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女人!」阿采才剛走進灶房坐下,還沒吃一口飯,便「啪」的一聲,重重的將筷子甩在飯桌上。
阿采是傅家莊裡最冷靜的丫鬟,打她十一歲進傅家莊,至今也有六年了,她的冷靜、聽話、乖巧,正是最得傅老太君歡心的因素。而今,她會氣成這等模樣,實在令人嘖嘖稱奇的了。
所以,蹲在一旁扒飯的打雜長工不免好奇的詢問道:「怎麼?阿采姑娘,為什麼事氣得吃不下飯?」
阿采睨他一眼,「少吃飯,多做事!囉唆。」
沒有人知道,她的不悅全來自那梁知府的女兒——梁玉華。那個囂張跋扈的嬌嬌女,仗著自己是二少爺的救命恩人,不但在傅家莊上做客好些天,還反客為主的支使她們這些丫鬟,口氣惡劣的命阿采直想掌她嘴,打腫她那自以為艷麗的臉。
阿采悶著頭吃飯,直到福嬸走進灶房。
「阿采,怎麼啦?氣成這副德行,十里外都可以看見你在噴火了。」
福嬸手上的竹簍子裡裝滿了剛摘起的花椰菜,她正想明日做一道好菜。福嬸是傅家莊內的廚娘,少說也待了有二十年,個性耿直和善的很。
福嬸的後頭跟著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白淨的臉蛋似凝脂般,不過,此刻讓污泥給弄得髒兮兮的,只剩那一對大眼發出靈巧的光彩。
她正是雪梅。只見她也捧著一大籃的花椰菜,騰出的一隻小手想抹去額上的汗,未料,竟將臉上的污泥給抹散了,看來更滑稽可笑。
阿采甩下飯碗,衝上前去搶下花椰菜,不高興的斥責著:「大少奶奶,你怎麼又去做這些下人的事?福嬸,我告訴過你幾次了,不要事事都順著她嘛!」
「好、好、好,阿采。」福嬸俏皮的擠眉弄眼,對雪梅說:「大少奶奶,下次你要幫我忙,咱們得避開阿采這丫頭在的時候。」
「福嬸,你——」阿采直跺腳。「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雪梅掩嘴竊笑,「阿采,你別跟福嬸生氣了,是我自己想找點事情做的。」
「可是,大少奶奶,你的身份——」阿采支吾著。
「身份?」雪梅輕輕一笑。
自從傅子榮死後,她的存在再也不具意義了。是的,她的頭銜是大少奶奶,但整個傅家莊裡頭,當她是大少奶奶的恐怕只有阿采、福嬸及小三子了。不論是吃中飯或晚晚飯,傅家飯桌上,永遠沒有雪梅的位置。
幸而傅老爺是個明理之人,明白生死之事是天定的,榮兒的死不能怪罪到雪梅身上。也因為傅老爺的明是非,雪梅才沒被傅老太君趕出傅家莊去。
但她的存在不被任何人認定,宛如被打到冷宮般。不過,雪梅並不氣餒。
「我肚子餓了,你們同我一塊兒吃飯可好?」她不會向命運低頭,總有一天,她會讓傅老太君再度接納自己的。
此時,一道粉紅身影飄進來,夾著惡聲惡氣的抱怨聲。
「天哪!這裡頭真髒,煮出來的東西能吃嗎?」梁玉華邊嫌棄邊拉起裙擺,深怕會沾了穢物似的。「喂!福嬸在嗎?」
福嬸放下花揶菜,擺出笑臉迎上去。「我是,請問梁小姐來這裡有事嗎?」
任何人都知道,梁玉華是傅老太君捧在手心上的貴客,得罪不起的。
福嬸一靠近,梁玉華一看她身上的污泥,連忙倒退三步,嫌惡道:「天哪!你真髒?!別靠近我,這麼說話就行了。」
「是。」福嬸仍是笑瞇瞇的。
「傅奶奶說她心情不好,吃不下飯,你現在燉一碗烏骨雞湯給她補補身子。」
梁玉華皺起眉,「對了,只要一碗就好,我可不吃。」
你不想吃,我還不屑做呢!福嬸表面上笑瞇瞇的,骨子裡對梁玉華也是反感極了。
「快一點,做好立刻送過去——」梁玉華原本轉身要走,但一看到雪梅,踱出的身子又折回來。
「喂?你就是聶雪梅嗎?」她站在雪梅身後,口氣輕蔑的說著。
「是呀!梁小姐有什麼指教?」雪梅回過身子,臉上的污泥已洗淨,露出一張姣好的臉蛋。
這張臉蛋讓梁玉華又妒又羨。她討厭這一張臉,「沒什麼事。只是我進傅家莊十來天了,怎麼每次用飯時都見不著你這位大少奶奶,人人傳聞傅家莊大少奶奶美得沉魚落雁,我看——不過如此嘛!」
倏地,一桶水潑灑到地上,正好打濕了梁玉華的繡花鞋,惹來梁玉華尖叫連連——
「死阿采,你這鬼丫頭,你在做什麼?沒瞧見我站在這兒嗎?」
阿采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丟開水桶,捉起抹布便往梁玉華走去。「對不起喔,我是太累了,不知道梁小姐來了。對不起,我馬上幫你擦乾淨。」
「不不不——不用了!我回去換件衣服便行。」一看見阿采手上已泛黃的抹布,她嚇得撩起裙擺,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阿采,你真是的,你不怕她向老太君告密去?」福嬸笑了,雪梅也笑了。
阿采也開心,但她仍維持臉上冷靜的表情,說:「福嬸,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只是太累犯了一些小錯誤,你不必老是記在心上。」
「是、是,你是『不小心』的。」
福嬸弄了兩盅瓷碗放在蒸籠裡蒸著,盛了兩碗白飯,和雪梅並坐著。
阿采此刻卻站了起來,從小蒸籠裡拿出預藏好的一碟菜,上頭有醬肉和三色蛋,她放在雪梅的碗前,再去將灶房的門關上。
「阿采,這……」雪梅猶豫了。
「別誤會!晚飯的菜福嬸一忙就做得太多了,我預留起來一份給大少奶奶吃也不為過嘛!」阿采連忙撇清。開玩笑,下人們吃的菜只有一海碗的青菜和脆瓜,偶爾有鹹魚配飯就很不錯了。
堂堂傅家莊的大少奶奶怎可吃得同下人一般。
「大少奶奶,你吃吧!阿采這丫頭老是為你著想呢!」福嬸說著。
「光說我,」阿采反駁,「福嬸,那烏骨雞湯你為何要用上兩個瓷盅呢?」
「我……」福嬸尷尬的笑了笑,「這個……材料放久也是會壞,不如全燉了。
大少奶奶不嫌棄的話,吃上一碗,告訴我味道好不好,好嗎?」
「好哇!」雪梅笑了,淚盈於眶。
吃過飯後,阿采送雪梅回房。
「阿采,你現在不是我的貼身丫鬟了,不要常常跟在我身邊,免得惹老太君生氣。」
阿采-口氣,「大少奶奶,這個你就別操心了。只是……」她頓了頓,「那個梁千金這麼欺壓到你頭上來,你不會生氣嗎?」
「生氣?為什麼這麼問?」雪梅笑笑,打了個呵欠。
「因為……她的居心大家都看得出來,她巴不得嫁給二少爺,成為傅家莊的二少奶奶,好可以掌控傅家的一切,幸好二少爺在她拜訪之前溜了,否則老太君一定會逼二少爺娶她的!」看見雪梅一臉茫然樣,阿采更急了,「大少奶奶,你不擔心嗎?」
「擔心?我為什麼要擔心?」雪梅更迷糊了。
「喔,天——」阿采長歎一口氣,換個方式問:「你……你會想二少爺嗎?」
想?雪梅覺得心底泛起波濤,而導致這一切的,是因為腦海裡浮起傅子駿黑燦的眸子及輕佻的笑容,以及窒人的胸膛——
她不自覺的抱緊了自己,搖搖頭,「阿采,我不明白,你為何會問這些事情?」
「沒。阿采退下去了。」
阿采明明知道那一天傅子駿吻雪梅是不對的行為,但自己硬是將這秘密隱藏在心底,不肯說出來。甚至,她有些希望這兩人能共結連理。
雪梅也不明白自己是否在意傅子駿,只是心頭常會思念他,如果思念是愛的根源……我是真的愛你的。
有沒有人可以教教她,如何斬斷思念,如何將這千頭萬緒的思念化為烏有。
兩年後,我會來帶你走。
她搖搖頭,不可以再想他了,不可以的!
她不能,也不可以愛上傅子駿。
「大少奶奶,老太君請你去書房一趟。」
雪梅一顆心提得高高的,連喘一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就直奔蘭院。
「慢著!別開口,我說完話你就可以走人了。」傅老太君凌厲的看她一眼。
「是。」她顫巍巍的應聲。她站在書房的門檻前,而傅老太君就坐在書桌旁,正接過梁玉華遞來的熱茶吃上一口。
「傅奶奶,小心燙著。」梁玉華笑著,回過頭來睨了雪梅,一副很瞧不起她似的。
雪梅心酸的很,想起成親那一日傅老太君也對自己挺溫和的,而今……到底傅子榮的死是還給她自由?還是將她打入更冷酷的地獄?
「我說……」傅老太君長吁了一口氣,道:「榮兒已經死了,經過這兩個月來我冷靜的思考,我覺得你不適合再待在傅家莊了。」
「這……」要趕她回去了嗎?
「放心,我不是要趕你走。」傅老太君口氣有絲不耐。「而是我和老爺商量的結果,決定完成榮兒的遺願,收你做傅家莊的義女,過一段日子,找個婆家將你嫁過去。」
嫁?如平地響起一邊悶雷,震得雪梅無法思考。她們竟要自己再嫁?
梁玉華尖酸刻薄的笑道:「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傅奶奶可是為你著想才做此決定的,你還不趕快道謝。」
「我……」不,我不要再嫁,我情願一輩子當個下人,我不要……「怎麼?你反對是不是?」傅老太君鳳頭枴杖一擊,嚇得雪梅頻頻搖頭。
「不,我沒有,不是的!」
「不是就好,你可以退下了。」傅老太君揮揮手。
雪梅退下,走時還聽到梁玉華的笑聲。
「傅奶奶,你真是一個心胸豁達的女子,梁大哥讓她給害死了,你沒將她逐出傅家門,反而收她做義女,還要替她找婆家,莫怪乎你愈長愈美啦!」
「胡扯什麼?我倒是希望你進傅家門,救了駿兒一命又如此的溫柔善良,駿兒娶到你是他的福氣。」
「傅奶奶,你取笑人家,不來了啦!」頓一會,她又笑道:「可是,不知子駿他……」
「放心,有我在,駿兒的媳婦除了你沒有第二人選,有傅奶奶做主,你還怕駿兒不同意嗎?」
「傅奶奶,你真好!」
其實,讓傅老太君下決心收雪梅為義女的,是傅子駿由上海修來的一封家書,而這封信竟是寫給雪梅的。若不是傅老太君攔下這封信,她始終都不知道傅子駿竟會如此在意……喔,不,是愛上了雪梅。
她絕不會再讓雪梅毀了傅家唯一的命根子。
雪梅跑得很快,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不顧一切的往前衝,衝回了松院,她倚著一棵松樹直喘氣。
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像逃避瘟疫似的逃離了蘭院,是為了什麼?因為她即將再嫁嗎?不是,不是的。那麼是因為傅老太君對梁玉華說的那句:「駿兒的媳婦除了你沒有第二人選。」
這句話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不!不要再想了,聶雪梅,你是個笨蛋,你是個笨蛋!眭——」她捧著頭,尖叫著。
一大早才下決定的事,到了中午,全傅家莊的人都知道了,傅老太君辦了一桌酒席公佈了雪梅的新身份,並給了她一隻玉鐲子當禮物。
「小姐,你在想什麼?」阿采是最高興的人了,開口閉口小姐長、小姐短的叫,叫得順口極了。
從吃過午飯後,雪梅就坐在松院的小石桌椅旁,心情煩悶到了極點,連午睡的心情也沒了。
「我不想做傅家莊的義女。」她娓娓道出心底想法。如果可以,她想回漁村去,回到姨娘的身邊。
她寧願自己還是那個不知憂愁的聶雪梅,沒有嫁入傅家莊,從來不認識傅子駿;如果可以,她寧願沒有救起他,那麼,他們之間便沒這奇怪的牽扯、奇怪的情緣。
「小姐,別不開心了,這比你守一輩子活寡要來得好多了。」阿采笑得神秘兮兮的,「對了,我帶來了一份驚喜要給你。」
「驚喜?」
雪梅尚未反應過來,一高大的身影自阿采身後站出來,一看,她眼眶霎時泛著淚水。
「不!不可能,天威哥……」
陸天威敲了她一記響頭,笑道:「什麼不可能?我都站在你眼前了,難道你不歡迎我嗎?」
「不、不是的,啊——是……不是,天,我在說什麼?」雪梅開心的擁抱陸天威,道:「我真高興見到你,材伯呢?姨娘呢?他們過得好不好?」
「慢著!」阿采一把拉開他們。「小姐,別忘了你已是傅家莊的義女,不可同別的男人摟摟抱抱的。」
「可是,他是天威哥呀!」
「我管他是誰?總之,你要記得自己的身份,別讓旁人抓到你的小辮子向老太君嚼舌根。」
天威哥!雪梅見到他依舊是一副小——對哥哥的模樣。陸天威雖早知道她對自己並無男女之情,但仍不免有一絲失望。
「雪梅,你這個丫鬟管得很多喲!」
「丫——鬟?」阿采的聲音陡地提高八十分貝,不-同的睨著陸天威,「別忘了你現在是傅家莊新進的長工,還敢瞧不起我!要不是看小姐成天落落寡歡的模樣,我才不會偷偷帶你進來松院呢!」
「長工?天威哥,這是怎麼回事?」雪梅慌了。
「還不是你這笨丫頭害的,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通知我們,當初給你玉珮的用途你全忘啦!」
「我……」雪梅全忘了,頓時覺得好慚愧喲!
「放心,大家都很好,只是這件事一傳開來,晴姨成天就是哭,我怕晴姨哭瞎了雙眼,你回來會找我算帳,只好混進傅家莊來啦!放心,只有兩年的契約而已。」說完,陸天威習慣性的又伸出手要敲雪梅的頭——
「啪!」的一聲,讓阿采一掌給打掉了。
「姓陸的,我才剛說完你又犯啦!你要同小姐說話可以,退三步。」她凶巴巴道。
雪梅和陸天威相視一笑。他知道今非昔比,乖乖的退了三大步。
「天威哥,這一陣子有沒有遇到心儀的女子?」
「別再提啦!換個話題好不好?」
「好嘛!那你告訴我姨娘的近況,好嗎?」
阿采覺得自己做對了,瞧,此刻雪梅的笑容是兩個多月來最美、最耀眼的。
「我爹有意帶晴姨離開這裡,到個不認識的地方,和晴姨重新來過。」
「真的?那很好哇!」
「可是晴姨不點頭也不搖頭,快把我爹給急死了。」
「哎喲!姨娘真是笨……」
阿采決定退下去泡一壺好茶來,讓他們兩個盡情聊個夠!也許……她可以當一個盡責的聽眾。
春去秋來,轉眼間,第三個秋季即將到來。
傅家莊的丫鬟們忙著將春裝收起,換上秋季的衣裳,而錦繡坊的齊大娘也來替傅家莊的女人們趕製冬裝。因為雪梅己身為傅家義女的關係,也裁了六套冬裝,兩件皮裘,加上十二雙嶄新的繡花鞋。
或許該說是為了讓她在前來提親的王公將相面前不至於丟臉,好讓她能夠早早嫁出去。轉眼間,她已要滿十九了。
歲月匆匆,這近兩年的日子裡,雪梅逐漸將自己的思緒歸於零,不再為任何人起波瀾。
一如眼前這位年經的九府巡按——左競堂。
「靜月亭」位在蘭院東南地的一座精巧小涼亭,四周栽滿青翠的小草,小草一旁的平台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稀有的蘭花,桃紅的、白的、粉的、嫩黃的,點綴得小涼亭的景色更美了。
這兒一向是傅老太君最喜愛的地方,也是她修身養性所在之地。如今,左競堂被邀請在這品茗賞蘭,可見傅老太君對他的滿意程度是如何了。
雪梅也明白,在眾多的追求者中,左競堂是最有希望的,只是,她無法開心起來。
「奇了,這傅兄當真一去兩年,沒有捎半封信回來。」左競堂問得客氣,但這一聲「傅兄」有效的拉近他與傅家的關係。
雪梅彈琴的手戛然停止,平靜的思緒陡地冒出傅子駿那張可惡的臉。她緊皺眉,下意識地咬緊了下唇,繼續從中斷的琴音續彈下去。
只見傅老太君飲了口西湖龍井,道:「只捎了一、兩對家書回來。想當初,駿兒名字就取得有誤,瞧,這字中帶馬嘛!一個脫了韁的野馬誰能駕馭得住,不僅做啥事都違背常理,連腦子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說到此時,傅老太君將眼光悄悄調到雪梅頭上,又不屑的調回。
「哦——此話怎講?」左競堂顯然極有興趣。
「你想,我那早死的榮兒,一生下就乖乖巧巧聽話至極,從不違背我老人家的心意。字嘛,帶個木字,能壞到哪兒去?你說是不是,寒翠?」傅老太君笑瞇瞇的望向傅夫人尋求意見。
「是啊!娘。」寒翠是傅夫人的名。只見她眉頭深鎖,一想起傅子榮,她依舊感傷。
「不過,這榮字不好,上頭帶個雙火,一將他逼極了,那兩把火就將自己燒死了。」傅老太君歎了口氣。
左競堂曾從下人們口中得知此事,拱手道:「不,是競堂不好,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提到這段往事讓夫人和老奶奶傷心。」
「不!這怎能怪你呢?」傅夫人道。
「是呀!怎能怪你!榮兒的死並不是你害的。」
這句「你害的」螫疼了雪梅的心,琴音霎時忽高忽底。
「老奶奶在研究字中奧義?」左競堂善解人意的轉移話題,他悄悄的看了雪梅一眼。
「是呀!瞧你這名字極好。」傅老太君又開心的笑了。「競乃競爭有武打之意;堂乃公堂,朝廷之意。瞧,你這會兒官做得大,又是皇上的新寵,不是嗎?」
「老奶奶真是厲害!競堂佩服、佩服。」左競堂左一句厲害,右一句佩服,哄得傳老太君開心極了。
這時,一名丫鬟跑來。「老太君,梁知府的千金來了,正在大廳等著你。」
「是嗎?那好,我待會去。」傅老太君轉向左競堂,「競堂,你和雪梅好好聊聊。」
傅老太君和傅夫人走後,雪梅放下彈琴的手,感到鬆了一口氣。
梁玉華這兩年來發揮所有的看家本領,探得傅老太君的心,讓傅老太君視她為傅子駿的准媳婦。而梁玉華也精,每次一來,只住個五、六天,裝模作樣煩了後,再回到梁知府當她頤指氣使的大小姐。
「雪梅,自認識你起,我從沒見你開心的笑過。」左競堂踱到她身邊,眼中的愛意表露無遺。
「怎會?我有何好不開心的?」雪梅淡淡的揚起嘴角,畢竟她不討厭左競堂。
打她成了傅家的義女起,她便成了一個沒有生命的傀儡娃娃!為了傅家莊的面子,她必須學會刺字繡花、彈琴、吟詩作畫、立不搖裙、笑不露齒,這些規定,完全的扼殺了她自己。
她的本性原本如大海,自由奔騰,快樂無比。而今,她像是落入蜘蛛網的獵物般,稍稍一動,就足以窒息。
「你的不開心可與傅子榮有關?」
「不,只覺得遺憾。」雪梅說的是真心話。「遺憾像他這麼好的人,上蒼卻待他如此。」
「雪梅,我總是這麼認為,你無法接納我……」他望向她眼中的靈魂深處,「是因為你心底早已有了別人。」
「我……」雪梅慌了,急忙否認。「根本沒有這種事情……你別胡猜亂想。」
「是嗎…」左競堂皺起眉,顯然相當苦惱。「雪梅,不瞞你說,為了得到你,我已經用盡所有的法子了,到底我要怎麼做,你才會接受我?」
「你可是沒了自信?」雪梅噗哧一笑。
這就是雪梅欣賞他的一點,左競堂的為人坦白得可愛,從不會在她面前耍心眼。
「我的自信在遇到你之後,全消失了。」左競堂瀟脫一笑,「你認為呢?」
「我似毒蛇猛獸嗎?瞧你說的,好似我會吃了你似的,多可怕!」雪梅笑出了淚來。
「讓你吃了我也心甘情願。」左競堂柔柔的觸碰她的髮絲,「瞧,此刻的你笑得多美,我真希望擁有這個笑容一輩子。」
打兩個月前,他在市集看到雪梅時,他就知道自己栽了,這一栽就翻不了身,死賴在傅家莊不走,只盼早一點得到佳人的心,盼雪梅點頭。
「你……」雪梅迷惑了。這左競堂真傻,憑他的身份地位,只要他說一聲,她還不是得披上嫁衣,嫁到京城的左家去。「我……你真的是很傻。」她歎氣。
「我知道。可是,我不願強迫你,我希望娶到的是一個真心真意,願意與我共度一生的新娘。嗯?」左競堂執起她的手。
我是真的愛你。
兩年後我會來帶你走。
雪梅輕咬下唇。忘了吧!早該忘了的。她已是傅家的義女,而他——有梁玉華這位准媳婦。
「如果……我並不是因為愛你才答應嫁給你呢?」雪梅輕笑,微微垂下螓首。
「不是……」左競堂愣了一會,這才反應過來,狂喜道:「我不介意。如果你願意……可否在婚後嘗試著……愛上你的夫婿?」
「這……」迎上左競堂率直的眼,雪梅滿足的笑了,他的真心-意令她好感動。「我很笨的,如果做不好呢?」
「只要你願意,我會等的。」
左競堂捧起她的臉,他的唇緩緩的低下,朝她靠近。
差那麼一秒,雪梅明白自己該讓他吻的,可是,她逃避了,火速的低下頭——
腦海中不禁浮起傅子駿的吻,那麼的狂烈,彷彿讓她墜入了地獄。
左競堂的吻印到她額頭上,雪梅很明白的感受到他的挫敗和失望。
「沒關係。我說過,我會等你的。」
「對不起。」雪梅主動投入了他的懷中,希望他的擁抱能掃除傅子駿烙在自己心靈深處的影子。
這具溫暖胸膛的主人讓她安心、有安全感。可是,沒有那一股狂烈的悸動——
雪梅很怕,怕管不住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