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高懸在天邊,皎潔月光瀉下—地的清輝,澄澈如水……
初秋的滄浪軒裡,柴毅倚著窗兒,獨自對月沉思,父親的影子不禁悄然映入眼簾……
一年多前,趙府的書房裡,同樣的夜空,同樣的月光,她還挽著父親的手,父女倆佇立窗前,一同為了失物案望月發愁。
而今父親以死明志,失物案卻愈演愈複雜,教趙娉婷如何助朱瞻垣一臂之力?只有速速了結此案,把太阿寶劍所造成的傷害減至最低,好讓蘇州人民免於恐懼,好讓父親在九泉底下能夠安息。
「柴兄,還沒回房歇著呀?」
朱瞻垣走過來,拍拍柴毅肩膀問道。
「昨天城北又死了三名商旅……唉,教我如何能安歇呢?」柴毅憂心忡忡道。
「是啊,現在蘇州城內人心惶惶,就連大白天也很少有人在街上走動,生怕倒楣給歹徒遇著了,又成了太阿寶劍下另一條冤魂。」
「朱兄,依你之見,咱們該如何應變,總不能任由歹徒如此囂張橫行下去吧?」
「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從長計議,不宜貿然行事,否則賠了夫人又折兵,才得不償失啊。」
「那柴某明日即去通知柳知縣及諸位大人至滄浪軒來,大夥兒齊聚—堂,集思廣益,好好研究、琢磨—番。」
這一晚朱瞻垣和柴毅在月下窗前談話至天光,只是他們所有的話題全繞在公事上打轉。
在朱瞻垣眼中,柴毅是個感時憂國的仁人志士,睿智聰穎,為人敦厚,是個不可多得的賢才,更是一個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在柴毅心裡,一心以父親遺志為念,偶爾亦偷偷希望朱瞻垣能多關懷她一點,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她都會備感溫暖,欣喜良久,回味無窮。
***************
草銜堂裡,諸位大人們都聚到滄浪軒商討正事,魚澹然又差了柴文至玲瓏館清掃,她—個人待在房裡,踱來踱去,無所事事。
「咦,今兒個日麗風和,正是外出踏青的好時刻,何不出去逛一逛呢?」
魚澹然靈光乍現,不禁自言自語道。
於是,她把柴毅的男裝挑出一套來,以最迅捷的速度穿戴整齊,找了錢袋,裝點銀子,再翻出一把統扇,拿在手上一扇一扇的。
如此一位翩翩美男子,從容不迫地出門去了,其他家僕見著了,也沒認出她來,讓她通行無阻,來去自如。
魚澹然獨自走過了幾條街,街上冷冷清清的,既沒有市集,也沒有人潮,店家大多閉門不做生意,只有稀稀落落幾個行人在路上走動,來去匆匆地與她擦肩而過。此時她倒對自己的悠哉自豪了起來。
走著走著,魚澹然終於來到自己夢寐以求的地方——摘雲山莊。那是一座依山傍水而建的優雅庭園,楓葉漸紅,黃菊初綻,桂子飄香……
「這位小兄弟你好,在下魚澹然,是白公子的學生,今日特地來訪,麻煩幫我通報一聲。」魚澹然彬彬有禮道。
「魚公子,不巧我家公子正好出門去,你要不要先進屋裡奉茶等候?」應門的小廝回答道。
「他上哪兒去了?」魚澹然不加思索地問道。
「綺薌樓。」
「可否告訴我綺薌樓怎麼走?我自個兒去找他好了。」
「公子,你大概是從外地來的吧,連綺薌樓都不知道在哪裡,呵呵呵……」
那名小廝以極異樣的眼光望著魚澹然,不過他還是把綺薌樓的所在位置向魚澹然說明了。
魚澹然尋找白容膝在即,沒空與他閒扯,回頭便往綺-樓去了……
***************
綺薌樓所在的街上,歌舞昇平,熱鬧滾滾,繁弦急管,絲竹之樂無窮,楚腰纖細之舞姿,曼妙無比,鶯鶯燕燕聚集,吸引前來尋芳問柳的遊客絡繹不絕……
魚澹然置身其中,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給,這回她可大開眼界了,什麼是「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簾總不如」……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青樓、娼館,是多少文人雅士、風流才子徘徊、流連,淺斟低唱、以文會友的場所。
「公子,裡面坐嘛,讓奴家好好的伺候……」
「公子,請留步,咱們店裡的姑娘個個如花似玉,環肥燕瘦,應有盡有,裡面坐嘛!」
「公子,公子……」
魚澹然被道路兩旁廷攬顧客的姑娘們東拉西扯,搞得她暈頭轉向。
「請問,白公子在裡頭嗎?」
魚澹然到了綺薌樓前,探頭探腦地向招呼生意的姑娘們詢問。
「哎喲,這位俊哥哥,裡面請嘛,咱們這裡『紅」公子、黃公子、藍公子,統統都有,還會少得了你那—位白公子嗎?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隨即把頭擱在魚澹然肩上,一副撒嬌模樣,極其挑逗地說。
「你這妞兒,真愛說笑,在下找的是摘雲公子白容膝白公子。」
魚澹然有樣學樣,竟學起那些尋芳客的輕薄之舉,捏捏姑娘們的粉頰,玩弄一下她們的秀髮,逗得她們個個心花怒放,她自個兒也覺得挺新鮮、挺好玩的。
「俊哥哥,先進裡面去,咱們姊妹幾個保證把你伺候得服服貼貼的。」
「莫非你是嫌我們姊妹們長得不夠美,不肯賞光?」
負澹然被她們扯來扯去,左一句鶯聲,右一句燕語的,整個人都快化掉了。難怪男人稱這兒為溫柔鄉,連她都覺得人生至此,何處不銷魂呢?
「各位美人兒,你們聽我說,我真的有要事,急著找到摘雲公子,改日再來捧各位的場,好嗎?麻煩告訴我,摘雲公子他人在何處?」
這是魚澹然的脫身之計,此刻她只希望快快找到白容膝,唯有他才能替自己解圍。
「別提了,摘雲公子他呀,心情正鬱悶呢!一個人躲在冷翠姊姊房裡喝悶酒。」
「聽說他的心上人移情別戀,另嫁他人了,他日日以酒澆愁,不喝得醉醺醺的,哪肯回家呀。」
「大名鼎鼎的摘雲公子,多少人求之不得,他那個心上人,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呀!」
在—陣議論紛紛裡,魚澹然掏出—把碎銀,拋向空中,引開她們的「糾纏」,直上冷翠房裡找人去了……
***************
「給……我……酒,我……沒醉……來,再乾一杯。」
「白公子,少喝點兒,身體要緊呀。」
「我……我醉死……算了!也沒人……沒人會來管我……」
冷翠房裡,白容膝已經醉得差不多了,儘管冷翠在一旁好言相勸,他仍是醉言醉語,苦酒滿杯,直往肚裡灌。
「抱歉,我找摘雲公子。」
魚澹然依方才樓下諸位姑娘的指示,找到冷翠廳來。
「這位公子是?」一名婢女前來詢問道。
「在下……柴毅,是白公子的好友,據說白公子在裡頭,特地前來造訪。」
魚澹然為了給白容膝一個驚喜,所以才假冒柴毅的名字。
「柴公子,冷翠姑娘有請。」
魚澹然進去後,見白容膝喝得爛醉如泥,冷翠隨侍在一旁,纖纖玉手正為他斟酒;美酒、佳人,相以為伴,好一幅詩裡的畫面啊。
再加上這個冷翠生得閉月羞花,嫵媚動人,是綺薌樓裡的花魁,艷冠群芳,色藝雙全,怎不教魚澹然更加吃味呢?
「在下來的似乎不是時候了……對不住,在下告退。」
魚澹然又惱又怒又吃醋,但表面上卻裝出一副識趣相,連忙告辭。
「柴公子,你既是白公子的好朋友,天色已暗,不如麻煩你送白公子回去,奴家還得開門做生意,沒工夫招呼他了。」
「你不留他過夜嗎?」魚澹然納悶道。
「也是可以,那叫春草找人,把他扶到後面廂房去睡吧,我這裡待一會兒還有客人來捧場呢。」
「免了,免了,冷翠姑娘,可否麻煩你幫我找輛車?我送他回去。」
「柴公子,多謝了。春草,喚人備車。」
魚澹然見這冷翠果然人如其名,是個「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大美人兒,如果不是淪落風塵,想必也是個多才多藝的奇女子,只怨命運捉弄人啊。
***************
夜已三更,朱瞻垣、柴毅、柴文三人卻一點睡意也沒有,眼巴巴地守候在大廳裡。遲遲不見魚澹然歸來的身影,讓他們提心吊膽、心煩意亂。
「怎麼辦?怎麼辦?她一個姑娘家,三更半夜的還不回來,真教人擔心死了!」
柴毅在窗前踱步,不時焦急地望向窗外,盼望見到魚澹然遲遲未歸的身影。
「柴兄,先別急,我已經派人四處尋找了,說不定這丫頭貪玩,一出去便忘了時間,或者她迷路了也說不定呀。」
朱瞻垣明明自己也是心急如焚,擔心不已,但他又不得不安慰柴毅。
「你們說,魚姑娘……不,夫人,會不會已遭遇不測,或已成為太阿寶劍下的亡魂了?」
柴文無法太樂觀,淨往壞處想,弄得自己緊張兮兮的。
「不!不!不!然妹……不行的!然妹……我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然妹,然妹……」
柴毅聽柴文這麼—說,她整個人瀕臨崩潰,不禁痛聲哭道。
「不會吧?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求求你們,別說了。」
朱瞻垣再想到下午歹徒又持太阿寶劍,出沒於薌溪之畔,砍殺一青年男子的事,而據家僕所報,魚澹然正是改裝出門去的……
「你們留著等候她回來,我得上街行—趟。」
朱瞻垣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必須去把這事弄個明白,否則繼續胡思亂想下去,他肯定會瘋掉的!
「我也一起去。」柴毅堅持道。
「好,那柴文你留下,我們去去就回來。」
於是,朱瞻垣和柴毅摸黑上縣衙去了,一來趁機釐清下午那件案子,二來好調派更多人手,出去找尋魚澹然的下落……
***************
隔天清晨,白容膝宿醉初醒,意識尚朦朧不清,他感覺有樣重物一直壓在胸口,壓得他快喘下過氣來了。
待他清醒些,仔細一看,是個男子坐在他床邊,趴在他胸上,睡得正香甜。咦,不,她,是個女子!
「喂,喂,喂……醒一醒呀。」
白容膝為了立即解除這分「壓迫感」,不惜擾人清夢,竭力搖醒她。
「別吵,人家-死了。」
「澹然,怎麼是你?」
這下子更教白容膝吃驚了!
這個貼在他胸口酣然人夢的人,居然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是什麼力量把魚澹然拉到自己身邊?老天爺,這存心跟他開玩笑嘛!
「嘿,你總算醒了,下次再喝酒,醉死你,活該!」
魚澹然揉揉睡眼,口中嘀嘀咕咕道。
「不會吧?你在這兒陪了我一夜?」
「事情不只如此呢,還是小女子我把你從綺薌樓送回來的。」
「什麼?你果真—夜沒回去!這下子你丈夫和你表哥他們不擔心死了才怪哩。」
於是,魚澹然把如何偷溜出家門,如何閒逛至摘雲山莊,如何上綺薌樓尋人,如何把他送回來等等的細節,娓娓道來。
「說,你喜歡冷翠姑娘,是不是?」
魚澹然極其吃味,一副「審判者」的姿態,咄咄逼人地問道。
「不是,我和她只是朋友,滿談得來的朋友……」
白容膝心想:你都嫁人了,還憑什麼管我?不過,他倒滿喜歡這種感覺的。
「胡說!如果你喜歡她,那你去娶她好了!」魚澹然負氣道。
「澹然,別鬧了,去梳洗一下,吃個早餐,我差人送你回去。」
「白容膝,你別顧左右而言它,我現在和你談冷翠姑娘。」
魚澹然心中忿忿難平,理所當然地質問白容膝。
「我和她真的只是朋友,難道就不能和青樓女子做朋友嗎?」
「但願如此,你們只是朋友。」
對於魚澹然如此異常的反應,白容膝只有感到莫名其妙,但其中亦包含出乎意料的欣喜。
魚澹然卻一心擔憂著,在她恢復自由之身前,萬一有人捷足先登,做了摘雲山莊的女主人,那她才虧大哩!瞬間身價一落千丈,從正室跌落偏房……不,她得盡力阻止才行!
雖說「為妾又何妨」,但魚澹然不甘心,就差在這節骨眼上,畢竟還是為妻較威風呀。
***************
日上三竿之時,朱瞻垣和柴毅拖著疲憊身子從縣衙回到草銜堂,一顆心依舊懸吊在半空中。
「表哥,柴毅,我回來了。對不住,讓你們為我操心。」
當他們—踏進草銜堂大門,魚澹然就如—只小鳥兒飛到他們面前,天真無邪道。
「然妹,你終於回來了!」
柴毅激動地摟住魚澹然,淚珠兒在眼眶中打滾,幾乎一眨眼就落了下來。
「然妹,說,昨晚你到底去了哪裡?怎麼一整夜都沒回來?我們急死了,你知不知道?」
朱瞻垣見魚澹然神清氣爽的,頓時安心了,但—想到昨夜的事,他就有氣,忍不住大聲吼道。
「對不住,對不住,昨夜白容膝-醉了,我留在摘雲山莊照顧他……」
「什麼?然妹,這種事你居然也做得出來!難道你不曉得男女授受不親之理嗎?你是個有夫之婦耶,怎麼可以和另一個男人共處一室,而且還待了一整夜,這事要是傳了出去,你以後拿什麼顏面見人啊?」朱瞻垣是愛之深,責之切。
「這有什麼關係?想當年祝英台女扮男裝到學堂裡讀書,還不是跟梁山伯朝夕相處,後人甚至傳為美談,也沒什麼不妥之處呀。」
「強詞奪理!然妹,你可要搞清楚,你這輩子都是柴狀元的夫人,生是柴家人,死為柴家鬼,怎麼可以不守婦道呢?你別壞了魚家聲名,行不行?」
「朱兄,沒那麼嚴重的,然妹她平安歸來就好,別再責怪她了。我相信她只是一時糊塗,倒也無傷大雅,這事就算了吧。」柴毅為魚澹然求情道。
「就是說嘛,我丈夫都說算了,你還追究個什麼勁兒?」
魚澹然向來嬌生慣養,頭一回被她表哥如此責罵,心有不甘,恃寵而驕頂嘴道。
「然妹,你……」
朱瞻垣見魚澹然如此不知悔改,做錯事還一副趾高氣揚,實在氣不過,忍不住舉起手預備狠狠賞她一個耳光,教訓、教訓她。
「朱兄,使不得呀!澹然她年紀輕不懂事,我會好好開導她,你就請息怒,別跟她計較了。」
筆好柴毅及時攔住了,不然以魚澹然的任性胡為、忤逆兄長,即將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
***************
滄浪軒裡,朱瞻垣和柴毅相對而坐,他們一面草擬失物追回的對策,一面討論太阿寶劍傷人一案。
「朱兄,我覺得我們得化暗為明,化被動為主動,我再也無法坐視太阿寶劍濫殺無辜,草菅人命。」柴毅氣憤填膺道。
「是啊,只是……在尚未掌握確切的訊息之前,我們也不宜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一切就更難辦了。」
「不如我們私自訪查,暗中觀察太阿寶劍出沒的時間,地點,甚至是持劍的歹徒背影,也務必弄個清楚,如此一來再對症下藥,來個一網打盡!」柴毅獻策道。
「好主意,好主意,就這麼辦。」
於是,他們繼續討論關於暗中調查的細則,兩人憂國憂民的心是一致的,再加上志趣相投的緣故,談超事情來備覺輕鬆、愉快……
「柴兄,這樁案子如果了結了,你算是功臣一個,真不知該如何謝你。老實說,你最想要什麼賞賜,什麼官職,等結案回京之日,我一定上稟父皇,論功行賞。」
「皇上真的會成全我嗎?」柴毅試探道。
「會的,會的,我父皇是個賞罰分明的賢君,只要你開口,我保證幫你達成。」朱瞻垣信誓旦旦道。
「好,那就讓我辭官歸隱吧。」
「柴兄,你不會搞錯吧?辭官歸隱?你寒窗苦讀十數載,所為何來?而今功成名就,不求飛黃騰達,揚名官場,反倒急著歸隱,這個我可不明白了。」
「人各有志嘛,何況我家鄉尚有老母,等著我回去奉養。」
柴毅輕描淡寫地帶過自己想要歸隱的原因。
沒法子,她總不能開誠佈公地對朱瞻垣說:由於自己原為女兒身,她是女扮男裝、冒名頂替,而一舉高中狀元郎;為了逃避欺君之罪、殺身之禍,所以她不能留戀官場,待案子一結,父親遺願一了,她就必須辭官遠去。
朱瞻垣並不以為然,他想柴毅骨子裡那一分悲天憫人,任重道遠的情懷,怎麼忍心拋下黎民百姓,拋下家國大事,棄之於不顧呢?
***************
秋日午後,萬里無雲,秋風送爽,朱瞻垣和柴毅兩人結伴而行。他們此次出門,是為了私下調查失物,倒也趁機擺脫惱人的瑣事,出外來透透氣,呼吸點新鮮氣息。
他們走過大街小巷,就是沒發現什麼可疑的線索,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便來到一處偏僻、荒涼的山區。
「朱兄,我看算了,前面山路崎嶇難行,咱們還是繞道走吧。」
柴毅見眼前小路,樹木林立,蔓草叢生,他退縮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我聽一名侍衛說,翻過這座山,有個落日鑣局,動作快一點,說不定還趕得上看落日呢。」
「這……山裡會不會……有虎呀?,或者……熊?還是……山豬?」
儘管朱瞻垣說得多麼陶醉,柴毅耳朵裡只聽到「虎山」、「虎子」,嚇得她心驚膽戰,四肢發軟。
「安心,有我保護你。走,我們今天正事沒辦成,去看一場落日的美景,才不枉此行呀。」
朱瞻垣熱心地拉起柴毅的手,邀她一同去欣賞落日之美。
柴毅卻別彆扭扭的,臉上還泛起兩片紅霞呢。
「柴兄,瞧你,像個大姑娘家似的,還有著一雙纖纖素手呢。」
朱瞻垣見柴毅如此扭捏狀,故意取笑道。
「朱兄,你見笑了!小弟乃堂堂七尺之軀,怎會是個大姑娘家呢?只是生性文弱,手無縛雞之力而已。」柴毅連忙為自己掩飾。
「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話,就跟我走,別再婆婆媽媽了。」
於是,柴毅硬著頭皮,咬緊牙根,捨命陪君子,只好眼著朱瞻垣走山路了。
許久,他們來到了一座獨木橋,橋下亂石矗立,水流湍急,朱瞻垣三兩下工夫輕而易舉地過橋去,而柴毅仍在橋的這頭,望著橋下的深淵發楞……
「柴兄……慢慢走……過來呀!」朱瞻垣在橋的對岸隔空吶喊著。
「我……我……我不敢走,你……過來……接我……」
柴毅生怕朱瞻垣先行走掉,留她一個人在山裡,心中又急又怕,連聲音都嚴重顫抖。
朱瞻垣又如猴兒走鋼索似的,蹦蹦跳眺地回到橋的這頭。
「柴兄,來,把手交給我,讓我扶著你過橋去,這下子不用怕了吧?」
「可是,要……慢慢的喔,我……我會怕。」
柴毅如臨大敵地把手交給朱瞻垣,然後在他的牽引下,緩緩移動步伐,眼光死命地盯住自己的鞋尖,小心翼翼地向橋的那—端邁進……
***************
朱瞻垣和柴毅翻過山頭,正值落日餘暉、彤霞橙雲遍佈滿天之時,他們想正好可以到落日鑣局去,登上落日樓,把這片「夕陽無限好」的景色一收眼底,大飽眼福。
據說,落日鑣局的主人秦一疇,是個交遊廣闊、樂善好施之人,為人十分好客,落日樓裡每到黃昏時刻,即充滿了前去觀賞落日之美的達官貴人、地方士紳,甚至是販夫走卒,訪客如織,而秦總鑣頭總是盛情款待,使賓至如歸,賓主盡興。
「這位老伯,請問落日鑣局怎麼走?」
他們向路旁荷著鋤頭,走在田埂上的老農問路。
「年輕人,回去陪伴家人吃晚飯要緊,別學人家故作風雅,看什麼落日來著。」老農搖著頭,好心勸道。
「怎麼了?老伯,看落日不好嗎?」
「不是不好,時機不對啦。」老農一臉詭異的表情,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
「老伯……」
「年輕人,我沒騙你們,回家去吧。」
老農不願再多言,加快腳步,愈走愈遠。
朱瞻垣和柴毅對於老農的舉動十分不解,他們又問了一個車伕,幾個-衣的婦女,人人一副懼而遠之,避而不談的慌張相,怎麼不敦他們更加起疑心呢?
「朱兄,你看,那邊貼了張告示。」
謹訂於中秋節辰時至午時,將於本局教練場舉行一場比武大賽,以為舍妹柔俠擇婿,即日成婚,歡迎各方武林高手蒞臨指教!
落日鑣局總鑣頭 秦一疇
副鑣頭 秦一畦
敬迎
「是場比武招親,可惜你我皆心有所屬了,不然倒可以前往湊湊熱鬧。」
「算了吧,小生乃一介文士,對這種比刀比槍的玩意兒沒興趣。」柴毅頗有自知之明。
「是啊,連獨木橋都不敢過,怎麼可能參加比武?」
「朱兄,你……」
「別生氣,逗著你玩的,我膽小的狀元公。」
朱瞻垣對於柴毅的瞻小與文弱,頗覺不可思議,時時拿出來取笑他。
***************
朱瞻垣和柴毅抵達落日鑣局之時,夕陽已盡,夜幕低垂,天邊幾顆星子紛紛探出頭來。
「這位大叔,我們趕了一天的路,經過此地,口正乾著,想向你討杯水喝。」他們假托道。
「去,去,去,找水喝到別處去,我們鑣局裡正鬧鬼呢,哪有那個工夫理會你們這些閒雜之人。」應門的老僕神情嚴肅,冷酷、無情地拒絕道。
他們吃了閉門羹,也就識相地離去,踏著月色,在月光下交換彼此的心得。
「我看這事沒這麼簡單,一定另有蹊蹺。裝神弄鬼,只是個幌子,背後可能隱藏著什麼樣的陰謀。」柴毅憑直覺揣測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我就不信這世上真有什麼神仙、鬼魅,是人為操作的可能性較大,至於他們藉助鬧鬼一說,似乎想達到某種程度的嚇阻作用,目的為何?動機為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會不會連比武招親都是個騙局?」
「看來中秋節那天,咱們得前往一探究竟了。」
「朱兄,別忘了,我們有要事在身,還是少管閒事為妙。」
朱瞻垣不贊同柴毅的看法,他認為正事也好,閒事也罷,反正讓他碰上了,就非插手不可。而且,正事一直局限在瓶頸裡,他想暫時轉移注意力,說不定等閒事處理完了,正事會有柳暗花明、迎刃而解的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