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燦燦,緋暈的月光映進了鳳凰殿的暖閣之中。
君昭陽坐在妝台前,纖細柔皙的素手執著螺黛,輕輕地掃過新月般的峨眉。
「君姑娘,咱們來幫你吧!」兩個在一旁服侍的宮女忍不住說道,「今夜六皇爺在瓊苑中設夜宴,他所有的姬妾都會出席;像你這般天姿國色,只要稍加妝扮,絕對是艷冠群芳,肯定把六皇爺身邊那群狐狸精全給比下去了。」
君昭陽畫著眉的纖手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忿烈的怒火——好一個溱鳳翔,已經姬妾成群了還妄想來招惹她?而她君昭陽,竟然淪落到要委身給這樣一個男人?
她眼中燃起冷焰般的火光,臉上卻綻出一抹極艷嫵媚的笑容:「好啊,你們來幫我妝扮吧。要是我能夠得到六皇爺的寵愛,有什麼好處我是絕不會忘了你們的!」
那兩個侍女見這三天來始終冷若冰霜,不容別人近身服侍的君昭陽突然變得溫婉可親起來,心中都感到驚訝與欣喜,急忙上前為她梳妝打扮。
「君姑娘,其實你這般仙姿麗質,傾國絕色,用不著打扮也能將六皇爺迷得神魂顛倒。」一個侍女替她敷著香粉,輕點胭脂說道,「不過你性子太倔,總是對六皇爺冷冷淡淡的,教奴婢們在旁瞧著也禁不住要替你捏一把冷汗。你要知道再美的女人,只要一冷眉冷眼起來,就算是天仙下凡,也討不了男人的歡心哩!」
「是啊,君姑娘,你既然被六皇爺看上了眼帶進宮來,再怎麼好強也是拗不過命的。如果六皇爺硬要使強,你逃得了嗎?又何必去跟六皇爺硬碰硬呢?倒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捉住六皇爺的心,好確保自己在宮中的地位……」
這兩個侍女不知君昭陽與鳳翔皇子之間的仇恨糾葛,只當她是鳳翔皇子在宮外看中的女人,硬被鳳翔皇子擄進宮來,因此這時苦口婆心的只是一意要勸君昭陽順從了鳳翔皇子。
「男人要的,不過是女人的軟語與溫存啊;男人再怎麼剛強,也抵不過的柔情似水女人的!」另一個侍女拿了軟煙羅輕紗衣為她換上,笑道,「男人掌握著天下,而我們女人只要夠聰明的話,就能夠掌握男人——君姑娘,你是個聰明的女子,這箇中的道理,你只要好好想一想便會明白的!」
君昭陽幽幽冷笑,將所有的憤怒與恨意全埋在深不見底的心裡,臉上一徑掛了虛假的溫婉面具,嬌嬌柔柔地道;「謝謝兩位姐姐的教誨,昭陽會謹記在心的!」
「哎呀,君姑娘!你瞧瞧自己這一妝扮起來,就是天仙下凡也沒你這般美麗呢!」
那兩個侍女驚喜又驚艷地捧起銅鏡,要君昭陽瞧瞧鏡中的自己。
君昭陽眼兒一瞄,只見鏡中映出了一個面上敷著金粉,額心暈著繡花妝的絕麗人兒,明媚的妝將她本已絕色的容顏點綴得益發艷光照人,教人不敢逼視。
她眼中閃過冷冷的執拗幽光,那是一種捨身捨命般的決裂——如果鳳翔皇子執意要佔有這副美麗的皮囊,為了報仇,她會豁出去給他;他要她的心,她也給!可她絕不會輸掉自己的志節!
她已有所覺悟,她和鳳翔皇子之間,是一場戰爭——她會費盡心機,換得他信任。就算這是一場兩敗俱傷的戰爭,就算她必須賠上一切,她也不會讓鳳翔皇子全身而退,她絕對要拉他同墜地獄深淵。
她緩緩綻開一抹嫵媚璀璨的笑靨,看傻了兩名宮女,她回眸一瞟,婉媚道:「你們說六皇爺在瓊苑夜宴,這瓊苑,在哪兒呢?」
☆ ☆ ☆
五月榴花紅似火。
月色漸沉,宮女們在滿植榴花的瓊苑中點起金蓮炬,將瓊苑映照得宛如白晝。
如茵的草地上鋪陳著錦席繡被,席前,焚著一爐沉水香,鳳翔皇子斜斜枕在簟席之上,慵閒地搖晃著手中的金玉酒杯,閉眼傾聽歌姬唱著小曲兒。
而圍坐在他四周的,都是綺年玉貌的美人兒,一個個倩裝如畫,眉目妖嬈,竟相爭艷著。
在靡靡銷魂的歌聲之中,突聽得一個清婉嬌柔的笑語款款響起——
「六皇爺真是艷福不淺呀!」玉珮明鐺,一陣如荷香風襲到他面前,「有歌豈能無舞?不如讓昭陽來為六皇爺舞一曲吧!」
鳳翔皇子緩緩睜開眼來,只見君昭陽在月色裡款款走來,輕盈裊娜的身影搖蕩出一片欲舞的光影。
他靜佇一響看她,只見她麗容冰淨如雪,一襲石榴裙紗衣紅勝火,獨佔一夏風情,既絕美又絕艷。
他挑眉一笑。深邃的雙眸中流動著魅惑的幽光。
「五月榴花紅似火,卻比不上我的昭陽,那回舞翩翩的紅裙嬌艷動人呀!」他沉沉笑道,「聽說昭陽善跳飛燕舞,當日就是以這一舞上殿刺殺皇上……」
他搖頭,若有憾焉地道:「可惜我沒有金絲軟甲護身,只怕這一支奪命舞我是沒有眼福可以觀賞了!」
他取笑她!君昭陽咬牙強忍住竄上心頭的怒氣,綻開頰邊清淺的梨渦,燦笑如夢。
「六皇爺既然不要昭陽跳舞,那要昭陽做些什麼好呢?」她側頭,故作苦惱道,「六皇爺給昭陽的三日期限已到,可是昭陽不想死呀!不如六皇爺教教昭陽,要如何才能討六皇爺歡心呢?」
鳳翔皇子揚眼瞧著她,眸中閃著變幻莫測的光芒,似在評估她的真心。那眼中幽邃閃爍的深沉戾氣,讓君昭陽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直到現在她才省悟到在鳳翔皇子那邪美狂佻的紈挎外表底下,隱藏著多麼深沉狠絕的心機及絕頂精明。
他絕不如他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般輕浮荒淫,好色庸昧——她真地鬥得過這個男人嗎?
鳳翔皇子驀地展顏一笑,搖著手中的酒杯,狡獪道:「要討我歡心,那很容易啊,就看你能做到什麼地步了?昭陽,你想如何讓我信任你呢?」
君昭陽水眸中閃過一抹決斷,走到他身前,接過他手中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鳳翔皇子斜睨著看她,眸光邪魅飛揚。
君昭陽酡紅著雙頰,俯身傾向斜臥在簟席之上的鳳翔皇子。一咬牙,合上眼兒,將含在口中的烈酒喂哺入了他唇中。
濃冽的、醺醉的酒液四溢在兩人唇齒之間,順著兩人銜接的唇中流下衣襟,沾了兩人一身酒香味兒。
鳳翔皇子握住君昭陽的唇瓣,探出舌尖掃過她的貝齒,恣意將自己的氣息熨入她青澀馨甜的唇舌之間。
一吻足可燎原呵!他的氣息像一股巖流,從她唇齒間的罅隙鑽進身體,在血脈裡遊走、亂竄,帶來一股溫熱焰流。君昭陽只覺有一股狂炙的火潮竄遍全身,她喘息著仰起頭,任他將火熱的唇沿著她閃爍晶瑩的肌膚,從合起的眼睫一路烙吻,印在她雪白光潔的頸間。
一定是酒力發作的緣故,君昭陽昏眩地想——在這心亂神焚的酡醉時刻,她幾乎要忘記了自己是個眼睜睜的復仇人。
石榴花火紅的花瓣,隨著微風,紛紛飄落在難捨難分的兩人身上。
「喲,好甜蜜呀!」一個帶含諷刺的媚笑聲驚動了正激烈狂吻糾纏著的兩個人兒,喚回了兩人都已動情的神智,「這大庭廣眾的,也不懂得避諱一下。我說鳳翔皇爺啊!你是故意刺激這一夥姐妹們的嗎?她們可全是你的姬妾呀,這要是捻酸惹醋起來,只怕你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挺難擺得平了!」
君昭陽的神智漸漸自昏眩中復甦,這一回過神來,登時羞得面紅耳赤。
只見不知何時她已被鳳翔皇子抱著,跨坐在他的腰上,與他眉眼相對。而她胸前的衣襟已被撩了開來,酥胸半露,一角月白色的兜胸,映著瑩白高聳的香肌玉膚,益發顯得雪艷誘人。
而四周那群妙齡美女們殺人般地妒恨眼光,全如一枝枝利箭般的射在了她身上。
但真正吸引她注意的,卻是站在石榴花下,一個妖艷動人,異樣風流的華衣麗人。那一身雍容華貴的媚人丰姿,顯示出了她身份非凡。
「原來是皇兄最寵愛的寶妃駕臨了啊。」鳳翔皇子眉眼含笑,面上神情不變,卻暗暗調勻著不穩的氣息,方才和君昭陽一番糾纏,竟讓他差點失去控制,險點兒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要了她。
他暗暗提醒自己,看來君昭陽對他的影響力比他想像中要大得多,從去年在瘦西湖相見開始,她就有辦法瓦解他向來最引以為傲的自制力,讓他動情動欲,一心只想著要和她溫存纏綿,抵死不休……
美人鄉是英雄塚啊——他絕不能毀在君昭陽手裡!
「這皇上最寵愛的妃子駕臨了鳳凰苑,倒教我是接待好呢,還是不接待好呢?」鳳翔皇子撩起一束君昭陽烏黑燦亮的青絲,放到鼻端前深深嗅聞著那清冽如蘭的香息,魅眼中全是輕佻放蕩的神色,「這要是讓皇兄知道我在鳳凰殿內苑招待了他最心愛的寶貴妃,只怕我鳳凰兒的腦袋隨時都要保不住了!」
寶妃妖媚一笑:「我們向來膽大包天的鳳翔皇爺也會怕這等小事嗎?你都敢窩藏刺殺皇上的女刺客了,還怕招待皇上的嬪妃?」
君昭陽渾身一僵,變了臉色地對上鳳翔皇子的眼,因跨坐在他腰上的緣故,兩人氣息相交,她眼中只看到他,也只能有他!
只見他神色自若,眉眼彎彎含笑,臉上依舊是一副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輕狂模樣。
不知為了什麼,此刻看著他那往常總能讓她又怒又惱,沒一絲正經的邪魅模樣,她那驚恐的心竟莫名地安定了下來,將螓首斜倚在他肩窩,她安心地歎了口長氣。
望著君昭陽不自覺地流露出對他全然信賴和依賴的模樣,鳳翔皇子心中一暖,升起了一股想要疼惜她、呵護她,莫名得連自己都感到心驚的柔情。
「寶貴妃,這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鳳翔皇子輕柔地撫著君昭陽柔順的長髮,就像正安撫著一隻溫馴的美麗貓兒。儘管知道這貓兒有著可以撕裂肌膚的利爪,隨時都可能凶性大發地將他抓得鮮血淋漓,可此刻他想寵她,也只願意寵她,「你說我窩藏了刺殺皇上的女刺客,這可是砍頭的罪名呢,叫我鳳凰兒如何擔待得起啊!而且你瞧,昭陽是如此老弱,如此楚楚可憐,怎麼可能是女刺客?你真是愛說笑呀!」
寶妃掩唇一笑,滿懷妒恨的陰狠眼光卻瞥向了那柔若無骨地倚在他懷中,只能看到背影的君昭陽。
「我不過唬唬你罷了,瞧你懷中女子嚇的,這麼沒膽不可能是冒充秀女,刺殺皇上的刺客吧?」寶妃不懷好意地挑釁道,「我只是覺得奇怪啊,這宮中剛出了一個女刺客,你就在此時新納了一名姬妾,也未免巧合得實在是太令人心生疑竇了。我只怕你又犯了憐香惜玉的老毛病,隨隨便便窩藏了來路不明的女子,當心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呀!」
「哎啊,寶貴妃說得對,我怎麼沒想到呢?」鳳翔皇子擊掌,故作懊惱地瞥著君昭陽埋怨道,「我早說要你緩幾日再進宮,你偏與我鬧彆扭,非要吵著在此時進宮不可!而世事偏又這麼巧,遲不遲早不早,宮中又在此時出了一個女刺客。你瞧,這下子不讓人誤會也很難呢!」
他含住君昭陽的耳垂,將溫潤的氣息吹進了她耳裡,輕笑道:「你就這麼想我,這麼難耐深閨寂寞,連幾天也等不得嗎?」
君昭陽渾身一軟,投給他一記殺人般的眼光,都什麼時候了,他竟還有興致調戲她,佔她口頭上的便宜?
可為了消除寶妃的疑心,她再不甘不願,也只能配合著他做戲。
「六皇爺,不來了,您明知人家想您,還非要這般取笑人家!」她故作嬌羞地將臉埋在他懷中亂磨亂蹭,嬌言媚語,綿綿深意地道,「人家可不依!」
說著,她自己渾身都起了陣雞皮疙瘩,想不到自己也能這般狐言媚態地做戲——聽說妓院裡的女子也是這般勾引男人的,想來她也很有做勾欄女子的天分與本事。
鳳翔皇子見她如此悖離本性地佯嬌裝癡,眼中閃過好笑的幽光,禁不住要再逗弄逗弄她,調情道:「既然這般想我,又怎麼忍心與我鬧三天的彆扭,讓我辜負香衾?這三天來你獨守空閨,豈不難熬?」
君昭陽粉頰飛上兩朵紅雲,眼光中閃過了一抹怒氣。這無賴混蛋,越玩越過分了。好啊,要做戲誰不會?就看到時候誰吃虧。
她故意嘴兒一扁,燦眼中浮上了兩朵淚光,幽幽怨怨地瞅著他:「人家氣不過嘛,六皇爺明明與昭陽指天誓日,掏心挖肺地對昭陽說——今生今世只愛昭陽一人,只要昭陽一人!哪知人家歡天喜地地進了宮來,才知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兒。六皇爺身旁姬嬪無數,哪還有昭陽容身的分兒啊?您明明對人家說過,說昭陽仙姿卓縈,不能與群芳同列,可又偏偏在身邊放了一堆花花草草來氣昭陽——您說,昭陽是不是該怒、該氣、該怨?您若不能只要昭陽一人,今生今世就休想再碰昭陽!」
一番話,說得眾姬妾瞠目結舌,目瞪口呆,個個又氣又急又恨地望向鳳翔皇子,就怕上六皇爺真會受了這狐狸精的魁惑,當真會為了她一人而遣走所有姬嬪。
鳳翔皇子開懷大笑,眼中閃過激賞的光芒,他果然沒看錯人,君昭陽果然是一個勢均力敵的好對手!一番話就要逼得他在所有姬妾和她一人之中做出選擇。
她是在賭,賭他會不會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座森林——她想用這種方式來保住身子,也未免太低估了他溱鳳翔啦!
他揉揉君昭陽的頭頂,寵溺地笑道:「我的小昭陽是越來越貪心了,男人在枕邊床畔所說的話哪裡當得了真?你不是真信了吧?如果你想讓男人專寵你一人,就得拿出本事來蠱惑男人啊——倘若你能讓男人迷戀你到神魂顛倒,不可自拔,那麼你就可以掌握住這個男人!別說要他撤掉整座後宮,就是要他砍掉金龍的頭,盛在盤上雙手端來給你,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為你辦到!」
君昭陽渾身一震,抬起頭來望著他那若有深意的魅惑笑眼,聽出了他話中的弦外之音——他是在暗示只要她能讓他迷戀上她,他就會為她殺掉泓帝?
她咬唇,心亂如麻,這是一個她絕對抗拒不了的誘惑啊,更何況她本早已決定獻身給他——只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泓帝不是他親兄長嗎?
而她,要如何讓他迷戀上她?像他這種沉溺於溫柔鄉中,久經脂粉陣仗的男人,她又有什麼本事魅惑住他?
正在心思紛亂之間,突然聽得鳳翔皇子煽情魅惑的聲音在她耳畔低低地響起——
「今天晚上,就讓我瞧瞧你蠱惑男人的本事吧!」
他今天晚上就要她?她渾身汗毛直豎起來,一股戰慄竄遍全身。
儘管早已做好了獻身的準備,可她沒料到竟會這般快,他不是說過要等到信任她之後,才願意跟她上床嗎?
望著鳳翔皇子和君昭陽旁若無人的調笑挑情,寶妃只恨得牙癢癢的,一雙想殺人般的利眼凶狠地瞄向了君昭陽。
「真是無趣呢,本宮是聽說瓊苑裡的瓊花終於開了,特地來瞧瞧這傳說中的仙花。」寶妃故意款款擺擺地走到他們兩人面前,神色依舊雍容優雅,「想不到鳳翔皇爺連一點兒待客之道都不懂,只顧著和新妾打情罵悄,這般眼中無人地冷落了本宮啊!」
「既然寶貴妃是特地賞花來著,又怎能讓寶貴妃失望。」鳳翔皇子拍拍仍坐在他腰上的君昭陽,示意她起身,「本皇爺這就帶寶貴妃賞花去吧!」
敏銳地察覺到他和寶妃之間,似乎有著一種魅惑不可告人的曖昧。君昭陽突覺心頭像被根針兒刺了一下,尖尖銳銳地疼了起來。
這人,輕薄好色,姬妾無數也就罷了,竟連自己親兄長,當今皇帝的愛妃也敢招惹?
而她,又為什麼要感到憤怒酸楚與心痛?他是她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啊,管他有幾個女人,又招惹了誰的女人,都不干她的事,她不該在意也不該難過。
她咬住唇兒,抑不住心中的煩悶,突然覺得寶妃臉上那雍容高雅、示威般的笑容看了極是礙眼。
好啊,寶妃既然挑釁來著,那她君昭陽也絕不示弱,絕不讓她和鳳翔皇子稱了心,如了意!
君昭陽驀地粲然一笑,將嬌軀倒伏到鳳翔皇子的臂彎上面,絕麗的艷容倚靠在他的肩頭,秋水般的瞳眸之中浮上了難以形容的媚色。
「六皇爺,昭陽雙足兒的力氣,不知到哪兒去了?」她眼波流醉,似嬌似嗔地笑著向鳳翔皇子說道,「我沒力氣起身,也沒力氣走路了呢!」
鳳翔皇子雙眼幽邃地望著她,明知她是有心做戲氣寶妃,不過既然軟玉溫香在抱,他也樂得配合她。
「那我叫侍女扶你起身,可好?」他故意逗她,笑看她明眸中浮起了急怒的神色。
這壞蛋,明知她要向寶妃示威,要他抱她起身,竟然還故意捉弄她?
君昭陽咬牙,忍住氣,將頭兒一搖,一張臉蛋泛著紅艷艷的霞光:她嬌聲軟求道。「不要侍女……六皇爺,您……您……」唇兒一咬,欲言又止的,卻益發嬌媚動人。
鳳翔皇子見了她這般嬌憨模樣,雖然明知她是做戲,卻也忍不住心醉,大笑著抱她起身道:「好一個昭陽兒,這一仗便算本皇爺輸了,本皇爺親自抱你賞花,可好?」
君昭陽浮出一抹燦笑,得意地瞥向寶妃那氣得又青又白的臉色,心中真是無限快意。
鳳翔皇子抱著她,領著寶妃和一群姬妾來到了瓊園一處用白玉做石、青玉為瓦的林苑之中,只見苑中一株瓊花,足有一丈多高,玉瓣團團,雪蕊隆隆,密綴枝頭,遠望上去,宛似雪壓滿樹,清香幽靜。
「這便是傳說中的天上仙花——瓊花嗎?」寶妃敬畏地望著那一株花光璀璨的繁盛花樹歎道,「詞人筆下說——笑相遇,似覺瓊枝玉樹相倚,水盼蘭情,總平生稀見……」
一邊念著,眼光兒卻不禁瞟向了被鳳翔皇子抱在懷中的君昭陽,這兩個相偎相依的男女,確實宛如瓊枝玉樹相依,是一對絕世無雙的璧玉人兒……
寶妃心中一痛,妒恨更深,狠狠地盯視著君昭陽,恨不能毀了她那張傾國傾城的絕色容顏。
無視於寶妃妒怨交加的陰狠眼光,鳳翔皇子興致勃勃地對著懷裡的君昭陽說道「傳說有個得道仙人,曾神遊海上仙山,觀賞了天上花草的清妙,在他仙逝的前一天,將一塊白玉種在地下,頃刻間長出了一樹,開花與瓊瑤相似,那仙人便將此花取名為瓊花——這花還有個奇異之處,那便是開花只有七日,過後即行凋謝!」
他低下頭來,寵溺地望著君昭陽:「此花雖然香得幽靜,但是站在花下,時間一久,身上染到的香氣卻能數月不散——我叫人採了這花朵兒,做成香囊給你佩戴,可好?」
君昭陽冷冷看著那株玉樹瓊花,她的熱情蔭涼,沒有他興致好,只淡淡道:「天家富貴,果然是不同凡響啊,想要什麼便能得到什麼,就連傳說中的仙花也能弄到手!」
她面罩寒霜,冰冰冷冷地道:「可是,這般驕奢豪華的皇家生活卻是用了多少百姓的血汗生命換來的?多少百姓因繳納不起沉重的稅賦被逼走上絕路?而暴君一道旨意,就能叫揚州血流成河,伏屍百里……」
鳳翔皇子眉眼驀地沉了下來,寒聲道:「夠了,昭陽,你存心掃我興致嗎?」
望著鳳翔皇子突然轉冷的俊顏,那始終含媚帶笑,俊美奪人的臉上此刻浮現的竟是令人心驚膽戰的絕冷神色。
那是絕對的冰冷,絕對的無情——君昭陽噤口不語,有些被他嚇住了。
那深沉無情的眼神,可以讓人寒徹心底。
「我說昭陽姑娘啊,你雖然新寵正濃,也得小心別踩著了老虎尾巴!」這會兒可輪到寶妃得意啦。她涼涼笑道,「鳳翔皇子嘴上是塗了蜜的,慣常了哄女人,卻沒一句話是真心!但要是惹得他發起火來,那可就句句如刀似刃,半句話兒也不會假了!」
君昭陽瞅向她,水眸中漾起了波瀾狂濤。她固然鬥不過喜怒難測、變幻無常的鳳翔皇子,可豈能容得了寶妃這個不知輕重、不懂進退的皇上寵妃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她展顏一笑,一雙白玉般的纖腕繞上了鳳翔皇子的脖子。
「六皇爺,是昭陽不好,不該惹得六皇爺生氣。就讓昭陽今夜好好補償六皇爺好嗎?」她秋水含波,雪嫩的雙頰輕輕漾上火般緋紅,益發顯得楚楚動人。她附在鳳翔皇子耳畔,吐氣如蘭地低語道:「借問誰為主,花月共今宵——六皇爺切莫辜負了花月良宵啊!」
她聲如蚊蚋,低不可聞。說完之後整個身子像火燒般地焚燙起來。
天哪,她不敢相信說出這番話來的竟是她自己!為了和寶妃鬥氣,她連自己清白的身子也要賠了進去嗎?
不,她這麼做是為了報仇——她只覺淒冷倉皇,戰慄無主。鳳翔皇子擺明了不放過她,既然身子早給晚給都是要給,倒不如早早了斷這件事,也省得她一顆心落在半空之中,終日惶懼難安。
一抹光芒自鳳翔皇子眼中閃過,他褐瞳轉深,勾攝著動人心魂的氣息,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君昭陽。
「好一個花月共今宵啊,既然昭陽兒都這麼說了,本皇爺豈可辜負這良夜清宵?」他大笑,抱著君昭陽回轉內苑,經過寶妃身畔時,勾情的魅眼兒一挑,笑道,「既然寶貴妃特來賞花,如今花也瞧過了,就自個兒請回吧,恕本皇爺不送了!」
望著寶妃那氣得慘白的容顏,被抱在鳳翔皇子懷中的君昭陽只覺心中一陣空虛,一陣惆悵。
這場女人之間的戰爭,是她贏了,可她卻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因為她知道,和鳳翔皇子之間的第一仗,她輸得好慘好慘!
那狡猾如魅的男子根本是看著兩個女人為他爭風相鬥,再閒閒晾在一旁,左右她和寶妃之間的勝負——今天他是存心讓她贏,可要是他存心讓她輸呢?他會像對付寶妃一樣,毫不留情面地對待她嗎?
她贏了寶妃,卻賠上了自己,最終的贏家終究是鳳翔皇子。
雪白的瓊花簌簌飄下,落滿了她和鳳翔皇子一身,
她只覺自己就像那離了枝兒的瓊花……
花一離枝,便注定是淪落的開始,她已踏上了這條沒有盡頭的不歸路,再也難以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