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天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醒來時已在奔馳的馬上,他忍住胸口的疼痛,勉力拉住韁繩,馬立即停了下來。
這一用力,馬上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不過這次吐出來的不是鮮血,而是黑色的毒血淤積,表示所中之毒已經開始自體內清除。
江寒天運氣,雖然胸口仍因青眼醉鷹那一掌而隱約疼痛,體內真氣運行無滯,看來已無性命之危。
不知是哪位前輩高人救了我一命?他心中暗想。
轉而看到身上的青色毛氅,想必是救命恩人怕他受寒所贈,這件毛氅是上好的毛料製成。又輕又暖,雖然配上他那頎長的身材稍嫌小件,但足以遮蓋他身上的斑斑血漬。既然身上的毒已無礙,江寒天策馬往花廳前行。
※ ※ ※
花廳裡,每個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適才步入的江寒天身上。
以「潘安在世,宋玉重生」來描述江寒天的俊美並不為過,不過此人俊美之外還有一股陽剛之氣,湛然有神的黑眸如冷凝的潭水,冷靜而深沉,可惜容貌雖俊美,卻是冷冷地沒有任何表情。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白虎向來是言出必行。」炎麟得意地說。可惜在場無人會注意他說什麼,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俊美男子身上。
而江寒天無視眾人的注目,面無表情地進入花廳,似乎旁邊的人都不存在似地。
「爹、唐世伯。」江寒天走到父親和唐翰林兩人面前微微躬身一揖。
唐翰林心中暗喑讚道:好一個俊秀人物。他平常雖然以眾多如花似玉的女兒為傲,現在看到親家的三位公子皆人品俊雅,心下不禁羨慕起來。
「不必多禮,這位想必就是寒天賢侄吧?」接著轉向江滄雨,笑道:「滄雨兄夫婦真是好福氣,三位公子都是人中龍鳳。」
「哪裡,」楚嫻搶在丈夫前頭答道:「犬子頑劣,幸蒙令嬡青睞,傲天才能在而立之年成家。二兒寒天性子冷僻,恐怕又要讓我掛心了。」這位氣質脫俗的武林第一美女,在談起兒子的終身大事時,也是如尋常百姓焦急的母親般搖頭歎氣。
唐翰林哪裡會聽不出楚嫻話中之意,忙順著她的話轉頭問江滄雨:「二公子今年貴庚,可有婚約?」
「今年二十八,肖虎,尚未婚配……嗯……」江滄雨摸摸長髯,眼光掃向立在唐翰林身旁眾閨女,立即知道妻子和親家公的打算,瞬間開懷大笑。
「哈哈哈……唐老弟以後還要你多方協助,寒天,過來見見唐家小姐們。」
掌昊天門白虎堂的江寒天何等精明,哪會看不出父母的用意,劍眉微蹙,不情願地趨步向前。
「白虎,百禽樓的事情這麼快就處理完了嗎?」冷雲問道。「嗯。」江寒天的靜默是出了名的,向來是不會多說一個字。
「咦?」炎麟面露詫異之色。「白虎身上這件毛氅哪來的?你向來四季都只穿一件白布衣衫的。」
冷雲聞言順著炎麟的眼光看過去,亦是頗覺詫異。江寒天的習慣極為固定,的確是終年一身白衫,從未更改過。而他現在身上這件青色大氅,冷雲覺得有些眼熟,不過比刻的她心事重重,也就不會深究了。
向來心細的江嵐天掀起了兄長身上的青色毛氅,看到裡面血漬斑斑的白袍不禁吃了一驚。
江寒天淡漠地說:「受了點傷,不礙事。」自他掌白虎堂以來,大小戰役中難免會有受傷的時候,而對精神力超人的他來說,只要不致命,都不足以稱作「傷」。
江嵐天也不再追問,他深知二哥性子冷漠,即使是親兄弟也不太習慣接受對方的關心和好意,既然他說不礙事,那就表示一切已在控制之中。
唐翰林將沁月帶到江寒天面前笑道:「快來向江世兄見禮。」
沁月終於得見五年來朝思暮想的男子,見他英挺身形依舊,一顆心跳得猛烈。和他那雙沉靜的眸子一對,登時情潮洶湧,頭暈目眩,一時間站立不穩,眼見就要跌倒。幸虧江寒天強健的手臂實時扶住。
沁月低下頭來,低聲說了一句:「江世兄。」聲如蚊蚋,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心中卻是突突地跳,當然是沒瞧見江寒天眼中的不悅。
唐翰林滿意地看著跟前如花似玉的女兒們,都在這兒了,除了…「無波呢?」他皺眉道。
這小妮子人一多就失蹤了。
「已經出去好一會兒了。」回瀾總是負責報告同胞姊姊的行蹤。
「唉!這丫頭!」唐翰林搖頭輕歎,他怎麼總是管不住無波呢?
一條鮮紅奪目的人影走來,總是娉娉婷婷的紅停夫人,用那和年齡不相稱的嬌嫩嗓音道:
「相公!又在為無波生氣了?」
「沒有!沒有!娘子你別想偏了,只是一時找不著無波孩兒來給江家公子見禮。」唐翰林連忙在大夫人紅停面前袒護三女兒。
「我說相公,你平時也太寵無波這孩子了,」紅停夫人嬌滴滴地說道:「這種隆重的場合不出席,實在有損唐家小姐的風範。」
冷雲冷哼了一聲道:「紅香也沒出席。」
紅停夫人在大庭廣眾下給晚輩頂了一句,強忍著不便發作,臉上仍是那溫柔婉約的嬌柔笑容。「我那紅香孩兒的確是太失禮了,不過她的傷風在今晚愈形嚴重,只好忍痛失禮了。不過我剛剛好像還看到無波呢。」
江寒天對這種婦人之談最為不耐煩,轉身便離開,江嵐天隨即跟上,炎麟看兩個好友離開,也趕緊逃出那脂粉圈。
兄弟三人到了花廳外,江嵐天開口道:「能傷你的恐怕是百禽樓中的厲害角色吧?」
江寒天靜靜地道:「十三殺的毒迷陰鷙。」
江嵐天伸手欲為兄長把脈,可是他的手連江寒天的外衣都還沒碰到,就被擒住手腕。
江嵐天笑道:「你還是老樣子,不讓任何人近你三尺之內,連愛馬都學上了。毒迷陰鷙向來以毒出名,愚弟想看看你是否著了他的道。」說著手腕一翻,掙出掌握,手指搭上兄長的脈門。
他沉吟了半晌,道:「二哥你有中毒的跡象,但似乎已無大礙,只要用內力逼出餘毒即可,只是胸口這一掌掌力陰柔,手法巧妙,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在鼎鼎大名的白虎寒天身上拍一掌。」
江寒天靜靜地道:「青眼醉鷹。」
一旁的炎麟吃了一驚。「十三殺之首的青眼醉鷹?毒迷陰鷙加上青眼醉鷹,你沒送命真是天大的福氣。青眼醉鷹一柄柳葉劍神出鬼沒,和你不見出鞘便已人頭落地的銀龍劍齊名武林,可惜你們比劍時我不在場。」
江寒天道:「他的劍沒有出鞘。」仍是冷漠的語氣,其中沒有任何的期待或僥倖。
「嗯……」江嵐天沉吟了一會兒,接著歎了口氣:「百禽樓顯然有併吞金陵所有營生的野心,連連上咱們的店面找碴,看來和百禽樓一戰是免不了了。」
「咦,二哥,你身上這件毛氅看來是上等質料喔。」炎麟轉移沉重的話題,端詳起江寒天身上披的青色毛氅。「從哪兒弄來的?」
江寒天簡短地敘述梅林那一場激戰和他昏倒獲救之後的經過。
「能將毒迷陰鷙的劇毒在片刻之內解去大半,」江嵐天沉吟。「全天下沒幾種解毒丸能如此有效,只是不知是哪一種。如此看來,你身上這一件青氅必是賜藥之人留下的,也是唯一能指出救你之人的線索。」
江寒天修長的手指解下青氅,仔細觀看,發現襟邊繡有一行字:無情方能識真理,波濤雖湧亦自得。
「無情方能識真理,波濤雖湧亦自得。」江嵐天逐字念出,溫雅的面容露出玩味的神情。
「這句詩頗有道家味,救你的人看來是個求出世無情之人。」
「這要等見了才知道。」江寒天沉靜的說道。俊美的面容沒有任何期待或猜測的慾望,他向來是講究證據的人。而且,不管是誰救了他,白虎寒天從不欠人情。
就在江寒天履行完在大哥婚宴露面的義務,走出廳堂時,在跨出門檻的那一-那,一具香氣濃郁、豐腴柔軟的嬌軀在他面前軟倒。
江寒天出自反應地伸出手臂,將眼前的紅衣女子扶住,心中的不快卻是更深了,唐家的女子總是來「昏倒」這一套嗎?
耳邊聽得嬌滴滴的女聲:「小女子紅香,乃唐翰林之女,因身子不適,行路困難,蒙公子……」
話還沒說完,江寒天白色的身形連頭也不回地離去了,留下國色天香、又精心打扮的唐紅香一人獨立。
紅香癡迷地望著那俊逸修長的白色身影,當侍女小玉告訴她,賓客中有一位絕世俊美的白衣男子時,她馬上費心點妝、撲香,然後「很巧地」出現在門邊。「意外地」倒在這往俊美男子面前。親眼看到他的俊美絕倫的長相、冷然閑雅的風範,紅香眼中閃爍著捕捉獵物般的光芒,自言自語道:「這才是個上好的男人,我唐紅香要就要最好的。」
※ ※ ※
「唉!真是好心沒好報……咳!咳……難得救一次人居然……得到這種報應,咳!咳!咳!」
唐無波纖細的身軀坐在床上,未梳理的頭髮散亂地披在肩上,右手按著劇烈起伏的胸口,止不住的咳嗽一波又一波地襲來,她自在硯雲大喜之日被那忘恩負義的美男子一拐子打落水中後,就受了風寒,連發三天高燒,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一個月,到現在還在咳嗽。
「明知道不該招惹美男子的,還一時心軟,唉,下次就算是潘安倒在我面前,命在旦夕,也絕對絕對絕對見死不救。」唐無波暗自賭咒發誓。
「你一個人在喃喃自語什麼?」冷雲甫到家門,聽說妹妹臥病在床,便進來看看。
「沒什麼,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悶得發慌。」唐無波沒有將當晚的事說與人知,怕惹來紅停夫人的閒言閒語,只推說是失足落到蓮池中。她續道:「你這次回來,是不是昊天門又有什麼行動了?」
冷雲每次在出任務前都會回家和姊妹們聚一聚,武林中向來腥風血雨,隨時都有遭遇不測的可能,即使武功高者如冷雲師兄妹,也不能保證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已和百禽樓三名頂尖高手約戰,三戰兩勝,敗者要退出金陵。百禽樓派出禿鷲、青眼醉鷹和清風柳燕,昊天門則是黑鷹、白虎和玄武。」
「那昊天門有幾分勝算呢?」
「很難說,青眼醉鷹劍法卓絕,只怕是和白虎難分軒輊;清風柳燕雖是女子,卻是十三殺中的頂尖人物,想必也是個硬角色。最令人懼怕的是禿鷲,已成名武林二十餘年,黑鷹這一戰最為凶險。」
「泠雲,」唐無波一掃過去的漫不在乎,出現凝重的神色道:「答應我,不管黑鷹的處境多麼危險,你都不要做出有害自身的傻事。」冷雲沒有回答,眼光只是注視著遠方沉思,似乎聽而不聞。
唐無波歎口氣,心下想:看來這回我得插一腳進武林風波,才能不負硯雲夫婦所托了。
※ ※ ※
錢塘江一艘畫舫上,只聽得一溫和的女聲露出不可置信的語調道:「這是怎麼回事?明明說好只有我們姊妹倆「輕裝」到金陵去,怎麼跟來一大船子的人!」
另一女子略感委屈地回答道:「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啊?先是沁月千求萬求說要跟著出遠門去玩,你也知道,我好久以前就答應要帶她出來玩,誰知這小丫頭口風不緊,讓紅香給知道了,然後……就是你看到的,她把丫鬟、廚子全帶上船了。」
「唉!」唐無波無力地歎了口氣,道:「你知道我們這次來金陵幹什麼嗎?」
「知道啊!要看好冷雲姊,別讓她和別人去廝殺。」
「那你還讓沁月、紅香隨行,她們一點武功都不懂,到時不能保護自己,只會增加麻煩!」
「可是,你要我怎麼拒絕她們,難道對她們說:「聽好!我和無波這回去金陵是為了阻止冷雲和別人火並,所以你們不能跟來。」這麼一來,紅香鐵定會去紅停夫人面前打小報告,那我們還出得了家門嗎?」
無波歎氣,情知妹妹說得沒錯,只能怪運氣不好了,不相干的人越多,她辦起事來就越礙手礙腳,越難成功。只是,她心中有個疑問,一向精明的紅香,這次巴巴地跟來,究竟圖的是什麼,她向來只對男人和自己的美麗不遺餘力。
「紅香為什麼這麼大費周章地硬要跟來呢?她這人一向不做方便別人的事。」
「還不是為了男人。」回瀾不屑地說道。
「這回她看上誰?」果然如她所料。
「江寒天。」
「江寒天」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聽冷雲提起過,好像也是昊天門的要角,於是問道:
「他是昊天門的什麼角色?」
「拜託喔!波姊,你連「江南傳奇」都不知道嗎?」回瀾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江南傳奇」?那是什麼?」唐無波一副毫不知情的表情問道。
回瀾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江南傳奇,白虎黑鷹。白虎就是指「白虎寒天」,也就是傲天姊夫的二弟江寒天。老天!你和傲天姊夫混得這麼熟,是混假的啊!」
「是聽傲天哥提過他有幾個弟弟。」唐無波支支吾吾地說,隱約想起前幾天和江傲天的談話中,似乎有聽他提到「寒弟」,唉,這種事她向來又不曾仔細聽。
又問道:「那白虎寒天有特別的意思嗎?」
「這是形容他性子冷硬如嚴冬,我看這回紅香又要白跑一趟了。」
「的確會白跑一趟。」無波應道。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個白虎寒天將要赴會決鬥,大概沒心情理會一個大老遠跑來追求他的女人,即使紅香的嬌媚是令一般男人難以抵擋的。
「硯雲姊婚禮那天江寒天有出現,難道你沒看到嗎?」
「啊,沒有,我中途有事出去一下。」唐無波秀眉微皺,想起那天被名美男子莫名其妙的一拐打入蓮池中,她心頭就有氣。
「那你真是損失大了,」回瀾出現一抹憧憬的神情道:「江寒天是我見過最俊美的男子,偉岸俊挺,而且有一股冷漠剛強的氣質,在場的女子見上他,莫不像失了魂一般。」
「我說咱們向來英氣勃勃的回瀾妹子,什麼變得和紅香一樣忙著欣賞男人了?」唐無波嘲弄道。
「那表示我是個正常的女子,才會對出色的男子有傾慕之心。」回瀾不甘示弱地反駁道:
「哪像你啊,每天不是忙著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子,就是埋在書堆裡,一點也不懂得享受青春年華。」
「本姑娘可是努力實踐古人的教誨: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唐無波笑道。
「像江寒天這等絕色男子,紅香很難不動心。」
「那你呢?你動心了嗎?」唐無波調侃道。
「本姑娘是純欣賞。像江寒天這樣的男子是可遠觀不可褻玩焉,只怕是很難相處,我當然不會自討沒趣。」
「果然是我的好妹子,須知天下絕色皆是禍水,還是離得越遠越好。」唐無波鼓勵式地拍拍妹子的肩膀笑道。
就在兩姊妹談笑之間,船已到了金陵,唐無波決定先到昊天門分堂找尋冷雲,紅香得知後心中竊喜,如此一來她可借口探望妹妹而到昊天門見江寒天,而不會落人口實,有損婦德。
昊天門金陵分堂此刻籠罩在一股肅穆的氣氛中,因為所有的門徒都知道,明天的決戰是留或走的關鍵,各人莫不戰戰兢兢,凝神戒備。
所以當唐無波一行人來到昊天門金陵分堂時,堂眾莫不睜大了眼,一臉錯愕,心想,這一群如花似玉的年輕姑娘們,在這種緊張時刻來到昊天門做什麼?
唐無波禮貌地請門口的守衛通報,說是朱雀堂主的妹妹求見。
不一會兒,一名守衛領這一群姑娘到內堂,裝飾樸素的內堂中站著一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濃眉大眼,滿臉鬍鬚,看了她們一眼,沉聲道:「不知唐姑娘找尋朱雀有何要事,她人現下不在堂中。」
紅香和沁月在閨閣中長大,接觸的多半是文質彬彬的俊雅人物,從未看過如此草莽英雄,不禁嚇得低下頭來直發抖。
大漢見狀並無慍怒狀,只是微微一笑。
唐無波趕緊斂-行禮,溫文地道:「舍妹乃閨閣千金,鮮少出門,多有失禮,請英雄勿怪,請問英雄高姓大名?」
壯漢也向她回禮道:「我乃昊天門八旗之狂獅鐵無命。」此人雖生得一副粗獷模樣,說話卻是彬彬有禮。
「呃……我不是武林中人,因此不能說是久仰大名,只能算是幸會。」唐無波直爽地道:
「在下姓唐,名無波,姊妹中排行第三。」狂獅聞言縱聲大笑,聲震屋樑,心下對這位直爽的姑娘生了幾分好感。
唐無波續道:「不知鐵英雄是否知道冷雲的行蹤呢?」
鐵無命道:「這要問問她的師兄白虎。姑娘請稍等,我去找白虎出來。」說罷轉進後堂。
這時堂中四位姑娘各有不同心情。唐無波皺眉沉思,心想冷雲可能已經採取行動,不禁憂心不已;紅香心中竊喜,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見到她的如意郎君,心下一陣興奮;沁月則是羞紅了雙頰,心中又是高興,又是驚訝,花廳中再會後,她對白虎寒天的思慕更深,沒想到今日又可以再見面;回瀾則是一副有好戲可看的神情。
悄然無聲地,白虎堂主江寒天進來了。仍舊是一身白衫、俊美冷漠的面容和閑雅的姿態。
他眼光似冷電在眾位唐姑娘臉上掃了一圈,最後,出人意表地,眼光穿過貌美嬌艷的紅香、清麗的沁月和可愛的回瀾,停留在唐無波的臉上。
唐無波見到他面容的-那間倒抽一口冷氣,不禁連連退了好幾步,結巴道:「你……你……」
原來江寒天就是那晚身受重傷、蒙她救命,然後不知感激地將她打入湖中的該死的白衣美男子!
她早該想到的,回瀾口中俊美無匹的面容,除了他還有誰!若早知這事會和他扯上關係,打死她也不會來躺這-渾水,因為這男子簡直是噩運的代表!
現下好了,要抽身也來不及了,唐無波心中暗叫倒霉,決定一打聽到泠雲的行蹤就趕緊離開,免得又被扯進更多的是非之中。
她偷眼看看江寒天,他臉上冷冷的毫無表情,「大概」對那晚的事毫無印象。她鬆了一口氣,假裝若無其事地說道:「這位想必就是白虎堂主,初次見面,我是貴門朱雀堂主唐冷雲的妹妹,有要事找她,可否告知她現下人在何處?」連自己的名字也不用報了,跟這個男子越少牽扯越好。
江寒天不語,湛然有神的黑眸仍然停留在眼前一身青衫的唐無波身上,優秀絕倫的記憶在搜尋這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容,是出現在哪個片段。一旁的狂獅輕咳一聲道:「咳!白虎,唐三姑娘大老遠跑來,想必是有要事相告,你就趕快告訴她朱雀在哪兒吧!」鐵無命知道白虎對女人向來是不理不睬,所以趕緊替唐無波圓場。
江寒天靜靜地道:「朱雀前去探望黑鷹,人在此處南方五十里一草堂中。」一雙黝黑沉靜的眸子仍是盯著眼前的唐無波。
唐無波被這冷然銳利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亂。她一向有識人之明,和江寒天眼光一對,便知此人是個大大的硬角色,唯恐時間一久會讓他想起來那一夜的事,還是溜之大吉的好。便忙道:「謝謝江公子。回瀾,咱們趕快去!」
說罷便匆匆忙忙地拖著妹妹,像逃命般地出門。
狂獅奇道:「看來這唐三姑娘的確是有要事找朱雀,走得這樣急。」
當然不是。江寒天心想,這名青衫女子擺明了是在逃避他。他一直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她,但是印象很模糊,江寒天的記憶力絕佳,見過一次面的人,絕對認得出來,即使僅是眼角掃過一回。
這名女子顯然也見過他,即使她後來強自鎮定,裝作初次見面,但那一瞬間的驚訝表情,哪裡逃得過他銳利的目光。她那副心虛的樣子,江寒天很肯定,他們絕對不是初次見面!
應該是在唐府和她打過照面,但是,他很肯定不是在喜宴上,因為,在娘親慇勤地向他介紹的唐姑娘們當中,並沒有她,當然也不是那個故意在他面前跌倒的唐家大小姐。江寒天只略一沉思,便即拋在腦後,因為,女人,向來無足輕重。
※ ※ ※
唐無波拉著回瀾往外疾走,走出了昊天門,轉出了巷口,看看後面沒人追來,才鬆了一囗氣,停了下來。
回瀾埋怨道:「你是怎麼回事,逃命似地,從末見你走路如此快過!」
唐無波定定神道:「沒事,我只是擔心冷雲,所以走得急了些。咱們快走吧。」
姊妹倆招了一輛大車,往昊天門南方的草堂疾馳而去。在顛簸的馬車中,無波早將適才和江寒天會面的事拋到九霄雲外,心中一直祈禱:冷雲啊冷雲,你可別想不開,作出傻事來。
※ ※ ※
紅香和沁月仍在昊天門中,並沒有隨著無波姊妹離去,也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
紅香低首斂眉,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睛欲語還羞,不時偷覷著眼前英挺俊秀的男子;沁月則是雙頰紅暈,始終垂著頭,不敢向心中朝思暮想的人兒看一眼,只是玩弄著衣角。
江寒天星目一掃,見左右無事,轉身便要進入內堂。未料身後傳來一嬌滴滴的聲音。「江公子請留步。」
江寒天側身斜視,一副隨時便要舉步而行的樣子,顯然是對應付姑娘家毫無耐性,更何況眼前這兩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臉上充滿了令他熟悉又憎惡的愛慕神情,若不是看在大哥江傲天是唐府新女婿,不好對唐家人失禮。早就拂袖而去了。
儘管眼前的俊美男子臉上仍是冷冷地沒有任何親近之意,紅香仍是以她那無限嬌柔近乎矯揉造作的聲音說道:「今日有緣和江公子再見面,真是三生有幸,奴家一直將公子往日的援手之恩謹記在心。」
江寒天並不言語,暗自後悔那晚在唐府不該一時順手,扶了這位嬌貴千金一把。
紅香又道:「家父一直誇獎江二公子好俊秀的人品,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交代奴家日後若碰到公子,一定要轉達這番話。」
女子專說無益之言!江寒天心道。一旦確定唐紅香並無要事時,一向不浪費時間的白虎開始失去耐性了。
「奴家今日隨眾姊妹們前來探望冷雲,不料日已西斜,兩位識路的妹妹又不知遊蕩到何方,奴家姊妹人生地不熟,還望江公子……」
紅香語未畢,江寒天已轉頭向一旁的狂獅,簡短地道:「這裡交給你了。」隨即頭也不回地進入內堂,留下一臉尷尬和失望的紅香,以及滿懷憧憬地望著江寒天背影的沁月。
「又一位碰釘子的閨閣千金。」狂獅看多了白虎毫不留情、不顧姑娘家矜持的冷酷拒絕,早已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