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嫣,你不陪我看一下星星?在天文方面為你啟蒙的人,我記得應該是我,沒錯吧?」
羽嫣雖然停下了原本意欲追上孝安的腳步,卻沒有抬起頭來,也沒有出聲。
於是他只好伸個懶腰說:「好久沒上司奇這頂層天台來了,幾乎都要忘了他這裡有多麼適合觀星,只是我們現在角色互換,應該改由你來告訴我更加深奧、更加有趣的天文星象學了,是不是?」
羽嫣此刻已經六神無主,她不敢期盼,卻又忍不住想要期盼,不想奢望,卻又不由自主的奢望起種種的可能;更因為害怕一旦抬頭,所有的心意便都會一覽無遺的落人他的眼底,所以只好將頭一逕的低著。
「十四年了,你這喜歡低頭的習慣,倒一直都沒有變。」
他終於來到了她的跟前,那熟悉的男性氣息,令羽嫣的心神一陣蕩漾,這個男人!他究竟想要她怎麼樣呢?
「我記得你老愛低頭,寫功課的時候低頭,疊衣服的時候低頭,連炒菜的時候,人站在墊腳的小凳子上,也還是低著頭。」
羽嫣的身子輕輕搖晃了一下,視線悄悄的模糊起來。
他輕歎了一聲。「對,我記得,都還清楚的記得。」
羽嫣的手被拉進了他寬闊的掌中,隨即感覺他手心的溫暖,一路熱至她的心頭。
「於是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想個辦法,讓這個乖得教人疼惜的小女孩抬起頭來,讓大家都能看到她神氣的臉龐和漂亮的大眼睛。」
聽到這裡,她的淚水終於再也扼止不住的奪眶而出,一滴接一滴的濺落在他的手背上。
「有一天晚上,小女孩的母親和新婚的丈夫出門去了,只留她一個在家,我家教回來,就陪她坐在院子裡,當然她照例又是把頭低低的垂著,我問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怎麼半天都不說一句話。」
時光彷彿倒退了十四年,於是羽嫣便像舊日情景重現般的搖了搖頭。
「一定有事,你願意說給我聽嗎?」他問起跟昔日一樣的問題。
「程大哥,英國很遠嗎?」羽嫣也開始依循記憶,與他對起話來。
「你哭了?還沒離開台灣,就開始想家了?但是以後你的家,便不在這裡,而是在英國了呀!」
「當時我心裡想著的,其實是:唉,他不懂,他根本不知道我捨不得離開的,並不是台灣、不是這棟房子,而是他。可是我哪裡敢真的那樣說,只好重複再問:程大哥,英國是不是真的很遠?」
「小羽,你先抬起頭來。」
「不行,我哭得滿臉,很難看的。」
「那程大哥不看你,」他一邊說,一邊把現在跟前的她轉過身來背對自己,雙手仍與她的十指交纏著,輕攏在她的腰前,再接下去說:「你抬起頭來,看看天空。」
羽嫣依言將頭抬起,仰望天際,就像當年的自己一樣的讚歎道:「好漂亮,到了英國,我仍然看得到同一片天空的星星嗎?」
「當然,」程勳俯下頭來,將下巴抵在她的髮絲間說:「當然看得到,所以英國其實並沒有你所想像的那麼遠。以後你想念台灣時,只需要抬起頭來看一下滿天的星星,想著程大哥在這裡,也正仰望同一片星空,就不會覺得台灣遙遠了。」
羽嫣的淚水不停的淌落。「跟程大哥也就可以很近、很近,像現在……一樣的接近?」
「是的,只要你夠努力,」程勳開始收緊手臂,將她納入了懷中。「只要你夠努力。」
「但我現在拚命努力的,是想要忘掉你啊!」她終於忍不住的爆發開來。「為什麼?為什麼還要來增加我的困難?為什麼?」
程勳為自己對她所造成的傷害而心悸、心疼。「因為我愛你,羽嫣,或者我應該要感謝與你僅能在兩地共享這一片星空的十四年歲月的阻隔,因為它讓我們從絕無相愛可能的十四歲和二十三歲,變成為我終於敢跨越鴻溝的二十八歲和三十七歲,羽嫣,這一次換我求你,求你留下來,陪在我身邊,跟我一起努力,好不好?」他的雙唇已經貼到她的耳邊,溫熱的氣息伴隨著聲聲的懇求,直催下她流得越發洶湧的熱淚。
「你……你根本不在乎我,」羽嫣並不知道這樣子的嗔怨,已是屬於情人間的親喏了。「天天與曾淳宜打情罵俏,還由得我跟志宏同進同出。」
程勳的吻開始由她的耳後蜿蜒到頰上的淚痕。「我不在乎你?不在乎你,會知道你有光憑一件白襯衫、淡粉紅色開襟繡花毛衣、黑色背心裙、白色棉布短裙、深藍色牛仔褲和成套的黑色針織短袖上衣,以及外套六件行頭,就能依各類型場合,搭配出十幾種不同穿法來的本事?」
羽嫣馬上想到了一件事。「那件紅色毛衣……?」
「是我請孝安代我送的。」
羽嫣的一顆心隨著他的親吻一路回暖復甦,甚至就快要飄飄然起來。「我沒多少錢嘛,只好窮則變、變則通,哪像曾淳宜……」
程勳發自內心的笑聲,鼓動著與她的背脊相貼的胸膛。「淳宜裙下的不貳之臣,沒有十個,也有半打,我不過是她用來刺激一下眾男友的擋箭牌,而她也只是我情商借來防止自己對你傾心的藉口。」
羽嫣越聽越甜蜜,卻仍不肯善罷甘休的說:「那志宏……」
「叫郭總經理。」他突然把她扣得更緊的要求道。
「什麼?」
「我要你從現在開始,改口叫他郭志宏或稱呼郭總經理,不准再親親熱熱的只喊名字而已。」
對羽嫣而言,這可真是甜蜜的霸道要求。「可是……他明天還要來帶我過去看新房子。」
「房子是我的,侍會兒我就帶你去看,何必還要麻煩他。」程勳忍不住洩漏了真相。
「什麼?」羽嫣聽了不禁扭過頭來,第一次和程勳深情凝注對個正著。
他索性將她轉過來,面對面的告白:「我說你即將要搬過去的地方,就是我原來的住處,會拖了十幾天,是因為正在趕著裝修,以便迎接新主人,郭志宏只不過是出面幫我一個忙而已。」羽嫣輕撫著他的面頰,低聲的問道:「房子讓給了我,你要住到哪裡去?」
「如果可以,我順便跟著房子一起留下來,你說好不好?」知道她已經完全原諒了自己,程勳的口氣遂跟著輕鬆起來。
「程勳!」羽嫣漲紅了臉叫道。
「恢復以前的『同居』生活,不好嗎?」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以纖細的十指包攏著他的臉龐,輕聲呢喃:「怎麼還沒上任,就好像憔悴了許多?」
「那是因為愛『過』我的人走掉了。」
「哦?」她的指尖繼續輕輕撫過他的眉、鐃過他的眼鏡,一直到落於他的唇上,才被他給握住並親吻起來。
「她一走,我才發現自己根本缺少不了她。」程勳牢牢的盯住她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坦言。
「因為你需要她幫你準備衣物、安排行程、注意作息?」她瞅著他問。
「不,因為我打算正式的追求她,求她在愛過我以後,試著再愛我一遍,你想,我有沒有希望?還有沒有機會?」
羽嫣的雙手繞到他的頸後去,展露令他迷醉的嬌靨說:「你曾經教過我,只要肯用心、夠努力,做什麼事都一定能夠成功,但是我發現這個理論套用到想要忘掉你這件事上頭,卻根本無效,完全失靈。」
「所以?」程勳已將她整個身子緊摟進懷裡,卻似乎仍嫌不夠的把臉也湊近,讓兩人的雙唇幾幾乎乎就要碰上了的問道。
「我愛你,程勳,每次我抬頭時,最想看到的,其實都並非滿天的星星,而是你的心,對我來說,那才是我尋尋覓覓,不斷追尋的一顆最亮的星。」
程勳沒有再多言,直接俯下頭來,便吻住了那兩片他彷彿已經想念了一生一世的紅唇。
羽嫣驀然箍緊了雙臂,甚至踮起腳尖來熱烈的回應,感覺滿天的星星正紛紛墜落,為她妝點出最燦爛的一刻。
而終於解開心結的程勳得到羽嫣毫無保留的鼓勵,便越發貪婪的吮吻起她來。
天台上的風依舊冽冽的吹著,但擁吻中的兩人已經渾然不覺,只想藉由緊貼的身子和交纏的唇舌,訴盡心頭纏綿不絕的情意。
***
「拜託各位,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們……」
「哪有新郎倌公然趕起客人的道理??我就偏要留下來,乾脆鬧你個通宵達旦。」啟鵬糗道。
「媽,您看啟鵬醉語連連,我們還是早點回家去好了。」碩人朝司奇眨了眨眼道。
「就是嘛,」月菁幫腔說:「司奇,你別理他,我知道啟鵬是在嫉妒我特地留下來幫你主婚。」
「是啊,媽好偏心呢,」啟鵬半真半假的埋怨道:「司奇的婚事就一手包辦,我的卻連回來參加一下都不肯。」
「媽當初不肯回來的理由,你心知肚明,還好意思拿出來說。」碩人勾著丈夫的臂彎道。
「這樣好了,」啟鵬俯視嬌妻,又有了新點子。「我們乾脆趁媽與舅舅、舅媽都還在國內的期間,再辦一次婚禮,你覺得如何?」
碩人聽了不禁花容失色。「我看你這個『風影海』中的『風』,乾脆改成『瘋子』的『瘋』算了,再辦一次婚禮?你饒了我吧!」
「就是說嘛,就算要再辦婚禮,也得辦程勳和羽嫣的,對不對?」司奇接道。
「咦?說到程勳和羽嫣,他們倆跑到哪裡去了?」啟鵬左顧右盼地問。
「給孝安送禮物去了。」之俊答道。
「給孝安送禮物……?送什麼禮物?」司奇不解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聽說是孝安要求程勳割愛給她的東西,起先程勳還捨不得,一直考慮到今天晚上,才忍痛答應,特地回家去拿了過來。」
「哦?這麼名貴?什麼東西會是程勳捨不得給的?那小子對女人的要求,不是一向都狠不下心來拒絕的嗎?」啟鵬立刻覺得好奇起來。
「拜託,什麼對於女人的要求,一向都狠不下心來拒絕,啟鵬,好不容易有個羽嫣終於敲開了程勳的心房,我拜託你以後就不要再沒事找事的亂翻他的舊帳,萬一打翻了羽嫣的醋罈子,和程勳鬧起彆扭來,我看你要怎麼賠償他。」
「老婆,以前那些全是過眼雲煙,羽嫣才不會亂吃飛醋,能夠打動程勳的女人,一定與你跟孝安不相上下,哪裡會這麼小家子氣。」
司奇搖頭笑歎,「我就說嘛,啟鵬一向是我們三個人當中口才最好的一個,一句話便同時捧了三個女人,如果不是碩人的魅力夠,讓他忠心耿耿、深情不渝,那麼成天有吃不完的醋的人,我看就絕對非碩人莫屬。」
「嘿,」啟鵬握起拳頭來,輕推了一下司奇的肩膀說:「挑撥離間的把戲,到現在還玩不厭?」
「誰教你不知感恩圖報,你結婚的那天,我可是連喜宴都沒叨擾,早早便退席的。」
「你看,大家都知道你辦的那場婚禮有多『欺負』我,」碩人挨近丈夫取笑道:「所以你現在當然要對我好一點羅。」
「好再『多點』也不夠哩。」啟鵬在她耳邊低聲的表示,突然想跟心愛的妻子獨處,索性推翻掉方纔的玩笑計劃,上前抱住了司奇說:「恭喜,兄弟,往後有女警官照顧你,我們再也不必提心吊膽了。」
「謝謝你,啟鵬。」司奇在鬆開雙臂前沉聲應道。
「去你的,廢話還真多。」啟鵬推道:「去吧,去吧,快回新房去,別讓新娘子等太久。」而在回家的路上,與兒子媳婦同車的月菁突然問起:「啟鵬,你覺不覺得程勳那個女朋友看起來挺眼熟的?」
「我都已經認識她三個多月了,當然眼熟。」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指的是第一眼看到時的感覺,之前我老是沒有機會碰到她,今天第一次見面……」月菁猶自沉吟著。「碩人,你們說她叫什麼名字?」
「羽嫣,羽毛的羽,嫣然一笑的嫣,很美的名字吧?」
「姓呢?」月菁緊接著再問。
「商,商人的商。」
「商?商……」
***
「孝安?」送走了所有的客人以後,司奇馬上上樓轉進房間裡。
「我在這裡。」已經換上絲絨睡袍的孝安,從落地窗外的陽台上揚聲應道。
「怎麼又跑到外頭來了?也不嫌冷。」
「重溫舊夢嘛,」她甩動已長至耳下的髮絲,舉起滑膩的雙臂環住司奇的頸項說:「結婚週年快樂。」
挑這一天結婚,是有理由的,因為去年此時,終於突破了所有外在阻力和內心障礙的他們,就是在這裡將自己毫無保留的獻給了對方,所以在孝安和司奇的心目中,他們其實早已經共結連理了。
「至少也該把簾幕給拉上。」因為孝安偏愛到這半月形陽台來的關係,所以司奇不但找人沿著欄杆加設了厚墊之外,還裝上了及地的長簾,說著便抽身去拉攏紗簾。
孝安則在他轉回身來時,輕推他坐到厚墊上去,並啄吻了他的面頰一下。
「孝安?」司奇想要抱她坐到自己懷中來,卻因為她的靈巧閃躲而撲了個空。「這樣整你的新郎,也不慰勞一下獨力送掉所有原本想大鬧洞房的客人的我?」
「我知道你辛苦了,所以特地為你準備了三件禮物。」她的雙眸燦爛如星,一眨也不眨的緊盯住最心愛的男人看。
「什麼禮物?」司奇的眼中寫滿了對她的渴望,令孝安頓感渾身燥熱起來。
接著她就輕咬下唇,緩緩拉掉腰間的束帶,敞開絲袍,再聳了下肩膀,將它抖落至腳邊。
乍見只蓋到孝安大腿一半的染血襯衫時,司奇大吃一驚,立刻伸手將她拉了過來。「這是……?」
「沒有印象了嗎?」孝安拉起他的手,撫上胸前那已乾涸黑亮的血漬。「是你的血呢,霧影。」
「這就是你向程勳要的禮物;」司奇的指尖撫過血漬,同時感受嬌妻的身子在襯衫下微顫。「那個傢伙,這麼多年了,還留著這東西幹什麼?」
「幸好他留下來了,不然我如何與你一起回溯過去呢?」孝安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留戀著他時松時緊的手勢,和慢慢粗喘起來的呼吸聲。
「血雖然是我的,但襯衫卻是……」
孝安用食指點住他的唇道:「我脫掉就是。」
「以後也不准再穿。」等孝安解開扣子後,看見她裡頭還有貼身的白緞睡衣時,鬆了口氣的司奇既訝異於自己似真似假的酸意,又忍不住的命令道。
「是,」孝安輕笑著說:「『我』就是第二份禮物,送給了你,以後還能不事事都聽你的嗎?」
司奇對於第二份禮物,顯然比第一份要來得更加滿意,把她拉近以後,手立刻由短睡衣的下擺探進去,讓孝安的笑聲迅速轉為嬌吟。
「染血的霧影已成為過去,你的司奇才是現在,孝安……」
孝安的十指插入他濃密的發間摩挲著,而拂落她上衣的司奇,也已經吻上她的胸前,貪婪的嗅聞並恣意的吸吮起來。
「我愛你,司奇,我愛你。」在細碎湍急的呼吸聲中,孝安已近乎忘我的傾訴著。
司奇則起身抱起柔若無骨的新婚妻子,直接回房翻躺到床上去,領結、上衣、長褲散落一地。
彷彿覺得言語根本無法表達他的深情摯愛於萬一似的,司奇索性以他溫柔的雙手和火熱的唇舌,在孝安的每一寸肌膚上烙下他愛的誓言,並佐以讓她聽了面紅耳赤,卻又甜蜜陶醉的繾綣愛語。
但是當他的吻來到她的小腹上時,孝安卻沒有忘掉她的第三份禮物。
「司奇……等一下……」她掐緊了他結實的肩膀,氣喘咻咻的喚道。
「不行,剛剛你才答應以後事事都會聽我的,那我就要你從現在,從『這一件事』開始聽起!」他的手掌甚至已滑進她的腰下,往下扣上她滑如凝脂的圓臀。
「司奇,」孝安只好趕緊搶著說:「司奇,第三份禮物在我肚子裡,你不跟他說聲『嗨!』」嗎?」
司奇先是渾身一震,再抬起頭來,難以置信的問道:「你說什麼?我有沒有聽錯?你說你準備的第三份禮物在……在……?」
孝安笑著拉起他的手,貼到她仍一片平坦的小腹上。「有過去、有現在,當然也要有未來羅,未來就在這裡頭,告訴我,你想要女孩?還是男孩?」
司奇興奮得拉高身子,將她完全罩在自己懷中說:「都好,只要是我們的小霧影,是男是女都好,謝謝你,孝安,這真是一份令我喜出望外的最佳禮物。」
「哇!」孝安勾住他的頸背嗔道:「還在肚子裡頭呢,就比我這份禮物更好了,那我豈不成了『包裝盒』而已?」
司奇被她古怪的比喻給逗得哈哈大笑。「啟鵬以後可有伴了,不過你是孩子還沒生出來就開始吃醋,好像比他更嚴重哦!」
「司奇!」孝安不依地蠕動起身子來,並且順勢撒嬌道:「對,我就是會吃醋,會跟所有你愛得比我更多的人吃醋。」
兩人身子的摩擦,非但立刻引發司奇方才稍抑的渴望,甚至令他更加血脈賁張起來。
「我最愛你,你還不知道嗎?小寶貝。」
「那就證明給我看,讓我們『一家人』緊緊的相愛在一起。」孝安拉他下來,獻上熱吻,並將他納進了無垠的旖旎溫存中。
地獄般的黑暗已經成為遙遠的過去,如今孝安的懷抱,的確已是司奇明亮的天堂。
***
「程勳!」羽嫣朝等在機場大樓的程勳揮手。
程勳馬上迎上前去,環住她的腰問:「累不累?」
「飛機來回這麼方便,怎麼會累?你呢?我不在台北的這幾天,你都忙了些什麼?」雖然每晚必通上半小時左右的電話,但是對於正處在熱戀中的男女而言,恐怕就是分分秒秒都在一起,也不會嫌太多吧。
「忙著想你。」程勳眼底的笑意,連鏡片都掩蓋不住。
「就是會講好聽的逗我開心。」羽嫣曲肘輕撞了他一下。
「真心話被當成了甜言蜜語,實在冤枉。」他苦著臉自嘲道。
「誰教你以前那麼會甜言蜜語呢,真真假假混久了,我聽了自然會存疑羅。」
「這又是誰在造我的謠?司奇?不,他忙著享受新婚之樂,才沒空做這種無聊事,那八成是啟鵬。」
「怎麼不猜碩人?」
「她才不會扯自己大哥的後腿,」兩人來到了停車場,程勳幫她拉開車門,繼續問道:「是啟鵬,對不對?」
啟鵬?羽嫣心想:余啟鵬對我一向比司奇表現得客氣,最近更添加了三分讓人不解的冷淡,他怎麼會跟我說這些?
「怎麼了?又沒叫你一定要招,瞧你認真的,連眉頭都皺成一團了,就算要罵人,我也會罵他,絕捨不得罵你。」坐進車裡後,程勳隨即被她沉思的模樣逗得笑開來。
「嘿,是你自己過去太花嘛,不管是誰說的,可都沒有冤枉你,不是嗎?而且根本就不是啟鵬說的。」羽嫣趕緊甩開心頭的疑雲,刻意用輕鬆的口氣說:「最重要的是:我並不介意。」
「你竟然不介意?」程勳即刻怪叫起來。「這豈不是拐著彎在暗示我說,我對你已經失去吸引力了,不然我的一筆風流帳,你怎麼會完全不介意?」
「風流帳,」羽嫣忍住笑,斜睨了他一眼說:「這下連自己都承認過去很花了吧?」
程勳朗聲笑道:「算你厲害,看來我還是什麼都別妄想瞞你的好,這麼會套話。」他頻頻搖頭,趁一個紅燈停車的空檔,轉過來握住她的手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羽嫣,再怎麼花,也都是與你重逢以前的事,我……」
羽嫣反手握緊他的手,嫣然一笑。「不是告訴你我不介意了嗎?因為我相信你。」
對於這個答案,程勳顯然並非完全滿意的說:「還有呢?」
「還有……?噢,還有我相信自己。」
「這才對。」程勳把她的手拉到唇邊親吻了一下,再放開繼續開車往前走說:「還沒聽你說和姑姑見了面的情形和感想,她好嗎?」
「很好,原來這些年來,她一直住在高雄,這次聽以前的熟人談起我在找她,才主動與我聯絡。」
「有個以前當過警官的朋友,找起人來,的確方便許多,是不是?」
「嗯,這次真的應該感謝孝安的幫忙,姑姑說轉告她的那些熟人,就是因為管區警員到以前我爸的老家去查詢,才曉得有人想找她。」
「她有幾個孩子?原本這幾天在電話裡,我就想多瞭解一下你這位姑姑的現況了,可是你好像不大方便提她的事?」
「她沒有孩子,」羽嫣說:「先生好像也沒跟她住在一起。」
「哦?怎麼說?」
「這方面的事,她不太願意談,我只能猜測,也許她並非我姑丈的正室?倒是對於自己店裡珠寶的事,她談來興致高昂,還說等我——」
程勳聽她猛然打住,便轉過頭去看,卻意外的見到她雙頰微紅,馬上猜到她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麼,覺得有趣的他,因而接續道:「還說等你結婚時,首飾就由她全套供應?」
「我說那還早得很呢。」
「是嗎?」談笑之間,程勳己把車開回到羽嫣住處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當然是羅,又沒人向我求婚,怎麼結——」
「我看是有人自己到高雄去逍遙了幾天,都忘了台北有人愛她愛得瘋狂,想她想到心慌了。」程勳把車一停,就朝她伸展過身子來說。
「程勳,」積壓了數日的思念已瀕臨一觸即發,但羽嫣仍試圖抗拒道:「先上樓去,好嗎?」
「不好,先給我一個吻再說。」
「程——」她甚至沒有機會把名字給叫完,就已經陷入程勳狂熱的長吻當中了。
***
差不多在同一個時刻,林兆瑞那加長型的凱迪拉克,也到松山機場去接了班同樣來自高雄小港機場,卻與羽嫣所搭乘的不同班次的飛機,並且在接到人以後,就直赴林氏樓高二十層的保險本部,進入林兆瑞和許尚明等候的董事長室。
「江太——」
「麻煩稱呼我本姓。」
「好,商女士,請坐。」林兆瑞單刀直入的說:「你說你有辦法讓程勳身敗名裂?」
「是的,只要林先生與許立委願意配合,還有交換條件也能夠令我滿意的話。」
「你要我們怎麼配合?又要我們跟你交換什麼條件?」
「很簡單,供應我純度最高的海洛因,還有幫我綁架余啟鵬的獨生子余友謙。」
她話才說完,許尚明馬上一躍而起道:「我們哪裡來的海洛因,別開玩——」
「許立委,令郎以最高票落選,實在可惜啊,如果不是投票前一天的那場記者招待會,也沒有餘月菁那一番高談闊論,為程勳拉走一些原先屬於令郎的選票的話,」她說來不慍不火、不疾不徐,卻字字句句都直指許尚明的痛處。「你們父子倆,應該是可以為台灣的政壇添上『兩代同科』的美名的,不是嗎?」
「你!」
她並沒有被許尚明的怒視與暴喝給威嚇到,反而繼續往下說:「當然啦,表面上看來,直接被逮捕定罪的,大部分都是林家人,許立委當然可以不插手,如果你是這樣想的話,那就請慢走,要怎麼整治程勳他們那夥人,我自會與林先生詳談。」
「姑丈,」林兆瑞見氣氛緊繃,連忙出面打圓場,依昔日外甥施秉宏對許尚明的稱呼喚道:「既然目標一致,那就有話好說嘛。坐,先坐下來,喝口茶,再慢慢談,是吧?慢慢談。」
許尚明瞪住她看了半晌以後,終於如她們所料的折回來重重的落座。「說吧,你打算怎麼做?」
「這個你不必操心,我剛剛已經說過了,事情非常簡單,只要你們辦妥我要求的兩件事,其餘的一切,自然由我負責到底。」
許尚明臉上尚有些許猶豫的神色,但思及弟弟、侄女、外甥因為駱司奇他們,如今均身陷囹圄或官司之中的林兆瑞,卻已經用「豁出去」的口吻應道:「好,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一抹冷笑在她唇邊悄悄的浮現、泛開,令許尚明和林兆瑞這兩位見多識廣的人物看到,也不禁打自心眼底「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