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匈奴族古老的傳說裡,靈族的釋利是最偉大的先知。
三百年前,靈族與血族爭奪單於之位失敗後,釋利蹈火升天。臨終前,留下他這一生最後的預言——
當靈族的武士敲響召神面鼓時,他將結束血靈族單於的血腥統治。
三百年前的那一夜.是靈族最後的輝煌。
隨著白晝的降臨,陽光普照大地。
在血族的馬蹄下,靈族人大批大批地倒在揚起的屠刀下,殘存者則屈辱地淪為血族的奴隸。
昔日繁華富庶的靈族終於在匈奴的歷史上消失,而血族人燃起的狼煙則在草原上空飄蕩。
以後的日子裡,在血族殘酷統治下生活的靈族人盼望著、盼望著……盼望救世主的光芒再次籠罩在他們頭上。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一晃三百年過去了……
◎ ◎ ◎ ◎
這天,靈族最後的駐守地。
老族長一臉的凝重,隔著漏風的穹廬(匈奴人的住所,類似今之蒙古包,)猶能聽見隔壁穹廬裡那女人聲嘶力竭的哀號。
“大人——”一名身材高大的戰士驚惶地闖進來。
老族長舉起手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注意到隔壁穹廬的哀號聲漸漸變得無力,她該不會……
不可能!上個月他才剛失去唯一的歌給(匈奴語,兒子)月倫,這女人怎敢不給他生個孫子!
守護神獨角獸一定會賜予他一個強壯的孫兒,以彌補他失去歌給的遺憾!
老族長堅信先知的預言,只要靈族蘭氏的血脈得以延級,就一定能孕育出毀滅血族的戰士。
可……這瘦弱的女人生得出強壯的孩子嗎?老族長的眉皺攏了。
她已哀號了三天三夜,由於胎兒過大,而且胎位不正,再加上她又太過於嬌小,所以一直無法順利產下腹中的胎兒。
就算是現在,老族長還很難相信他高大英俊的月倫,會對這嬌小的異族女人產生強烈的感情。
已很久不曾聽見這女人的聲息了,她該不會真如他所料的……
該死!在這個時候死去是不負責任的!老族長不悅地想。
這時,仿佛為了解答他的疑惑似的,一陣嬰兒清亮的啼哭震撼了他。
是歌給!只有歌給的哭聲才會如此的響亮!他似乎看到了燦爛的未來,於是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大人!”一直在旁候著的戰士終於忍不住再度開口。
“什麼事?”老族長轉過頭看著他,不耐煩地詢問。
“血族的騎兵出現在一百裡外。”戰士顫聲道。
血族的殘暴與剽悍是眾所周知的,而靈族所擅長的卻非戰爭,可如今他們卻必須面臨一場避免不了的腥風血雨。
“有多少人馬?誰帶的隊?”老族長強自鎮定。
“是血族單於(匈奴語,大王)頓突親自領兵。”說到血族以殘暴著稱的單於的大名時,戰士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頓突?那個違背氏靈族的規矩,妄自加封自己為單於,且以嗜殺而聞名於草原的人!
老族長的眼前突然浮現血族鐵蹄下血流成河、屍積如山的畫面。
“去把孩子抱來!”老族長對戰士命令道,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他得為這名將成為靈族族長,且能帶領靈族人消滅血族的孩子安排好後路才行。
戰士離去後沒多久,一名服侍異族女人的老婦進來報告,“大人,孩子的唉起(匈奴語,母親)死了。”
“別管那女人了!”老族長急道,“孩子呢?把我的孫子給我!”他伸長手臂迎向老婦人手中的娃兒。
“可是……”她為難地看看襁褓中的初生嬰兒,然後抬頭對他說:“那女人生的是五稀(匈奴語,女兒)。”
“不——”老族長哀叫了一聲,但心裡想著,守護神不可能跟開他這樣的玩笑!於是他奪過嬰兒,打開襁褓一看,強烈的失望籠罩了他的心房。
“大人,孩子還沒起名字呢!”老婦人提醒他。祖父為孫子輩起是靈族的規矩。
這女娃的出生毀了他所有的計劃!他憎恨的收緊手臂,可一看見那雙忽然睜開的童稚眼眸,他怔住了——
他活到六十多歲,從未見過哪個孩子一出世就睜開眼睛的,更毋庸說能擁有如此又深又黑的明眸,仿若兩顆發亮的寶石。
“就叫她蘭眸吧!。”誰教她有一雙美麗的黑眸呢!這時,一個念頭閃過了老人的腦海——
傳說中,先知釋利也擁有一雙無與倫比的晶亮黑瞳!
驀地,他的心情又興奮了起來,朝立在身旁的戰士急急地說:“快取我的印來!”
戰士很快取來了印信。老族長接印在手,將有字的一面放在火盆裡烤熱之後,按在嬰兒幼嫩的肌膚上。
“吾以獨角神獸之名,賜汝以武士的榮耀,汝將以生命捍衛靈族!”老族長驕傲地說。
在嬰兒的哭泣聲與皮肉的焦臭中,蘭眸的後肩被烙上了印記——代表蘭氏武士之印,這意味著她已成為靈族第一,也是唯一的女武士。
“帶她去她唉起(匈奴語,母親)的故鄉撫養吧!”老族長招來他最得力的勇士麻爾達,伸長手臂欲將娃兒交給他。
麻爾達並未接過小女嬰,“戰爭期間,小孩更能隱匿行跡,護送小主人的事,由小兒麻禮來負責最為恰當。”他雙手抱拳,鏗鏘有力的說:“至於麻爾達,誓與靈族共存亡?”
血族單於的手段十分血腥,也就是說,他的馬蹄踐踏之處,群少有生還者。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靈族需要每一分戰斗力。
“唔!”老族長只思忖了一下,就點點頭表示同意。
“來!”勇士麻爾達拉過身邊的歌給,才十三歲的麻禮,“給大人行禮。”
“麻禮給大人叩頭。”麻禮跪下對老族長行大禮參拜。
“你知道自己的任務嗎?”老族長嚴肅的問道。
“麻禮誓死保護小主人!”他拍拍胸脯,響亮地回答。
“你不但要守護你的主人,還要助她完成消滅血族的大業。”老族長鄭重的交代他。
這嬌嬌嫩嫩的女娃娃,怎能擔起剿滅血族的大任?年幼的麻禮忍不住困惑的想,可是出於對老族長的敬畏與忠誠,他仍然慎重其事地點點頭。
“去吧!到遙遠的異鄉去吧!”老人扶起眼前的少年說道。
這異族女人的故鄉——中原,該是血族勢力所達不到的地方吧!
“是!”麻禮恭敬地領命。
“好好撫養你的主人,”老族長拍拍這名粗壯少年的寬肩,“在她十八歲生日之前,將她帶回草原來。”
“麻禮一定會用生命捍衛小主人的。”麻禮在神像前起誓。
“無論身處何地都不能忘記,你們體內流著靈族的血啊!”老族長激昂道。
這是麻禮所聽到老族長最後的一句教誨,之後他便帶著他的小主人,尚在襁褓之中的蘭眸,也帶著靈族人的希望,躲過了血族單於的追捕,而前往對他來說完全陌生的異國他鄉——中原。
他得到最後的一個消息是,靈族戰敗被滅,從此世上再也沒有自由的靈族人,只有血族人的奴隸!
據說那一天,鮮血染紅了草原大地,老族長、他的父親,以及許許多多靈族武士都成了血族屠刀下的犧牲者。也是在那一天,靈族武士從匈奴的歷史上消失。
可誰也不知道,在遙遠的中原,有個名叫“蘭眸”的靈族女武士仍然存活著……
◎ ◎ ◎ ◎
兩天之後,野火仍在曾是靈族駐守地的草原上燃燒著。
頓突單於牽著他的次子邪莫爾巡視著靈族的廢墟。廢墟裡到處是殺戮與血腥的氣味,令年幼的邪莫爾忍不住掩鼻。
“這是戰爭的氣息,”頓突單於拉下他的手告誡道;“記住!男人的價值只有在戰場上才能得到表現。”
年幼的邪莫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深呼吸,我的歌給!你感覺到愉悅嗎?”他展開雙臂愉悅地說。
“是的,阿爸!”邪莫爾深深吸入這混合著殘酷與勝利的戰爭氣息,一種陌生的亢奮襲上他的心頭,他露出了微笑。
頓突單於摸摸邪莫爾的頭,“這才是我最欣賞的歌給!哈哈哈——”邪莫爾的外表與個性皆酷似於他,頓突單於向來喜歡這次子更勝於長子冒頓。
這時,他們來到靈族老族長的穹廬,看見一群士兵正在廢墟裡尋找財寶。突然,灰燼中有半件羽衣“飛”了出來,在夕陽下閃著七彩的光焰。
“阿爸,那是什麼?”驚艷之下,邪莫爾忍不住指著它大叫。
“這是靈巫的羽衣,”頓突單於解釋,“也是他們向神明禱告時所穿的禮服。”
靈巫是傳說中能通鬼神之人,歷代以來,靈巫皆由靈族蘭氏所擔任。不過,靈族已經很久沒出現真正的靈巫了,他們現在有的,只是像老族長那樣有靈巫之名,卻無靈巫之能的“靈巫”,這也是靈族勢微,而血族卻得以壯大的原因之一。
“我要它!”邪莫爾熱切地望著那件雖已半毀,卻仍充滿了邪魅誘惑的羽衣,他的胸臆間升起強烈的占有欲。
“我的歌給,我能給你一切,只除了這件羽衣。”頓突單於嚴肅地告誡他。
對靈族人來說,羽衣是靈巫的象征,並能加強靈巫與靈族神明的溝通;可對血靈族人來說,那絕不是件吉祥的東西!頓突單於不要他的歌給與靈巫有什麼牽扯,即使只是一件殘破的羽衣。
“可……”這羽衣好美,邪莫爾不捨地再度望向它。
“你將會擁有天下最好的奴隸,也就是靈族的奴隸。”頓突單於指著前方一群狼狽的靈族人,“他們會為你鑄造最鋒利的弓箭,蓄養跑得最快的駿馬,編織最華麗的衣物,制作最美味的乳酪……”
“嗯!”邪莫爾崇敬地望著他的單於阿爸。
“你得記住,絕不可碰觸靈族的女人!”頓突單於再度警告他。
傳說裡,靈族的女人會施魔咒,一經碰觸,就無法自拔。
“哦!”邪莫爾似非懂地點頭應了一聲。
這年他才九歲。
◎ ◎ ◎ ◎
十七年後……
春風吹渡了玉門關,令關外的枯草都萌生新綠。
離中原很遠的地方,一個膘悍的男人冒著關外的綿綿細雨,帶著大隊精兵馳騁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
突然,從草原的另一頭冒出了另一隊騎兵疾逼而來。
草原上籠罩著煙似的細雨,他看不清來者的臉,可是,只憑這麼一小隊人馬就敢來招惹他這個所向無敵的血族單於,那一定是活得不耐煩了!
驍勇強悍的邪莫爾原本冷漠的臉龐掠過一抹笑,這抹陰沉的笑意讓他的俊容蒙上一層嗜殺的神情。
如傳說裡的一樣,他邪莫爾不但冷酷嗜血,而且從不接受失敗。
胯下的烏孫馬也似感染了他的興奮而躍躍欲試。
“乖!”邪莫爾不得不拉緊轡以控制胯下的烈馬。
“單於。”
雨幕那頭傳來了熟悉的嗓音,邪莫爾側耳一聽,那是右賢王呼衍黑幕的聲音!他迅速舉起左手制止身後的弓箭手射箭。
空氣裡原有的幾分緊張立刻松弛下來,而一度張開的弓箭也悄悄垂落。隨著危機的解除,數日奔波的疲勞漸漸侵入了每個人的肢體。
“該死!你差點成了刺蝟!”邪莫爾咆哮道。若不是他及時阻止弓箭手,只怕呼衍黑幕早已萬箭穿心而亡!
雖然邪莫爾的外表狀似猙獰,但呼衍黑幕卻能從那雙深棕色的眼眸裡看出一絲飛掠而過的關切。“單於的眼睛能夠分辨高飛的燕雀,又怎會認不出您愚笨的手下呢?”他痞痞地諂媚道。
看著他嬉皮笑臉的模樣,邪莫爾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安撫了壞脾氣的單於,呼衍黑幕舉起手對士兵們喊道:“一裡外的穹廬裡有美酒好肉,還有熱騰騰的洗澡水、嬌滴滴的美人兒,大伙兒快沖啊!”
“烏拉!”
他的話音未落,隊伍裡就爆發出一陣歡呼聲。不過,興奮歸興奮,訓練有素的士兵們仍懂得看單於的臉色。
見邪莫爾微微頷首,眾人更是歡聲雷動,然後一窩蜂地往穹廬的方向奔去。
激越的馬蹄過後,草原上只剩下邪莫爾與呼衍黑幕兩人。
呼衍黑幕一向不是輕率的人,他支開手下必然有他的目的在。邪莫爾了然地看著他。“你最好有能安撫我的理由。”他的聲音不大,卻充滿懾人的力量。
“單於,您看起來似乎有些疲憊?”眼前的單於與出征之前稍有不同,於是呼衍黑幕關切地問。
“沒事。”他揮揮手不願多說。他不累,只是有些困惑而已,畢竟他從未遇見這樣的事——
該死的女人!他回想起那名日逐王的妃子竟寧願一死,也不肯順從他的畫面……
他那從不知失敗為何物的心裡,第一次湧上挫敗的憤怒,不過……在憤怒中也帶了一分淡淡的敬意。
自小,阿爸就告訴他,女人只能占有,不能信任,可是那名死去的女人卻動搖了他對女人的一貫看法!
一直以來,婚姻之於他不過是一種獲得更大利益的手段而已,就如同他與大閼氏(匈奴語,大王妃須)須卜當若的婚姻,為他帶來了盟友、土地、權勢及財富……
至此,該有的他都有了,可……他竟覺得空虛!似乎從某一天開始,那無休止的征服與殺掠再也無法滿足他。
“單於……”呼衍黑幕吃驚地發現,一向思路清晰的單於竟失神了!
即使在八年前,邪莫爾的兄長冒頓單於下令將他驅逐出部落,他也是一臉的鎮定,並在短短的半年之內,就以狐狸的狡猾,狼的凶殘,以及豹的速度,奪回了本該屬於他的單於之位。
之後,他更在很短的時間內,整肅了被冒頓單於搞得一塌糊塗的政事,也用武力手段平息了各部落之間的紛爭。
此後,血族再次成為大草原的絕對主宰,而邪莫爾本人也以戰無不勝的傳奇,被奉為繼他父親頓突單於之後的又一英雄人物。
可此刻他反常的樣子,直讓呼衍黑幕覺得一頭霧水。
“單於,您怎麼啦?”呼衍黑幕關切的問道。
邪莫爾仍然沒有回答,只是一鞭狠狠抽在烏孫馬身上。
從未受過主人鞭打的馬,立即像瘋了一樣的沖出去,留下一臉呆怔的呼衍黑幕獨自對著草原的煙雨。
◎ ◎ ◎ ◎
同樣是這天,同樣是在這草原上,一對漢族打扮的年輕男女正艱難地跋涉在雨後的泥濘中。
“麻禮,還沒到嗎?”嬌小的女子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氣喘吁吁地問。
“就快了,靈眸。”高大男子的回答顯得有些猶豫。
連日來的降雨使得草原的泥土十分松軟,因此路很不好走,尤其對於他們這種“異鄉客”來說更是畢步維艱。
是啊!在中原生活了十七個年頭,他竟覺得這草原已然有些陌生,以至於他這生於草原的孩子,竟也一再在這片綠地中迷路。
唉——麻禮忍不住在心中歎息。他倆在漢地生活了這麼久,身上早已深深烙印著屬於漢人的氣息,對這大草原來說,委實只能算是外地人罷了。
望了望四周,麻禮再一次發現自己帶錯了路。“靈眸……”他欲言又止,因為不知該如何向疲倦不堪的她解釋。
靈眸抬起頭,從他遲疑的神色看出了真相。“沒關系。”她淺笑著安慰一臉沮喪的他。
“不如你在此歇一歇吧!”他看出了她的疲憊,不忍心讓她再多走冤枉路,於是建議道。“我先去探探路。”
“這……也好。”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再也無法展開另一次的長途跋涉,更別說天色就快暗了……
“你乖乖在原地等著,不要亂走喔!”他細心地叮嚀她,內心著實不太放心,因而頻頻回首看她。
他與她並無血緣關系,但他卻在她的生命裡扮演著亦兄亦父的角色。對他來說,她既是他誓死效忠的主人,也是他傾心愛護的小妹妹、嬌憨的小女兒。
“嗯!”靈眸順從地答應。“你快去吧!我會在這兒等你的。”知道他放心不下自己,於是她柔聲地催促他。
麻禮對她很好,可是卻不是她的親哥哥。有時,她忍不住想知道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樣子?
也許是老天垂憐,前些日子麻禮突然告訴她說,這草原上有她的親人與族人在等她回來,於是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忽然變得充實,更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這個她本該熟悉,實際上卻很陌生的地方,即使這一路上歷盡千辛萬苦,她也亳不在意。
此時,她停下了捶著雙腳的小手,直起身站在紛飛的春雨裡靜靜地感受這片草地的氣息。這裡的一切是多麼地新鮮呀!靈眸愉悅的想著。
在故鄉的懷抱中,她忘情地閉上眼睛,渾然未意識到她已在危機的籠罩中,直到耳邊隱約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她才倏地張開雙瞳——
不知何時,一個龐大的黑色身影出現在她前方,且步步欺近。那野獸的碧綠眼眸裡寫著危險,糾結的肌肉則顯現出食肉動物的驚人力量。
霎時,靈眸的臉色慘白,寒意從脊椎骨一路直竄上頭頂。她好想逃,可雙腿軟綿綿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巨大的黑獸逐漸逼近,然後,它的氣息吹在她臉上——
好……腥羚!終於,她的胃忍不住痙掣!她的雙手壓在胸腹間,卻壓不住體內翻湧著的不適。
“嗷!”的一聲咆哮,它揚起巨大的前掌,貓一樣的肉墊裡伸出尖利的五爪,在空氣裡劃出了一道寒光……
野獸的大吼聲差點把她耳朵震聾,她捂住耳朵,牙齒不停地打顫!她合上眼瞼,無助地祈求上蒼……
天啊!誰來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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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靈眸分手之後,麻禮循著記憶裡模糊的印象一路北行,幾經周折之後,他終於找到了靈族舊日的駐地,也是靈族的亡族之地。
狂喜之下,他滾鞍下馬跪在地上,親吻這十七年來不曾踏上的土地。在胸口悶了十七年的鄉愁,終於化作一聲喜悅且悲愴的嘶吼,“老族長,我們回來了!”
雖然他不曾對靈眸提及有關靈族與血族之間的恩怨,可是客居中原這麼多年,他卻從未忘記他們身上流著屬於靈族的血液,因此,他將她的名字由“蘭眸”改名為“靈眸”,意在勿忘她是靈族的蘭眸。
“我把靈族的希望帶回來了!”麻禮再次仰天長嘯。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突然傳來,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一隊騎兵包圍住——
◎ ◎ ◎ ◎
在敵人眼裡,邪莫爾絕對是個殘暴易怒之人。
可是以前無論他如何憤怒,都不曾遷怒胯下的愛馬,直到此刻……
它一直是他沉默的伴侶,與他共同叱吒沙場的快意與危險。對他來說,這匹烏孫馬甚至比女人更重要。
該死!他竟暴力地鞭打它!耳聞愛駒的痛嘶,目睹它血肉模糊的腹側,他忍不住詛咒,心裡亦隱閃過一絲愧疚。
突然,野獸低沉的咆哮喚起了他的注意,邪莫爾抬起眼一瞧,發現是一只黑豹,而它面前竟有一抹嬌小的身影!
即使是草原上最勇猛的獵人也不敢與它如此近距離的對峙,這女人莫非瘋了不成?!她的愚蠢讓他吃驚,不過,他並不樂意在沙場之外見到鮮血!
低咒一句,邪莫爾快速撤下懸在鞍邊的烏木大弓,彎弓搭箭,然後尊貴的黃金箭破空而出——
疾風自耳邊掠過,靈眸驚恐地睜開雙眸。原以為這次難逃一死,誰知居然瞧見它龐大的軀體突然像一座傾斜的大山似的迎頭壓來!
出……出了什麼事?
發軟的雙腿幾乎支撐不住她的身體,而徹底停擺的腦子則讓她僵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眼睜睜看著“大黑貓”就要將她壓倒在地——
“傻瓜!”他忍不住咒罵。沒見過比她更蠢的女人,居然連逃開都不會!
邪莫爾驅馬上前,抓住她的腰帶將她拎上馬背。
她得救了嗎?死裡逃生的靈眸心中仍是一固混亂,而身後過於逼近的男性氣息更讓她不安,她下意識地扭身掙扎。
“別動,蠢女人!”她的不馴讓他再次咆哮。
在她能聽懂的有限匈奴辭匯中,“蠢女人”這個名詞被重復了不下數十次。雖說他才剛救了她,可此刻他的憤怒似乎比那野獸更可怕三分!本就驚惶未定的她這下更慌亂了。
“你是誰?”邪莫爾口氣不悅地詢問。
“唔……”驚恐讓她失去了語言的能力,當下她只是微張小嘴,說不出任何話。
“說!”他粗暴地攫住她的肩膀強迫她側身面對他,這才發現她的身子單薄得令人心生憐惜。
這陌生的心悸他惱怒,可是在怒氣爆發以前,她的那雙黑眸已奪去了他的心神——
她漆黑的雙瞳有如兩粒凝露的寶石,讓人情不自禁地想沉溺其中!
該死!邪莫爾在心中詛咒自己的綺思。
對他來說,婚姻不過是取得政治利益的工具,而女人也只需是他歌給的唉起(匈奴語,兒子的母親)就夠了。
更何況,她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異族女人而已,既無法為他帶來財富,也不能讓他獲得權勢,而她過分單薄的身子甚至很難令他產生足夠的歡愉,更別說有子嗣了!
他試著不在意她,但偏偏她只是睜著一雙黑眸凝望他,就輕易地喚起了他的欲望。
一定是這場戰爭持續得太久,他很久沒有女人了,才會如此輕易地被她迷惑……他兀自沉思。
突然,一個念頭竄出!他伸出大手扣住她精致的小下巴道:“你不能說話?”一定是這樣的,否則她不會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甚至對他的問題置若罔聞。
她當然不是啞巴,可對她而言,匈奴語是一種陌生的語言,要想徹底了解並說得流利仍需要一段的時間。何況,他的強勢極度干擾了她,讓她的思維比平常慢上不只一拍。
她張口結舌,因找不出能確實表達心意的辭匯而萬分沮喪。孰料,她的無言與挫折看在邪莫爾的眼裡,卻無異是證實了他的猜測。
這精雕玉琢般的女人真是一個啞巴!霎時間,憐憫掠過了他剛硬的心頭。
“小可憐!”帶繭的大手撫過她的小臉。那肌膚細致的觸感是沒有任何織品能比擬的。他在心中贊歎,忍不住以拇指愛撫她的櫻唇。
她柔軟似花瓣的粉唇挑動了邪莫爾的欲望!盯著她有些蒼白的唇,他渴望用吻使她的雙唇回復嬌艷。
他早就習慣掠奪,即使是她也不例外。當下,他不假思索地俯下頭攫取她的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