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蕭瑟,唯有那象徵著寒武家門的白樺樹,仍昂首佇立在雪地裡。
這是一個奇妙的意境;想那白樺,怎能在這凍人的冰雪中存活?
在漫天的風雪中,二名少女隨著雪花飛舞;那紅與白的強烈對比,在雪天裡特別美妙。
那雪白衣裳的少女輕踏蓮步,而那紅衣少女,卻在白樺樹上輕捍著,一色一樣的裝束,只是顏色有異。
她的美貌,足以令所有男人癡狂!
肌膚如雪,盈盈如風,而那未梳成髻的烏髮,卻隨風飄曳著。
那深遂的黑瞳裡,有著未涉世的單純。
在一旁的侍從,冷眼看著這對姐妹,身處在這禍亂頻傳的世代裡,他得特別小心翼翼。
他如獵鷹般的眼神,總是搜巡著白茫茫的大地;尤其是白虎一門!誰曉得他們會不會趁機伺動?
「星翼哥哥,你也來玩吧!幹嘛那麼嚴肅呢?」
那紅衣少女露出燦爛的笑顏,對著那名男子喊著。
星翼笑了笑,沒有回答。
不可諱言,他是個美男子。一頭長髮束於腦後,黑色的裝束,在雪地中看來特別顯眼。
白衣少女卻不知從何處採擷了一束馨香;那雪白的花瓣,顯得清麗脫俗。
「星翼,該回去了吧?否則爹爹會罵你的。」
她清脆的嗓音,如銀鈐般動人。
「什麼啊?我還沒玩夠呢!姐姐,你先回去吧!我還想多玩一會兒。」
紅衣少女嚷嚷著,臉也鼓了起來。
「你以後不想出來了嗎?何況太晚回去,星翼會被罵的!別太貪心了。」
白衣少女正色的說,口氣是和緩的,但那份氣勢,卻足以懾人。
星翼聽了她的話,隨即走向一處封閉的石門前右手俯前,出現了一個封印,石門剎那而開。
紅衣少女只得躍下樹梢,那紅袖飄飄,宛如一副美景。
「回去就回去,那麼凶做什麼呢?」
「朱雀皇女,蒼龍皇女只是怕出了意外。雖然白虎目前沒有任何行動,但我們也不能大意。」
朱雀撇了撇嘴:「諒他們也不敢來!誰不知在漫天冰雪裡,就是寒武門的領地!」
「緋兒,話別說太滿!我們沒經歷過過去的戰役,豈知白虎的勢力?他們既能將咱們寒武門驅逐到這東北地帶,就可見他們絕非泛泛之輩!不然我們又何必居住在這渺無人煙的荒地裡?」
被稱為蒼龍的白衣少女說著。
她們有著相同的美貌,輕盈的身段;不同的是氣質。
一為動,一為靜,一為火,一為水,一為室女一為脫兔。
她們同是寒武一門,而星翼不同。
他自小流落在外,在一次寒武遷移時發現了他。
那時,他父母雙亡,成了一名小乞兒,正被一群大孩子拳打腳踢。
寒武領主見他相貌聰穎,見了他的遭遇心生慈悲,故收為一族;自小拜師學藝,身手敏捷,命他為玄武,擔負著保護皇女的責任。
入了石門,別有洞天。
兩旁的石牆懸掛了素色燈籠,映的有如白晝,地上開滿了紫色苑草。
「皇女回來了!」
三四名侍兒快疾奔走著通告,一名素衣的女子由內室裡出來了。
「蒼龍皇女,今天似乎晚了些。」
她的語氣很是冰冷,一如方才外頭的冰柱。
「請宿女饒恕,蒼龍一時貪玩,故忘了時辰。」蒼龍恭敬的回答著。
「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既身為寒武的繼承者,就得負起寒武一族的大任!數百個族人,全得仰賴你!」
宿女口氣嚴厲的訓斥著,一旁的緋兒看得氣極了。
「宿女,別忘了你的身份!要斥責蒼龍皇女,也輪不到你!」
宿女一愣,口氣緩和了些:
「請朱雀皇女別誤會,宿女豈敢教訓蒼龍皇女呢?宿女只是盡自己的義務,提醒皇女們別忘了身負的責任。」
蒼龍聽得煩亂:「好了!別吵了!宿女,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很抱歉,讓你擔心了!緋兒,咱們回房吧!」
緋兒嘴裡哼了一聲,拉著蒼龍進去了。
「玄武,你有空也得教教朱雀皇女,別盡著玩!白虎一族不知那時會找到我們也未可知!蒼龍皇女還穩重些,我怕朱雀皇女太不知天高地厚!」宿女輕聲的說。
星翼冷眼看著這位冰山美人。
宿女是美,卻美得令人心驚;像是一座冰雕。
「玄武知道了。」他說。
宿女走至亭台,仰望著天上暗五星月的夜空。
「冬至將過,春分至,金星起,蒼龍滅;朱雀流火、玄武——玄武——」
她喃喃自語著,柔荑輕彈,一枝寒梅瞬間跌落在雪地。
宿女的臉上有著不可測的憂鬱,似那預知的占言就在眼前。
東蒼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在天炎時期,寒武與白虎兩門互爭領地。
兩虎爭鬥,必有一傷;寒武不敵,被逐出秋原之外。
勢力如虎,豈可不趕盡殺絕?
如今,白虎位據南方領地。
南方,有著宜人的氣候與花香,在淡淡的冷洌裡,松林的氣味顯得醒脾。
「天歆,你還在底下幹什麼?還不快點上來?」
一陣輕脆的女聲,自樹上傳來。
突然一條繩索晃了晃,勾住了樹枝,一名男子倏然升起。
「這不是上來了?」
琅奸不屑的搖搖頭: 「不算不算!你又使詐了!明明說好,比看看誰的輕功了得,怎麼又這麼著?」
天歆詭異的笑了笑:
「比輕功?你找死呀?小心琅琊看到了!」
琅奸冷笑著:
「琅琊?哼!大哥又怎麼樣?憑什麼我就不能當白虎?我的程度絕不比大哥差!只不過他是長子,就繼承了白虎一職!怎麼不較量看看誰的能力高?」
「你一個女孩兒家,跟人家爭什麼職?你就是這樣!」
「你也好不到那兒去!一點都不像二主的樣子!整日只曉得找女人。」
「天下美女如雲,我怎可浪費大好光陰去想寒武門的事?不過,聽說寒武家的蒼龍與朱雀,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大美人,我倒想見識見識!」
天歆嘴角泛出一抹微笑,像是兩個美人兒就站在跟前似的。
「去你的!你就是這樣不正經,才不被爹爹器重!你能不能有時像琅琊一樣穩重啊?」
「這就奇了!方纔你才說琅琊不好,現在又贊起他來!女人心真是海底針!」
正在天歆與琅奸在鬥嘴時,一名侍女喊著:「二主,三主,老爺有請。」
樹上的兩人登時一躍,站在侍兒面前,一本正經的問著:「什麼事?」
「好像是找到寒武的行蹤了!」侍兒恭敬的說。
琅琊二人聽了,急急走向大廳,只見琅奸早已站在那兒,與父親商討著。
「你們兩個又跑去那裡玩了?」那頭髮花白的長者,以那低沉的嗓音詢問著。
琅奸立刻挽住他的手,臉上笑吟吟的: 「爹爹,我和二哥不過在松林裡玩了會兒;別繃著臉嘛!」
長者笑了笑:「我又沒惱,你怕什麼?」
隨即,他命侍女取出一卷軸來,眾人納悶著。
只見他手勁一抖,那幅畫就展在長桌上。
畫上是二個姿容絕美的女子;個白衣素袖,另一名則是丹紅綾蘿。
就像是寒梅與牡丹的化身,各有巧妙不同。
三人看呆了。
「爹,你那兒弄來這二個美人兒圖呀?真是讓人開了眼界!」
天歆看了二個美人兒,心裡頓時癢了起來!他看了那麼多美人,就沒見過如此脫俗的!
琅琊聽他說的不倫不類,喝了一聲: 「你安靜!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琅奸瞪了二哥一眼,天歆閉了嘴。
長者冷眼掃過,才說了:「給你們看這幅畫,自然是有原因的。這畫上二名女子,是寒武門的人。一是蒼龍,一是朱雀。」
三人聽了,莫不驚駭。
傳說中;蒼龍是姿色絕美的佳人,她的美貌,足以令見過她的人心智迷亂,不可自拔;而朱雀,也是不可小視的人物,她的容顏,也不在蒼龍之下。
今日見了這幅面,果然不同凡響!
那眉,那眼,舉手投足,皆是風情!
天歆歎了口氣:
「可惜了兩個美人兒!偏偏是死對頭!」
琅琊冷笑著:「你只會說這些嗎?」
「爹爹,不如我出馬吧!包準砍了蒼龍的頭回來!」琅奸笑著,似乎她手裡已握著那美人烏髮一樣。
長者看著三人許久,才緩緩的: 「琅琊,你去!將蒼龍的頭斬回來給我!這不僅是宜示白虎權勢的時機,也是你藉以服人的時候!」
琅琊笑了笑,那俊秀又冷酷的臉,顯得異常俊美:「我知道!我一定不負您的期望,必將蒼龍的首級取回。」
長者呵呵笑了:「我相信!你的冷酷無情,向來不出錯的!天歆,你該跟你哥哥學學!」
一旁的琅奸瞪了琅琊一眼,琅琊無所謂的笑了笑。
「爹,為什麼我就不行?我也是白虎一門的人,憑什麼就只讓琅琊去?」琅奸捺不住性子問著。
琅琊聽了妹妹的抱怨,臉上的表情仍不為所動,只是一貫的冷笑著,他太瞭解琅奸——一個不甘於服輸的妹子。
「琅奸,琅琊是白虎的繼承者,獵殺蒼龍本來就是他的責任!這不是憑什麼的問題!」
「只怕見了蒼龍,三魂七魄全給勾了去!別說獵殺蒼龍了,可能連取回朱雀的首級都有問題!」琅奸尖銳的說。
琅琊拈下了桌上的一朵紅梅,手指一彈,正中畫中蒼龍的眉心:「百日之內,我必取蒼龍首級!」
長者微笑不語,而琅奸仍是一臉的不服。
獵殺蒼龍,這是琅琊正式宜示就任白虎的重任。
琅琊看著畫裡的蒼龍,一抹冷笑,又浮現在臉上。
一名侍女手裡端著一隻銀盆,曲膝蹲著;而蒼龍則坐在雕花檀木太師椅上,另一名侍女拿著素絞替她輕拭著手上殘餘的水痕。
四周安靜無聲。
「媚姐姐!你好了沒?該出門了!」
一聲嬌俏的女音蹦了進來,緋兒梳了頭流蘇髻,見到蒼龍仍在梳洗,嘴裡不禁呀了一聲。
蒼龍睇了她一眼,口氣是不疾不徐的:
「緋兒,你非得如此大呼小叫的才成嗎?小心宿女聽見了,你又有一頓好罵!」
「理她呢!她算那根蔥?那根蒜?仗著是陰陽官,就擺著個臉子給我們瞧!」
緋兒見桌上有著雪果,索性取了一隻就咬了起來。
蒼龍起了身,侍女替她更上雪白的綠浣紗,她那絕美冷情的容顏,更添了風華。
她總是披著烏髮,簡單的打著小辮,沒有任何花鈿裝束;比起朱雀的一襲紅裝,她顯得清冷。
她習慣獨來獨往,除了朱雀之外,她對任何人總是冷若冰霜。
今天是前往凝月谷的日子,昨兒晚上,族裡的一名小孩跑出了石門,卻被不知名的人所傷;她與朱雀得去那兒祈神取藥。
當玄武撕開那小女孩的綾羅衣裳,映入眼簾的,是一隻暗紅色的圖騰。
「看來是白虎所為!想必,他們發現我們的行蹤了。」宿女冷冷的說。
朱雀盯著那昏迷的小孩:「何以見得?」
宿女指著那圖案:「請朱雀皇女瞧瞧!這圖騰中央是一隻白虎圖形,另外這些棣形文字。」
玄武悶著氣:「看來,他們的確夠心狠手辣!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蒼龍卻沒想到這些,她只顧及,逃離秋原縣夠遙遠了,為何仍不放過他們族人一條生路?
「她的傷,怕是草藥無可醫治,若無白虎的解藥,就得去凝月山谷的神廟裡求取解藥了。」
宿女看著蒼龍:「但是,得由族長去才行!」
蒼龍不語。
她自然明白,族裡的人的性命,全掌握在她的手裡;就連祈求解藥也非得她去不可。
「我跟蒼龍去不就得了?」朱雀饒舌著:「管他白虎黑虎!連小孩子都下得了手,真不是人幹的事!」
蒼龍咬著唇,泛著些微紅血色;白虎的殘暴,今兒她算是見識到了!
現在,侍女已將她打扮妥當,蒼龍旋一轉身,只見銅鏡裡的自己,沒有一絲笑意,僅有的,只是素衣、冷顏;她透過銅鏡,見到歪坐在琉璃凳上的朱雀,正張著一雙靈活的大眼瞧著她。
「該走了吧?不然,那小孩可沒得活了!」朱雀跳了起來。
蒼龍一笑,遂與朱雀出了石門,只見一片蒼茫,四周空無一物,唯有風雪飄搖。
玄武不安的看著白茫茫的大地:「我看,我還是跟著你們去吧!」
蒼龍嫣然一笑:「何必多慮呢?只不過離這兒有些距離,你就這麼著?不妨事的!我和朱雀對付那些小嘍嘍綽綽有餘呢!」
朱雀狡猾的笑著: 「白虎不可能派什麼高手來吧?這兒要啥沒啥的!何況,漫天雪地是我們的地盤!佔盡了天時、地利;你怕什麼?」
玄武點點頭,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吧?蒼龍與朱雀的能力算是上乘,他不該操這種心。
一為雪,一為風,身處於東北地帶的天寒裡,功力為之加分不少。
一路上,蒼龍沉默不語。
「媚兒,你想,白虎會出來嗎?」朱雀終於受不了沉悶,開口問了。
蒼龍眼光快速的搜尋著雪地,除了白樺林,就僅僅是細緻的雪景:「我怎麼知道?小心點總是不會錯的!我們手腳得快點!否則小娃兒就沒得救了!」
突然她身子一閃:「小心!」
朱雀嚇了一跳,急急趴了下去:「怎麼回事?」
一枝冷箭不偏不倚的插在雪地裡;那金黃色的箭身,發出耀人的光芒。
蒼龍拔出了箭,箭頭刻著白虎圖騰:「看來是被發現行蹤了!」
「身手不壞嘛!看來蒼龍果然有兩下子!」一陣低沉的聲音自上方傳來,蒼龍頭一仰,只見得一個高大的身影。
「如此暗算我們?白虎全都是小人嗎?」
朱雀叫嚷著,隨即登上枝頭。
她一見,嘴巴張得大大的。
那真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男子!連寒武門裡的玄武都為之遜色!
「朱雀只會張大了眼瞪人嗎?看來是白虎族人高估了!」
蒼龍輕輕一躍,身段猶如細雪:
「想必你就是傷我族人的白虎了?連小孩子都不放過,手段也不怎麼高明!」
琅琊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名容貌清麗的女子。
肌膚賽雪,唇不點而丹,眉不畫而翠,烏髮迎風飄曳,無法形容的美貌!
他不禁看呆了。
傳說中的蒼龍,果然能勾人心魂!
琅琊冷笑著。
倘若她不是寒武門的蒼龍,或許他可以擄了她回姬城當侍妾;可惜,她得命喪在他手下。
朱雀見琅琊呆住半晌,急忙拉著蒼龍,腳下一蹬的跑了。
琅琊反應不及,只怪自己看到那如仙的美人似那呆鵝一般,看著一紅一白的身影揚長而去。
他雙手抱胸的注視著。
取下那美人的頭顱,似乎太可惜了些!琅琊收起了手中的利箭,臉上露出一抹邪笑,他決計降服蒼龍,除非,她有違於他,不甘臣服於白虎之下,但那俐牙俐齒的朱雀,怕是難以留她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