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離?」從「墨點雨」走出來,蘊藍看著在竹上繫絲帶和紙條的古芊離,疑惑地問:「你在做什麼?一大早的就看到你呆在這株竹子邊上。」
古芊離的長髮在空中劃成飛弧,她轉頭對蘊藍盈盈笑說:「耶?姐姐不知道嗎?今天是七夕呀。」
「七夕?」
「不是吧!這種日子怎麼能不知道?是中國的情人節啊!」
「……」
古芊離盈盈笑說:「傳說中,牛郎把來自天庭的仙女——織女留在身邊,娶她為妻。然而神仙不允許仙人和凡人相戀……」
「這個我當然知道。」蘊藍打斷芊離,「但是,你在做的事情和那個有什麼關係呢?」
古芊離一臉被你打敗了的表情,「姐姐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呢。傳說在今天把願望寫下來,然後掛在竹上,就會得到幸福啊。」
「是對情人祈願的幸福吧?你有情人嗎?」
「討厭啦,姐姐,人家是純潔的高中生,怎麼可能有那個。老師教導我們,要把生命奉獻給神。」古芊離雙手合握在胸前,平常那樣奇怪的女生,在沉默的瞬間,竟然給人非常聖潔的感覺,「天堂在這裡。地獄在這裡。」她低聲說。
「你這個樣子,倒有點像是聖瑪麗的女學生。」
古芊離俏皮地笑起來,「平常不像嗎?」
「你自己覺得呢?」蘊藍走到竹邊,捕捉到一條絲帶,若有所思。
「嘻……我是覺得,許願不一定要許關於情人方面的,但是,在七夕許下關於愛人的願望,一定比較容易實現吧。」古芊離狡黠地笑說,抱住蘊藍的手臂,「真的很靈喲。織女和牛郎,在天上看著所有有情人。」
「去幹活吧!公主殿下!」蘊藍推著古芊離向店裡走。
「人家不喜歡公主殿下這種稱呼啦!」
在進店前蘊藍再看了那棵臨街而立的修竹一眼。
七夕……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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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果然是屬於情人的日子,今天光顧店裡的客人,全是成雙成對。情侶系列的服裝很受青睞,各個年齡段的都有賣掉。
蘊藍坐在收銀台,看著客人們進進出出,托腮沉思,「情人節啊。」
想起來,整整三年照顧那個白癡植物人,甚至都沒有時間找男朋友。已經是走上社會的職業女性了,也被強迫接受過相親,居然連真正的初戀還沒有過……想到這裡就覺得很沮喪。蘊藍用筆在本子上用力劃,「總之都是那傢伙不好!可惡,為了他,耽誤我那麼美好的青春歲月!」
柔軟的紙箋在蘊藍的蹂躪下「哧」地劃開口子,蘊藍突然一驚,「啊!」這是日記本呀,明明是想寫日記的,卻被劃成這個樣子,「可惡!這也全怪那傢伙不好!」
她把本子塞進抽屜,氣憤地靠在椅背上。
「咚咚。」收銀台的玻璃屏被敲響。
「啊,是。」蘊藍一驚,坐直身體。在收銀台外的客人西裝筆挺,卻被手裡大把嬌艷欲滴的紅玫瑰遮住面孔——是要給戀人送花吧?真是有些羨慕這位先生的女友。
發現那位先生並不是買了衣服要交款,蘊藍帶著標準的職業微笑問:「先生是有什麼需要嗎?」
「啊,是有些特殊需求。」
「特殊需求?」蘊藍問,突然覺得對方的聲音有些耳熟。
那束怒放的玫瑰被放下來些,花後面的男士對蘊藍微笑,「因為收銀台的窗口太小,所以,有請你出來收下這束花。」
「丁先生?」蘊藍站了起來。
「出來一下,好不好?」丁先生微笑。
萬萬沒有料到,第一個在情人節送花給自己的,會是僅有一面之緣的相親對象。唉,唉,自己的人生,還真是悲哀。走出收銀台的時候,蘊藍頗覺沉痛地想。
「那個男人是誰?」韓楚遠遠投過目光,問。
古芊離細心把模特身上的衣服領子整理好,盈盈笑說:「哇,哥哥的眼睛怎麼關注得那麼遠呢!收銀台在大廳對角線邊耶。難道說哥哥一直在看姐姐嗎?好……浪漫呀!」
『你在說什麼啊?」韓楚有些頭痛地看著滿臉奇怪表情的古芊離,「拿了那麼大一捧玫瑰走來走去的變態男人,無論誰都會注意到吧。」
「變態男人?」
「一個大男人捧著花到處走,做這樣噁心的事情,當然是變態男人。」
古芊離微微撇嘴,「我倒不覺得他是變態男人,我只覺得你是個笨男生。」
「什麼啊。」
古芊離把塑料模特一推,逼近韓楚,用惡狠狠的表情說:「拿著玫瑰在情人節找相過親的女孩子示愛,代表他想要和姐姐約會,聊天,喝茶,逛街,這樣這樣,那樣那樣,訂婚,結婚,生孩子。這麼大的危機都到你面前了,你居然還有心情罵別人說他是變態?你是宇宙無敵超級笨蛋才是真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
古芊離哼了一聲,背轉身子不理韓楚,「算了算了,反正你也聽不懂。早看出來哥哥是個單細胞的大笨蛋,你不明白也無所謂。」
小常好奇地問古芊離:「你怎麼知道那男人和老闆相過親?」
古芊離盈盈笑說:「討厭,是小常哥哥和我聊天時候說的啊。」
「咦?沒有啊?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討厭啦,工作時間不許聊天,走嘛走嘛,又有客人進店來了。」古芊離推著小常往旁邊去,「喏喏,那邊有客人在等人服務。
韓楚發著怔望向收銀台,「那傢伙,相親嗎?」他問古芊離,「喂,你真當我是白癡啊,今天是哪門子情人節?」
古芊離痛苦地看著韓楚,「呼,七夕!七夕!又要再說一次嗎?是牛郎織女……」
「好好,我知道了。」韓楚打斷古芊離。那麼說,真是相親對像在情人節送花了?
那……那不就代表示愛,想要和女方「約會,聊天,喝茶,逛街,這樣這樣,那樣那樣,訂婚,結婚,生孩子」?即使遲鈍如自己,對這種事情也不可能完全不瞭解啊。
「是嗎?」韓楚低聲說,沉默下來。
「嘿嘿,瞭解到危機逼近了吧?」古芊離靠近過來觀察韓楚的表情。
「……是啊,確實是危機。」他喃喃地說。
啊,神啊,那個遲鈍的男生在我的啟發下終於開竅了嗎?古芊離滿臉期待,鼓勵韓楚繼續說下去:「嗯嗯——」
「確實……到了今天,大家都已經成人的今天……」
「嗯嗯——」繼續期待。
韓楚仰頭大笑,「哇哈哈哈哈,確實是大危機啊!女人的年紀是致命傷,那個男人婆也開始擔心自己嫁不出去了吧。」
「……」
韓楚的表情很無聊,就是那種隨時可能大叫「我胡漢三又回來了」的無賴表情,「真是好運氣啊,那種野蠻女人,居然也能找到肯送她花肯娶她的人。再不好好把握這最後的機會,下次再沒有同樣的傻瓜會上鉤了!」
「……切。」古芊離掃興地別開頭。本來以為可以看好戲的。哎,最近自己的話術退化了嗎?好像沒辦法用語言興風作浪。不!不!不是自己的話術有問題,是和自己正在說話的人愚蠢到超越人類的極限。懶得再和他玩。
「哥哥,好歹跟你說一句,這是自己的終身大事哦。」
「是啊,終身大事,也不能不考慮了。」韓楚擺了個很帥的POSE,深黑的眼睛那樣深沉,「為了這個將來,盡快把電話地址愛好告訴我。」
古芊離的笑容不減,眼睛裡卻並沒有笑意,「我不討厭別人追求我。可是我恨不喜歡我的人追求我。」
「我當然喜歡你啊。你這麼可愛……」
古芊離的視線透過韓楚,對後面的客人甜甜微笑,「您好,需要我為您服務嗎?」然後視對面如透明般地,踩過去。
「做什麼啊!」韓楚忙不迭讓開,「暴力會傳染嗎?」
「……」裝做沒聽見。
今天真的是生意很好的一天。在芊離走開,留他獨自一人時候,韓楚突然意識到這一點。
穿著合適優雅的店員,安靜而美麗的笑容,在中意的衣飾前流連的情人。這個店是包含了蘊藍理想的店。
周圍那樣忙碌和井然……他透過那井然的忙碌,看到自己的青梅竹馬的伴在和捧著玫瑰的男人傾心交談。
她用從來不曾對自己有過的溫柔對別的男人微笑。
她用從來不曾對自己有過的溫柔對別的男人輕語。
她微微垂下頭,軟軟的短髮在纖細的肩膀上飄過,流出一片水樣的溫柔。她把手輕輕撩過發,頰上帶著緋紅的顏色。
全部都是不曾見過,不曾為自己而生的溫柔。
在自己不知道的三年裡成長得到的,女人特有的溫柔。
在自己沒機會目睹、沒機會經歷的三年裡生出的溫柔。
「哼……」韓楚轉頭,慢慢踱出「墨點雨」。在開門的瞬間深吸一口氣,讓混合了青草味道的濕潤空氣充滿肺裡。韓楚自語:「果然還是這種空氣比較適合我。那種服裝店裡薰衣草的味道,不是我這樣大男人該每天感受的。」
他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恢復了一貫的精神,看著晴空萬里說:「好——的!決定了,明天去找份比較正常的工作。」
說起來,一切還是命中注定。
就在那一刻,韓楚就聽到熟悉而親切的聲音,在作下離開「墨點雨」決定的那一刻。那個聲音在腦海中被儲存在最深而最遠的角落,因為刻骨銘心,反而一時間想不起來是什麼。
韓楚霍然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頭,心中有疑惑有期待,他預感在過往生命中有著重要意義,卻因為安適的打工被暫時遺忘的某些東西,要回來了。
是摩托車!
有摩托車在道路上呼嘯而過,車上年輕的孩子在為自己的速度歡呼。他們帶起了狂傲的風,翻捲出青春和叛逆的氣息。在風之利刃刻過衣衫的瞬間,韓楚屏住呼吸,突然不能呼吸!
摩托車!摩托車!
能帶自己穿越時間空間、追過風的摩托車!
韓楚暗暗在衣袋裡握住手,發現掌心已經潮濕。他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樣期待和興奮的車手眼神,竟讓那群初駕車的孩子裡有人剎車在他面前。
那孩子露出驕傲的笑,「你玩車的吧?」
韓楚也笑了,「看得出來嗎?
「你看摩托車的時候,眼睛在放光耶!」那少年打量過韓楚,問:「什麼水準?」說話的時候下車,對韓楚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韓楚的手撫摩過寶藍車身的時候,感覺到了自己在微微顫抖,因為接觸車身而興奮得手指顫抖了——我竟在前段時間忘記了這樣的快樂?我竟然忘記了自己有多麼愛摩托車?!韓楚猛地跨上身,朗聲說:「風以上的水準!」
他終究還是他。他終究還是那樣快。在無法想像的時間裡,韓楚已經追上前面那麼遠的少年的同伴們!
他的黑髮狂舞,眼睛裡的笑燦若晨星,矯捷的身影柔和靈敏得好像火光。帶著賭徒樣的神色,他輕聲說:「來吧!來吧!」然後在紛雜的驚呼聲中猛地擰身,流星般調回車頭,轉回「墨點雨」門口。
那裡的少年已經瞪圓了眼睛,他毫不懷疑韓楚是自己見過最快的車手。
「厲,厲害啊!」他大叫起來,「你是怎麼轉的車頭,怎麼可以這樣快?我練了那麼多次,還沒有一次完美地轉好!」
韓楚下車,拍拍車座,沖少年大大咧咧地笑說:「沒什麼了不起啦。初級問題,初級問題!你是借女朋友的車吧?女式車算是容易了,在猛催油門的時候使勁提車頭就好;男式的比較複雜,要握緊離合踩住腳剎以後催油門,把油門催到很強的時候同時把離合和腳剎放了,再猛催油門——這三下要緊接著做。男式車最好用1檔,容易一點。」
韓楚把頭盔一把摜在少年頭上,大笑,「不可以一下子用2檔,慢慢學,否則摔死你。」
這時候早領先在前面的少年同伴都回來了,摩托車的轟鳴震耳欲聾。他們像看英雄一樣看韓楚,七嘴八舌:「這麼有實力怎麼沒見你參加賽事?」
「這種技巧,埋沒太可惜了吧?」
「喂喂,做點高難度動作給我們看怎麼樣?」
受到這樣的吹捧,韓楚那種白癡性格的人,想要不得意忘形真的很難。他仰天大笑,「哇哈哈哈哈,沒問題,沒問題!」
「好……啊!」歡呼未曾完整,少年吃驚叫起來。
在瞭解他們驚叫的原因前,韓楚感覺到了花的芬芳:狠狠被甩到自己身上的紅玫瑰,不知道被灌注了多少氣惱和傷心,紛紛散落地上。擲花過來的人手還停在門邊,臉色氣到煞白,惡狠狠地瞪住韓楚。
「做什麼啊?」韓楚惱火地看著蘊藍。
蘊藍一字一句地說:「練摩托車技巧的話,離開我的店門口,不要製造噪音,不要喧嘩,不要找錯地點。離開這裡,請!」
韓楚輕哼:「就為了這個,氣得那副樣子,像什麼樣子。走吧走吧,我們去別的地方。」
「哦哦。你女朋友長得正點,個性不行哦。」少年哄笑起來。
「什麼女朋友。」韓楚瞥了蘊藍身後的丁先生一眼,「走啦走啦。」
蘊藍大聲叫:「他們都得走,你哪裡都不能去!」
「哦哦……」少年們先是一愕,隨即又哄笑起來。
韓楚皺眉,「你今天怎麼回事?得老年癡呆症了嗎?」
少年之一已經跨上車,對韓楚擺頭示意,「算啦,和女人夾纏不清的,走吧,我帶你。」
韓楚大吃一驚,來不及預警,一道黑影已然掠過身邊直取那少年,一聲清喝:「呀!」重踢過去。那可憐少年甚至沒有來得及知道發生了什麼,已經被踢飛出去。
蘊藍站在少年的車前,臉色鐵青,「請馬上離開。」
「什、什麼嘛!」少年們紛紛後退,不甘心地看著韓楚。
韓楚惱火地說:「別太過分了!就算是你,也無權干涉我的生活!」
蘊藍冷笑,「你想教他們什麼?飆車嗎?把他們教成你那個樣子?」她的笑容越來越安寧,越來越誘人,正是要大爆發的前兆。果不其然,下一刻蘊藍大叫:「把他們教到像你那樣在醫院裡躺下去!血流到滿地!讓他們像你那樣子每天不能說話不能動,逐漸被所有人厭倦和嫌棄!」
「啪!」
一記重重的耳光落在蘊藍的臉上,那樣快,那樣狠,讓所有人來不及反應。
頓時一片寂靜。
「……」無比安靜中,蘊藍輕輕地問:「會被傷害自尊嗎?被人這樣說。僅僅是被傷害自尊就要翻臉嗎?那麼心靈身體都為你的事連帶受到傷害的人呢?不可以發洩嗎?非得忍耐嗎?」
向來無所謂的神情已經消隱,韓楚的神情如冰,「你可以不忍耐,你可以把我放在一邊不去理睬。你當然可以厭倦嫌棄我,但是你沒有資格沒有權利干涉我的人生,沒有權利在許多人面前揭起我的傷疤,讓我流血給這麼多人看。」韓楚一字一句地說,「你總是這樣自以為是,總以為自己的安排該被人遵從,容不得人反抗——我忍你很久了。」他隨即緩緩轉頭,挑釁地望向丁先生,「眉頭擰那麼緊幹嗎,要打架嗎?自己的女朋友被別人欺侮了,嚥不下這口氣吧?」
丁先生用一種說不出來的複雜目光注視著韓楚,然後看地上散落的玫瑰。無聲地歎氣後,他伸手攬過仍未改變姿勢,偏頭而立的蘊藍,不發一語地帶她離開。
「……」
「到底怎麼回事啊!」這時候才出店來的小常,看著被拐走的老闆和門口大幫沉默著在發呆的人,以及處於中心地帶的被觀賞動物韓楚,只覺頭腦一片混亂,抱頭大叫:「才不過生意稍微好點,立刻被神嫉妒了嗎?!」
「……」一直在旁邊編髮辮的古芊離挽好最後一道繩花,嫵媚的眼睛不知道看著哪裡。終於站過來,大聲沖大家說:「對不起,今天打烊了。」她伸手強行拉過韓楚和小常進店,然後對門口所有試圖繼續看店裡狀況的人們報以完美的微笑,「已經沒有什麼好看的了。」用力鎖緊內門。
聽著外面間斷傳進的議論聲,古芊離靠在門上,重重歎了口氣,「還特意說到今天是七夕,鬧成這個樣子。」
韓楚一臉油鹽不進的表情,「總之是要教訓我吧,何必關店?老闆回來肯定會不高興,這麼好的日子,賺錢那麼快。」
「我管你們。」古芊離旁若無人地走過韓楚身邊,「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好了,反正我是來打工的。呼,累死了,休息一會再營業,保證營業額更好。」古芊離大模大樣地沖所有店員叫說:「休息啦休息啦,下午繼續!我們要賺大把銀子!要老闆發紅包!」
「……」韓楚突然覺得很疲憊,隨手拉過把椅子坐下。
古芊離從口袋裡翻出巧克力,一點點剝包裝紙,拉把椅子坐在韓楚身邊,「喂,這次沒有被姐姐打,還當眾讓她大大丟了臉,在那麼多客人,甚至她的追求者面前羞辱了她,感覺是不是很好?有沒有覺得沙文主義其實不錯?哦,對了,沙文主義是大男子主義的意思,哥哥知道嗎?」她把巧克力遞給韓楚。
韓楚累到不想說話的樣子,推開古芊離的手。
古芊離吃著巧克力,專注地剝第二塊,「你呢,如果現在很想被人罵,也耐心等老闆回來再說吧。」
「誰想被罵啊。」韓楚的聲音很低微。
古芊離把包裝紙扔向廢物桶,很可惜地,紙是那樣輕,飄著飄著落在纖塵不染的地面上。她吐了吐舌頭,「你愛被罵或者不愛被罵都無所謂啦。反正一切都要等老闆回來再說。因為,」古芊離加重語氣,「除了姐姐之外,這裡的任何一個店員都不會為你的事情傷心或者生氣,對你的生死和人生都不在意。他們才不會管你飆車危險不危險,他們才不在乎你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
古芊離盈盈笑了,「誰、都、沒有興趣、斥責你。惟有姐姐,惟有一直在看著你,關注著你的姐姐一人會那麼做。所以,就算你想被罵也只好等她回來,我不是說哥哥有受虐狂傾向啦。」
「……」
「從小一起長大,姐姐應該很明白說什麼話會真的激怒哥哥。可她偏偏要用那麼激烈的方式阻止哥哥和那些少年走。」古芊離的神情有些寥落,「姐姐是覺得,即使會被怨恨,會受到羞辱,也一定要為自己在意的人做些什麼吧。這種事情,我一輩子都做不到。」
「我做得過分嗎?」
「嗯……」
「我真的做得過分嗎?我只是有著自己的夢想,想要比任何人都快。世界上有人喜歡集郵,有人喜歡藏書,為什麼我偏偏不可以喜歡摩托車?」韓楚問。
「你當然沒有錯。我比你還要愛冒險,我比你還要喜歡瘋狂。但是人總是在不斷地取捨中生活,如果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就必須要捨棄一些東西。」古芊離沉思說,「我若是你,說不定真會選擇摩托車,畢竟對於現在的我來說,自我最重要。但是哥哥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呢?是姐姐一直在身邊,還是摩托車?聽老人說,成年以後想法都會漸漸改變的。」
「我為什麼要她一直在身邊……」
古芊離擺手制止韓楚繼續說下去,「我是絕對不對危險運動有偏見的,但是從實際角度來說,危險激烈的運動確實無法做一輩子。你呢,現在放棄了姐姐,以後可以很驕傲地說,我為自己熱愛的運動奮鬥終生。可是反過來想,摩托車是不能玩一輩子的,姐姐卻是可以相守一生的。我向你保證,又要摩托車,又要姐姐留在身邊,完全沒可能。」
「……」
古芊離突然站起來,語氣變得比平常更誇張:「討厭啦!說了不管你們的事,又說了這麼多。都是哥哥不好,害我講那麼多嚴肅的話,口乾死了。走了走了,我去喝水。」
「喂,芊離。」
「嗯?」古芊離盈盈笑著看韓楚。
「謝謝。」
謝謝?古芊離的眼睛裡閃過不可捉摸的神色,笑了,「沒事!沒事!那個,哥哥,早上和你說過今天是七夕吧,其實話沒有說完。」
「牛郎和織女的故事嘛,你不說完我也知道啊。」韓楚說。
古芊離搖頭,「我是說,把自己的心願寫在紙上,然後掛在竹子上對天神祈願,一定會得到幸福,一定能實現心願。」她微微一笑,美得超越了凡俗。
「幸福……」韓楚望著古芊離,喃喃地說。面前這天使一樣的面孔,絕不是在說謊吧。不知道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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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皎潔。
韓楚站在「墨點雨」外,看著五彩繽紛的竹子。除了古芊離外,許多人都在這裡虔誠地許了願望,把寄托自己心情的舞帶繫在竹上。
他已經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走到外面來的,他只知道,現在蘊藍還沒有回來。
不知不覺中在門口踱了幾百次步子,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對面的竹子——它的翠綠上面帶了那麼多色彩,那麼美。
門口依然殘留著散亂的玫瑰,在清冷的月色裡暗暗地寂寞。
有沒有暗香?有沒有暗香?
韓楚終於俯下身子,把它們一支支撿起。這已經沒有刺的玫瑰,讓人看的時候那樣心痛。下午蘊藍到底是怎麼放的手,帶著怎樣的心情把它們擲過來?
韓楚環抱玫瑰,沒有察覺自己那珍愛的姿勢,和下午所見的丁先生一模一樣。他稍作躊躇,跨過街道,走到竹子邊。
他輕柔地把玫瑰一支支束在竹上,堅鋌而瘦細的竹枝微微抖動。
韓楚退後一步,對那玫瑰說:「你的主人若真能帶給那傢伙幸福……就讓她幸福地笑吧,能開心一點就好。那種好男人,一定不會讓她哭泣。」韓楚緩緩閉上眼睛,「我清醒過來的時候,那傢伙淚痕不幹的樣子,我一生都無法忘記。」
「我其實很怕被厭倦和嫌棄,怕被那傢伙犀利地看穿,才會發那樣大的火。一想到她會因為我的病而討厭到會離開,心裡就起無名火。」韓楚乾咳一聲,「這麼丟臉的事情,怎麼好意思承認?」
韓楚輕輕地笑了,「就這樣吧,你的主人一定要讓她幸福起來。我是不相信什麼許願啦,不過你這棵竹子,要真有那麼一點點力量,就記得我的願望。」
「……」韓楚輕聲說:「對不起。」
在這涼涼的夜風裡安靜地為她許願……他合上雙掌。
「……」
然而本該無比安靜的這裡,為什麼有低低的啜泣?韓楚大聲問:「是誰?」
「笨蛋……」啜泣著說話,語不成聲。遙遙看過去,那不遠處嬌小的身影,可不是她?
「藍……」
「笨蛋……」滿臉淚水的她,被月光染成了銀白,一步步走過來,「笨蛋!笨蛋!」
「你拿那種玫瑰許願!明明是丟掉,為你而丟掉的玫瑰!」
「藍……」
她突然傾盡一生力氣奔來,撲進韓楚懷裡,「笨蛋!能帶給我幸福的,只有你一人,即使你再向神許一萬次願,別人也做不到那一點啊!」
她是那樣纖細,那樣嬌柔。她的溫柔的短髮,全部埋在自己的胸前。
韓楚輕輕環住蘊藍的肩膀,好似抱著舉世無雙的珍寶,「你這個傢伙。」他捧起蘊藍的臉,看著她盈滿淚水的眸子,「對不起,又讓你哭泣。我的願望明明是一定不再讓你哭。」
月色真的很好,月色真的很好。照著地上不知道誰掉落的平安符,和著樹影在搖曳。
古芊離趴在「墨點雨」二樓的窗台,看著下面的一片漆黑。
「嗯,麻煩啊,等他們卿卿我我走人後,我就勉為其難,把你也繫在竹子上吧。」
似乎是在對護身符說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