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四) 第六章
    我拉回遠遠飛出的思緒,從回憶中抬起頭。

    「怎麼?終於想起來了?」在我回憶的時候,祁烈一直靜靜地坐在我旁邊沒有說話,這時才瞥了我一眼,冷冷開口。

    「……」 我歎了一口氣,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提起這些陳年舊事做什麼?現在你貴為一國之主,身邊還會少了妃嬪臣屬?還用得著我來替你做生日麼?」

    祁烈臉色一沉,不悅地瞪了我一眼。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而且,這可是你自己親口答應的。」

    「小烈,講點道理好不好?」我無奈地搖頭。「讓我們從兄弟變成敵人的是你,逼得我遠離西秦流亡北燕的人也是你,對我苦苦追殺不肯放手的還是你。你把事情搞成這樣,反倒要掉過頭來怪我失信麼?如果我的運氣稍微差一點,當時便死在楚江裡了,你難道還想讓我的鬼魂為你做生日不成。」

    祁烈的臉色一白,呼吸彷彿停頓了一下,才咬著牙道:「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我失笑。「你是神仙?還是閻王?連人的生死都能左右?怎麼就有把握我不會死?」

    祁烈冷著臉不說話,又接連喝了兩碗酒後,才緩緩道:

    「當時你跳下去之後,我立即帶了幾十名精通水性的士兵跟下去追你,一路在江中細細搜尋,如果不是水流太急,大概早把你撈上來了。事後我又派了大批人馬在楚江沿岸仔細搜索,一直追到東齊的邊界,才改派了一批探子到東齊查探。找了十幾天,到處都沒有你的蹤影,我就知道你一定沒有死。」

    「所以,一聽到北燕有我這樣一個人出現的消息,你就立刻追過來了?」

    祁烈嗯了一聲,道:「你若是真想隱姓埋名不被我找到,就不該出那麼大風頭的。」

    我苦笑。「我也不想啊。可是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讓人身不由己的。」

    我的話似乎觸動了祁烈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他的臉上罕有地出現了一種失神的表情,目光微微一暗,低下頭來大口喝酒。一連喝了好幾碗,才抬起頭來看著我,道:

    「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沉默,過了很久,才道,「我不知道。」

    這是真的。直到現在,我仍然無法確定自己對祁烈的心情。恨,還是不恨,已成了一個讓我不願深思的問題。在父王所有的子女中我待祁烈最好,與他的感情最親密,並不僅僅是單純的喜歡,其中還摻雜了憐惜、歉疚、和因補償心理而生的寵溺。

    我想讓他開心,盡我所能地照顧他,給他我所能給出的一切。再加上祁烈對我全心全意的信賴和依戀,使得我們兩人之間的感情遠比其它兄弟要親密得多。也正因為如此,祁烈的背叛才恰恰給了我最大的打擊和最深的傷害。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恨。只知道心底的傷口從未癒合,一直在痛。

    絲絲縷縷,牽連不斷的痛,卻痛得徹骨。

    為什麼,小烈,為什麼你一定要這樣做呢?不管我們之間有什麼問題,不管你想要得到什麼,為什麼一定要動用到這樣的手段來解決?難道帝王之家,宮廷之內,就真的不能存在純淨長久的感情和信任,一定要摻雜進權力、慾望與爭鬥?

    我並沒有把心裡的問題問出聲,祁烈卻敏銳地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習慣性地抿了抿唇,臉色重新恢復冷靜。

    「你真的一點都不明白麼?」

    他望向我的目光與往日不同,格外幽深,卻又格外閃亮,眼中的情緒異常複雜,夾帶著某些莫名的東西,辨不清是什麼,卻讓我的心裡有些不安。

    ……

    「也罷。」祁烈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才轉開視線,道,「你不必問了。日後……你自然會知道的。」

    此後他再也沒有開過口,也不再理我,只是一言不發地自顧自喝酒,喝得乾脆爽快之極,斟上一碗便是仰頭一乾而盡,姿態倒是瀟灑漂亮。

    一罈酒很快見了底。樂言苦著臉,先後又陸續送上來兩壇,都給他抓在手裡自斟自飲,除了中間給我倒過淺淺的半碗,其餘的全部由他一個人喝得涓滴不剩。

    我倒是不在乎他的冷落。反正我現在傷還沒好,本來就不宜飲酒,少喝一點正合我心意。可是……

    祁烈今晚的情緒好像不大對勁呢!祁烈雖然酒量極豪,但是他素來自律甚嚴,喝酒一向很有節制,鮮少會縱飲無度地喝得大醉。像今天這樣的情形,我還從來沒遇到過。

    看得出他今天的情緒有些低落,像是藏著很重的心事。

    以前祁烈有什麼心事,都是會來向我說的。可是現在……

    我輕輕苦笑一下,低頭又啜了一口酒,看著祁烈雕刻般的側臉。

    祁烈好像又瘦了一點,五官的輪廓越發深刻而鮮明,俊美得足以令天下所有的少女怦然心動。線條優美的薄唇緊緊抿著,神情依然冷傲而堅強,氣勢銳利得無堅不摧,卻少了以前的開朗和明快。

    他坐在那裡,頎長的身形挺得筆直,喝酒的動作灑脫豪邁,充滿陽剛的男子氣魄。但是他的整個人身上,卻透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寂寞味道,輕淡得幾乎無法察覺,卻深入骨髓。

    看來他雖然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卻沒有比以前更快樂。

    心裡不知怎麼,竟是有些澀澀的難受。

    但是始終克制著自己沒有開口。

    直到祁烈伏在桌前頹然醉倒,我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看著祁烈大醉後安靜的睡臉,我緩緩地啜飲碗中的殘酒。其實那點酒已經所剩無幾,但是我喝得極慢極慢,待到最後一滴入腹,已是月上中天的午夜時分。

    「樂言?」我靠在桌旁,不勝酒力地用手支著頭,淡淡地叫了一聲。

    一直守在遠處候命的樂言聞聲而至,苦著臉看看我,又看看祁烈,搖頭歎氣。

    「你們兩個啊……真是的!一個傷還沒好,一個又接連辛苦了幾天,都應該好好休息的,結果偏偏都喝成這樣!讓我一個人怎麼照顧得過來啊?」

    「你只要照顧他就好。」我懶洋洋地笑了笑。「我不用人管。你先把我送回石室,然後專心去照顧他就好了。」

    「那怎麼行?祁烈都說了讓我好好照顧你的!要是我把你放著不管,萬一你傷勢有所反覆,他非殺了我不可!唉,還是把你們放在一起吧,也省得我兩頭跑不過來。」

    樂言跺跺腳,小心翼翼地把我架起來,扶著我就往屋裡走。我沒說話,軟軟地靠在他身上,勉強跟著他移動腳步。

    走到一半,我突然臉色蒼白地停住腳,搖搖晃晃地彎下腰,難受地摀住胸口,張口欲吐,乾嘔了半天,沒吐出什麼東西,倒嗆得自己連連咳嗽,氣息不暢。

    樂言被我弄得手忙腳亂,一邊努力架住我,不讓我的身子往下滑,一邊還要替我撫胸捶背,連汗都快冒出來了。

    正忙得熱鬧,樂言的動作突然一僵,臉色一變,身子軟軟地向下滑倒。

    我對著他驚訝意外的臉孔歉然一笑,伸手扶住他的身體,另一隻手動作不停,出手如風地沿著他的經脈一路刺下去,轉眼間封了他身上二十八處大穴。

    直到我手上的銀簪從他身上最後一處穴道離開,樂言瞪大的眼睛中仍充滿不信。

    「對不起,小樂。」我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一邊小心地把他的身體在地上放平。

    樂言實在太單純太好騙,對我又全無半點戒備,祁烈本不應該那麼放心地只留他一個人在這裡的。

    其實我的行動並非預謀。因為我自知傷勢未癒,身體虛弱,只要有人看守就根本沒有機會逃走。可是樂言全無心機的一句話,洩露了此地再無別人看守的信息。既然那塊武功不俗的木頭不在,祁烈又剛好喝醉了酒,我若是再不抓住這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那可真成了傻瓜了。

    我知道他們曾徹底地搜過我的身,把所有可能用來逃走的工具都收走了。但他們自己身上既然還有這種東西,就不該給我機會近他們的身。

    以我的本領,要從手忙腳亂的樂言頭上取一支髮簪實在是易如反掌。

    我走到祁烈身邊,銀簪流暢無比地一路刺下,照樣封了他身上各處主要穴道。

    夠了。他們兩人被我用金針刺穴的手法封住經脈後,最少要六個時辰才能打通經絡,恢復自由。這些時間對我已足夠了。

    臨走之前,我回到石室迅速地搜索了一遍,取回了被他們拿走的隨身物品,這才動身離開。

    走的時候並沒有遲疑。因為在喝下那最後一碗酒的時候,我已經把一切想得清清楚楚。

    我不知道祁烈始終不肯放過我的原因是什麼。但無論是因為舊時恩怨,還是為了爭一時意氣,亦或是為了傳國玉,再這樣苦苦糾纏下去,於他於我都有害無益。

    於我,既然想開始新生活,就應該把舊時的一切遠遠拋開,不再回頭。

    而對於他,在得到西秦之後,便應該負起國主的責任,專心於西秦的國計民生,軍國要務,而不應將心思精力浪費在多餘的人與事上面。我與他之間,無論是恩怨糾葛還是意氣之爭,都早該就此結束了……

    那又何必再有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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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院子的大門,我並沒有急於逃走,而是站定腳,大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不出我所料,祁烈果然沒有把我藏在城外,反而就安置在緊鄰東內城的平安坊。這裡是京城的精華所在,位置緊挨著內皇城,人口密集,店舖眾多,倒是最安全的藏身之所。我所住的地方前面竟是一家雜貨鋪,平日裡人來人往,四鄰熟識,就算有人來搜查,大概也想不到後面的院子裡別有乾坤,還藏著個隱秘的暗室吧?

    夜色將盡。我的時間已不多了。為了少惹麻煩,在天明之前,我必須及時為自己找到一個安全的藏身之所。

    身為北燕王嚴令追捕的對象,我自然早有自覺,才不會在這個時候還大搖大擺地四處亂走。更不想剛一露面,就被追捕我的禁軍捉到監裡去。

    站在十字街頭,我稍稍有了片刻的猶豫。

    向東還是向北?

    向東是拓拔弘的信王府,向北是則是禁軍大營。單以距離而論,禁軍大營要近一些。但若是考慮到別的因素……

    我微一思索,還是舉步轉向了東面。

    今日的我,身份畢竟與以前不同了,已經由手握重兵的禁軍統領變成了全城搜捕的欽命要犯。雖然雷鳴和易天是我的朋友,我也相信他們不會出賣我,但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去找他們,無疑會使他們陷入一種尷尬的境地。

    我無意試煉我們之間的友情,更不想毀掉他們的前途。

    至於拓拔弘,我就不必有那麼多顧慮了。以他的身份地位,應該有足夠的能力保護我和他自己。而且,我會落到這個地步,說起來還不是他害的?我需要洗脫自己的罪名,要應付拓拔明和蕭代,還要盡快找到蕭冉,這些事固然與我切身相關,又何嘗不是與他關係密切?

    事到如今,我就是不想跟他站到一條船上也不行了。

    儘管時間緊迫,我的行動仍保持了足夠冷靜和從容,並沒有急於形色地慌亂奔跑,而是鎮定自若地以正常速度穩步行走。

    這不是慌張的時候——不管心裡有多著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我還是清楚的。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慢慢地走,能堅持到目的地就不錯了。如果趕得太急,大概沒走出幾個街口就得倒下。

    只要在天明之前,能不為人知地趕到信王府的後門就好。

    辛辛苦苦地走了近一個時辰,中間還躲過了兩起巡邏的城衛,信王府屋頂的飛簷終於遙遙在望。

    我靠在路邊的小樹上輕輕喘息,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稍事休息,雖然還覺得全身酸軟無力,兩條腿更是象灌了鉛一樣,沉重得幾乎邁不動步,還是勉強站直了身子,繼續前進。

    東方的天色已經隱隱泛白,再過不了半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剛走了幾步,我突然警覺地停住了腳,身形倏然一凝。

    身後有輕微但急速的衣袂帶風聲迅速接近。

    什麼人?我立即轉身。但是來人的速度極快,遠遠超出我的估計。我還沒有來得及完全轉過身,一雙強勁有力的手臂已經抱住了我,將我緊緊摟在懷裡,力道之大,動作之猛,幾乎讓我連呼吸的餘地都沒有了。

    感覺到來人熟悉的氣息,我沒有掙扎,也沒有出聲,任由他緊緊地箍著我。溫熱的呼吸噴在我頸間,連同他堅硬的手臂勒在我胸前帶來的隱隱疼痛,才給了我足夠的真實感,讓我確信,自己真的是安全了。

    過了很久,他終於注意到我呼吸的困難,才稍稍放鬆了手上的力道,一隻手改為環住我的腰,卻仍然牢牢地把我禁錮在懷裡,在我耳邊低低的道:「真的是你!我就知道……」

    聲音異常低沉暗啞,彷彿蘊含著無窮的焦慮和惱怒,又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輕微顫抖。

    「這麼多天,你究竟跑到哪兒去了?!」

    「街上不方便,還是先回到你府裡再說吧。」覺察到拓拔弘明顯的失態,我輕輕地歎了口氣,向他提出合理建議。「還有,別讓第三個人知道我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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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進了他房間的內室,拓拔弘仍沒有放開我,還是用進屋時的姿勢緊抱著我,坐到床上。

    「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掙了一下,發現不可能掙脫他的束縛,也就索性放棄了努力。

    「先告訴我這些天來外面的情形。」

    「你先說!」拓拔弘的耐心顯然被磨得到了底,忍無可忍地對我低吼。

    「那天晚上,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事情怎麼會鬧成這樣?你又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竟會連幾步路都走不動了?」

    我搖頭,堅持地道:「我要說的太長,你先說。至少先讓我問清幾件事。蕭代第二天都說了什麼?」

    拓拔弘用力地瞪著我,眼中烈焰熊熊,像是要把我的臉燒出個洞,把想知道的真相挖出來。瞪了半天,看看我臉上堅決的表情,終於還是不情不願地讓了步:

    「他覲見父王,指控你闖入質子府,公然劫走了他們的儲君。因為當時有大批人證,包括北燕的士兵在內,都證明你確實背著蕭冉從質子府持劍殺出。事實俱在,父王自然要下令禁軍在全城搜捕你,好給東齊一個交待。」

    「那麼,二皇子呢?他的毒傷怎麼樣了?」

    「他七天前就醒過來了。毒性已解,沒什麼大礙。」

    果然。煙幕放夠,該幹的事情也都幹完了,北燕王又突然生病,拓拔明再不趕快『醒來』,只怕反而要耽誤正事。

    我沉吟。「聽說大王病了?病得厲害麼?」

    「還好……父王這場病來勢很凶,整整昏迷了一日才被救醒。經太醫精心救治,性命現在已不礙了。只是父王年事已高,身體衰弱,被這場大病傷了元氣,一時半日很難恢復,還需要慢慢臥床調養。我說的夠詳細了麼?」

    拓拔弘瞪著我,臉色不大好看,顯然耐心已快要到頂。

    「你還要問什麼?現在該輪到你了吧?」

    「哦……好。」我笑了笑,道,「可是,我好渴,能不能先給我一杯水?」

    「……行!當然行!」

    拓拔弘面孔緊繃,咬著牙瞪了我一眼,點點頭,終於放開緊箍著我的手臂,把我放在床上,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沉著臉遞到我面前。

    我伸手去接,手指還沒碰到杯子,拓拔弘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這是怎麼回事?」他盯著我手腕上的淡淡淤青,沉聲問道。

    「啊?哦!沒什麼,受了點傷。」我往回縮了縮手,沒有掙脫他的掌握,反而被他用力一扯,一直舉到了他眼前。

    「不只是手腕,手背上也有,還有手指?」拓拔弘審視地檢查著我的右手,眉頭越皺越緊,接著又撩起我的衣袖,沿著手臂一路看上去。

    看到我肘間和肩頭顯眼的青色淤痕,他的臉色漸漸陰沉,抿著唇掃了我一眼,突然放開我的手,雙手一分,把我的上衣扯成兩半。

    ……

    ……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著我青紫遍佈的胸膛沉默良久,拓拔弘才終於開口,臉色鐵青地一字字道。

    「這不是普通的傷!分筋錯骨,重手法,每一處關節每一塊骨骼都沒放過。是誰幹的?」

    我苦笑。早知道自己的體質是這樣,皮膚過於敏感,受傷後的痕跡會留很久。可是沒想到拓拔弘的眼睛有這麼尖,那些痕跡都已經淡了,又是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竟然還能明察秋毫地看出來。

    「沒什麼。運氣不好,遇上一個厲害敵人。」

    「是什麼樣的敵人?又是為了什麼,要對你出動這樣的手段?」

    拓拔弘緊緊地逼視著我的眼睛,絲毫不肯放鬆。

    「這是舊傷。你手腕上還有新鮮的擦傷和淤痕。這些天,你究竟遇到了什麼事?到底落到了誰的手裡?」

    我歎口氣。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祁烈的存在是不能讓北燕人知道的。不為他,單只是為了西秦,我也得替他掩飾行藏。沒辦法,只好把事情都推到拓拔明一個人頭上了。

    反正本來也是要對付他的,多賴給他一點也不算冤枉。

    我沉吟一下,第一次擺出一副鄭重的臉色,平靜地看向拓拔弘。

    「對於這一場儲位之爭,你究竟做了多少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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