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苡華的計策是成功了。
如今的他佔據了江凱晴所有的生活空間,讓她清醒的時候便見到他,睡著時夢裡也全是他。
這麼說來,他們已經是對情人嘍。
駱苡華雖然很想點頭,但,他歎口氣,雙眼看著正逗弄著小白狗的江凱晴。還差一點,他的心這麼說,就只差一點。
差在他還不敢對江凱晴吐露愛意,差在江凱晴還未開口對他說愛。
常常,當她笑著看他,當她與小白狗笑鬧成一團時,那「三個字」就會在他嘴裡跳著,好像只等他嘴一開,就要迫不及待地往外衝,可他總是幾番遲疑,還是將它們吞回肚去。
為什麼?他看著自己有些顫抖的雙手,或許是恐懼與害怕,他怕只要讓感情泛開來,她便再也不會看他一眼,他怕只要對她表白了心意,他的世界從此便會失去她的蹤影。
所以他情願忍、情願等,情願等到發白,只要等到江凱晴對他說一句愛,他就能將滿心滿懷的感情都給她,讓她知道,他戀她像戀了一輩子。
現在雖然苦,但只要有進展,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進展,都會在那苦裡添上蜜蜜的甜,因而讓他的心稍得安慰。
「苡華,」江凱晴抱著小白狗站在駱苡華跟前,她拉著小狗的腳去貼他的頰。「你幫我顧著嘟嘟好不好,我去買個東西。」
聽話地接過小白狗,他拉起狗狗的腳對她道再見。
看著她笑著離去,他將小白狗放在自己膝上,雙手靠著椅背,他仰起頭,微瞇著眼打量四周的一切。
這是個公園。禮拜三下午四點二十分的公園。
偌大的草坪上有幾個孩子笑鬧著,或扯著風箏,或擲著飛盤,一旁的小道有幾名相伴而行的老夫婦,在靜默中又帶著相伴一世的深情。
他深吸口氣,爾後吐出,外面的世界或許正吵雜,但在這裡,在這舒適的笑語聲中,他感到平靜。或許還有一點愧疚。
他閉上眼,單手撫著臥在腿上的小狗,心裡想著,這是這禮拜第三次他拖著江凱晴蹺班,而今天不過才禮拜三,連續三天他罔顧江凱晴對上下班時間的執著,無所不用其極地要她陪他。
所以,他有一點愧疚。
因為知道她對時向近乎嚴厲的掌控習慣,因為知道她那被他攪得糊里糊塗的腦袋一旦清醒過來,就決不會輕易原諒自己,所以忍不住心有不安;但也因為如此,他得努力地讓江凱晴的腦袋繼續迷迷糊糊下去,那麼她就不會發現原本規律的生活早被他搞得一場糊塗,那麼她就不會發現自己對人生的期許與執著,其實早被他毀得一乾二淨。
她的生活中再沒有秩序與規律,只有駱苡華,只讓她有駱苡華。
「苡華。」
駱苡華的雙眼還是閉著,因為那濃濃的花香不是江凱晴的,那低而柔媚的嗓音也不是出自她,所以他眼皮還覆著,懶懶地不想掀開。
「苡華?」知道他是醒的,張曉彤輕觸他衣袖。
原是與新一任的男友約在附近,卻在看到他的身影時,無法控制地走近他。
她小心地掩蓋,但那雙眼仍克制不住地吞噬著他,這最教她依戀的男子。
歎口氣,駱苡華仍閉著眼應道:「曉彤。」
「我見到你,所以……」聲音是一貫的溫柔,她的手卻悄悄地摩挲著他的衣袖。
不是不瞭解她的感情,也曾經與她有過一段,張曉彤在駱苡華的記憶中雖不是那麼重要,但至少也曾留過足音。
「曉彤,我有伴了。」他暗示得十分明顯。
「我知道。」將手移開他衣袖;她整整自己的發,看著朝這走來的女人,她彎下身,靠在他耳側,十分誘惑地說:「只是覺得老朋友打打招呼,或許我們還能——」她留下未竟的話尾,直起身,看著站在一旁顯得有些無措的女人,她微傾著頭朝她一笑,爾後緩步離開。
駱苡華四周似乎總有數不盡的女人,江凱晴的手捏著買來的風箏,手心有些乾濕。這些女人總是柔柔的,對他十分親暱,而他,從不曾拒絕。
心裡有種苦苦的感覺泛起,在喉際轉成了厭人的酸,這種滋味她以往不曾嘗過;但在,最近,卻是嘗得太多了。
她走近駱苡華,卻聞到飄蕩不去的濃香,忍不住退後兩步,原本的好心情已不知消失到哪去了。
她是怎麼了?為何愈來愈不能忍受別的女人靠近駱苡華,為何當別的女人碰觸到他,她心裡便會燃起一股怒氣,像自己的東西被侵佔了。
怎麼了?她搖搖頭,駱苡華當然不是她的東西.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也許她該好好想想,最近的她,好像有些變了……。
「凱晴?」張開眼便見她呆立一旁,臉上充滿了疑惑及省思,駱苡華忙抓起酣睡的狗兒,硬遞向她懷裡;他不要她想,不要她思考,只要她看著他就好,怕她一想清楚,又會開始抗拒他,抗拒他給她的一切。
手觸到暖暖的一團,她低頭便見眨著一雙睡眼的小狗,本能地將它抱進自己懷裡。眼裡,卻還帶著茫然。
「凱晴?」他將自己的臉擠到她跟前。「你怎麼了?」
一回神便是一張大特寫橫在眼前,江凱晴被嚇得倒退一步。
「沒什麼。」將理不清的思緒壓進心底,她低頭看著懷中又快睡著的狗兒,這才發現原先特意買的風箏不知在什麼時候掉了,如今淒慘地躺在地上。
順著她眼神望去,駱苡華撿起地上的風箏。「你買的?」
點點頭,江凱晴將小狗放回籠子裡,才轉頭對著他兌:「回去了吧!嘟嘟快睡著了。」她嘴角的彎弧十分勉強。
「嗯。」一手拎著風箏,一手拎著狗籠子,駱苡華跟在江凱晴身後,看著她的背影,心裡不知怎麼害怕起來,遂快步追向前,伴著她一起走。
這樣,她便不會消失了。
☆ ☆ ☆
在床上輾轉了一整夜,他還是不懂江凱晴突來的情緒低落。
昨天送她回家後,她的心情似乎又轉好了,笑容也總算帶了幾份真。他約好中午一起吃飯,也還笑著送他出門,她的表現一切正常,但卻不能趕走他心裡的不安。
他有種感覺,好像就要失去她,好像再也握不住,爾後,不得不放。
不會的,他起身梳洗,如今所有的一切全照著他的計劃走,他與江凱晴間是一日比一日密不可分,更何況婚禮就在下個禮拜,他們兩人間絕不會有什麼事發生的。
那麼他為何抑不住滿身的顫抖。
將牙刷丟回洗臉台,他隨意地抹抹臉,知道心裡的焦躁只有江凱晴才能平息。
驅車前往駱邦,他悄悄地看過江凱晴後,便乖乖地窩到貴賓室去。偶爾,也是要認真工作的。
時間在不斷批示公文中流逝,他將一整疊的公文整理好,伸伸懶腰,靜待著江凱晴的到來。
輕巧的敲門聲燃起他的期待,他微傾著身,帶著掩不住的興奮開口:「請進。」
「副董,」身著駱邦制服的女子推開門,必恭必敬地說道:「有位小姐送了幅畫來,說是您特別交代的。」
他的眼睛才稍稍黯淡,便又亮起,差點兒便忘了他要送給江凱晴的禮物,他微微笑著應道:「請她進來。」
女職員在見到駱苡華的笑時,那臉無法控制地泛紅,她側過身,讓門外的女子進入後,便有禮地帶上門。
駱苡華站起身,走向拿著方盒的女子。
「這就是『綠地上的饗宴』嗎?」
有著一頭黑長髮的珊點點頭,將方盒拆開,拿出一幅一片深淺不同的綠綴成的畫。
將畫遞給他,珊蓄意地讓一頭長髮自右邊披垂而下,除了製造發如飛瀑的印象外,也讓他的手隱在她的發中,要他仔細地去感受那片柔滑。
駱苡華卻沒注意到這些,他只接過畫,十分欣喜地看著江凱晴曾讚譽有加的綠,心中浮起她接到這份禮物時會有的驚喜,臉上便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
再靠近他,珊的胸脯貼著他的臂,她伸手指向畫狀似解說,卻又將自己全身的重量倚向他。
突來的重量讓駱苡華抬頭,他的手本能地扶住這女子的腰,然後那長長的黑髮便將他倆困在那曖昧的幕裡。
珊看著駱苡華的臉,自那日在畫展見到他後,她便將他列為自己的最新目標,雖然知道他是駱氏少東,卻苦無藉口與機會讓她接近他。
如今,機會來了。
看著他的眼,珊將自己更傾向他,自願替那三流畫家送畫來,她要她看上的獵物,陷人她織就的網中。
「對不起,」一直撐著這女子,又得閃避她不斷貼近的唇,駱苡華有些狼狽。「小姐,請你——」
他的話消失在一聲強烈的抽氣聲中,自那罩著他的長髮縫隙中看去,他只來得及見到急速離去的熟悉背影。
推開還壓著他的女人,他無法相信這麼俗爛的劇情居然會發生在他身上!
「凱晴!」明知她就算聽到也不會停下腳步,駱苡華只能加快步伐追去,然後在關上的電梯縫隙中見到,她泛著淚的眼中,他碎裂的世界。
☆ ☆ ☆
原來,這就是淚嗎?
坐在公園中,她看著自頰畔滴落的水,用手接住,一嘗,滿嘴酸澀。
原來,這就是傷心的感覺嗎?
用手壓著自己的心,卻好像聽不到心跳,整個胸腔裡空空洞洞的。
什麼都沒有了。
除了駱苡華身上壓著那女子的景象,除了他們親密吻著的景象,她的視線中,便什麼也沒有了。
然後是一陣痛,自她的心貫穿整個身體,讓她忍不住蜷起身,抵抗整個人被抽緊的感覺。
理不清腦裡、心裡複雜的一片,有傷心、有失望、有被背叛的痛苦,還有怎麼也隱瞞不了的醜惡情緒,那是嫉妒。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其實是把駱苡華視作專屬她的東西,只瞭解她、只逗弄她;她早把駱苡華視作完全屬於她、不讓別人觸碰的東西。
但他卻碰了別人。
雖然是極短的時間,她還是見到那女子是如何密貼著他,她還是見到駱苡華的手百般疼惜地擱在那人的腰側。
這是從不曾發生過的事,雖然他四周似乎總少不了女人,但駱苡華是被動的;他永遠淡笑著,任女人或撫著他肩,或扯著他衣袖,他從不曾主動。
只有對她,他會纏著她、磨著她,他會對她撒嬌,好像她是十分重要的。所以她以為自己是特殊的。
如今,她苦澀的一笑,原來一切全是自己構築著、虛妄的謊言。
那樣的心痛也許令她手腳發軟,但令她深受刺激的,卻是在見到那畫面時,她心中浮起的可怕衝動。
如果她手上有東西,她會毫不在乎地往那並在一塊的兩人身上丟去,然後她會撲上去,狠狠地扯住那女子的長髮,也許給她一掌,也許端她一腳,更也許大力啃咬,直到血濡了她的唇、污了她的心。
就算是現在,那股衝動仍舊徘徊在她心裡,那種想要傷害別人的卑劣念頭,讓她想把自己藏起來。
她怎麼會變成這麼可怕的人,只在乎自己、只在乎駱苡華,其餘的人對她都沒有意義。對,一點意義都沒有,那些膽敢接近駱苡華的女人,全部死掉算了。
她是怎麼了?
將自己緊緊抱住,像要抑止心中的傷痛及惡念。
是誰讓她變成這樣的?是誰毀了她秩序而又規律的人生?
駱苡華。
那緊環住自己的手鬆了開來,她想起始作俑者的名字。
都是駱苡華,他讓她變得不像自己,讓她像個白癡似的淨想著他,讓她遲到早退也毫不在乎,也讓她萌生傷害別人的念頭。
她不要這些!
站起身,她的臉又恢復冷然自持,她要她的人生回到以往,她要秩序與自製重回她的世界。
只要沒有駱苡華就好了,她拿出許久不曾動過的記事本,緊握著它像握住自己惟一的希望,只要沒有駱苡華就好了。
拿出筆,她十分冷靜地在記事本上寫著,直到完成今天所有的計劃,她才離開公園。
☆ ☆ ☆
到處都找不到,為什麼到處都沒有她的蹤影?
駱苡華坐在江家客廳,他的手指不安地敲著椅扶手,他的眉皺得死緊,那張英俊的臉上再沒有一絲自在與無謂。
江父與江母坐在一旁,兩人臉上是相同的焦灼,他們也不知道女兒會到哪去,更不瞭解女婿臉上為何會罩著一股絕望,不是情人間的小誤會嗎?應該解釋清楚就好了。可是女兒從不曾有過的行徑,女婿全身盈滿的超低氣壓,一在都顯示了這件事不只如此。
那麼到底是怎麼了?
夫婦倆對看一眼,沒人敢開口,只有讓屋裡的空氣愈來愈重,重得讓人連氣也不敢喘一聲。
「爸、媽。」江凱晴的聲音自門邊傳來,她的短髮整齊而服貼,衣著無一絲紊亂,連聲音也正常得讓人抓不出任何缺點。
那副中規中矩的模樣,屬於數個禮拜前的江凱晴。
反觀駱苡華,他的衣衫凌亂;那緊皺的眉雖然舒展開來,但換上的神情,卻只有更多、更複雜的情緒。
「凱晴!你跑哪去了?苡華找了你一下午呢!」江母一見女兒出現,即率先迎上。
「我?四處走走罷了,」說著轉向沙發上直盯著她不放的男人,十分有禮地頷首。 「真是麻煩您了,駱先生。」
一見到她如玻璃珠般的眼,他就知道完了,恰恰應合了幾日來的不安,江凱晴選擇毀滅他的世界。面對冷然以對的她,他連虛應的笑也擠不出,嘴角微微抽動顯示出他的努力。
「伯父、伯母,讓我跟凱晴談談好嗎?」
江父、江母一聽駱苡華這麼說,急忙退出客廳,只希望他們能好好溝通,讓兩人都回復之前快樂無憂的模樣。
客廳的氣氛是詭異而不安的,駱苡華站起身,幾番遲疑後開口:「凱晴,中午你見到的景象全是誤會——」
「不用說了,」江凱晴反倒在沙發上坐下,那背挺得直直的。「你不需要跟我解釋這些,因為經過深思熟慮後,我認為我們不適合結婚,既然如此,你的事便與我無關了。」她雙手擱在膝上,平靜得像兩人只是在進行尋常閒聊。
「為什麼?」駱苡華整個人像凍結般,爾後緩緩的,像毫無力氣地呢喃,「告訴我為什麼,我們不是處得很好嗎?為什麼——」
「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她無法控制地揚高聲音,然後像發現自己的舉動,她懊惱地深吸口氣,又回歸平靜地說:「我們不適合,我要的是正常的、規律的生活,可你是隨興所至的。說明白點,你在破壞我的生活。」她看著他。「你改變我的作息,你讓我按著你的想法走,但我還是我,還是那個要人生掌控在自己手裡的江凱晴。這幾日來的相處,只讓我發現到,你並不適合處在我的人生計劃裡——」
「夠了!」駱苡華阻止她冷靜的分析。「把你臉上的面具拿掉,我要知道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我以為我們已經有了感情,我以為我們可以一起過的!」他的心亂得讓他再也無法維持風度,他沒有辦法接受,他明明曾感覺到江凱晴對他的感情,他以為她只是需要時間。
「這就是為什麼!」看著他瘋狂的面容,江凱晴指著他道,「你不懂嗎?你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冷靜的、合夥人似的關係,可是我們已經超過了這個範圍,我不要這麼多的感情,」她愈說愈激動,「我不要這些東西搞亂我的生活!」
像拾起了一絲希望,駱苡華靠近她,蠱惑似地說:「你真的不喜歡和我在一起的感覺嗎?我們不是度過了許多快樂的時光嗎?難道——」
「別再說了!」避開他站起身,江凱晴的眉皺得死緊。「你為什麼非要和我結婚?就算你有不得不結婚的理由,難道真除了我就沒人能幫你了嗎?」
這句話提醒了駱苡華,是了,他們之間還有一份合約,只要這份合約還在,江凱晴就不能離開他。
他興奮地從口袋裡掏出隨手帶著的合約,雙眼閃亮地看著她,爾後在見到她時,雙手無力垂下,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看到江凱晴皺著眉,牙齒咬著下唇,雙手防衛似地圈住自己,全身盈滿了苦惱與無措。這樣的她,是駱苡華從不曾見過的。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地呵護她,他想起自己是如何地害怕別人傷害她;而如今,讓她出現這種神情的卻是自己!
這其中的諷刺性,讓他忍不住低聲笑出。
這是他最愛的女人耶,雙手摀住臉,他癱坐在沙發上,笑聲依舊從手掌裡悶悶的傳出,似哭。
他最愛的女人……
「你知道嗎?」他鬆開手,但頭依舊低垂著。「你知道我倆為何非結婚不可嗎?知道我為何要與你訂下合約嗎?」不待她回答,駱苡華繼續說道,「因為我見到一個女人,每個人都說她平凡無味,可是我的心知道,就是她了。」
江凱晴只是一個勁地搖著頭。
「我陷入狂猛的愛戀,雖然知道她快要結婚了,可我還是管不住自己,所以我用盡一切辦法,扯謊、施壓、利用權威,我什麼都願意做,只要她能看我一眼,只要她能對我笑,只要她能伴在我身邊。許是老天垂憐,給了我能與她相伴一世的機會,雖然她還不愛我,但我想除了她雙親外,我是她最重視的。」
他的嘴角因回憶而泛起笑意。
「我從未這麼快樂過,能伴著我所愛的女人,這輩子能一直看著她,只要事情不出差錯,我可以看著她一生一世;但我也從未這麼痛苦過,我有滿腔急欲氾濫的情感,但卻不能對她吐露,我想告訴她我愛她、我想吻她、我想抱她,但我什麼也不能做,因為她不要這些感情,」他苦笑。「她說,她不要愛情。」
江凱晴聞言,痛苦地閉上了眼。
駱苡華繼續說道:「我想,我的愛情夠兩個人用吧!就算她不愛我,只要她還需要我,只要我們的婚約還在,那麼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然後有一天、總有天,她會告訴我,她愛我。」
他抬頭看她。
「我是如此聰明,聰明得忘了一點。我忘了要是她不要我了,那我該怎麼辦?我可以罔顧她的意願硬留在她身邊嗎?我可以看著她怨我、恨我,而仍不放手嗎?」
他站起身,走向江凱晴。
「事實證明,我不能。我幾乎忘了,我是最瞭解你的人,你說你不要我在你的生命中,那麼你就是真的不要。」他低下頭,吻了她的額。「我非結婚不可的原因,是因為我愛你,這世上再沒有別人能幫我,因為世上只有一個你。」
抬起手,他展開兩人立下的婚約。
「如果沒有我你會比較快樂。那麼,」他兩手一錯,任撕裂的紙張翻飛。「我會放了你。」
無力地癱坐在地板上,她看著駱苡華決絕地走出大門,看著緩落到地板上的半張紙上,他倆並在一塊的簽名,只覺得心痛得連淚也流不出。
「凱晴?」江母自廚房走進客廳,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女兒,她擔心地喚道。
「他說他愛我。」江凱晴頭也不回,那語調茫茫的。
「為什麼……」
「起來吧!」扶起江凱晴,江母看著她一臉無措,忍不住歎息。「愛上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就像他對你,或許,也像你對他……」
「不可能的,我說過,我不要愛情,我說過的!」
她的聲音帶著慌亂。
將女兒攬進懷裡,她十分溫柔地開口:「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呢?緊抓著自己的信念不放,有時也不見得是件好事,為什麼不退一步想呢?愛情不見得會帶來不好的影響啊。」
「它會!」江凱晴很堅決地說,「愛情會讓人失去自制力,會讓人變得不像自己,它會讓人做出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的事,然後還不知悔改地說,都是因為愛。」
「你太偏激了,真正的愛不是這樣的。」江母撫著女兒的頭。苡華他傷害你了嗎?惹你不開心過嗎?試著去體會這樣的感情,你會發現,他對你用情有多深。」
「我不要這些,」她抬起頭。「我不要他愛我,也不要見了他就會渾身不舒服,日子像以前一樣不是很好嗎?從前沒有他,我不也過得很自在嗎?」
「……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面對著頑固成性、不知變通的女兒,江母實在不知該怎麼辦,雖然心中很捨不得駱苡華這樣的女婿,但她實在是無能為力,只希望女兒能真的想通。
沒發現母親已離開客廳,她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瞪視著空氣中的浮塵,腦裡不斷重複著駱苡華對她說的話。
難以想像,她真的很難想像有人對她抱著那樣狂炙的情感。她瞭解自己,知道自己全身沒有一根討人喜歡的骨頭,甚至,不帶一絲女性化,那麼駱苡華為什麼愛她呢?心中浮起他那對幾乎燃起的眸子,她有些顫抖,再想到他話中飄散不去的傷,心就隱隱作痛。
她不想傷害他的,她原希望兩人好聚好散。既然這項婚約只是因應兩人需要,那解除它應該沒關係,她原是這麼想的。
但駱苡華卻說愛她,破壞規則的人是他,她沒有錯的;可是,她的心不同意,自駱苡華離開後便一直哀哀哭泣的心不同意。
她應該高興的,正如她的計劃,從此之後她的人生再不會有駱苡華。她試著一笑,而順著臉龐滑下的,她想,是快樂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