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只要安知禮第一節有課的日子,潘寫意都會搭車上學,偶爾還會假借討論「詩經」而和他在學校餐廳一起吃飯,兩人的身影因此經常連在一起,一些有關她和安知禮之間的流言蜚語於是慢慢傳開,之前她和秦若懷之間的同性戀傳聞早已甚囂塵上,現在又扯上了安知禮,大家便開始對她的性向議論紛紛,什麼「同性戀」、「雙性戀」的說法全都出籠,一時之間,她倒成了F大的熱門話題人物。
潘寫意當然也聽到了這些謠言,不過她不但不會生氣,反而還挺高興的,她還真巴不得大家把她和安知禮扯在一起,讓安知禮那個木頭有點反應呢!
也不知道安知禮是裝傻,還是遲鈍,她都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他還是安之若素,完全沒有動搖的跡象,那樣子,簡直就把她當成了一個對父親兄長撒嬌的小女孩,根本談不上愛情。
唉!也許是她魅力不夠吧?還是……她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坐在教室裡,她無聊地翻著書,胡亂想著心事。
上課鍾已響,但安知禮卻遲遲沒出現,學生們個個都等得心煩氣躁,教室內鬧烘烘的。
「寫意!寫意!」秦若懷從外頭走進教室,一見到她就直嚷。
「怎麼了?」她抬頭看著好友,難得四平八穩的她卻一臉慌張的神情。
「你有沒有聽說,安教授被系主任約談……」秦若懷皺著清秀的雙眉,擔心地道。
「約談?難道是因為那些謠傳?」她一怔,很快就聯想到因由。
「原來你已經知道謠傳的事了。」秦若懷呆了呆。
「早就知道了。」她拂開長髮,輕笑。
「你還笑得出來?大家把你說得……」秦若懷責難地瞪她。
「嘴巴長在別人臉上,要說隨他們去說。」她一派閒定,柔柔一笑。
「你啊!最好不要再有事沒事黏著安教授了,你不介意,他可遭殃了。」秦若懷太瞭解她的性子了,別看她外表嬌柔纖弱,真正的她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鬼靈精。
「這又有什麼?我和他又沒怎樣,只不過一起搭車到學校而已。」她以指尖把玩著發尾,聳聳肩。
「但這樣就足夠讓安教授吃苦頭了,師生戀的罪名他可擔待不起。」秦若懷歎道。
師生戀,這種事到底有多罪惡呢?又沒作奸犯科,只是單純的兩情相悅,為什麼就是法理難容?
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合上書本,起身道:「好吧!那我去向系主任解釋,說我和安知禮教授之間根本沒什麼……」
「不要吧!」秦若懷拉住她,急道:「你去了只會愈描愈黑,再說,你最近和王助教之間也處得不太愉快,別去鬧事了。」
「王助教……也許這些傳聞都是從她的大嘴巴說出去的。」她瞇起秋眸,冷哼一聲。
王俐婕想用這種方式逼退她?門都沒有!
這些日子與安知禮相處的機會增加,更讓她清楚地知道她對他的感覺,她喜歡他的文質彬彬,喜歡他的誠懇謙懷,喜歡他的博學多聞,更喜歡他的清朗磊落……
他對她而言是特別的,也是唯一的,所以,從來不把男生看在眼裡的她才會對他如此傾心。
但為何芳心會獨獨繫在他身上?她也曾自問過,生在富裕家庭,從小就見多了比安知禮還優秀出色的男人,他們沒有一個能吸引她的目光,為什麼安知禮就可以讓她如此牽腸掛肚?
或許是他正好對了她的眼,也或許她和他上輩子是戀人吧,每每看著他,她的胸口總會溢滿濃烈的情愫,就好像壓抑了許久的感情終於被開啟,好像深藏的愛終能見得天日,因此,她一點都不想放開,也不願錯過,她就這麼認定了他,除了他,她誰都不要。
秦若懷看著她深凝沉思的表情,不解地問:「你到底和王助教之間有什麼過節?有學姊說王助教好幾次在私下批評你。」
「是那個女人心胸太狹窄,輸不起。」她抬高下巴,又坐回座位。
「輸不起?她輸了什麼?」秦若懷愣了愣。
「沒什麼啦!你別瞎操心了,若懷。」她笑著握了一下秦若懷的手。
「只要你別惹事,我就不用操心了!」秦若懷沒好氣地道。認識了潘寫意,她不未老先衰才怪。
她盈盈一笑,撥弄著頭髮,又翻開書本,繼續讀著詩經。
又過了將近十分鐘,安知禮才匆匆走進教室,臉上沒有什麼異樣,而且什麼也沒多說就開始上課。
「很抱歉,有點事耽擱了,今天我們要繼續上詩經的第一大類『風』,請翻開課本,『鄭風』的『將仲子』。」他說著轉向黑板,把詩抄上去。
將仲子兮,無-我裡,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我牆,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他把詩一抄完,潘寫意就臉色微變。
光從詞意上來看,她就知道安知禮藉著這首原指「姑娘害怕別人議論而要情人別來找她」的詩來表明他的立場,很顯然的,他是希望她別再接近他。
人言可畏……
人言有何可畏?她可不會因為這點小小的挫折就退縮,她才不要像其他女孩一樣只等著自己送上門來的愛情,她要自己去追求她想要的真愛!
冷眼看著台上講解詩文含意的安知禮,她的心情多少受了影響,一整堂課下來,她不但心不在焉,而且聽而不聞,就只是直勾勾地望著他。
終於上完兩節詩經,下了課,安知禮看也沒看她一眼,逕自走出教室。
她心裡有氣,跟在他身後走了一段路,待離開了文學院,才出聲叫住他。
「教授!」
安知禮回頭看她一眼,腳下沒停。「有事嗎?潘同學。」
潘同學!
她又從「潘寫意」變回「潘同學」了。
微噘起小嘴,她瞪著他嚷:「教授,別人對你說話時卻不看著對方是很沒禮貌的。」
安知禮歎了一口氣,止步轉身,直接地對她道:「為了你好,我得離你遠一點。」
「為什麼?」
「如果你有問題問我,我很樂意解答;不過如果你想找人聊天,可以去找同學……」
「但我很喜歡和你聊天啊!學生和教授聊天難道犯法了?」她率直地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為難地苦笑著。
「還是我主動接近你造成你的困擾?我讓你覺得不愉快?讓你討厭?」她一連串地逼問。
「不,我沒有不愉快,我也不討厭你,只是……」他不知該如何明確地拒絕她。
老實說,若不是系主任的約談警示,他和她之間還真的處得很愉快,冰雪聰明的她是個很好的談天對象,她深厚的文學素養不但讓他驚訝激贊,切入主題的角度既新奇又獨特,與她對談,不但時有共鳴,而且心靈相通,那種契合,要說知己也不為過。
但,人的感情向來很難去拿捏分寸,尤其是男女之間,只要稍稍超越,知己便可能成為情人,再加上他與她身份敏感,為了不讓兩人難堪,他寧可捨棄知己的角色,安分地當個教授就好。
「只是什麼?人言可畏?」她很快地接口。
他一呆,知道她看出他提起那篇「將仲子」的用意,尷尬地歎道:「你的反應真的太快了……」
這陣子與她接觸之後,他才發現,外表纖弱溫柔的她有多麼犀利聰穎,有時,甚至靈黠刁鑽得令他難以招架。
「就因為怕被議論,所以你選擇逃避嗎?」她立在寒風中,冷風吹亂了她的長髮,細緻的五官因微慍而更顯得明艷絕倫。
他胸口一震,怔怔地望著她,有幾秒的出神。
又是那種令他心痛的感覺,潘寫意尖銳的神情和咄咄逼人的語氣總會一再讓他想起「白清雪」。
你會如何選擇?逃避?還是面對?
白清雪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但那時,他不但逃避她的感情,而且還捨棄了她,終致讓她走上了絕路……
「我不會逃避的,教授,既然喜歡一個人,我就不會這麼容易撤退。」她斬釘截鐵地道。
喜歡?
他嚇了一跳,整個人從恍惚中驚醒。
「你……你說什麼?」他震驚地瞪大眼睛。
「我說我喜歡你,安知禮。」她清楚地重複一次,並直呼他的姓名。
「潘同學……」他結巴得說不出話來。
「請叫我的名字。」
「潘同學,你……你真是……」他清朗的臉龐堆滿了侷促和無奈。
「我說了,請叫我寫意。」她再度固執地強調。
「好吧!寫意,你別糊塗,我是你的教授,又比你大了十歲,你不該把我當成你的對象……」他趕緊正色地點明她與他之間身份的差異。
「那又如何?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認真而篤定。
身份、年齡、地位,都與愛情無關,她要的不過是那份「感覺」!那份「就是他!」的直覺認定。
安知禮被她的話深深震懾住了!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她竟然用如此堅定的詞句來表達她的心意,但她愈堅定,他就愈恐懼,她愈執著,他就愈退縮,不只是因為她是他的學生,更重要的是,他的心再也無法接受任何人的感情。
「你……只不過是一時的錯覺而已,寫意,我並不適合你,也無法給你任何回應,很抱歉。」他說著掉頭就走,決意讓她明白,他什麼也不能給她。
她都表白得這麼清楚了還遭到拒絕,真令人感到洩氣哪!
不過,她可不會因此就放棄,說她瘋了也好,中毒也罷,反正她非讓他這顆頑石點頭不可。
「教授,你聽我說……啊……」她追了幾步,倏地痛呼一聲,揪緊胸口,身子一晃,向前倒下。
安知禮回頭一看,嚇了一大跳,連忙上前扶住她,急道:「你怎麼了?」
她喘著氣,困難地抬起頭看著他。「我……心痛……」
「心痛?」他怔了怔,突然想起她的心臟似乎不太好……
「教授……」她整個人偎進他胸懷,聲音虛弱。
「潘寫意,藥呢?你有沒有帶著藥?」他的手一時不知該放哪裡,她身體不適,他總不能推開她,但兩人這麼靠在一起,要是讓別人看見了還得了。
「今天……忘了帶……」她低下頭,更把身體的重量全放在他身上。
「忘了帶?那……那該怎麼辦?要不要去醫務室躺一下?」他不得不以雙手微攏住她纖細的肩膀。
「不用了……我等一下就會好了……讓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吸口氣,仍是那種柔弱得讓人心疼的語氣。
「那怎麼行?我看我還是帶你去醫院——」他低下頭,正打算說服她到醫院一趟,不料話才說到一半,兩片鮮嫩的唇瓣便出其不意地貼近,不偏不倚地堵住了他的口。
他愣住了!
幽軟柔潤,帶著濃烈的梔子花香,她的氣息隨著這一吻直接鑽入他的心肺,把他的心全攪亂了……
如蜻蜓點水般,她藉著這突襲的一吻,來向他昭示她的決心,趁著他還呆愕震驚之際,她已翩然躍開,以一種認真而堅毅的神情對著他下戰帖。
「我不會放棄的,除非你真的討厭我,否則,終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安知禮。」
說罷,不待他有所反應,她噙著淺笑,轉身走回文學院。
安知禮就這麼傻傻地杵在當場,像尊石像般久久回不了魂。
唇上還殘留著她的溫熱,鼻間依舊縈繞著她的馨香,他的胸口一陣空蕩清寂,完全感覺不到心跳,只因就在剛剛那一刻,他的心似乎已經被她的吻給偷走了!
日子過得很快,就在潘寫意把心思全放在挑逗安知禮的樂趣上時,學期已盡,寒假即將到來,期末考的最後一天,潘寫意特別感到感傷,只因為她即將有三個多星期會見不到安知禮。
秦若懷看她一臉鬱鬱,一考完試便走向她,關心地問:「怎麼?考得不好?」
她搖搖頭,只是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秦若懷暗想,就是說嘛!潘寫意怎麼會考得不好?她就算不讀書成績也照樣名列前茅,有些人就是靠著聰明才智就能應付考試;不像她,是屬於苦讀型的,好成績都得靠百分之兩百的努力才能得到。
只是,若不是為了考試,潘寫意又在煩惱什麼呢?
「你這陣子有點奇怪,寫意,到底有什麼事困擾著你?」她百思不解。
潘寫意看她一眼,還是無法將滿腹的心事向她吐露,只能隨便找個藉口,「沒什麼啦,我只是經期不順。」
「經……經期……不……順?」這種話她竟能說得像忘了吃飯這麼容易!秦若懷臉紅地瞪著她,真服了她的個性。
「瞧你,好像我說了什麼可怕的話一樣,你就沒有月經嗎?幹嘛一副見鬼了的表情。」她忍不住取笑。
「咳……你……你還真是百無禁忌。」秦若懷乾澀地清了清喉嚨,瞧她那巧笑倩兮的模樣,和她說的話完全不搭。
「人生如果這也禁忌,那也禁忌,不是太無趣了嗎?」她斜倚在走廊的石欄上,把玩著自己的發尾。
「人活著本來就不全是為了樂趣,要有甘有苦,生命才會有滋味。」秦若懷淡淡地說出她的觀點。
她聽得一怔,轉頭望著秦若懷,心中不免感慨,秦若懷把人生看得真是透徹,不像她,總要任性地只想抓住那些快樂的、美好的事物,到頭來還是苦了自己……
「對了,寒假你要做什麼?」秦若懷又問。
「什麼都不做,發呆,沉思,無聊……」她其實也想去打個工什麼的,可是她的父母絕不可能答應。
「真幸福,我可忙死了,一放假文物出版社就要我上全天班,只有過年那段時間能回南部幾天。」秦若懷一想到放假時會更忙就喘不過氣來。
「我倒寧可忙一點,這樣就沒時間胡思亂想了。」她又歎了一大口氣。
「你啊!好好地享受你的大小姐的日子吧!」秦若懷笑了笑,走回教室整理書本。
她怔了怔,心想,大小姐的日子根本就是活受罪……
正哀怨著寒假要怎麼挨過,安知禮正巧從她前方走來,她眼睛一亮,上前攔住他,微微一笑。
「教授,你的寒假計畫是什麼?」她真好奇他在假期中會做些什麼。
安知禮一見到她就暗暗叫苦,她那天的宣誓之吻可把他嚇死了,雖然心旌不免微蕩,但他很快就提醒自己不能陷入迷障,以免到時害了她,也害了自己。
「我要出國進修,不在台灣。」他不著痕跡地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禮貌地道。
「你要出國?去哪裡?」她有點失望,原本想利用寒假去找他,他不在,她的如意算盤就泡湯了。
「去美國。」他簡扼地回答。
「美國?美國哪裡?」她或者也可以跟過去玩玩。
他尚未回答,王俐婕就跑過來叫道:「安教授!安教授!」
她眉頭微蹙,轉頭盯著來搗亂的王俐婕。
「什麼事?」安知禮也回頭詢問。
王俐婕拿著一份表單來到他身旁,道:「這是進修研習的行程表,你看一下,若有不懂的再問我,還有,別忘了當天早上十點的飛機,你八點就得到機場,我會等你。」
「好,知道了,謝謝你。」他笑著向王俐婕道謝。
「別客氣。」王俐婕開心一笑,示威地瞥了一眼潘寫意,才轉身走回系辦公室。
聽著他們的對話,潘寫意的心陡地像灌了鉛似的,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你……要和王助教一起去美國?」她喉嚨有點緊。
「是的,正好有兩個名額,系主任派我去,而她也很有興趣,所以我便推薦她和我一起去。」他沒發現她的異樣,逕自看著表單上的行程。
「你推薦她?」她酸味十足地瞪著他。
「是啊。」
「那我也去。」她噘起小嘴。
「什麼?」他微愣。
「我也想去。」
「但只有兩個名額……」他連忙道。
「為什麼你不推薦我?」她覺得不公平。
「因為她比你合適。」他正色道。
「比我……合適?你是什麼意思?」她心微微刺痛,蹙著細眉看他。
「潘寫意,我知道你的心意,但請你別再鬧了,這個遊戲我玩不起,我只想平靜安穩地教書,不想扯進一些是非,你的熱情我真的無福消受,所以,請你放過我吧!」雖然不願,然而他終究還是得用這種傷人的口氣來逼她放手。
他……求她放過他……
這些話,像火一樣燒灼著她的胸口,她僵直地呆立著,心痛得開不了口。
她不是花癡,也不是濫情,她只是情不自禁地愛上了他,可是,他卻把她的一片真心當成了遊戲……
她以為他會懂,懂得她心底深處那抹悸動,懂得她對他的奇特感覺,結果,到頭來都只是她一頭熱,看似親切溫文的他,原來有顆比冰還冷硬的心。
她瞪著他,眼睛裡有氣,有怨,有受傷,心上的痛楚不斷往上竄升,瞬間在眼眶凝結,然後化為成串的珠淚,滑落臉頰。
安知禮被她的淚震住了,她不言不語,但那倔強而氣惱的神色已在向他做最憤怒的抗議。
「潘……」陡地冒出不捨的情緒,他試圖說些什麼,只是她已聽不下去,撇開頭,帶著她最後的驕傲及自尊跑開,衝下樓去。
他則愣在原地,久久無法撫平內心的衝擊,以及那份逐漸壓抑不了的騷動……
他是怎麼了?為什麼潘寫意的一顰一笑會如此影響著他呢?他心顫地擰緊雙眉。
潘寫意難得在他人面前掉淚的,可是今天她幾乎是哭著回家,一進門,可把她母親嚇壞了。
「天啊!寫意,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潘母著急地詢問。
她什麼都不想說,只是紅著眼穿過客廳,直向二樓房間奔去。
「寫意,你到底怎麼了?」她父親在她經過客廳時叫住了她。
「沒什麼。」她悶聲道,腳下不停。
「等一下,有客人在,別沒禮貌。」潘父忙喝道。
客人?
她呆了呆,抬頭一看,一個長相俊美的男人正坐在客廳,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這個人……
她心中一凜,閃過一股不好的預感。
那人從沙發站起,走向她,雙手插在口袋,噙著興味的笑容。「好久不見了,寫意,沒忘記我吧?」
半長的微鬈頭髮,俊逸非凡的臉龐,修長筆挺的身材,以及那一身與眾不同的唐裝打扮……
「江醒波!」她怎麼可能會忘了他,這個怪男人兩年前突然帶了一個和尚出現在她面前,還莫名其妙地說什麼非娶她不可。
天,她以為她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醒波為了你,特地把工作重心慢慢轉移回台灣,他說目前他已打算定居在台北。」潘父笑著道。
「為了我?」她俏臉一皺。
「是啊!兩年前就說好,等你二十歲,醒波就要和你結婚。」潘父提醒她。
「結婚?」她的腦子有點打結,突然轉不過來。
她什麼時候說要結婚了?她一直以為兩年前的那次求婚根本是個玩笑!
「沒錯,你也滿二十歲了,所以,醒波正式來提親了……」潘父笑道。
「你在說什麼啊?」她不悅地打斷了父親,「爸,我還不想結婚。」
「寫意,人家醒波已等你兩年了耶!」潘母連忙勸說。
「可是我……」她又沒答應他啊!
「寫意大概是害羞,沒關係,訂婚的事就由我來安排好了,你們不需操心。」江醒波笑道。
「也好,那就麻煩你了。」潘父附和地說。
「到時可能得在我的『醒園』辦訂婚宴,那裡比較寬敞,容納得下賓客。」
「好好,你怎麼說就怎麼辦,喜事嘛,盡量辦得盛大一點。」潘父與江醒波一搭一唱,說得好開心。
潘寫意驚奇地看著這兩個完全不顧她想法,自行作主的人,簡直難以想像要訂婚的是他們?還是她?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問過她啊!
「爸……」她揉著微微發疼的腦殼,很想阻止他們再談下去,但他們卻都不理睬她。
「沒多少時間了,寒假一結束就馬上訂婚,然後一個月後再接著辦結婚典禮,到時,我父母都會從美國來觀禮……」江醒波說得起勁。
「好,那我得開始準備帖子,可有不少人得請呢!公司裡的人,還有那些親朋好友……」潘父熱中地道。
「爸……」她又喊了一聲。
「寫意,寒假裡有空就常去醒園走走,多和醒波培養感情,知道嗎?」潘母擁了擁她的肩膀,笑咪咪地看著未來的女婿。
她睜大雙眼,這才發現事態有多嚴重,敢情她的父母真的要把她嫁給這個古董商人江醒波?
「媽,我並不想……」她急忙想表達自己的立場。
「醒波的條件這麼好,他竟然還等了你兩年,這種好男人真是打著燈籠都沒得找。」潘母已沉浸在嫁女兒的喜悅中了。
「可不是嗎?不但年輕有為,而且還是個知名的古董專家,寫意,你真是太幸運了,哈哈哈……」潘父高興地大笑。
「能和寫意結婚,是我的榮幸,寫意長得這麼標緻美麗,由她來當我的妻子再適合不過了。」江醒波毫不掩飾他對潘寫意絕麗美色的滿意。
一陣反感陡地溢上胸口,潘寫意擰著秀氣的雙眉,正要諷刺他那自大的口氣,但還沒來得及開口,江醒波就走近她,未經她允可便執起她的手親吻著。
「讓你久等了,寫意,你大概也等得不耐煩了吧?沒關係,再一個月,一個月後,你就會成為我的新娘了。」他一副已是她未婚夫的姿態宣稱。
她噁心地抽回手,瞪著他道:「我不想成為你的新娘。」
江醒波不以為意,反而笑著取笑她,「別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你很想嫁給我,而且你一直在等我,不是嗎?」
「什麼?」她愣住了,完全不懂他為何會說出這些可笑的話,誰等他了?過去這兩年來,她腦子裡壓根沒想過他這號人物。
「再忍一忍,我很快就會來迎娶你了。」江醒波說著又是一記傲然的微笑,然後轉向潘父,「我還有事,先走了。」
「好,你去忙吧!」潘父喜孜孜地送他出門,翁婿兩人顯然非常投契。
她一臉茫然,匪夷所思地看著母親,奇道:「媽,你和爸是在捉弄我嗎?」
「誰在捉弄你啊?」潘母白了她一眼。
「可是我從來沒答應要嫁給江醒波啊!」她雙眉緊蹙。
「這件事你爸兩年前就替你作主了,本來醒波兩年前就想娶你了,但你爸覺得你還小,於是要他等你兩年,那時,多少有點想測試他對你的心意,沒想到他真的願意等你兩年……」
「但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她插嘴道。
「他有什麼不好?長得俊,又有錢,人家家勢背景都比咱們強上好幾倍,這種條件這麼好的男人你再也找不到了!」潘母興奮地道。
「我才不管他有沒有錢,長得俊不俊,只要我喜歡,這些都不是問題。」她說著腦中又映出安知禮的模樣。
安知禮絕對不會比江醒波帥,當然,也不會比江醒波有錢,可是她就是喜歡他,就是喜歡……
「你還小,不懂事,以後你就會感激我和你爸了,結婚這種事啊……」潘母又要開始長篇大論了。
她暗暗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母親的叨絮,直接衝上二樓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疲憊地靠著門板。
好累,這一切也許只是一場夢,只要睡一覺就會沒事了……
自言自語著,她爬上了她的水藍色大床,倒頭就睡。
當晚,她作了一個夢,夢見一位身著華麗羽裳的唐朝美女,不停地垂淚撫箏,那琴音如泣如訴,哀怨動人,引得她淚眼婆娑,徹夜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