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
憫懷醫院,是全台北乃至全亞洲赫赫有名的醫院,它不只以精湛的醫術和高水平的醫護服務獨傲全球,且以立院之本「悲天憫人,濟世為懷」八字而美名遠播,更是唯一一家自備經費與醫護人員參加國際紅十字會救援行動的醫院。
此時,站在院長辦公室外的林展眉躊躇不前,手裡拿著加入紅十字會救援小組的申請書。
她在這家醫院實習一年,母親也在此接受一場腦外科手術,而在把母親送到埔裡靜養之後,她已經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至於沈煜,那個讓她瘋狂迷戀多年的男人,與她是醫學系的同學,此刻正為自己的音樂事業打拼,她言明分手的留書放在他家中已逾一個月,至今他並沒有提出異議。
深吸一口氣,趁自己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林展眉伸手敲了下辦公室的門。
「請進。」
院長顧衛安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花白的頭髮令今年剛滿五十歲的他顯得比實際年齡要老,但那炯炯有神和睿智的眼又讓人覺得他正值壯年。
「是展眉啊,你媽媽好嗎?」看到這聰慧又孝敬父母的女孩,顧衛安露出笑容。他曾到她就讀的醫學院演講過幾次,接待的工作都是由她安排,他早就發現她頗有醫學天分和醫者的熱情。
「我媽媽恢復得很快,就是化療的副作用有點大,謝謝院長的關心。」說著,林展眉遞上申請書,像深恐自己後悔似的急忙說:「這是我的申請書,聽說救援小組明天出發,我想一起去。」
「你要去?」顧衛安打量眼前秀氣的女孩。說實在的,她是名過分美麗的醫務工作者,烏黑秀髮及腰、睛如點漆、嬌俏的鼻給人可愛的感覺、愛笑的唇與小巧精緻的瓜子臉為她倔強的個性滲入親和力,她是醫院內男醫生們追逐的對象,即使她一再強調自己有個交往多年的男朋友。
「是的,我想去。我知道董事會又給您壓力要削減經費,原來的小組成員也有因受不了惡劣工作環境幹不到一年就中途毀約的,我保證我一定會堅持到底!」
「這個我相信。在我去醫學院演講的時候,你就對援貧救助很有興趣,只是沈煜呢?」顧衛安無法置信林展眉捨得丟下那個在醫學院摸魚、卻憑一張絕俊臉孔在全院師生護航之下畢業的沈煜,為了不離開他,她甚至放棄以第一名成績保送出國深造的機會。
「音樂是他的一切。」林展眉勉強一笑,在母親病危時,他罔顧她的懇求,一心在國外做他的音樂。她在獨自撐過那段惶恐無助的日子後,細細回首與他五年來的相處,她愛他愛得幾近變態,以他為所有、以他為一切,而他卻無關痛癢。
愛,她給了他;心,她給了他;關懷,她也給了他……什麼都給了他,她替他張羅三餐,替他做功課、做報告、寫考試卷,替他端茶遞水……先他之憂而憂,後他之樂而樂,而她對他,除了愛一無所求。
如果她還有理智,就該為自己好好安排。
「可他是你的一切。」睿智的目光審視著她。
「他不會比貧困地區的病患更需要我。」不,這麼說太抬舉自己了!「他根本不需要我!」
就這樣,林展眉隨救援小組轉戰窮山惡水。
一年過去,按合約林展眉可以回憫懷醫院直接升任主治醫生,這也是顧衛安開出加入救援小組最吸引人的條件;但那些可憐的病患揪住了她的心,她又繼續留在當地一年,這期間她也在地震、洪水、大火等災害事故現場出現。
當別的醫護人員不敢進駐仍有餘災的地區時,他們這群救援小組會在第一時間趕至,冒著災害再次發生的危險挽救每一條生命。
林展眉就這樣忙了兩年,完全不知道沈煜瘋了似地在找她。
林展眉對沈煜多年的縱容,讓他被寵得像無法無天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壞小孩玩累回家,發現一張說明他被遺棄的紙條,往窗外一看,一片漆黑,連路燈的光亮都見不到,壞小孩才有那麼一丁點兒惶恐起來。
不會的……她離不開他,她只是在賭氣。
第二天、第三天,她仍然沒有消息。
她這是幹什麼?打了幾次電話催他回來,卻不肯細說是什麼事,而他不過晚回來幾天而已……好吧,他是晚回來幾十天,但她需要嘔氣嘔成這樣嗎?
於是,沈煜怒氣衝天的跑去林展眉家。
花癡鄰居搬來一大堆CD要他簽名,並叨叨念著:
「展眉的媽媽生了一場大病,說是腦子里長了個腫瘤,好像病危的樣子,有好幾次我晚上打麻將回來都看見展眉在花園裡哭。幸好碰到一個高明的大夫,為展眉媽媽開刀治好了,現在展眉的爸爸和媽媽都搬去埔裡,小旭入伍,展眉也跟什麼紅十字會跑到非洲給人看病去了……」
沈煜頓覺懊惱不已。為什麼他沒注意到從來不求人的展眉,卻三番兩次的求他回來?全是因為她感到極度無助、恐懼!
腦外科手術是所有手術中最危險的一種,可以想見展眉當時是多麼的無助。
沒有道歉的機會、沒有挽回的餘地,沈煜生平第一次領略到恐慌。
她真的不要他了?他下意識地抗拒、不接受,而與抗拒、氣憤同時在胸中發酵的是……
不知道送洗的衣服到哪家取,她沒留下收條;不知道好吃的排骨飯在哪家訂,她沒留電話號碼;不知道用慣牌子的牙刷放哪裡,害他一把牙刷用得只剩下五根毛;小黑和小白集體自殺,因為他不知道魚也挑食……
不知道……她幾時才回來?不知道……她還肯不肯回來?
這個不負責任的女人,就這麼一走了之,任他自生自滅。
從此,凡是遇見長髮飄逸的背影,他都忍不住衝上前把人家扳過來看個究竟,然後在人家驚艷得目瞪口呆之際掉頭離去。
他沈煜的生活,自此大亂。
如今,眼看那追尋了兩年的身影又將從眼前溜掉,沈煜急得想丟炸彈,將周圍擠得水洩不通的人群全炸飛。
林展眉聽到他叫門口的人關門,便加快腳步,她不想再與他有任何交集了。
「林展眉,你再不站住,我就……」
就如何?死給她看不成?林展眉一隻腳大剌剌的跨出大門,然後轉頭向後瞄了一眼……咦?舞台上只有賀信梵一人,沈煜呢?
不管了,兩年前心碎的離開他,她不想再冒著被他三言兩語哄騙過去的危險。沒有人能在他無害的雙眸、無辜的表情加無敵的嗓音下堅持自己的立場,她不要再過著以他為天的日子了。
快走!雙腿,快點逃開他吧!
她用力轉回頭,扭得脖子都發痛。明天還是跟救援小組去盧安達吧!
驀地,一張臉在眼前放大,佔滿她的視線。
「你、你……」他居然可以這麼快地從台上跑到大門來堵她?她白淨的額與嬌俏的鼻同時皺起。
「一走就是兩年,你好狠的心。」與唱歌時的高亢不同,沈煜講話一向節省力氣,輕柔帶點模糊的音調,傳達出心中的哀怨。
「你預備要堵在這裡跟我談『心』嗎?」見PUB內所有的人都震呆地看著他們,她心驚的想逃。
「除非你保證不逃走,否則我們就在這裡談。」他才不在乎歌迷的激烈反應、娛樂新聞的頭條與汪洋的咆哮大怒,他在乎的人一直是她。
面對他堅決的態度,她內心恐慌不已。不能讓歌迷誤會她是他的女朋友,這會影響他的事業,而事業一直是他最重視的東西;只是今天這一鬧,還真不知該如何收拾哪!
「快走啦!」林展眉繞過他快步向外走,卻教他一把拉住纖腕。
「你還沒保證不逃?」他的身體隨著他的低語一起靠攏罩住她。
「我保證。」保你個大頭鬼!她得連夜包袱款款趕快逃。一回憫懷,就聽說兩年來他到醫院打聽她的去向不下八百遍。
「唉!」沈煜歎了口氣,從後面抱緊她纖瘦的身子,手臂圈纏在她腰間,連帶也抱住那糾纏他兩年的柔細髮絲,「抱著你的感覺真好。你瘦了,你在那些野人的地方都吃些什麼?」
多久沒有感受到這種熨燙到心底的愛意了?
「求求你,快走吧!他們就要過來了。」她感覺到周圍不斷迸射出充滿敵意的目光。
哈煜族的歌迷看了半天,紛紛大喊著──
「煜,放開她。」
「煜,我要暈倒了,你再不放開她,我就死給你看。」
沈煜完全不甩歌迷的喊叫,將林展眉一拉,鑽入已停在門前的黑色BMW;不愧是兄弟,賀信梵總是知道他的心意。
「煜,回來呀!我不能沒有你。」車後留下悲愴的呼天搶地聲音。
「梵!那是梵的車!那個女人連梵都拐跑了!」原本看熱鬧的哈梵族也在後面跳腳。那個女人是誰?拐走煜就算了,為什麼連梵也不放過?
PUB的經理如夢初醒,大叫:「快打電話給汪董!」
「信梵,你也跑了,今天要怎麼收場?汪洋會抓狂的。」林展眉一臉郁卒,不似兩個落跑的傢伙輕鬆自在。
「那是他的事,我們又沒拿他一毛錢。」賀信梵不滿地道,連假期經討價還價也才給一個月而已。
「連累你了,信梵。」林展眉過意不去,把無辜的賀信梵拖下水實在不該。
「自投羅網的你還是先自求多福吧!」賀信梵難得理會旁人死活,兩年來沈煜像個走丟的小孩瘋狂地四處找她,她今晚的出現不等於是自投羅網嗎?
「你們該下車了。」賀信梵自顧自的停車、熄火。
「早料到你沒這麼好心。」沈煜懶懶地下車。
「為什麼在這裡?」林展眉不解。
「因為柳葉兒在對街上班。」
「柳葉兒?誰?那個網絡上的葉兒嗎?信梵跟她見面了?」
「答對了。」沈煜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攬住林展眉上車,車子揚長而去。
「咦,你還住在這裡?」林展眉跟著沈煜上四樓。這間他由大學起租賃的公寓沒換掉?這裡與他現在名利雙收的地位實在太不相稱。
「我念舊,哪像你!」沈煜到大廳的沙發上窩著,「我要喝水。」
「喝水不會自己倒!」念歸念,林展眉還是倒了一杯溫開水,冷水三分之二、熱水三分之一,再加入兩滴蜂蜜。所有的東西都和兩年前一樣擺在熟悉的位置。
「我喉嚨痛。」他接過杯子,小啜一口,是他兩年都沒調對的溫度與微甜。
「我看看。」她朝他的嘴裡細瞧,「沒紅腫、沒發炎,誰教你剛才大吼大叫的。」她走到電視櫃下打開第二個抽屜,翻出一盒潤喉片扔到他身上。
「過期了。」他低低地吐出話,聲音顯得沙啞。
「哦,我去買。」林展眉往外走了兩步,突然領悟到自己正在做什麼;她已經不是兩年前的林展眉了不是嗎?她為什麼還要為他做這些拉拉雜雜的事?
十八歲的她以為他是世界的軸心;十九歲的她為他一句「做我女朋友,好不好?」而靈魂出竅,從此冠上他女朋友的身份做女傭做的事,而他只消施捨幾個笑容、幾句甜言蜜語便可教她掏心掏肺。
如今,她已二十七歲,不再是天真的十八歲、單純的十九歲,尤其在跋涉過世界的貧瘠之地後,才驚覺原來離開他,她照樣可以存活、可以呼吸;在另一片屬於她的天地裡,她得到久別的重視。
回想兩年前,她苦求赴英國錄音的沈煜回來,因為母親的腦瘤讓她心力交瘁;害怕失去母親的慌亂,讓她夜不能寐。她不需要他回來幫什麼忙,她只是想要他回來,讓她抱著他痛快哭一場;可是他沒有,他的唱片、他的歌迷、他的一切事情都比她重要。
多年的守候,只是縱容得他為所欲為,她也益發顯得無足輕重;她對他來說還有什麼份量可言呢?也許,她只是單純的做他的歌迷會比較快樂。
「你在想什麼?」沈煜無聲地走到她身後,他可以肯定她臉上的陰霾代表她回想起他當年對她的欺壓。
「我留給你的信,你看過了?」離開之前,她曾留書告別。
「那也叫信?你留給我十四個字加三個句號,然後跟救援小組的人跑得無影無蹤!」沈煜清楚記得她很不負責任地在一張隨手可丟的紙上寫著──我對你無話可說。我們分手。再見。
「其實半個月之後,我才跟救援小組出發;那半個月裡,我沒有收到你的任何消息。」她推開他圈住她肩膀的手,「這也就是說你認可我的決定,所以現在請拿開你的手。」
看著她冷冷的表情,沈煜不得不承認他以前經常工作起來就對她不聞不問的,從他們相識開始,她就一直以他為中心,照顧他的所有需要,而他太習慣她的存在,才會忽視她的思想、她的需要、她的要求;直到她走了……
學會了自己把衣服拿去洗衣店,也知道到哪裡買好吃的排骨飯,甚至找到放在小櫃子裡的牙刷,除了小黑和小白不能死而復生外……兩年不算短的日子,所有原先習慣由她安排的事,他都學會自己來,可他還是不能適應,還是每天不自覺地被每一道相似的長髮飄揚的背影所驚動。
原來,他最不習慣的是生活裡缺少了她,那雙溫柔的眼睛、那一轉身長髮飛揚的優美身形。
回想過往種種,他當初要她做女朋友的目的,只不過是想找個成績好又聽話的女生幫他度過醫學院繁重無聊的學業。太多人無怨無悔的愛他、甘願為他赴湯蹈火,愛對他來說,是最輕易也最廉價的東西;他曾可恥的以為給她一個女朋友的身份是對她莫大的恩惠,可她居然棄他而去。直到失去了她之後,他才瞭解她是那麼重要;而這樣的認知,隨著她離開的時間越久越令他後悔。
沈煜打開冰箱,拿出保鮮盒,討好地遞到她面前。「先吃點東西。」
才不要……咦,草莓鮮果塔?栗子蛋糕?林展眉雙眼一亮,誰教她從小就對鮮奶及甜點沒有一丁點的免疫力。
新鮮奶油的清甜香味已率先竄入她的鼻間,好香啊!如果她今年還要參加救援小組的話,一定又好久吃不到了。
「你……你不是不吃甜點的嗎?你買蛋糕做什麼?」好想吃!
「我每天都會買新鮮的蛋糕。」他成功地用胡蘿蔔引兔的方法將她引離門邊,然後將她推向沙發。
「什麼?」林展眉轉頭看他,眼睛卻還是停留在草莓鮮果塔上面,嬌俏的鼻尖不斷地向香甜的美味靠攏。這是甜酒醃過的草莓,味道一定相當不錯。
「我每天都在等你回來。」沈煜再衝泡了一杯牛奶,捧在手心。
「什麼?」林展眉被牛奶香味所吸引,眼睛不小心瞄到他的眼眸。
他立刻纏住不放,「我每天都在等你回來,房子沒換、門鎖沒換、電話號碼沒換,我不敢搬走,怕你回來找不到我。不要再離開我,好嗎?」
「你別……」別嚇她呀!他很少一口氣說這麼一長串話的,而且這種告白在身為戀人時的他們不曾有過;他這種絕對認真、絕對正經、帶點惶恐的神情更是她不曾在他身上看過的。
他他他……他是怎麼了?這兩年來發生了什麼驚天巨變嗎?還是他腦袋曾經撞過?「你別太緊張,當心牛奶。」
聞言,沈煜感到無力,他攢了半天的氣力,將兩年來想講的話一口氣說出,連他都覺得足以感天動地、神哭鬼泣,她卻用一副他頭殼壞掉的神情探究他,還要他當心牛奶?
當年他究竟是怎麼迷得她為自己神魂顛倒的?他不禁瞇起眼看她,在她面前,他的美色無敵,那就先給她最可憐無害的那一種笑容。
見狀,林展眉腦中警鈴大作,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他要做什麼?她又沒有什麼東西是他需要的?
他拿出一張折成四折的紙,攤開在她面前,「這個你收回去,好不好?」近似呢噥的嗓音帶著一抹乞求。
她一瞧,正是那張寫著分手宣言的紙條。
「我是認真的。」若不是痛下決心,她怎麼捨得離他而去!
「你真的不要我了?」薄唇向下牽出弧度,他微微抬起頭,黑緞似的長髮向後滑開,露出他致命的完美臉孔,黑眸中有閃爍不定的光芒,像在控訴她的狠心。
此刻的他,看起來竟比非洲的飢餓難民更揪人心。
「沒有……我沒……」林展眉結巴地道。為什麼她移不開雙眼?當年根本不需要他開口,只消他無意間流露的煩惱神情就足以蠱惑她去校長室偷試卷,現在她怎能受得了他刻意的勾引?
他把紙條交到她手中,「那就收回去。」他溫柔的將牛奶杯端到她唇邊,「來,正好是你愛喝的溫度。」
她不自覺地張口,按照以往的習慣先一口氣喝下大半杯,因為這樣可以感覺全身彷彿泡在牛奶浴中,然後再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嚐。
不過,她才喝了一口,他就將杯子移開,要求道:「說你不離開我。」
林展眉呆愣住,本來她今年有一篇論文要寫,還有一些研究要在憫懷醫院實驗室完成,也就是說她將會在台北駐診,但是……
他每句話聽來都很認真,可她卻不敢輕易相信。雖然兩年的援貧救助工作令她自信滿滿,但仍不適用於他。她相信他是一時興起逗她玩的,畢竟過去幾年的相處,他沒給過她信心,她從沒感覺到自己曾抓牢過他,一直都是她一廂情願地迷戀他,最後只能黯然離去。
愛一個人是一件累人的事,尤其是愛他,她肯定自己無力再愛他一回了,她難以再承受心碎的痛苦。
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
沈煜不語,他早已看出兩年不見的她美麗如昔,但那份獨立自信卻取代了她過去的軟弱與不知所措,她成了一個有主見的女人。
他伸出手指抹去她紅唇上的白色奶漬,問:「你媽媽好嗎?」
「什麼?」她吃了一驚,他知道了什麼事嗎?
「你走之後,我去過你家和醫院,才知道你媽媽手術後搬去埔裡休養,你跟救援小組去了非洲。」沈煜輕描淡寫的說著。
「這麼說你都知道了,不必我再作解釋。」原來他都知道,可他還逗她玩了半天,他就是吃定她了。歷歷往事,湧上心頭,突然她的心情變得惡劣無比,痛恨自己幾乎又再次對他沉迷,這種無力自製的感覺糟透了。
「對不起。」沈煜走到她面前,將她的雙手合在掌中。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她煩亂地甩開他的手,弄翻茶几上的牛奶杯。
匡啷一聲!白色液體混合著一堆玻璃碎片在地上蔓延開來。
短暫的沉默之後,沈煜彎下腰去撿拾碎玻璃。「看來,你的心情比我想的還要糟。」
「我要走了。」林展眉快步衝向大門,她才不要在他面前哭哪。可她才把門拉開,便被他強勢地拉住。
他握緊她的雙肩,同時也握住了她的黑髮,扯得她頭皮發痛。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願意留下來?」
「你……」看他一臉委屈的樣子,她忍不住的哭了,「你就是會欺負我,你不是好人,我討厭你……嗚,我討厭你!」
記憶中,她是愛笑的,笑得柳眉舒展,讓旁邊的人也煩惱盡消;可現在,她哭了,卻與她的笑一樣讓人心動。
「展眉、展眉……」他將她擁入懷中,不停地喚著她。
等她停止哭泣,他胸前的衣服也濕透了,但那溫熱的感覺卻直熨到他心坎裡,就像她多年的默默守候,並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對他是無足輕重,而是深深地紮了根,深得除了她,他心裡再也容不下其它女人。
林展眉一邊擦眼淚,一邊恨恨地瞅著他。
沈煜再次以翩翩美男的笑容誘惑她,「留下來,我保證你不會後悔,這一次讓你來欺負我,隨便你怎麼欺負我都認了。機會難得,你不想報仇嗎?」
「今年我會留在台北駐診,順便完成我的論文。」她聲音沙啞的開口,「說話算話,你都得聽我的。」
「沒問題。」如果她又一走了之才是對他最大的報復,其餘的……隨她!就算要以身相許,他更樂意。
「真的?你都聽我的?」能信嗎?
「真的。」沈煜收起笑容,絕對認真地許諾。
「那好。第一,我只是說留下來,但並不是以你女朋友的身份。」不待他插話,她接著說:「第二,現在我要走了,你不許跟來。」她一口氣丟出兩個要求。
他的唇邊綻出一抹笑意,「那您的甜點是打包還是丟掉呢?」
「哦,我現在吃,給我一杯牛奶,可以嗎?」嘔氣真是沒好處,差點連心愛的甜點都忘掉。
「您坐,牛奶馬上來。」天使般的美男服務生立刻衝去泡牛奶,無論服務內容是什麼,他都會令她滿意的。
嗯,奴役美男的感覺還真不賴呀!林展眉窩在沙發中,開始看著反過來伺候她的沈煜,這才對嘛,女人應該是被疼寵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