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上天的恩寵吧!
雪梅手捧著一盆熱水駐足在床前,她恬靜的笑容令傅子榮再一次濡濕了眼眶。
這一定是上天唯一能給他的幸運,讓他能不帶遺憾的離去,否則,怎會將如此體貼、善解人意的雪梅賜給了他。
這不是夢,所以當他睜開了雙眸,淚水幾乎是不可抑制的滑下來,為了不讓她瞧見,他用力的將頭撇至一邊去。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他滿足了……
「相公,你醒了?」
傅子榮輕微的轉動讓雪梅瞧見了,她掀開床簾,探進半個頭,巧笑倩兮道:「我端了熱水來,你洗洗臉,我再去端早餐來,好嗎?」
她扶他坐起,輕柔的擦拭他的臉,溫熱了他的心房。她的溫柔體貼,令他下定了決心。
「你的眼睛好紅,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好?這樣好了,你吃過早餐後,再睡一會兒好嗎?」
傅子榮吃力的抬起手,輕輕的按在雪梅的小手上。
「雪梅,你真是位好姑娘。」
不值得為了我這行將就木的人而糟蹋了你美好的一生。他心忖道。
雪梅紅了臉,傅子榮的觸碰讓她有一股溫暖的感受。她靦?的笑著,「我只是漁村長大的鄉村姑娘,有何好處可言?」
「不,你錯了。」他的話令雪梅微微一愕,「一個人的好不在於她的家世、出身,而在於心。雪梅,你的心就像是一張白紙,純潔得沒有半點瑕疵,像嚴冬降下的白雪般,晶瑩剔透。你真是我所見過最好的姑娘。」
「你說這話……」雪梅相信傅子榮眼中真摯的目光,可是,隱隱約約的,她有一股不安……「麻煩你替我送早餐過來,我餓了!」
「真的?」
「記得叫廚房做一碗茶碗蒸來,我泡著下飯吃。」傅子榮帶著笑,閉上了眼。
「好!你等著,我馬上回來。」雪梅頓時眉開眼笑,輕快的飛奔而出。
傅子榮靜靜聆聽著,待雪梅和守在房門外的阿采離去後,他使盡力氣爬起來。
他的身子早已虛弱得連動也動不了,這一掙扎起身,他又猛力咳了起來。
「咳……咳……」他又咳出血來,不過,這一次,他連手都還沒來得及伸出去擦拭,整個身子已摔到地上去。
一陣天旋地轉,他感到自己的氣數將盡。
他要死了嗎?死了也好,死了也好……傅子榮咬破了手指,骨瘦嶙峋的手指在地上揮動著——這是唯一他能為雪梅做的事。寫完後,他笑著,努力的往屋外爬去……「快,阿采,大少爺等著吃呢!他昨晚幾乎都沒動到半碗飯,難得他今日想吃些東西,咱們趁他還沒有睡著時,快點送去!」
雪梅開心的嚷著,像要飛起來似的。傅子榮待她真好,他的手真溫暖,讓她覺得嫁過來真是一件幸運的事。
他需要她。這想法讓她著實開心不少。雖然昨晚他理都不理她就逕自睡著了,雖然她昨晚看到他時也嚇了一大跳,傅子榮瘦得只剩皮包骨,那快斷氣的模樣讓她想起一度快歸天的姨娘,心狠狠的揪著。
她該怎麼做,他才能早日好起來呢?
所以,當她聽到傅子榮開口說要吃東西時,她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連阿采也感受到她真誠的愉悅。可是,那笨笨肥肥的廚娘卻耗去了半個時辰。
「快啊!阿采。」她喊著,愉悅的嗓音聽來特別悅耳。
「大少奶奶,慢點,再快點,肉粥全灑出來了。」阿采可沒那麼輕鬆,因為三碟小菜,一碗肉粥全在她手中的托盤中。
雪梅倒退幾步返到阿采跟前,圓滾滾的眼盯著阿采看,「那我來端好啦!」
「那怎麼行,你可是大少奶奶,玉手碰不得的。這是阿采該做的事。」阿采心中一驚,這大少奶奶的個性她真傻了眼。上一刻還端著熱水站在床前,沉靜的宛如處子般,這一刻卻蹦蹦跳跳的像隻兔子。
碰不得?她還可以將碗裝滿水頂在頭頂上,走上一個時辰也灑不出半滴水來呢!
雪梅翻翻白眼,「袖手旁觀」可不是她的性子。
「阿采,端個東西難不倒我啦!我可是漁村的丫頭,不是什麼千金,什麼玉不玉手的,給我端啦!」
阿采盯著雪梅,這個大少奶奶真是奇怪,多少女孩渴望嫁進傅家莊一圓富貴夢,而她卻和下人搶事情做,若每一家的大少奶奶都同她這般,那她們這些下人豈不是要失業了。
怎麼辦?她已經開始喜歡這個大少奶奶了,因為大少奶奶對她這下人毫無架子。但是,她是傅老太君派來監視大少奶奶的。
「就快到松院的廂房了。大少奶奶,容阿采問一句心底的話。」阿采偷瞄著雪梅,仔細端詳她臉部的表情。「嫁給大少爺你不覺得委屈嗎?更何況,這場婚事是瞞著傅老爺而悄悄進行的。」
是的,沖喜這檔子事是瞞著傅家莊這位大老進行的,要是讓他知道,肯定會掀起一場風波。
「我瞭解奶奶和娘的心情。」雪梅善解人意地一笑,「阿采,你知道嗎?我姨娘一度差點病死,當時,若是殺人可以救回姨娘,我一定也會毫不遲疑的去做。幸好,我遇上了奶奶和娘這些貴人。」
怎麼會有這般心地像天使般的女孩,阿采不禁動容。
「可是……大少爺……」
「大少爺人很好,非常的好。」雪梅打斷她,想起傅子榮溫暖的手心,「他這麼的溫柔,一點也不嫌棄我。我一直在想,大少爺手中的溫暖好像暖暖的父愛,他的眼神很坦誠,他是真心的接納我,這一點讓我好開心。」
這麼坦白、這麼直言無諱的性子,阿宋聽傻了。同時,一直倚在樹上休息的傅子駿也聽傻了。
雪梅的純真叫人心疼,但也傻得令人扼腕。
他輕輕躍下,恰好擋住雪梅的去路。
「二……二少爺。」阿采嚇了一跳,險些將手中的碟碗給丟了出去。
傅子駿?雪梅一看見他,不知怎麼地,心裡頭的愉悅消失了,一股反感油然而生。她不悅的盯著傅子駿臉上那股輕佻的帥氣,愈看他愈討厭,她換上一臉淡漠的表情。
「阿采,你先將早飯送去我哥哥的房間,我有話同聶姑娘說。」他灼灼的目光死盯著雪梅,俊俏的臉蛋上有一絲不快。
阿采立刻離去,留下雪梅「努力」地瞪著傅子駿。
「有事嗎?」她口氣不善。
「我有滿肚子的問題。」傅子駿雙手抱胸,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樣。「第一個問題——我是不是曾經得罪過你而我完全不知道?」
「沒有。」
「那……你為什麼討厭我?」
「有嗎?」心虛的嚷完後,雪梅下意識的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臉蛋,發覺傅子駿正注視她,她立刻轉移目標,玩弄起自己的髮辮。
老天!她表現的有那麼明顯嗎?
「有!你的眼睛很坦白,它寫著:我討厭你。」傅子駿對雪梅淡漠的態度有些不能接受。
「你錯了,傅二少爺。我對陌生人一向維持淡然的態度。」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她在心底加了一句。
傅子駿的態度依舊自傲無理,這讓雪梅笑不出來。
他看著她扭絞髮辮的小手,心思竟蕩漾起來,「你忘了一件事,嫁入傅家莊後,你已不再是小姑娘,而是一名少婦,你那頭秀髮應該挽起來。」
少婦?被說到痛處,雪梅像一頭刺蝟般豎起全身尖銳的刺。
「你、你太無禮了!你、你、你……不該管到我身上,我……」雪梅氣紅了臉,說起話來結結巴巴。
「不該管?」傅子駿大笑,他喜歡看她生氣的嬌俏模樣。「你想說什麼?我該管什麼?又不該管什麼?你認為犧牲自己嫁過來,我哥哥身上的病會因你善良的心地而好轉?」
「你——」她從來沒將自己想得如此偉大。
「我只做我自己認為該做的事。」
她咬著下唇,用盡全身的力量死瞪著他。
「我的話沒有惡意。只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行為有多愚蠢,而我哥哥會背負多大的愧疚。」
雪梅心中一窒,傅子駿的話,震得她身子搖了一下,沒法思考。
「你愛他嗎?」他又問。
「我……」雪梅答不出來。
「這麼說,你是同情他?」他更嚴厲的問。
「不是。」她急切地反駁。
「那麼……」他輕扯嘴角,嘲諷的笑。「你是為了報恩囉!因為傅家莊那區區兩箱金子?」
雪梅無法回答,因為她確實是抱持這種態度和想法。
「你真的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但是,你的好,我大哥承受得起嗎?」傅子駿感歎。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雪梅睜大了眼看著他。
「中國有一句至理名言:施比受更有福。你是施者,為了報答傅家的恩惠,你把自己的一生施給了一個所剩無幾的病患,你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但是,受者承受得起嗎?」他靜靜的看著她。
雪梅幾乎要抱頭尖叫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這個意思!」
「雪梅,冷靜!」傅子駿捉住它的手。「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一點,如果你是傅子榮,是那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你會希望聶雪梅嫁進傅家莊嗎?」
不!她不會希望。傅子駿的分析令雪梅害怕。
「不,你不是大少爺,大少爺不會和你的想法一樣,不會的!」她安慰自己。
「會。」傅子駿的肯定讓雪梅更心慌。
「不會的,不會的——」她叫著。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來向你說這一些?我和他是兄弟,他心裡想什麼我最清楚;他和你一樣,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爛好人,你可以報恩,他當然也可以……」仰天長長歎了一口氣,傅子駿的眼光飄向遠方。
「你是說……」雪梅好害怕。
「我回來也有好一陣子了,每回去跟他聊天時……」傅子駿嘲諷一笑,眼睫泛著淚光,「他已經沒有求生的意忘了,他總是舌訴我……他在等死。」
還有,他不要誤了清白女孩的一生。這句話傅子駿不會說出口,因為他不想害雪梅內疚。
「我會害死他……」雪梅喃喃自語,魂失了一大半,不好的預感不斷的擴大……擴大……就像迎合雪梅此刻的心境似的,前頭傅來阿采的驚叫聲。
雪梅拔腿向前奔去,只見一道快速的黑影掠過她身前——阿采像抓到救星般,抓著傅子駿的手臂哭喊著:「二少爺,大少爺不見了,還在地上寫著字,紅紅的,好像是血……」
雪梅奔回了廂房,看見了紅紅的遺書——雪梅是個好女孩,娘,奶奶,榮兒走之後,讓她成為傅家的義女,好好的孝順你們。
他是個徹徹底底的爛好人,你可以報恩,他當然也可以……
「不——」雪梅尖叫一聲,轉身狂奔而出。
整個傅家莊發狂了,全部的人都在找傅子榮。
「榮兒啊、榮兒啊……」
宅邸的四周,隨時可聽見傅老太君和傅夫人痛徹心肺的哭喊聲,和僕人們的叫喊聲連成一片陰霾的氣息籠罩著傅家莊。
「是我害的……是我害的……」這句喃喃的低語不停的從雪梅乾澀的唇中逸出,阿采扶著她不停的在巨大的宅院中走著、搜尋著,期望看見那骨瘦嶙峋的身子。
可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流逝的時光無情的啃噬每一個人的心。
「不!雪梅,這不是你的錯,不是的。」相對於傅子榮此刻的消失,傅子駿發現,他無法舍下雪梅,尤其是在此刻,她自責悔恨的模樣足以擰疼他的心。
早知如此,他不該說的!
雪梅眼神空洞,無法聽下任何人的話。
「大少奶奶,大少爺不會有事的。」阿采也這麼勸著,但所有的人心知肚明,這只是表面上好聽的話罷了。
都是我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我錯了……
「對不起、對不起……」成串的淚珠不斷奔下她精緻的臉蛋,滴入手掌心中,雪梅懊悔的心無以復加。
天空黑黑的,一如每個人灰暗的心情。
倏地,四周的空氣喧嘩起來,雪梅呆滯的眼望向彼端,鬧烘烘的嘈雜聲,帶著詭譎的氣息。
「不會的……」雪梅害怕的抱著自己微微發抖的身子,渴望有人給她勇氣。
一隻大手適時按住她發顫的肩,一股暖暖的氣流襲入她冰冷的心房,她抬起頭——天,是傅子駿!
一名小廝奔了過來,讓阿采捉個正著。
「怎麼樣?」
「在廢棄的池塘裡。」
阿采加重了手的力道,「我是問大少爺他……」
「我現在要去找大麻繩來……」小廝搖頭歎氣,「至少得將大少爺的屍體撈上來。」
屍體?!雪梅一陣昏眩,如遭電殛般,踉蹌的身子險些站不住腳而倒下——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大少奶奶,你沒事吧?我們快過去。」
「不……不要……」雪梅眨眨眼,這是噩夢,她要醒過來,她要醒過來……
「雪梅,看著我。」
堅毅的嗓音傳來,她抬起眼睫,看見那雙詭異晶亮的黑珠子。
「這不是你的錯!堅強一點,跟我一塊兒過去。」
她覺得安心,沒有發覺自己的手讓傅子駿牢牢的握住;跟著他的身影,她茫然的向嘈雜的人群奔去。
人群聚攏在廢棄的池塘畔,痛徹人心的哭喊聲此起彼落,池水污濁,深幽的暗綠色更令人心底毛毛的,而那熟悉的錦藍色袍子就浮在池中央——
「不——天哪!啊……」雪梅不顧一切的叫了出來,她淚如雨下,不斷想起那一雙溫暖的大手……
「雪梅,不要看,不要看——」傅子駿別開臉不願去看這心痛的一幕,他不知不覺的加重雙臂的力量,將雪梅摟在自己的懷中。
他渴望自己能給懷中的佳人一絲安慰,也希望從雪梅身上得到一些力量,讓自己不要如此的悲痛。哪知,雪梅奮力掙脫他。
「放開我!我要去救他,放開我——」
「你瘋了,你會淹死的!」
傅子駿吼著,死命的捉住她,可是,雪梅解開外衣的繡扣,白色的身影宛如一隻纖細的精靈般飛出——
「撲通!」一聲,她躍下了水面。
傅子駿呆愣住了,雪梅的外衣還在他手中,他緊緊的、狠狠的握住。
「天哪!大少奶奶——」
一堆人在尖叫、驚呼,場面一團混亂;而傅子駿的心消失了,因為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寶貝從他手中溜走了。
池面一片平靜,不見雪梅的蹤影,直到有人指著大叫:「看,大少奶奶在少爺旁邊哪!」
雪梅的身影像是一尾人魚般,她拉著傅子榮拚命的游向岸邊,七、八個家丁手忙腳亂的拉他們倆上岸。仔細一瞧,傅子榮臉色泛青,早已死去多時。
阿采奪去傅子駿手上的衣服,奔向雪梅。
「不會的!誰來救救他!」雪梅尖叫,無視自己頭髮散亂,單衣濡濕貼住曼妙身軀的模樣,她起身奔向傅子駿,撞倒了阿采。
她抓緊他的衣襟,涕淚俱下的喊著:「救救他啊!你是他弟弟對不對?你有法子救他的對不對?對不對?救……救他……」
「不……」傅子駿聲已哽咽,他搖搖頭,眼中無情的眸光毀去雪梅殘存的希望。
「不!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彷彿全身力氣被抽光般,雪梅緊捉著傅子駿的衣襟,整個人滑下,跪在草地上哭著。
「不,雪梅,不是的!」傅子駿握住她的雙手,卻意外的看到她白皙的手背上有一紅紅的梅花形胎記。
是雪梅!他忍不住想仰天長嘯,這是怎麼樣乖舛的命運哪!
「掃把星、害人精,是你!是你剋死榮兒的!是你!還我榮兒的命來——」
傅老太君哭喊著,跑了過來,那象徵崇高地位的鳳頭枴杖高高的舉起,金色的光澤被照得發亮,然後——重重的揮下。
傅子榮之死已寫信告訴在京城的傅老爺,傅老爺正快馬趕回家的途中。
傅子榮的屍體擺在大廳前的棺木內。雪梅披麻帶孝的跪在棺木前,這已是第三天了。整整三天的時間,她不吃不喝,不說一句話,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宛如一尊蠟像。
她多麼渴望這是午夜夢迴中可怕的夢魘,雖駭人但只要醒來就可解脫了。可是,她背上發紅疼痛的瘀痕不斷的告訴自己:害死傅子榮的兇手就是聶雪梅。
替雪梅抹藥時,阿采紅了雙眼,「大少奶奶,你還是回房歇一會兒吧!再這樣下去,你會受不了的。」她真正想說的是:傅老太君真是狠,十來下的力量絲毫不含糊,若不是二少爺擋住了,只怕……雪梅目光毫無焦距的直視著前方,絲毫沒把阿采的話聽進耳。
此時,傅夫人讓兩個丫鬟扶進來了,臉色白得嚇人。她看著雪梅,輕輕的歎了口氣,「阿采,扶她回房休息去吧!」
她不忍心違背兒子的遺願。可是,卻再也無法打從心底喜歡雪梅了,一看見雪梅,就想起榮兒的死。
「不……」雪梅落淚,「傅夫人,我知道是我害死大少爺的,至少讓我替他守靈七天,好嗎?」
傅夫人看她一眼,別過臉去,「阿采,帶她回房去吧!待會老太君會過來,別讓老太君太激動。」
想起傅老太君的怒顏,雪梅明白此刻自己不宜留在此地。
「娘說得對,雪梅,你還是避一下的好。」傅子駿踱近,以往自信滿滿的神采添了幾許憔悴。
「駿兒。」傅夫人喚道,又哭了起來。
「娘,別哭了,讓大哥走得安心一點,好嗎?」
「娘知道……知道……」傅夫人拭去淚,吸吸鼻子,「駿兒,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還要回上海去嗎?」
「會。可是,我會晚一、兩個月回去,至少得等娘和奶奶的心情都平靜下來,我才會動身。」傅子駿溫和的笑著。他轉向雪梅,「你回去休息吧!」
雪梅無言,阿采上前扶起她,雪梅感到一陣昏眩,雙腿發軟,人險些倒了下去,幸好眼明手快的傅子駿抱住了她。
「你還好吧?」他真是擔心她。
「沒事,我可以自己走。」雪梅推開他,卻在下一秒鐘整個人倒在地上。
傅子駿無法隱藏自己的愛意,一把抱起雪梅,「阿采,去廚房要碗人參湯給雪梅補補身子;我先送你回房去歇著。」
「不……」雪梅的頭好暈,眼前的傅子駿有好多個。
「不准你不要!再跪下去,你連命都沒了。」傅子駿激動的斥責著,明顯的憐愛之心溢於言表。「娘,我先送雪梅回房去歇著,待會再來陪你。」
阿采火速離去。傅夫人望著傅子駿離去的身子,不禁納悶著:「莫非……駿兒這孩子……」
傅子駿的腳程快,沒一會兒已將雪梅安置在松院的一間偏房。裡頭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新換上的被褥有陽光的味道。
也許是太累,雪梅一躺下就覺得舒服極了,令她直想睡覺。
「謝謝。」她低語。
「你該好好的休息,瞧你臉色白得像鬼。」傅子駿輕笑,溫柔的笑容中有一股攝人的魔力。
雪梅想起他溫柔的懷抱以及護著自己的柔情,她羞紅了臉。「你回去吧!」男女授受不親,畢竟她還是他的嫂子。
「不!我陪你一會兒。」傅子駿絲毫不避嫌,輕柔的撥去她落在前額的髮絲,笑說:「才短短的三天,你就憔悴成這副模樣,好像我用手一捏你就會碎了似的。」
他的溫柔令雪梅感到惶恐。
「二少爺,住手……」她一慌,力量全湧了上來。
「你……你……我……我……」
「什麼你呀我的,你變大舌頭了嗎?」傅子駿感到好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是,你明白的,世俗的禮教無法規範我;再說,你並未真正成了我大哥的妻子。」
「胡……胡扯……」雪梅氣得俏臉通紅,「我進了傅家莊的門就是——」
「你才是胡扯!」傅子駿氣得打斷她的話——「照你這種說法,那傅家莊上百個丫鬟豈不全成了我和大哥的妻子了,荒謬!」
你才是荒謬,全是歪理。雪梅扁扁嘴,氣自己無法反駁他的話。
她噘著嘴的嬌俏模樣讓傅子駿不忍移開視線。「雪梅,你真是傻得可愛,傅家對聶家兩箱金子的恩惠就算是再偉大,你也不能用自己的自由來換,知道嗎?」
「自由?我不明白。」
「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禁錮他人的權力,包括那人的思想。」他溫暖的大手撫上她的臉,口氣極其溫柔。「而你,並沒有和我大哥拜堂,也沒有洞房,所以,你是自由的,沒有人可以束縛你,你明白嗎?」
「不明白。」雪梅喊得又快又急,似在逃避什麼。傅子駿的觸碰帶有一股危險致命的吸引力,令她害怕,讓她直想逃。
「你還小,我不想逼你。」他歎息道。
「我不小了,早已過了及笄年。」她反駁。
傅子駿一指定在她額頭上,「我是指你的思想。雪梅,你還看不透人世間的愛恨情愁,你沒有辦法分辨這件事是對是錯。你以為犧牲自己就是報答了嗎?」
「我——」雪梅為之語塞,又氣又急的直嚷著:「我不要聽你說話,你這個人的想法太可怕了!」
「我真正想說的,你才會真正的承受不起。」他自嘲的一笑。
雪梅被激怒了,「你說呀!我才不怕。」
「我愛你。」
雪梅愣住了,腦子一團亂烘烘的。
傅子駿卻笑了,「嚇到你了是不是?真心話往往挺駭人的。別這麼看著我,雪梅,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會愛上這麼小的你。」
「不是的……」雪梅極力否認,「你是尋我開心……跟我開玩笑的……」
「這是我的真心話,我甚至想要你。」傅子駿眼含深情直視著她,想看進她心靈的深處。
她避開他的眼,「你出去!我不要看到你。你這人真可惡,不要故意尋我開心。」
「我說的是真心話。」傅子駿腑下身子欺下來,兩個手肘定在她頭的兩側。「或許我該付諸行動,你才會相信我的肺腑之言。」他笑得莫測高深。
「你——」眼見他的臉直逼近自己,雪梅忙著左閃右躲,「你……住手!否則,我要叫人了……」
「你叫啊!記得叫大聲一點。」傅子駿捧住她的臉,笑容邪邪的。
「不要——」雪梅真的叫了出來,並用自己的雙手擋住臉。
傅子駿有些惱怒,拉開她的小手,放肆的吻就往她粉嫩的唇印下去——雪梅瞠大了眼,這是一種新奇、異樣的感受。他的唇,軟軟的,會灼燙人心的。她忍不住驚喘一聲,卻讓他逮住了機會,靈巧的舌竄入她的唇中,她彷如遭電殛般,靈魂直飛九霄雲外。
她迷失了!覺得自己在發抖,直到自己快喘不過氣,他才離開了她的唇。
「對不起,我無意在此刻侵犯你。」傅子駿無法移開視線,癡迷的眼直盯著她,「雪梅,我要告訴你,我愛你,甚至不顧一切的想要你,因為你是如此令我著迷,如此吸引我,你明白嗎?」
「我……」一明白自己讓他給吻了,雪梅惶恐的掉下淚來。「天哪!我……」
「不要自責。」傅子駿明瞭她的心思。「這不是你自願的,而是我強迫的,明白嗎?」
「不!我……不要臉……」雪梅直搖頭,一顆心全慌了。
「噓,雪梅,別哭!」看到她哭得無助,傅子駿對自己的自責無以復加。「我不會逼你的,我給你兩年的時間好嗎?你好好的靜一靜,兩年後,我會來帶你走。
而這段日子裡,我會壓抑自己不再侵犯你。」
「不……不行……」雪梅哭著,「我不知道……我對你……不行——不行——」
「行、行、行。」傅子駿緊緊的抱住她,好似一放鬆她就會消失似的。「你只要記得,我是真的愛你的。」
你怎麼能這麼說?怎麼能——雪梅投入他懷中,任自己的淚水放肆的宣洩。
「別哭,別哭,你哭得我的心好疼,別哭了!雪梅,我是真的愛你,你要相信我。」
傅子駿再度吻了她,很強烈的吻,兩人彷彿直墜下地獄似的。
他們渾然不知道阿采一直站在門外。
而她手上的人參湯——涼了。
一個月後,傅子駿坐上了渡輪,再度離開傅家莊,直奔上海。
自此,雪梅的心迷失在某個彼端。
「駿兒,你也知道該回來了!」傅老大君佯怒,但仍是開心的笑瞇了眼。
「是呀!奶奶。」傅子駿上前給傅老大君一個擁抱。「這次回來,我可是要向你要一件寶貝。」兩年了,相信雪梅應該對大哥的死釋懷了吧!他忍不住想緊緊擁著她,一輩子不放開。
「慢著,慢著。」傅老大君笑中藏著利刃,「我要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什麼天大的好消息?」傅子駿感到納悶。
「是咱們傅家莊要嫁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