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寒假過得如何潘寫意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寒假過得痛苦極了!不但見不到安知禮,還得常常陪著江醒波吃飯,或是被迫到他那間豪華的中式宅邸醒園去走走,依她看來,訂婚的事恐怕是真的成定局了。
也許是平常在父母面前扮演乖巧女兒太成功了,這次的婚事父母都不問她的意見,全權由他們主導一切,她冷眼旁觀,忍了一整個寒假,終於在訂婚當天決定反擊。
沒錯,訂婚,說了大概沒人會相信,寒假結束,就在開學後的第三天,她居然真的得「奉命」訂婚了!
真是愛說笑,向來只知賺錢的父親,以及整日都泡在貴婦人俱樂部的母親,還真以為她會就這樣乖乖就範嗎?
不!
從小到大,她可以任他們安排一些生活上的日常瑣事,但是,她的愛情,只能由她自己來選擇,沒有人能替她作主,她也不會讓任何人來擺佈她的幸福。
這是她的任性,也是她的堅持。
她會讓他們明白,這個婚事到頭來都只是白費力氣而已。
所以,一早,她便以邀請好同學來參加訂婚為藉口,暫時離開家門,來到學校。
現在唯一能救她的只有秦若懷了,不過,要說動她幫忙可能得用點小手段——哭。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秦若懷對淚水沒什麼免疫力。
果然,當她流著淚向秦若懷哀求,秦若懷便不問青紅皂白就答應幫忙,輕易地被她拐走了。
「寫意,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秦若懷被她拉著衝出校門時還一臉茫然。
「去訂婚。」她老實道。
「什麼?」秦若懷嚇了一大跳。
「不是你和我訂婚,是去我的訂婚典禮。」她覺得好笑,同性戀的傳言還是影響了秦若懷,她還真以為她要拉著她去訂婚咧。
「你?訂婚?」秦若懷更吃驚了。
「是啊!」雖然無奈,但的確是事實。
「不會吧?你才二十歲……」
「這婚事兩年前就說定了。」她自己也從沒把兩年前江醒波的那場求婚當真。
「天哦!那你現在要我怎麼幫你?」秦若懷忐忑不安。
「你只要跟著我,然後什麼話都別說。」她早已想好了妙計,這個妙計,不但能一勞永逸地打消江醒波娶她的念頭,還能讓爸媽再也別拿婚事煩她。
來到醒園,偌大的中式園林佈置得喜氣洋洋,自負又好面子的江醒波請了不少賓客,但他愈是將排場弄得盛大,她對他的反感就愈強烈。
也許是不投緣,她就是無法去喜歡江醒波,或者他真的長得又俊又帥,有錢有勢,是一般女子心目中最佳的丈夫人選,但在她眼裡,他卻萬萬不及安知禮的百分之一……
只有安知禮才是她想要的男人,是她等待了許久的情人,她的這顆心,早已給了安知禮,江醒波條件再好,她也不為所動。
正因為心中早已有了定見,她一臉平靜地走入了醒園的正廳,裡頭早已賓客雲集,她和秦若懷的到來立刻引起了騷動。
「寫意,你怎麼沒換上禮服?」她父親詫異地瞪著她。
她沒有理會父親的問話,只是直接盯上了江醒波,他正一臉興奮地走向她,一身誇張奇特的唐裝長袍,上頭還刺繡著狂傲的龍形圖騰,她蹙著秀眉,無端端地打了一記冷顫。
她不喜歡他這身打扮!尤其那龍形圖案,彷彿勾起了她腦海深處某種不快的記憶,令她驚顫、憤怒、厭惡……
「寫意,你終於來了,來吧!時間也到了……」江醒波微笑地向她伸出手。
她冷眼看著他,沒有搭上他的手,反而以清晰的口吻道:「我不想和你訂婚,江醒波。」
一陣驚愕,在場的貴賓開始竊竊私語。
「寫意,你在胡說什麼?」潘父臉色大變,連忙低喝。
江醒波揚了揚眉,眉宇間閃過一絲不快。「別鬧了,寫意,我已經等了你兩年了,難道你還不滿意?」
「是啊!寫意,這門親事早在兩年前就說定了,你不也答應……」潘父急得一張臉不知該往哪裡擺。
「我從來也沒答應過啊!這整件事都是你和媽兩人在決定,不是嗎?」她語氣柔和,不過神色卻異常堅定。
「你……你說什麼?」潘父怒氣攻心,想不透自己這個嬌柔的女兒怎麼會突然變得這樣反叛。
「我不要訂婚,我是認真的。」她直視著父親,美絕的小臉上有著難得顯露的固執。
「理由!給我一個理由。」江醒波俊臉沉了下來,冷冷地問。
理由?她就等他問理由呢!
在心裡冷笑著,她將秦若懷拉到身旁,雙手直接摟住她的腰,全身靠進她的胸前,揚起一抹惡作劇的笑意。
「理由就是——我已經愛上她了!」她說得清清楚楚。
這大膽的宣言可把所有人都嚇壞了,當然,秦若懷也不例外,她因為太過吃驚,整個人呆若木雞。
她父母更是受不了這個打擊,兩人幾乎昏憤,就在眾人的嘩然聲中,江醒波渾身著火地瞪著她。
「你是說……你愛上了這個『女人』」他森然的視線像刀一樣,射向秦若懷,眉心黑氣漸漸聚攏。
「是的。」她好整以暇地觀看著主導權已落入她手中的局面。
「太荒唐了!」他怒斥道,並轉身朝一個老和尚大喊:「大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和尚目光精爍地看她一眼,只說了一句:「有鳳來儀,婉若清揚。」
她被那和尚看得有點不自在,總覺得他的目光犀利得能將她的心思看穿,因而避開眼神,更加偎向秦若懷。
秦若懷終於回神,驚駭得直想向江醒波解釋,她怕她誤了她的計畫,立刻悄聲急道:「別說話!求求你,若懷,現在什麼都別說!」
秦若懷為難地低頭,正不知如何是好,她索性抬起頭,踮起腳尖,飛快地吻住了她的唇。
這下子,事情鬧得更大了,所有來賓都迭聲抽氣,江醒波更是震怒不已,這場訂婚典禮簡直成了他的丟臉大會了!
之後,她也不再逗留,眾目睽睽下,拉著一臉錯愕蒼白的秦若懷,匆匆離開醒園,直接衝回了秦若懷的租屋處。
訂婚宴後來如何收場她可不管,反正,事情終於解決,她可以不必嫁給那個討厭的江醒波了。
倒是秦若懷被她的舉動搞得烏煙瘴氣,一回到住處就頻頻跳腳,說她把她害慘了……
「那個江醒波一定不會放過我的。」秦若懷緊張兮兮地道。
「不會啦!哪有男人這麼小家子氣?」她覺得好笑,不斷安慰秦若懷。
「你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活像要把我殺了……」安分守己的秦若懷從沒做過任何傷害人的事,但現在她卻滿心的罪惡感。
「沒那麼嚴重,若懷。」
「你啊……」認識了潘寫意果真會短壽十年!秦若懷在心裡哀鳴。
看著秦若懷懊惱的神色,她反而心情特別愉快,不但向她要了碗泡麵吃,還打算先躲在她的小屋幾天,等爸媽氣消了再回去。
「你不回去?」秦若懷呆了呆。
「現在回去還得了?我才不要呢!」她咕噥。
「可你總得回去說清楚……」
「沒什麼好說的了,等我爸媽氣消就好了,你讓我在這裡住一陣子嘛!求求你……」她眨著水氣盈盈的眸子,聲音又軟又柔。
「可是……」
「拜託,你總不會見死不救吧?」她聲音哽咽。
「死?不會那麼嚴重吧?」秦若懷打個哆嗦。
「要我嫁給江醒波,我寧可死。」她楚楚可憐地低下頭。
見她不像開玩笑,秦若懷再不安也不能拒絕,只好任她賴在她家,一住就是五天。
五天來,她怕爸媽找她,沒去上課,整天就待在秦若懷的家中,不是發呆,就是讀詩經,雖說詩經她已讀得滾瓜爛熟了……
安知禮要同學在寒假結束之後交上一份與詩經有關的作業,題目自訂,她想也不想便以「談詩經中的愛情」為主題,洋洋灑灑打了將近二十張的作業,在開學第一堂課便交了出去。
那份作業她下了不少工夫,只要與愛情有關的詩句她都不放過,並且在文詞中加入許多她對安知禮的思念與感情。
她知道,以他的造詣,他一定看得懂的,她的心情,她的愛情,一字不漏地藏在那份作業裡,只希望能打動他,能引起他的回應。
只可惜,接下來的這幾天她都請假,沒辦法去學校,否則她一定要當面問問安知禮對她作業的讀後感想。
又這樣過了一天,傍晚,秦若懷從學校回來時,衝著她就直嚷:「寫意,你爸的秘書今天到學校找你!」
「哦。」她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手機關機,連續四個晚上沒回家,她爸爸不找她才怪。
「你怎麼一點都不緊張啊?」秦若懷看著蜷在沙發上看書的她,她穿著她略顯大件的休閒服,長髮披在兩側,可是依然美麗得讓人屏息,教人無從對她發脾氣。
「我緊張也沒用,我知道他擔心我,但我還不想回去。」她柔柔地拂開長髮,細聲細氣地道。
「但你總得去面對他們吧!而不是一味地逃避……」秦若懷不認為她一直躲著就沒事。
「我知道,我會想辦法和我爸媽溝通的。」她點點頭。
「那就好,我要去出版社打工了,你穿個外套,我們一起去吃個飯。」秦若懷整理了一下背包,換上一件乾淨的上衣又道。
「好好好,我餓死了!」她笑著跳起來,披上一件秦若懷的夾克,緊摟住她的手便和她一起出門。
秦若懷也已經對她愛偎著人的習慣習以為常了,任她撒嬌,兩人就這樣「狀似親密」地走出公寓。
初春的晚上仍有著淡淡寒意,她們邊走邊談天,正聊得起勁,不料一輛黑色轎車倏地迎面而來,急煞在她們面前,嚇得她們兩人花容失色。
「啊!」潘寫意驚叫地抱住秦若懷。
兩個男人從車裡衝下來,二話不說便將潘寫意抓進車內。
「你們幹什麼?寫意!」秦若懷急喊。
潘寫意很快就發現這些人是她爸爸的屬下,不再驚慌,安靜地任他們關上車門。
「若懷,不要緊,他們是我爸派來的,我看我還是得回去了。」她按下車窗,平靜地對著秦若懷道。
「是嗎?」秦若懷驚疑不定。
「我走了,我們星期一學校見了。」她微微一笑,朝秦若懷揮揮手。
車子很快地啟動,疾馳離去,她笑容一斂,向後靠向後座,心裡很清楚,回家後可能會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安知禮坐在書桌前,專心地批改著學生們的報告。
在一疊疊的報告中,就屬秦若懷的報告寫得最為專業完整,他給了她很高的分數,但其中有一份報告,他卻怎麼也無法決定該給幾分。
那一份正是潘寫意所寫的「談詩經中的愛情」。
為什麼無法給分?那是因為整篇報告與其說是作業,還不如說是情書,一份寫給他看的情書!
報告從「關睢」的「竊窕淑女,君子好逑」開始,那些大膽的詩句就一再被她拿來應用,例如,她利用「采葛」中的相思之詞——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來表達她的思念。
一日不見,如三日,如三個季節,如三年……
只有情人間對相見的迫切渴望才會如此度日如年吧!
此外,她還以「大車」中的堅貞愛情——
「大車檻檻,毳衣如-,豈不爾思,畏子不敢。大車——,毳衣如-,豈不爾思,畏子不奔-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月。」來表達她強烈的感情,並向他挑釁他的勇氣。
尤其是那句「-則異室,死則同穴」,總會一再地令他心驚悸動,只因其中的文意正是「活著哪怕不同房,死了也要和你同葬」。
最後,她更以「擊鼓」中的一句——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來做總結,她的文筆犀利流暢,寫來更加充滿熱情,看得安知禮常常瞪著報告發呆,又是不安,又是感動。
經過那次的宣誓之吻,他已明白她對他的感情絕非玩笑嬉鬧,她是認真的,但正因為明瞭她有多認真,他才更加煩惱。
他該拿她怎麼辦才好?邪樣一個聰穎明麗的女孩,他並不想傷害她,可是,若什麼都不做,一再任她的感情發展下去,終究還是會害了她,畢竟,她要的,他永遠也給不了……
他的愛,已被拘禁在千年之前的長安,即使她稍微牽引了他的心,那也只是他把對白清雪的思念投射在她身上而已,並非對她有任何遐思。
全都是因為白清雪啊……
歎了一口氣,他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頭寒夜中的昏茫月色,清逸的臉上寫滿了愁緒,不由得念起了李白的詩——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綠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念到後來,他的心魂也跟著泛起痛楚,對白清雪無盡的相思,就像他不死的靈魂和記憶,穿越了時空,依舊綿綿不絕,永無淡忘之日。
這愛的磨難,到底要到幾時方休啊?
無語問蒼天,空寂中,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歎了一口氣,他正準備坐回書桌前繼續批改報告,門鈴突然響起,他皺著雙眉,心想這麼晚了,會是誰來按門鈴?納悶地走出別墅,穿過庭院,他隔著大門詢問:「是誰?」
門外沒有回應,他更狐疑了,直接打開大門,赫然看見潘寫意就俏生生地立在門口。
「是你!」他震驚地瞪著她。
「晚安。」潘寫意僵硬地擠出一抹微笑。
「你……」因為太過意外,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好久不見。」她柔聲道。
他怔怔地面對她,心潮浮動。
的確好久沒看見潘寫意了,開學後的這些日子她一直沒來上課,秦若懷說她請七天假,他一方面慶幸不用面對她,另一方面卻也有些不適應,課堂上看不見她,他竟會覺得若有所失。
「我打擾你了嗎?教授。」她又問,揚起的臉蛋絕美秀麗,讓人捨不得說出任何傷害她的話。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跑來這裡?」他鎮定下來,立刻覺得奇怪,已經十一點半了,她卻一個人跑來找他,而且看想來還有些狼狽。
「我只是……忽然很想見你……」她抬起頭看著他,聲音輕而沙啞。
他心頭一緊,又說不出話來了。
「你家好難找,我花了好多時間才找到。」她搓著雙臂道。
「這麼晚,又這麼冷,你不該出來的……」他擰著雙眉,今天有一道鋒面來襲,氣溫驟降,她竟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毛衣就跑來,他實在難以想像她的小腦袋瓜子到底在想什麼。
「還好,我不覺得冷……」她開心地笑了,能見到他,再冷她都不怕。
「還說不冷,你根本就在發抖。」他看得出她身體微顫。
「我不是冷,而是興奮,因為我終於又見到你了。」她仰著小臉看他,眼中儘是熱烈的情感。
一個月了!她有一個月沒見到他了,他知道她有多想他嗎?他呢?他想她嗎?
那清磊的眉宇,斯文的臉龐,頎長的身影,低沉的聲音,無時無刻不在她腦中盤桓。
這種熱切的眼神讓他惶亂不安,他吸口氣,眉頭緊擰,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搖搖頭,「進來喝杯熱茶,暖和一下,我再送你回去。」
她跟在他身後進了別墅,房子雖老舊,卻很溫馨,與眾不同的和式建築,裡頭的陳設也極具日式風味,黑沉沉的木質地板,橫拉的門板,幽靜的梁木,讓人不知不覺靜定下來。
「好棒的房子!」她喜歡這棟大部分木造的房子所散發的樸實氣息,感覺上和安知禮的沉穩非常相似。
「是棟舊房子了,請坐。」他請她在籐椅上坐下,並為她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先喝點熱茶暖暖身子,等我一下,我去拿件外套……」
「我不回去。」她雙手捧著杯子,不等他說完就突然道。
他呆了呆,轉頭看她。「你說什麼?」
「我不回去,我離家出走了。」她垂下濃密的眼睫,看著杯中飄揚的蒸氣。
昨晚被抓回家,她以為可以用很理性的方式來和父母溝通訂婚的事,沒想到父親竟然大發雷霆,完全不聽她的解釋,只以命令的口氣強迫她一定得嫁給江醒波,否則別想再走出家門一步……
她被關在房間裡,悶了一天,也思索了一天,從小到大,地任何事可以聽從父母的要求,唯獨愛情她絕不妥協。
既然不妥協,那就只有逃走一途,於是,她利用今晚父母應酬的機會,從窗戶爬下二樓,躲過管家的盯梢,從車庫旁的小門偷溜出來。
她真的好想見安知禮,因此想也不想地便搭車來到這附近,然後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他家。
「離家出走?為什麼?」安知禮吃了一驚。
「我爸強迫我和一個男人訂婚,我不願意,只好逃出來了。」她簡扼地說。
「訂婚?」他胸口一震,詫異不已。「你要訂婚了?」
「如果我真的和別的男人訂婚了,你會傷心嗎?」她抬起頭直盯著他,忽然很想知道他的想法。
他怔了幾秒,隨即一副漠然地道:「那不關我的事吧!」
她眼色一黯,悵悵地道:「是嗎?」
「不管如何,你還是得回家,有什麼問題好好和你父母談,別意氣用事,走吧,我送你回去。」他很快轉開話題,從衣架上拿起外套。
「你就這麼討厭我嗎?非急著趕我走不可嗎?」她站起身,臉色更加蒼白。
他回頭看她一眼,歎口氣道:「我並不是討厭你,潘寫意,而是我無法再去愛任何人,你別把心思浪費在我身上,那太不值了。」
「這都只是藉口吧?只是你想趕走我的藉口,對不對?什麼叫做無法愛任何人,你根本只是為了拒絕我……」她一步步走向池,淚已在眼眶打轉。
「不!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我的心早有所屬,我……已經有對象了。」他疲憊地低喊,這一生一世,他只能守著知默,他的愛情早就被定罪判刑,再無自由。
她怔愕地瞪大雙眼,怎麼也沒想到他百般迴避她的原因竟會是這個……
他……已有所愛?
難以置信地倒退一步,她揪著心口,無法呼吸。
好痛……
心好痛……
胸口的刺痛頓時加劇,痛得彷彿淌得出血,痛得彷彿心就要碎裂。
「你……已有了喜歡的人……」困難地說出這些話,那股支撐著她來到此地的力量正在逐漸崩解。
「是的。」他把她的震驚、心痛、酸楚全看在眼裡,明知這樣會打擊地,他還是得實說。
像是被抽掉了靈魂,她只感到眼前一片昏暗,身體晃了晃,向一旁倒下。
他急忙伸出手,可是一想到她曾用這種伎倆捉弄過他,手伸到一半便又縮回,她在沒有人扶擋之下,直接摔倒在地板上,頭還撞上了沙發的扶手。
「潘寫意!」他大驚,沒想到她是真的昏了過去,心頭一震,懊悔地蹲下身抱起她。
一碰觸她的身體,他才赫然發現她有點發燒,原本美麗絕倫的小臉蒙上一層死灰,紅唇也泛著青紫,氣息微弱而紊亂。
「寫意!寫意!」他緊擁著她,驚急地低喊。
她已毫無知覺,軟綿綿地躺在他懷中,怎麼也喚不醒,急得他又是擔憂又是自責。
「哥,怎麼了?」安知默不知何時來到客廳門外,忽然出聲,眼睛並且直盯著潘寫意。
他驚愕地轉頭看著妹妹。「知默?你……怎麼醒了?」
安知默的目光投向他懷裡的女子,眼中閃過一道驚異,向來冷靜得彷彿戴著面具的臉微微變色。
這個女孩……
「知默,你別誤會,她叫潘寫意,只是我的學生……」他急忙向她解釋。
「潘寫意?」不……這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她真正的名字是……安知默緊盯著潘寫意,黑瞳中靈光閃爍。
「她家裡的人強迫她訂婚,她心情不好才跑來找我,我想她大概是有點病了,才會不支暈倒。」他又道。
「嗯……原來如此,不過,為什麼她誰都不找,卻來找你呢?」安知默刻意問道。
「這……因為我是她的教授……」他的理由太牽強。
「是嗎?很少看見你對一個學生這麼好……」安知默話中有話。
從小到大,溫文儒雅、成熟穩重的安知禮總是會吸引一些女生的愛慕,但他從來不曾對哪個女生有過這樣關切的神情。
「什麼?」他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
「你……喜歡她吧?」安知默瞭然地道。
「不是的,你別胡思亂想,我怎麼可能……」他倉皇地想否認。
「她讓你想起了一個人,對吧?所以,你才會對她有感覺。」安知默清冷白淨的小臉上浮起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他臉色微變。
知默怎麼會知道他心裡在想著誰?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真的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等一下我查一查她家在哪裡,立刻送她回去……」他避開安知默洞悉的目光,抱起潘寫意。
「她輾轉穿越了千年的時空,就為了追尋你而來,你忍心將她送回去?」安知默忽道。
他身子一顫,抬頭看她。「你……你在說什麼?」
「你看不出來嗎?」安知默緩緩地道出一個驚人的說詞,「她,就是清雪!」
他驚駭地傻在當場,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的前世,正是我的二姊白清雪。」安知默又重複一次。
他的手,不自覺地發起抖來;他的心臟,如遭雷殛般幾乎迸裂,安知禮低下頭,看著懷中的麗人,駭愕得無法言語。
潘寫意……是白清雪?
她……竟是他思念了千年的白清雪?
「知默……你會不會看錯了?」他屏住氣息,聲音充滿了驚顫與狐疑。
「我這雙眼睛從來沒出錯過,我百分之百確定,她就是白清雪。」安知默走向他,看著倚偎在他胸口的潘寫意。
雖然形貌變了,但這個女子的艷色及倨傲,卻不曾因為歲月的流轉而稍減,那份白清雪獨有的氣韻反而在輪迴中琢磨得更加奪目耀眼。
她那位外形柔弱、個性堅強的二姊,終於和她又重逢了!
當年那個事件的主角,已有三人齊聚一堂,其他的三人呢?她的大姊白勝雪,八皇子李瀾,以及那個始終困擾著她心思的武將軍曹震……
大家,是不是即將在這一世相遇?這是不是意味著牽扯了千年的情咒終將化解?
安知默動容地暗忖著。
「真的嗎?真的是她嗎?」安知禮的胸口因激動而強烈起伏著。
那道阻隔在他和潘寫意之間的無形藩籬突然消失了!
他對她的怦然,對她的心動,對她的種種微妙情感終於有了答案——
因為她就是白清雪。
是他生生世世唯一愛過的女人……
「真的。」安知默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又漾起了憐憫的光芒。
她從很早以前就知道,安知禮心裡有個層層糾葛的情結,而那團情結的另一瑞所繫著的人,是白清雪,不是她。
但既然如此,千年以前,為何她又會許配給他呢?安知禮顯然並不愛她啊!
「天!她……真的是清雪?」他忘情地緊盯著潘寫意,一時忘了自己情咒的新娘正站在他身邊,忘了他此生此世該愛的人只能是安知默,忘了只有安知默才能解開纏繞著他不放的咒語。
他以顫抖的手輕輕捧著潘寫意的小臉,情潮激盪翻湧,難以自持。
「是的,她是白清雪,所以你不能讓她回她家,她是八皇子的新娘,你得幫八皇子守著她,在八皇子遇見她之前,她絕對不能嫁給任何人。」安知默知道這樣說很殘忍,但她不得不提醒他這個重點。
白清雪是屬於八皇子李瀾,相對的,潘寫意這一世也只能等待李瀾的出現。
安知禮的臉色倏地刷白,所有的激動、驚喜,都在瞬間消逸,只除了胸口那抹椎心刺骨的疼痛。
是啊!他怎麼會忘了?白清雪永遠都不可能屬於他,即使他終於找到了她,即使她現在就在他懷中,他也不可能擁有她……
怔怔地抱著潘寫意,千年來的絕望再度向他淹沒,他懷疑自己是否還有意志力去承受再一次失去白清雪的痛楚,他已完全沒有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