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桓 第六章  拜相
    綠兒忽然有了愛戀的感覺。園子裡的花,窗外的風,樹上的鳥鳴,晚上幽幽的月光,這一切忽然都有了變化,不再是單純的風景。曾經念過的情詩,當初不覺得什麼,現在突然懂得了它們的意思。

    只是殷仲思這幾天反倒像在躲著她,人影不見,讓她不由自主連連歎氣。那個前人是怎麼說的?一日不見兮,如隔三秋。唉,他到底人在哪裡?以前她盡可張嘴就問。現在盼得急切,想見得迫切,反而不敢問人了,怕人家一看到她掩不住的羞澀就會猜中她的心思。

    只是思念來得這樣狂,這樣不容人阻擋。醒著夢著眼前都是他的臉;隱隱約約聞到的都是他的氣味;想的念的都是他密密實實的擁抱和親吻。無端端會笑出來。

    翩翩有點憂心了,問道:"小姐?你這幾天怎麼了?問你也不說,只顧著傻笑。"

    綠兒微笑著也不理她,只管沉浸在玫瑰色的幻想裡。

    *****

    殷仲思這兩天在準備一份奏折,過幾天桓衝上朝時要用。他寫得很用心,希望能一鳴驚人。

    桓蟠坐在他身邊唉聲歎氣,大有若不理睬他就誓不罷休之意。

    殷仲思寫完最後一句,見他歎得可憐,撥冗理睬他。"怎麼了?腰痛還是胃痛?我不是大夫。你在我邊上歎氣至死我也愛莫能助。"

    "你總不會不知道我的慘事罷!"

    殷仲思笑笑:"男大當婚是很平常的事。沒什麼大不了。"

    "可是現在又有一件慘上加慘的事。  謝家存心要逼死我。說什麼二妹要嫁了,我這個做哥哥的怎麼好落在她後面。你也知道了,阿爹已決定讓二妹下個月初出嫁。也就是說,我的婚事也要在這個月底前完成。"

    "又怎樣呢?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點晚點沒什麼差別吧。"

    桓蟠欲哭無淚:  "我還沒有把最悲慘的部分告訴你。要我跟她成親,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殷仲思失笑:"怎麼了?"這桓家子女倒也有意思。都那麼怕成親。先是綠兒,現在又是阿蟠。"說罷。我聽著呢。"

    "謝家小姐,  謝家小姐,"阿蟠咬咬牙,終於說了出來。"其醜無比。這麼一位醜女,謝家也好意思大張旗鼓為她選婿。有人肯要就該偷笑了。為什麼?那麼多人想跟她攀親,不光看在她才女的份上,也看在她家世的份上。他們也許會不嫌她貌醜,反正娶妻娶賢,納妾納艷,於他們也沒什麼損失。可是,可是我就不同了。老天幹嗎這樣開我玩笑,讓我和個醜女相對一輩子?這樣我就算活到一百歲又有什麼意思?終生痛苦罷了。"桓蟠哀鳴不已。

    "哦?"殷仲思瞥他一眼:"你有什麼不同?你也可以納個美妾,坐享齊人之福。"

    "我不會!"桓蟠語氣堅決。"我早就跟我自己發過誓,這輩子只娶一個妻子。"

    殷仲思知他心思獨特,也不以為異。"既然那麼特立獨行,娶個醜女也很好啊,非常的與眾不同。"

    桓蟠叫道:"喂,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人家都快哭了,你還有心思消遣我。"

    殷仲思笑道:  "我首先是你的老師,其次才是你的朋友。既然消遣過了,也不妨聽你訴訴苦。你怎麼知道謝家小姐貌醜?你見過了?"

    "那是自然。  "桓蟠答得理直氣壯,"難道就許他們女方來相女婿?也該讓男方家裡去相相未來媳婦。這樣的相親才公平。"

    "通常這種事男女方都委託媒婆代勞,並不自己親自出馬。"

    "哼,  "桓蟠不屑之至,"媒婆若是可靠,母豬也會上樹。我虧得親自去看了,否則還一直被蒙在鼓裡。不看還好,這一看,還真嚇我一跳。天哪,世上怎麼會有如此貌醜的女子?為什麼又偏偏讓我碰上!"桓蟠淒哀大叫。

    殷仲思大笑:  "我說你是活該。好奇心那麼重做什麼?還不如安安心心等到成親那天。到時候紅蓋頭一掀:女的不麻,男的不禿,就皆大歡喜。要反悔已來不及,大可省下唉聲歎氣的時間,就此樂天知命,安穩度日。這世上人大多如此,也不見得就活在愁雲慘霧裡。可見聽媒人的自有聽媒人的好處。你未來的新娘不會是大麻子罷?"

    桓蟠皺眉:"麻倒不麻。可是這張臉,我看了無論如何起不了愛慕之心。"

    殷仲思安慰道:  "互相愛慕的夫妻這世上是很少的。相敬如賓就行了,不必要求過高。"

    桓蟠還是氣不過,  "擇婿那天,我明明剛剛回府,既不知情也無準備,謝家怎麼偏偏會選上我?我看其中定有內幕。謝玄這傢伙一直看我不順眼,說不定乘機擺我一道,存心害我一輩子!"

    "也說不定他們自己人看得慣了,  並不以為貌醜,還覺得你高攀了呢。畢竟你也不是什麼美男子。你說呢?"

    桓蟠哼道:  "我固然比不上衛朗,但容貌比起謝家女好得太多了。怪不得自稱才女,沒有容貌,也只好苦讀,免得一無是處。"

    殷仲思道:"謝道蘊的才名在外,不知這位謝小姐是否也能名副其實。"

    桓蟠躊躇了一下:  "我去的時候,她正坐在涼亭裡刺繡。我本來趴在牆頭看……"殷仲思取笑道:"原來你學人家做登徒子偷窺。"桓蟠斜了他一眼,怪他打斷,"後來我為了看得清楚一些,就翻了進去,走近涼亭。她驀然間看到陌生的男子居然也不驚慌,很鎮靜問我是誰。我看到她那付醜怪的樣子,什麼興致也沒有了,拂袖就走。  哪裡知道她反倒上前來拉住我的袖子,說:'您是桓家二公子吧。'我問:'你怎麼知道?'"

    殷仲思瞅著他:  "平日你不是自詡聰明過人麼?怎麼會不打自招了呢?大喜之夜你拿什麼臉見她?姑娘家知道未婚夫嫌她貌醜,心下又如何?此事若被謝家人知道,人家要求你作出解釋,你又該怎麼說?你父兄皆與謝家交好,到時叫他們顏面何存?"

    桓蟠煩燥:"別拿你教訓小妹的那套用到我身上好不好?我也不是不知道分寸,只是好奇心重了一些。誰知道會搞成這樣!而且還有下文呢。我問出口,也知道不妥,只好悶聲不響。何況當時夜深,又在別人家裡,實在不宜高聲喧嘩。若被人發現我們孤男寡女獨處,還以為有什麼曖昧苟且之事。那謝小姐拉住我衣袖不放,看了我半晌,  才道:'一則看你不像是壞人,來府裡偷竊;二來你見了我後,面露驚詫失望之色,繼而轉身便走。由此兩點,冒昧一猜。'她歎了口氣,苦笑道:'當然啦,不是切己關心之事,誰肯寅夜而來。'"

    殷仲思讚道:"果然聰慧,不負才女之名。"

    桓蟠歎道:  "我當時只覺受騙,心裡氣憤之極,心情差到極點,哪裡還管什麼才女不才女的。  回過頭不客氣地問:'婦有四德:婦德、婦言、婦容、婦功,你有幾種?'她答道:'我所欠缺的只有容貌而已。然而,君子有百行,公子又有幾樣呢?'我說:'我全都具備。'她倒笑了一下,說:'百行以德居首,公子重色不重德,怎麼能說全都具備了呢?'一番話說得我啞口無言,只好奪路而逃。"

    殷仲思笑道:"這是幾時的事?"

    "就在昨晚。"

    "那麼你說了那麼多,  究竟想怎樣呢?是想退婚嗎?什麼理由?要你爹為這種莫須有的理由得罪謝家,他未必肯縱容你。"

    桓蟠搔搔頭:"我也不知道。我想了一夜,沒有主意。所以想來問問你的意思。"

    殷仲思歎了口氣:  "我只是你的先生,傳道、授業、解惑,如此而已。其餘的事我不宜插手。再說是你娶妻,是好是壞都是你自己的事,你應該要自己想清楚,這一生求的到底是什麼?能期望什麼?能得到什麼?聽你說來,你嫌她貌醜,但似乎又對她的聰明才智有些欽佩。有時候世上事就是這樣,十全十美難求,才貌難以兩全。重才還是重貌,端看你自己的意思。當然啦,青春美貌有時候有很多樂趣,但美貌女子誠如你說的,未必肯用心苦讀,是以常常美則美矣,但言語無味,反不是居家良伴。"

    "照你說來,應該娶?"

    "我不知道。畢竟要和醜女相對一輩子的是你不是我。你應該自己拿主意。"

    桓蟠罵道:"喂,躲躲閃閃的,不肯擔責任,你算什麼良師益友?"

    殷仲思笑道:  "連老師也罵,你又算什麼良淑弟子?何況自己的事為什麼要仰仗別人幫你解決?是不是以後夫妻不和好找個替死鬼、被你大罵我亂出主意誤你終身?我已提供我的見解,但畢竟不是我的切身事,謝家小姐我也不曾見過。我認為好的你未必覺得好。再說美醜之間難以定論。你覺得極醜,我倒覺得還可以。你懷疑我的審美能力,我不定還笑你太大驚小怪。所以,別人的意見有什麼意義?凡事要我替你拿主意,那不如我替你活著好了。大丈夫處身立世,最忌人云亦云。別人有別人的見解,自己有自己的主張。我是你老師不錯,卻不是你少爺的奴才。你再敢言語放肆,小心我揍你!"說著對他揚了揚拳頭。

    桓蟠苦笑:  "好了,我懂你的意思了。不必那麼激動罷。我再想想就是了。你在寫什麼?我父親的奏折?天哪,你真要做他的記室?當一輩子幕僚?我知道你想圖個出身,但我覺得你的選擇並不明智。我老爹是謙虛愛士不錯,但並無野心,否則也不會擁重兵而無寸功。  同樣的,他並不喜歡有野心的人,"看到殷仲思橫眉怒目的樣子,  忙舉手笑道:"口誤,口誤。他不喜歡有抱負的人,也不覺得其他人有有抱負的必要。你有沒有看到過我爹推舉過什麼賢才?一來他懶,二來他不識人。你自以為良材難得,但若不是你把小妹制得伏伏貼貼的,他老早請你走路了。"

    殷仲思怔立片刻,  歎道:"我不是不知道。不過不試一試,總難甘心。有時候我覺得可以無所謂,就這樣過一輩子好了,但到底意難平。"

    桓蟠微微一笑:  "我明白。一位有才幹的聰明男子總不堪忍受低人一等的落魄境遇。那麼,祝你好運罷。我一直很喜歡你。可惜沒有再多一個妹妹好嫁給你。上次大哥跟你提起過的那個堂妹,你為什麼一口就回絕?"

    殷仲思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只笑道:"你縱有再多妹妹,你爹自會另許豪門佳弟子,由不得你作主。"

    桓蟠笑道:  "這倒也是。"話音未落,桓蠣門也不敲就衝了進來,驚慌大叫"先生,救命!"

    殷仲思訝異:"怎麼了?毛毛燥燥的。"

    桓蠣急得團團轉,  語無倫次:"我完了。這次死定了。怎麼辦?怎麼辦?誰來幫幫我?"

    殷仲思歎口氣:大概他實在不是一個好老師。教出來的徒弟沒一個穩重冷靜。"坐下慢慢說罷。"

    "沒時間了。外面的遏者還在等著呢,說要帶我去見謝丞相。"

    殷仲思心念一動,"謝丞相?去見他又怎的?謝家小輩也常來拜見你爹呀。"

    桓蠣愁眉苦臉:  "不同不同,大不相同。我知道這次去準沒有好事。那遏者說得客氣,說什麼只是前去問個清楚。但是我自己明白,這下死罪可免也活罪難逃了。"

    "看起來你心裡有數是為了什麼事?和你爹商量過沒有?"殷仲思知道桓沖最近靠門路為他兩個兒子謀了個官職。桓蟠稟性疏懶,做得極不耐煩,最近辭官回家,被桓沖大罵了一頓。桓蟠雖然嘴硬,但心裡自覺有愧,所以才會照他爹的意思同意娶謝家之女為妻。桓蠣怯懦無能,做事隨隨便便,糊糊途途,又喜縱情遊樂,公事都交給手下人去辦。這次會驚動到謝丞相,大概是公事中捅了什麼摟子。看來只好讓桓沖厚著老臉出面去擺平。誰叫他有這樣的兒子。看來老話說"兒是冤家女是債",實在一點也沒錯。

    桓蠣臉色發白:"我不敢告訴爹。他會打死我的。"

    殷仲思歎氣:現在知道害怕,當初何不收斂一些。"那你想怎麼樣?"

    桓蠣哀求道:"你一定要幫幫我。"

    殷仲思哭笑不得。他們都當他是什麼了。要死要活的跑來求他,他又不是無敵金剛。  "你的事既然驚動到謝丞相,那看來不是我有能力解決的事情。還是去求你爹。要打要罵也是以後的事。他總會先保你平安。"

    "我不要。"桓蠣淚如雨下:"你也不肯幫我,那我一定死定了。你,你還笑!"看到桓蟠在一邊偷笑,氣不打一處來。不來幫忙也就罷了,居然幸災樂禍!他一把拽起桌上的燭台扔過去,罵道:"你還算什麼兄弟!"

    桓蟠伸手接住,  笑嘻嘻地道:"哭哭啼啼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遷怒於人而用火攻更是下下策。"

    桓蠣怒極:"好啊,反正我也活不了了,索性跟你同歸於盡。"撲上去跟他扭打起來。

    殷仲思上前把他們分開,  喝道:"兄弟相殘,成何體統!你們兩個都別鬧了。阿蠣,究竟你做了什麼?說出來大家合計合計,不必要死要活的。"

    桓蠣哭喪著臉說了一遍。原來他在任上的這段時間大多任用親信。現在其中的一個依仗著他的勢力凶蠻跋扈,毆人至殘。苦主層層上告無門,索性冒死坐到謝家大門前痛哭,終於見到了謝丞相面陳冤情,請求明斷。

    殷仲思揉著眉心:幫他好像沒有天理---何況他若不知悔過,實在幫不勝幫;不幫倒又於心不忍。他自知也不是大公無私之輩,更看重的是四年來相處的情意。何況他雖然不對,到底也不是作奸犯科,殺人放火,有什麼十惡不赦之罪;只是年輕無知,存有私心,識人不明,輕信糊塗。這樣的性子,閒居在家自無大礙,最不該的是出任為官:無才無德無識,害己害家害人。遇到事情又慌亂無比,不懂自辨,也無應對之策,十足蠢材一個。不過話說回來,"教不嚴,師之惰",他似乎也難辭其咎。一個人最要不得有慚愧自責之心,他一這樣想,便覺得幫他一把已是義不容辭的責任了。

    "好罷。  我陪你一起走一趟罷。到了丞相府休得胡言亂語,一切有我擔待;也不要嚇得魂不附體,被人看了笑話。"

    桓蠣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答應:"是是。都聽你的。"

    桓蟠看著他們出門而去,  不屑道:"說什麼不是我桓府的奴才,言猶在耳,這會兒倒又巴巴地趕著去收拾爛攤子!看來一個人倒是懦弱無能的好,旁人自然會縱容庇護。為什麼同胞兄弟,一母所生,受到的待遇會差那麼多?嘿,實在沒天理!"

    *****

    殷仲思與桓允在謝家偏廳裡足足候了兩個時辰也未獲召見。桓蠣先是恭恭敬敬坐著,  接著在廳內踱步,最後不耐煩起來,惱道:"急吼吼把人叫來,卻又把我們撂在這兒不理不睬!我不等了。我們走,改天再來拜訪好了。"

    "坐下!  "殷仲思厲聲道:"這件事可大可小,搞不好性命攸關。謝丞相私下請你來問而不是直接矚人查辦,  是看你爹的面子,也是你唯一的一次機會。"他歎了口氣,唉,扶不起的劉阿斗!什麼時候了,還要耍他少爺的脾氣。"為了保全性命,得到最好的結果,  你就不能忍耐一下嗎?"如果不是倒霉,還有那個什麼無聊的自責和不忍心,他根本不要管他大少爺的事!

    庭院裡有人遠遠望過來,似是主婢二人。她們也在往廳裡張望。談話聲雖輕,但殷仲思自幼練武,耳力頗佳,倒也聽得一清二楚。

    一個聲音說:"小姐,偏廳裡坐著的是誰?"

    小姐說:"一個是桓家的三郎,另一個也許是他的隨從。"

    "他們坐了很久了罷?"

    "大概在等爹爹。  不過前秦符堅意圖進犯,爹爹在與人商量軍情,只怕騰不出空來接見。"

    丫鬟笑道:"他們耐性倒好。"

    小姐輕笑道:"可能有求於人,不得不如此罷。"

    "小姐,桓家的三郎怎麼軟趴趴的,像是沒飯給他吃。和姑爺可不能比。"那小姐沒有回答,  只是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丫鬟的聲音又道:"他身邊的隨從也比他英武有氣概得多。  "小姐道:"別在這裡胡說了,免得被人聽見。"兩人相偕離去,隱隱約約還能聽見那小姐在說:"不過坐在一起,確實像蘆葦靠著玉樹。"

    被人稱讚總是難免得意,殷仲思也不例外。他一下子對那小姐評價大好,尋思:"不知這位小姐是不是就是被許給阿蟠的那一位。  隔得太遠容貌看不清楚。只是身形苗條,遠觀也儼然一個美人。不過容貌只是細微末節,重要的是她人品絕佳。這樣的才女阿蟠還要挑三揀四,未免不識抬舉。他決定回去後要好好開導開導他,以免玉珠旁落,悔恨終身。

    又過了一個時辰,謝安談完了軍事要務,才傳他們進見。

    殷仲思心想:謝公是明理之人。宜說之以理,不可哀之以情。

    進了大廳,殷仲思立在桓蠣後側。廳裡只謝安一人,面有疲倦之色。僕人上了茶後也退了下去。  謝安並不客套,開門見山:"賢侄,我招你來所為何事,想你也清楚。所以我特意屏退左右,不讓閒雜人等在場,免得你為難。你看你身後的管家是不是也讓他到廳外候著?"

    桓蠣驚慌道:"不用。我的事,他,他都知道。"

    謝安點點頭,不再多言,直接問起這樁案子。桓蠣不敢隱瞞,又敘述了一遍。當然不忘辯明自己是毫不知情,全是下屬狐假虎威,肆意妄為。

    "那麼說,這名手下乃是賢侄一手提拔?"

    "這,這個,是下官提拔的不錯。但,但是,子曰  '舉爾所知',先聖孔老夫子也認為該當提拔自己所瞭解的人。小侄的親信,就是小侄所瞭解的。古人不也說  '舉賢不避親'?"桓蠣流著汗勉勉強強把殷仲思剛才教他的說辭說了個大概。

    "這個無法無天的狂徒賢侄認為他是賢才?"

    桓蠣聽丞相語氣冷峻,  不由自主跪下:"大人明鑒,小侄確實有失查之罪,請大人處置。  "殷仲思也跟他說了,不宜一味狡辯抵賴。該他的罪責,就爽爽快快承認,要求處罰,反容易博得大人好感,量刑也可酌情減輕

    "難道只有失查之罪?不是賢侄支使下屬為非作歹?"

    "實在冤枉!  "桓蠣叫道。"小侄平日荒怠政務、疏於查看,是小侄的不是,甘願受罰。但支使下屬為非作歹,實無此事。請大人明察。"

    謝安以手支額,歎道:"賢侄怠於嬉戲,游逸無度,這失查之罪,也是不輕啊。何況賢侄識人不明,用人唯親,置國家的官職為兒戲,授權於奸佞小人,使之危害百姓。這……"

    桓蠣聽他越說越厲害,似乎殺了頭後再充軍尚不足以抵罪,嚇得魂不附體,冷汗流了滿身,連連磕頭叫道:"請大人開恩!請大人開恩!"

    殷仲思稍有不忍。嚇一嚇他以懲治他的輕信糊塗,也是應該。只是他有些摸不透謝安的心思。他語氣平和,但言詞犀利,一旦定了桓蠣的罪,便是量刑過重也不宜再使他改口。他現在唯一能做的,是趁他尚未決定前,訴之於言語,使桓蠣的刑判盡量減輕。

    "大人,可否先聽在下申訴一言?"殷仲思從一旁探出身來。

    "哦?"謝安抬眼看了看他,"你有什麼話要講?"

    "大人,  官權好比是鋼刀,上峰授權於下屬,好比授刀於此人。這持刀人可以用這把刀切菜,也可以用這把刀殺人。如果持刀人品行不端,用刀殺了人,可沒聽說過授刀人也該有罪。"

    謝安道:"比喻不當。官權好比是鋼刀,不錯,是以授權與人更不能當作兒戲。小子難道不知道相關人等須受連坐之罪麼?"本以為他是桓府家奴,但他身著儒衫,氣宇軒昂,倒有些拿不準。看來更像是幕僚食客一類。

    殷仲思咬咬牙:  "在下以為連坐之罪太也慘無人道。一個人呱呱墜世,所親者父母,得命於上天。孤零零而來,將來也孤零零而去,在世上一切行為,罪也好,榮也好,都該一身承擔。為什麼要牽連旁人?令無辜者受刑,使無罪人斷腸?在下認為不妥。請大人三思。"

    "你認為桓蠣小子無辜無罪,不該受罰?"

    "在下只是認為桓公子該為自己的失查之罪受罰,  卻無須替他人受過。一人做事一人當。請大人明斷。"

    "天下居官糊塗者,  只需自認失查之罪,便可以把一切輕輕掀過。不顧他的行為陷民於水火,危害了國家?小子你認為這也不算什麼嗎?國家動盪不安,為官者不能自律,不能御下,不能有功於朝廷,不能造福於一方,要他何用?家國前途又何在?這次斷刑,不僅僅在於他的過錯,更是給天下為官者一個警戒。"

    "如果大人以為失查之罪罪罰太輕,  該奏請皇上更改王法。有法不依,形同虛設。如果大人以為無能者居官,禍害家國,更該奏請皇上選拔英才,授之以權柄,以造福百姓,  杜絕鬻官買爵之路。昔日曹孟德  '唯才是舉',而今日朝廷只看重門第,任用世族豪門,九品中正,使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有才者無法施展,無才者上居高位。至於給天下為官者一個警戒云云,在下以為因迫於形勢而使桓公子成為儆猴之雞,他未免太可憐。請大人依法明斷。"

    謝安喝道:  "你好大膽!一介布衣,敢評論國家大事,縱談天下形勢,還敢對朝廷心存怨望。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殷仲思手心捏汗:"大人賢明,在下才敢直言無忌。狂妄得罪之處,還請海涵。"自知這句話中有馬屁成分在內,  不禁汗顏。只好自我安慰:在他屋簷下,怎敢不低頭;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強自出頭,作了屈死冤魂,於人於己都未見得有什麼好處罷。

    謝安定定注視著他,心想:倒不知道桓府有這等人物在。有心再試探他一下,問道:"依你說,桓蠣的失查之罪該怎樣處刑?"

    殷仲思恭敬道:"在下不懂刑法,不敢妄言。大人名揚天下,自不會屈斷一人,使天下人斥為不公。"

    謝安心道:  好小子,用話來擠兌我。便道:"然則他識人不明,居官糊塗,就此作罷不成?"

    殷仲思道:  "居官糊塗,實因他年紀尚輕,玩心又重,定性不足。請大人就此罷免他的官職,讓他父親領回家去好好教導磨礪,以使成才。其實先學做人,再學做事,於他只有好處,才不會誤己誤人。至於識人不明,卻有可辮之處。世上奸佞小人為了包藏禍心常喬裝自飾,非火眼金睛實不足以明斷。大人總還記得這樣的詩句:'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年便身死,一生真偽復誰知?'忠奸之間,確實難辨。求全責備,未必可取。"

    謝安直視著他,  喝道:"好一個忠奸難辨,真偽難知。閣下折節屈己,作出一副恭敬懇切的樣子,對桓家極盡巴結討好之能事,使桓沖把兒子安心托付給你。閣下是忠是奸?在這裡侃侃而談,揣摩老夫心思,撩撥老夫愛才之心,又意欲何為?難道在桓家不得伸展,良鳥想擇木而棲、拋棄舊枝了?"

    殷仲思臉漲得通紅,渾身燥熱,好似突然在人前赤身露體,羞愧難當,無地自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謝安笑道:  "小子無知,還敢在這裡胡吹大氣,把別人當傻瓜麼?不過老夫有一點被你料中:愛才若渴。如今前秦兵犯,朝廷急需用人。老夫也不吝階前盈寸之地,使你不得一展報負。我正需要可以在我帳前搖旗吶喊、擂鼓助陣、鳴鑼開道、呼號奔走之人。"

    殷仲思血色從臉上瞬間退去,  復又衝上,咬牙道:"大人高踞上位,卻口齒輕薄,言語無德。未免太小覷被辱者的報復心,也太看輕被辱者的記恨心。"

    謝安道:  "哦?你這是威脅恐嚇?還是好意提醒?昔日韓信受胯下之辱,勾踐有臥薪嘗膽之時。這點點言語都經受不起,小子,你不是我要的人才!"

    殷仲思傲然道:  "我是殷侯之子。我殷家是簪纓世家,出將入相,不比你謝家差,  哪裡有什麼小子?謝公還請言語自重。"連大人的稱謂也省了。看來謝安若再言語不中聽,他也要出言不遜了。

    謝安一怔,  隨即笑道:"匹夫見辱,挺身而起,劍攻口伐,還不足稱勇。閣下剛剛暢言擇人需摒棄門戶高低,這會兒自我表白出生望族,公侯塚子,意欲為何呢?"

    桓蠣聽他們一語來一言往的好不熱鬧,這時言語失和,劍拔弩張,不由嚇了一跳,拉拉殷仲思的衣袖,要他自制,不可得罪了丞相大人。這人,路上說的好好的,要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不管謝安如何開罪,切不可隨意使性子,發公子哥兒的脾氣。怎麼事到臨頭忘了個乾乾淨淨,自己沉不住氣發起火來了?實是比他還不如!

    殷仲思強壓下怒氣,抱拳道:"言盡於此。在下等告辭。恭候謝公明斷。"

    謝安捋鬚笑道:  "你如此得罪於我,難道不怕我報復在桓蠣身上?使你在桓家無立足之地?"

    殷仲思一怔,說道:"若傳言是實,謝公還不是遷怒於人的小人。"

    謝安笑道:  "好說。我的提議仍然有效。你不妨考慮一下。基本上我只喜歡敢反駁我的人,可是我與這些人又很難相處。我這裡不比桓府清閒自在,但可遂你凌霄青雲之志。看到底是你的功名前程重要,還是一時榮辱重要。"

    殷仲思沒有回答,拉著桓允告退,自行回府。

    *****

    過了幾天,  綠兒忍不住來找他。"你這幾天怎麼一個人躲著也不見人?現在是誰把這種含義不明的拘禁強加在自己身上?"見他埋著頭不理她,推他道:"喂,怎麼了?"

    殷仲思頹然抬起頭,有氣無力地道:"別鬧我。自己出去玩。乖,聽話。"

    綠兒心疼地看他亂七八糟的胡茬子和滿臉的蒼白憔悴,問道:"你病了麼?"把手放到他額上。

    殷仲思把她手拿下來,  歎道:"我今天真的沒心思。你快快出去胡鬧好了,我也不來管你。"

    綠兒忽然心慌:"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不管我了?"

    殷仲思垂頭喪氣:"我沒資格管你。我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會啊,  你又聰明,又霸道,又心狠手辣。"綠兒咯咯笑:"你是個很好的東西。  "頓了頓,又添加一句:"我從來沒有象喜歡你那樣喜歡任何人。"說完自己也不禁害羞。

    殷仲思也忍不住微笑:  "你喜歡我什麼?是我的大聲咆哮?還是喋喋不休的說教?  "她是個開心果。他可以理解她父親偏愛她的原因了。有時候輕鬆的胡說八道是放鬆神經的最佳良藥。

    "都不是,"綠兒一本正經。她好喜歡看他面露微笑的樣子,這時她才發覺他是第一次對她笑著說話。  "是你在上了我的當之後毫無所覺,還沾沾自喜的時候,我會有一種真正的滿足。我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最喜歡你。是的,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殷仲思哈哈大笑。"機靈鬼。"

    綠兒紅著臉點點頭。

    殷仲思點一下她的鼻子:  "這可不是誇獎你的話。好罷,我的精神頭又來了。你這幾天有沒有好好讀書?字練了嗎?"

    "啊!  "綠兒把臉埋進手裡哀叫,"為什麼好好的要提這樣殺風景的話。你明知道我又不愛讀書。"

    "什麼?  你偷懶了這麼多天,不去遠遠躲起來懺悔,還敢跑到我面前來神氣活現?"殷仲思凶眉立現。

    這傢伙,  過河拆橋!也不想想剛才誰逗得他破涕為笑。"你自己失職,也敢來怪我?這幾天你到哪裡去了?你還記不記得你是我的老師,該當督促我的功課。"

    殷仲思看著她,揚了揚眉:"這倒還是我的不是?"

    "那是自然。"

    "你皮癢欠揍是不是?敢來這裡胡說八道?"殷仲思威之以武。

    綠兒瞅著他:  "動手動腳是野蠻人的行為。你動不動威脅要動手教訓我,欺負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好差勁!"

    "你再說一遍。"殷仲思口氣兇惡,眼中卻帶著笑意。

    綠兒小心翼翼退到他捉不到的地方,找死地道:"你好差勁!好差勁好差勁!"

    殷仲思霍地站起,"看來太久沒有教訓你,你就開始無法無天了。"

    綠兒看他大步過來,笑著大叫救命,抱頭逃竄。"救命啊!救命!"

    "還想逃?"殷仲思三兩下趕上她,一把捉住,嘴角含笑:"看你往哪裡逃。"手高高舉起,問道:"怕不怕?怕就快快求饒,或可網開一面。"

    綠兒看著他,咬著下唇,小心翼翼地道:"我才不要。你不敢!"

    "你看我敢不敢。"作勢要打下。

    綠兒尖叫:"哇!救命!救……"

    殷仲思一把摀住她嘴,  "好了,跟你鬧著玩的。你再尖叫下去,人家以為這裡發生什麼血腥命案。"

    綠兒倚在他懷裡,抬頭看著他,柔聲道:"我知道。"

    他低頭看她:她雙眸明亮,璀璨得讓最華美的寶石也為之遜色。她雙頰粉紅,肌膚細膩,紅艷艷的嘴唇如玫瑰新綻,誘人一嘗其芬芳。他能感覺到抱她在懷裡的滋味,卻又有股想要而不能要的苦澀。情慾是這樣奇妙的東西,幾年來相安無事,只是一次過了線就如春原之草,蓬蓬勃勃一發不可收拾。可是他不能再隨意碰她,因為他不相信自己,不敢保證細微的接觸後會發生什麼。他此刻情緒不穩定,受傷的心也正需要安慰。可是他不能放縱自己去佔有她而獲得安慰。她是個好女孩,她以後要嫁人,保有貞潔是她以後幸福的保障。不能讓她以後的丈夫有指責她的機會。可是他又不捨得放手。她小小的身子跟他那麼契合,被他擁在懷裡的感覺是那麼好。一下下就好,  兄長式的擁抱不會傷害到她,卻可以讓他一解久旱盼甘雨的渴望。"知道什麼?"他嗓音沙啞地問,聲音裡有他自己也不相信的溫柔意味。

    綠兒也在望著他:他這樣魁偉英武,氣概不凡,被陽光曬得微黑的臉龐堅毅而有稜角,讓她有伸手撫摸的衝動。她希望他親吻她,就像上次一樣。"知道什麼?"她迷茫地問,踮起腳靠近他,雙手攀上去樓住他的脖子。可惡,他太高大,而她身量未長成,只堪堪到他胸口。如果不是他願意,她根本親不到他。她挫折地呻吟,眼巴巴地瞅著他,眼裡有難以啟齒的請求之意。

    要放開她了。殷仲思告訴自己。小丫頭正在情竇初開的年紀,而他恰巧是府裡不是她兄長,卻又跟她走得較近的年輕男子。她會有一點動心也很平常。而且她的愛慕渴望毫不掩藏,在眼底眉梢、言語舉動中流露出來,在在對他的自制力提出挑戰。  "殷仲思啊殷仲思,"他對自己自語:"你切不可佔她年輕無知的便宜。你的心難道無主,不能自控麼?難道你真的是個卑鄙小人?!"

    要放開她了。不能再苦苦留戀片刻的溫存。不要癡心妄想得到不可能屬於他的東西。他毫不懷疑現在就算要她私奔,綠兒也會毫不遲疑地跟著他到天涯海角。可是這樣飄魄流浪的生活絕不是好的生活。他供不起她如此優渥的生活,更徨論他是不是能養得活她都是問題。他也有他自己的抱負,還不能說服自己放棄。

    他正想鬆手,  綠兒忽然問:"什麼東西戳著我?"低下頭,希奇地問:"這個突突的東西是什麼?"

    殷仲思大窘,不知該如何隱藏自己的"犯罪"證據。

    "到底是什麼?"綠兒好奇地問。

    "人人都有,毫不希奇。"殷仲思含糊帶過。

    "我就沒有。"綠兒臉上的神情明白指控他在說謊。

    "因為我是男人。男人就會,就會……你別問了好不好?哪來這麼多問題!"

    "為什麼不能問?"他越支吾她越好奇。"你為什麼突然會這樣?"她低頭驚歎:他的男性還高高昂起,  氣勢十足,寬鬆的袍子也未能遮掩多少。"為什麼我以前沒見到過你這樣?"

    殷仲思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想要落荒而逃的一天。而且他有一股要找樣東西遮住前身的衝動。"叫你別問你就別問,"他不得不以更兇惡的口氣掩飾這前所未有的尷尬,"別多廢話!"

    綠兒哼道:"小氣!不說拉倒,我去問阿爹去。"

    殷仲思大驚失色:要是讓桓沖知道他心存旖思……。其實不光是桓沖,任誰知道,他都沒臉見人了。"別去!"他急叫,一把拉住她。

    "為什麼?"綠兒心裡笑翻了天。原來他的罩門在這兒。多年來她遍尋不著,真要以為他是刀槍不入的鐵金剛。原來,哈哈!原來他要這樣逗著玩。瞧他滿頭大汗的樣子,真是過癮。她笑瞇瞇地瞧著他。

    "為什麼為什麼!  "她實在好奇得過分!"我說不准去就不准去。沒道理好跟你講。  "殷仲思沒好氣。熊熊的慾火已轉成了熊熊的怒火。慾求不滿已經很悲慘了,還要來鬧他!

    綠兒叫道:"你還敢跟我厲害?我要去告訴阿爹,你欺負人。"

    殷仲思咬牙切齒---這是他跟她認識並相處以來他最常有的情緒動作。  "再鬧小心我揍你!"

    "你才不敢!"綠兒有持無恐,看死他不敢動手。這麼多年來老是威脅她要訴諸武力,一直是雷聲大沒雨點。唉,她也真笨,笨笨地相信他,害她在他多年的淫威下不敢放肆。早知他虛言恐嚇,她也不必多受那麼多罪。

    看來這就是"狼來了"喊多了的下場。他只好苦笑。這小丫頭不再怕他了,他不能依仗自己身高馬大欺負她,還有什麼優勢讓她俯首聽命?也罷,鬥了這麼多年,就以他認輸落下帷幕罷。反正她不久就要出嫁,也沒什麼好再鬥的了。就算,就算是給她的結婚禮物好了。"那麼你要怎麼樣?"

    "除非你跟我說對不起,還要誠心誠意道歉。"唉,早知道也會有贏回來的一天,應該平時多想想該怎麼罰他才對,也免得現在臨時抱佛腳。

    "要不要跪下?"殷仲思挖苦地問。

    綠兒假裝聽不懂,  "咦,你怎麼會這麼主動?算了,男兒膝下有黃金。看在你這麼誠懇的份上,就免了罷。"反正她只是要扳回面子,又不是真的要惹火他。

    "對不起。"

    "聽不見。"綠兒使刁。

    "對不起!"殷仲思對著她耳朵吼。要是她敢再說聽不見,他就要她好看。

    綠兒摀住耳朵,皺眉道:"幹嗎那麼大聲!你還沒誠心誠意道歉哪"

    "對不起就是道歉了。"

    "可是都不誠心的!"綠兒抱怨。誠心的人哪會是這付德性。

    殷仲思也不說話,拳頭捏得咯叻叻作響,瞪視著她。

    綠兒忙道:"好罷好罷,這樣就可以了啦。"心裡嘀咕:就會凶我!這人,有夠惡霸,連道個歉也狠霸霸。不過這樣她也很滿意了。"算你過關。"她笑著跑出去品味勝利的喜悅,還給他幽靜的個人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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