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期製作錄音室位於汪洋唱片公司一角,是一幢離其他製作單位較遠的獨立兩層樓,完成這最後一張唱片,就要拆除重建了。
此時,小樓裡陷入一片低氣壓中。
打從公司成立起就在此工作,領教過天魔賀信梵狂戾脾氣的人屏息靜氣,儘管三天來未閉眼,也絕不發出一絲音樂以外的聲響。
平常的賀信梵,除了音樂以外不對任何事表現興趣,臉上永遠是一號表情,讓人一見可知的敷衍,而當他連敷衍都省略的時候——像此刻,渾然天成的冷酷神情,召示著生人匆近的危險。
三天的小心翼翼令所有工作人員體力透支,只希望苦役在今夜結束。後期製作錄音室裡已經沒幾個人在忙,等到母帶做好了,堅持要跟來的汪芷潔熬到最後,終於忍不住到儲藏室的小沙發去窩著,其他機伶的就跑到一樓去煮咖啡,窩在樓梯台階上捲成蝦米狀打盹。沒人注意到,幾張曲譜被風吹到電爐邊,與透紅的電爐絲擦槍走火。
賀信梵懷抱吉他撥動弦,三天來,他用不間斷的工作打發時間等候她的消息。
她還要他等多久?突然,室內一暗,所有的燈忽明忽滅,起落的電閘爆炸聲中有人大喊:「糟了,失火了,樓上的人快出來,快跑!」
「阿梵,快走!」黃文凱驚慌中沒忘記抱起一堆做好的母帶。
錄音師與另外兩個尚在樓上的工作人員早就直衝向門口,拉開門,熱浪撲面,火光耀眼,木製樓梯燒得劈啪作響;一樓的人手持滅火器向樓梯猛噴,暫時抑止火勢蔓延,一面喊:「快下來,快,樓梯快不行了。」
錄音師瞬間嚇白了臉,「樓梯會不會垮掉?」
「管不了那麼多。」黃文凱真希望他主子這三天三夜練的是砝火神功,賀信梵若傷了一塊皮,汪洋會拿刀將他大卸八塊,罪名就是護主不力,罪該萬死。「阿梵,從牆這邊走,別靠近扶手。」
賀信梵一把抓過不敢邁步又擋在路中間的錄音師,在他一聲聲鬼吼鬼叫中將他拖下樓。看看火勢,他拾起地上一個空的滅火器朝火勢越燒越猛的雕花樓梯扶手砸去,扶手垮到一邊,火勢一緩,二樓的幾個人乘機衝了下來,逃出門外。
暗夜中,小樓被裹在一團紅光裡。
「還有沒有人在裡面?」賀信梵覺得似乎還少了誰。
黃文凱四下一看,「都出來了,不過掉了幾盒母帶在裡面。」
火勢越燒越大,照得暗夜通明,其他部門的人也被驚動出來,包括汪洋。
汪洋見面就吼:「這是怎麼回事?誰來說?」
賀信梵眉心一緊,「芷潔沒在你那裡?」
「她怎麼會在乖乖待在我那裡,她是上輩子欠了你的。」汪洋手心冒汗,這個丫頭絕不會錯過此時纏著阿梵撒嬌裝害怕的大好時機,除非……除非她還沒出來。
「誰看見芷潔了?」汪洋大吼。
「汪小姐……汪小姐……」黃文凱瞬間慌了,臉色在火光下慘白,「她……她在儲藏室睡覺,我忘記叫她了。」
「什麼?」汪洋血壓飆升,揪起他的衣領,「你竟然把她一個人丟在火窟裡,你這個混帳,殺千刀的笨蛋,你居然忘記叫她,該死的你……」
「大家都忘了。」賀信梵拉開汪洋,救下驚嚇過度加上缺氧的黃文凱,再看看火勢,他不能讓江芷潔被活活燒死,估算一下時間和進出路線,一閃身,他從兩道火舌中間穿入火海。
黃文凱一把沒拉住,心驚膽戰地大喊:「阿梵,危險啊!快出來。」
黃文凱跳腳大叫,旁邊的人都嚇呆了,房頂已燃燒成火海一片,屋樑隨時可能倒塌,誰也不敢跟進去做買一送一的救援。
「拿滅火器來,笨蛋!」汪洋雙眼通紅地撲向圍觀的員工。
一大群人如大夢初醒般去找滅火器,剩下找不到滅火器的人也不敢落跑,回到汪洋身邊做精神支援。
汪洋繼續吼:「為什麼站著不動?」
「沒有滅火器了。」
「拿桶子提水過來,水能滅火懂不懂?廢物!他們倆有一個出不來,我回頭就劈了你。」汪洋搶過一個滅火器,衝到最前面去,烈焰烤得人幾乎站不住腳。不,芷潔……他的寶貝女兒絕對不能出事;阿梵,他的搖錢樹也千萬不能有閃失,雖然他常被芷潔煩得半死,被阿梵氣得半死,但他愛他們,他們都是他的命根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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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信梵衝進火場,想上二樓,可樓梯早成了廢木黑炭,他縱身躍起,在靠牆的冰箱一借力,伸手抓住壁燈,再一借力,身體輕巧地翻上二樓。「芷潔,你在哪裡?」躲過頭頂不斷垮落的木樑與碎石,他一腳踢開已燃火的儲藏室木門,門內傳出嚶嚀的哭聲,汪芷潔縮蜷躲在角落裡。
她看見賀信梵,驚惶地哭喊:「阿梵大哥,救我!」
「跟我出去,來。」賀信梵砸破礦泉水瓶,讓水濕透他的外衣,他用濕衣服罩住汪芷潔,拉著她衝出門外;瞬間,就聽到儲藏室屋頂一根木樑垮下來的一聲。
眼看樓梯是下不去了,要逃命只能從製作室的窗戶,賀信梵拉著汪芷潔跑入製作室。
汪芷潔被濃煙嗆得咳嗽不止,一晃眼,看見地板上的兩塊母帶,她鬆開賀信梵的手去撿。
賀信梵皺眉叫道:「別撿了,快讓開。」他一把將汪芷潔扯回身邊,躲過墜落的吊燈。
打碎一扇玻璃窗的邊角,他探出頭往下喊:「我讓芷潔先跳下去,你們接住她。」
樓下的人鬆了口氣,至少兩人都平安無事,正好邊角處的火勢小,用滅火器一陣猛噴後,十幾個男人伸出雙手嚴陣以待。
汪芷潔不死心地再度跨前去撿母帶。
賀信梵回頭正好看見一根木樑帶著烈焰向她當頭砸下。「誰教你去撿它。」情急之下,他只好用手臂去擋,同時拽過芷潔將她丟出窗外。
汪芷潔安全地被人肉墊接個正著。
汪洋衝上前,「有沒有受傷?阿梵呢?」
汪芷潔抱著母帶哭泣,一句話也說不出,她被剛才木樑墜下的情景給嚇壞了。
「救護車,你們叫的救護車死到哪裡去了?你們這群廢物還不快去接阿梵。」
汪洋恨自己的職員全都是白癡,老天!房子都快燒光了,為什麼救護車甚至消防車全都沒半點動靜?「不用接,我來了。」賀信梵單臂一撐窗台,縱身從二樓跳下,這點高度對他來講實在不算什麼,可手臂不但燒傷,更被鐵釘木刺之類的東西劃破,血迅速的湧出,把白襯衣的袖子染得鮮紅。
黃文凱看見他手臂紅黑一片,急忙上前,解下領帶紮在他傷口的上端,「謝天謝地,你們總算出來了。」
賀信梵走向汪芷潔,「芷潔,你怎麼樣?」
「我……」汪芷潔終於哭出了聲音,「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你受傷的。」汪芷潔除了臉上有黑灰,手上被火星燙出幾個小水泡之外,倒沒受什麼大傷。
汪洋要抓狂了,三個和尚沒水吃的事居然給他碰上,在場的人都天經地義地以為別人會打電話叫消防車和救護車,結果是一直到大批記者圍在公司門口卻不見半個消防、救護人員。
汪洋放下面對媒體的一貫笑臉,命令所有警衛強硬開道,將賀信梵與汪芷潔緊急送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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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來,柳葉兒不停地問自己,假設從今以後生活裡有了他,那會怎樣?假設從今以後生活裡缺了他,那會怎樣?拖到今天仍是不知如何是好。
柳葉兒坐在辦公桌前,喝下最後一口咖啡,而每日早餐必來喝咖啡挖寶的樂雁行仍未現身。
說曹操,曹操就到。樂雁行照例玉腿踢門闖進來,不過她手上卻不是早餐,而是照相機與手提電腦。
「一大早就有新聞可搶嗎?」柳葉兒將咖啡壺推向前。「你今天來遲了,咖啡都涼了。」
「你聽著,我特地趕回來告訴你。」樂雁行難得地皺眉,「汪洋唱片公司昨天夜裡失火了,我親眼目睹後期製作室燒成焦黑廢墟,聽說有人受了傷,汪洋堅持不肯透露傷者是誰,甚至跟記者大發雷霆開罵趕人,這老狐狸從來對傳媒都是客氣有加,我猜他的失控反常肯定是傷者中有他的搖錢樹,不是沈煜就是賀信梵。」
梵!是梵!他說過他這幾天都會在公司處理母帶後期製作工作。
柳葉兒突然覺得心裡一空,像被寒意凍穿,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令她心中的慌亂如同一盆打翻的水,流向四面八方,停也停不住。
突然,樂雁行的手機響了,她接起電話,說了一會兒才掛上。
「最新消息,確定受傷的人是賀信梵,已經送到聖安醫院,聽說傷得不輕。唉!賀信梵恐怕凶多吉少!」樂雁行接完手機馬上說道,同行還告訴她賀信梵的主治大夫,也就是號稱「鬼見愁」的聖安王牌醫生王澤昊愁眉深鎖,將所有的搶救設備都搬入了病房,同時僅受輕傷的汪芷潔哭得淚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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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亂如麻的柳葉兒匆匆趕到醫院,原本肅靜的醫院圍滿記者,閃光燈不停地閃著,不必想也知道是為採訪這場大火而來的。
柳葉兒費勁地擠到最前頭,如臨大敵的警衛擋住去路,在這兵荒馬亂的當口,誰也休想混入醫院裡。
王澤昊,二十七歲的醫學天才,外號「鬼見愁」,是聖安醫院重金從英國禮聘回來的腦科名醫,專門與另一家以腦外科馳名的憫懷醫院打對台,有他坐鎮,聖安漂亮地完成數例以前接都不敢接的開腦手術,同時將醫院的盈利拉出長紅。此時,這個相貌堂堂的年輕腦科專家王澤昊,拉開一條門縫,鬼頭鬼腦地梭巡了一圈,再縮回頭,對賀信梵咧嘴賊笑。「你的吸引力簡直與地心引力一樣,那群呆瓜守了三個鐘頭還不肯閃人呢!」
「你到底在幹什麼?沒事別出去亂噴口水。」賀信梵靠在病床上,這江湖庸醫丟下手術台上的病人,從燒傷科將他搶到腦外科來,不僅將他包紮得像木乃伊,還不時地跑到病房外去搖頭悲歎,活像他就要翹辮子了。
「本醫院很久沒這麼有人氣了,人氣重的地方鬼差不敢來,隔壁住了一個昏迷三個月的老伯,你就當做做好事,沖一下喜嘛!」
說起來超有醫生道德,其實是他老兄自己玩得不亦樂乎,越是世界大亂他越是來勁。
「再說,賀兄,我也都是為了你好啊!對付女人,比英雄救美更有效的就是苦肉計,現在天時、地利、人和……」王澤昊跟賀信梵是在英國認識的,就是源於賀信梵的英雄救「美」,只不過救的是一隻姓王的雄性動物而已。
「王澤昊,我警告你,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好,立刻讓記者給我消失,然後過來把我腿上的繃帶拆下來,否則我先讓你上演苦內計。」賀信梵打斷他的口沫橫飛,這苦肉計對柳葉兒有沒有用他是不得而知,卻引出汪芷潔以公升計算的眼淚。
若他料得不錯,柳葉兒應該就快到了,因為他認得那一群記者中有「知新報」的樂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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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兒聽身邊的記者從燒傷談到活埋、從毀容談到悼文、從最後一張唱片的收藏價情談到沈煜的獨霸天下……她的心越揪越緊;突然,她看見一個面熟的女孩走上三樓,那是汪芷潔,她的雙眼通紅還有一臉的淚。
天!難道梵真的……她心中一痛,淚就忍不住滑落。
「柳小姐,你終於來複診了,你的眼睛怎麼了?」隨著一聲驚喜的問候,柳葉兒被一把拉進警戒線。正是從病房出來打算再仰天長嘯幾句天妒英才的王澤昊,他湊近柳葉兒耳邊說:「我帶你去見梵。」
柳葉兒還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就被推入一間病房。
她一眼看見手腳都裹上繃帶、躺在一堆醫療儀器中的賀信梵,一切都顯得那樣冰冷安靜。
賀信梵側身而臥,望著窗外的綠葉,聽見啜泣聲,懶得回頭理她,「芷潔!你哭夠沒有?」難道他還不夠煩嗎?
親耳聽到他平平穩穩地講出一句話,讓柳葉兒懸了半天的心放下不少。她走上前,試探地叫他:「梵,你還好嗎?」
他反射性的回頭,是她!她滿眶的淚,這一次她的眼淚該是為了他吧!
「你怎麼了?怎麼會全身都是傷?」那一片觸目驚心的白色讓她不敢碰觸他,他左手臂纏著厚厚的紗布,右手掌也包了起來,右腿更嚴重,從腳踝包到膝蓋,幸好臉上無一絲傷痕,雙眼也是明澄清幽一如往昔。
「別管我傷了哪裡,別哭。」他伸出手欲擦拭她的淚。
她急忙擦去自己的淚,驚慌地道:「你別亂動啊,別動!」
她抓住他的手,將纖指含入口中舔吮,她的淚變成一股微鹹,在味蕾上化開,他盯著她慌亂逃避的眼神,「我口渴,想喝水。」
「好,你別動,我去倒水。」她忙點頭,倒來了一杯水,再將床搖高,把水端到他唇邊。
他卻不喝,而是抓緊她的手腕,「三天了,給我你的答案。」
「你、你不能亂動,你全身都是傷。」她不敢用力掙脫,怕碰痛他的傷口,而在無法脫身的情況下,只好與難題面對。
「我不動,你說。」他再伸出裹著紗布的右手握住她的另一隻手,將她拉坐在床沿。
隔著厚厚的紗布與他接觸,她似乎能感受到從他傷口延伸而來的痛楚,這讓她的心也跟著揪痛起來,輕聲地問:「痛嗎?」
「全在你一念之間。」
「我不想改變現狀,更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柳葉兒內心掙扎地說。
「放心,你只會有所得,不會有所失,至於結果如何總有揭曉的時候,所以我們大可不必庸人自優,從現在就操心。」他讀懂她的心思。
「我怕揭曉那一天你會恨我。」這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結局。
「我永遠不會恨你。」
「可是,這樣對你不公平,我也會感到良心不安。」若換作這個人不是他,也許她反而坦然。
「我說過,我心甘情願。先別做最壞的打算,葉兒,這是你的壞毛病。告訴我,這不公平指的是什麼?是在我無法自拔地愛上你之後你無法給我同樣的回報嗎?」他不待她回答,接著問:「那麼再告訴我,哪一點讓你斷定你明天、後天,甚至永遠都沒有愛上我的可能?我在你眼裡就差勁到永遠無法獲得你的青睞嗎?」
她無言,緊抿紅唇與他對視,無法作答。
「愛我並不會太難。」他柔聲誘哄著她。
是他上輩子欠了她嗎?還是冥冥中老天爺選中她來替天行道?老天,看在他四年來修身養性的份上,給他一個「立地成佛」的機會不過分吧!
「你為什麼會選上我?梵,你讓我覺得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你嚇壞我了。」就是因為一切太過真實才嚇到了她,淚水不爭氣的模糊了雙眼。
對大多數女孩子來說,他的愛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如今卻攤開在她面前任她予取予求。原因何在,她不明白;但面對這樣的他,她無法狠下心拒絕。
「抱歉嚇到你了,只怪我沒在找到你的資料的第一天就先下手為強。」他下巴微揚、眉心微鎖、薄唇緊抿,心底的怒氣開始攀升。
他若非愛她,怎會跟在她身後又忙又累地安撫她一顆為別人受傷的心?他若非愛她,怎會可笑地在接到每一個通風報信後跑到PUB去靜默的凝視她?他這樣無怨無悔付出的愛她,她居然懷疑這一切不是真的?
她看到他眼中的怒氣,只要她用心,她能在他身上找到許多平常被她忽略的情緒,而這些情緒與她有關。剛剛,除了怒氣,還有他一閃而逝的責備。
這責備讓她好不傷心,她真的被他寵壞了,受不了他一丁點的怪責。她低垂的眼淌下一串眼淚,打濕了他手上的紗布。她忙抬起頭,讓淚停在眸底再抹去,視線清楚了許多。
「你不能跟我生氣,梵,是你慣壞了我。如果你真的愛我,如果我們以後還要相處下去,那麼自作自受的你,就不能生我的氣。」
話落,視線重新模糊,淚越來越多,她索性將頭埋到他胸前抽噎。
「葉兒,葉兒……」他不停地輕喚她的名字。四年前的一個夜晚,他輾轉難眠,冰冷空洞的心想找個人對話,指尖輕點中她適時而至,帶著迷茫與矛盾,與他心底不願承認的同樣情緒相契,然後在一次次的交談中,她帶著坦誠與善良攻入他未來得及設防的心。
他想過退出,從這令人感到虛幻不實的網路上撤離,但遲了。
賀信梵發現,他開始無法抑制地想像她微笑的模樣,他才豁然明白,他愛上了靜夜中的那個「人」,那個聰明、敏感、愛哭、在叛逆與順從之間掙扎並中自稱是「葉兒」的女生。
他緊擁著懷中溫暖柔軟的身體,下巴緊貼在她的發頂磨蹭著,享受這難得的親暱。第一次如此真實的,他與她毫無距離。
柳葉兒告訴自己,輕鬆的把自己交給他吧!
她的心一定,人也莫名的踏實安定下來。等他傷好了……啊!她一聲驚呼,猛地從他懷中坐起,「對不起,我忘了你的傷,壓痛你沒有?」
「不要緊,會痛才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胸口沒傷沒痛,但下巴差點被她撞歪。
她好抱歉,「我真的壓病你了,你等一等,我去叫醫生。」
「別去,別去找那見鬼的蒙古大夫。」他拉住她,他全身最嚴重的傷只不過是右手的燒傷加劃傷,卻被那個窮極無聊的王澤昊跑到燒傷專科去簽字畫押,把他押到這間腦科加護病房。
「你是說他就是上次替我開藥的王大夫,也就是那個逼你吃胃藥的朋友?」
賀信梵伸出未受傷的左手,「替我把紗布拆下來。」
「不行,我還是去找他來。」即便王澤昊是庸醫,好歹也是個有名的庸醫。
「我來了!」王澤昊笑著推門而入。
不知道他在門外聽了多久,柳葉兒羞紅了臉,賀信梵則是一臉不悅。
王澤昊不發一語地走到床邊,先拆去賀信梵右手的紗布,拆了一圈又一圈。
柳葉兒發現他手掌手背都受了傷,傷口四周焦黑,急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傷得這麼厲害,你還說沒什麼?」
王澤昊嘿嘿一笑,替賀信梵換過輕便包紮,看上去清爽很多。
賀信梵很想一腳踹飛他臉上的賊笑。
王澤昊邊拆著賀信梵腿上的紗布,邊笑著,他仗著美人在觀看,諒賀信梵不敢對他「行兇」。
柳葉兒忍不住問:「拆了一大半,傷在哪裡嘛?」
「昨夜送來的時候燒得面目全非,多虧我的靈丹妙藥,包了半天當然紅腫全消。」王澤昊一氣呵成地拆完紗布,挑兩處明顯的地方貼上0K繃算點綴,「嗯,好多了!我現在正式宣佈,病人賀信梵傷在右手手臂,二級中度燒傷加切損型外傷,三天內每天換藥一次,不得碰水、不得貪吃,特別不得動手扁人……」
「你還有多少個不得?」賀信梵狠瞪他一眼,這個不得好死的東西,虧他還救過他一命。
除掉繃帶的束縛,賀信梵敏捷地跳下病床,決定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鬼地方。
柳葉兒注視著眼前的男子,有些暈眩,愛上他真的不難嗎?與那個溫柔寬容、對她關愛呵護、無話不談的梵相比,這個強勢的、深情的、說對她不容錯過、勢在必得的男子賀信梵,是全然的陌生。
這樣的他,她該怎樣的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