們兩人嘰哩咕嚕的對話,其他人是一副鴨子聽雷有聽沒有懂的蠢相,只除了謝霆譽。
原本老僧入定的他是一臉的祥和,但是,漸漸的,兩個女生談的愈高興他就愈臉紅。
「謝霆譽,你的第二外文果然沒有白修。」看他臉紅的樣子,宇千露給他一個肯定,證明他有聽懂兩個女生間的對話。
「她說什麼?」邵鈞心急的問。想必他悔恨死了,幹嘛放著浪漫動人的法語不學,修什麼德語嘛!
「法雅喜歡謝霆譽,她說他看起來既聰明又性感,是她理想中的白馬王子。」
「那我呢?」邵鈞十分沮喪,問的有氣無力。
「等下次深雪來時再替你介紹嘍!」宇千露安撫完後,再轉向謝霆譽。「謝霆譽,再來就麻煩你了。」
謝霆譽沒有回答,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法雅一眼。他知道,宇千露的「再來」是包括再來的這幾天。
這是一個美麗的失算。
范琦玉以為自己早已算是孤兒,沒想到在她的婚禮上,親生父母這對「嫌伉儷」居然連袂出席,還以一家和樂的樣子和她東扯西扯的閒聊。她以為他們只是來觀禮的,沒想到兩人卻都以主婚人自居,在結婚證書的主婚人簽名欄上僵持不下,干戈再起。
這是范琦玉的失算,無奈的。
婚禮的場面是設定為家庭式的,出席的都是男女方的至親密友。但是,或許是兩個大人太有名了,會場還是出現了一些預料之外的賓客。有媒體記者,有星探、經紀人之類的。同一場合同時出現了一大票頂尖的俊男美女,真是忙壞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而俊男美女們也被那些不相干的人煩死了。若不是婚禮在即,他們大概會聯手把那些人痛扁一頓後趕出會場。不過,這些記者、星探之流的惡形惡狀都比不上周桐這個人的出現來的厭惡。
周桐者,宇文絹古早以前的前夫,宇千露的爸。他沒有野蠻霸氣,他有的是從容自若的風度。但是,他就是那種「萬事都掌握在我手中」的自信令人痛恨,至少在宇家母女的眼中是這樣的。
婚禮依著原定的步驟進行,三對年輕的新人雙雙對對排成一排,行禮如儀。而宇文絹和風間雅石則是暫時以主婚人的身份站在一旁。禮成後,在宇千露結婚證書的簽名欄上,宇文絹特別悄聲的拜託證婚人寫下證婚的時刻為幾分幾秒。偶一回頭,她在周桐眼中看到勝利的光采,她知道她前夫在想什麼,他大概以為他的恐嚇生效了,她被嚇得不敢結婚,因此,他笑的很得意。只是,天下事豈能盡如人意!
當宇文絹和風間雅石穿著婚紗禮服站在證婚人的面前時,賓客中響起了一聲驚呼,宇文絹回頭,是她的前夫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失算,也不是什麼壞事,就看是什麼樣的人失算。如周桐者,就只有令人額手稱慶、舉杯同賀的分了。
冬日的晴陽映照著三加一對新人的婚禮,暖暖的溫度使原本就幸福美滿的氣氛更加的發酵高張,滿溢而出的快樂情緒匯聚成一句「結婚萬歲」的吶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