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明天是大哥的大喜之日,你去金陵的計劃仍然不變嗎?」說話的是江嵐天,在婚禮的前一天,仍試圖做最後的努力,說服二哥出席婚宴,以達成母親交付的任務。
「百禽樓之事,刻不容緩。」回答的是背對他、偉岸俊挺的江寒天,修長挺立的背影散發出一股威嚴和冷漠,斬釘截鐵又冷凝的語氣讓他的弟弟覺得毫無轉圜的餘地。
江嵐天暗暗歎了口氣。他很明白,他的二哥向來言出必行,絲毫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他無奈地道:「這樣吧,你辦完事後若仍有時間,就馬上趕到唐府參加喜宴,娘那邊我替你說一聲。」
白虎沉聲響應,隨即上馬揚鞭而去。
一旁的炎麟歎道:「白虎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冰人鐵漢,做事一板一眼,不通人情,無怪多少江南佳麗為他心碎,他瞧也不瞧一眼。」
要說相貌俊美的白虎是個硬漢,真是一點也不為過。江寒天外貌雖然細緻秀美,但是,他的忍耐力和毅力,卻是昊天門中排第一的,所以江寒天的武功,是昊天門諸雄中最卓絕的。
而江寒天所帶領的白虎堂,論效率、論士氣,都足以令他這個旗主慚愧。
說起江寒天的忍耐力,炎麟有切身的體會。
炎麟從小和江家兄弟們一起長大,有一回隨同去看賽馬大會,年幼好動的他,在一匹匹駿馬中跑來跑去,突然一匹黑馬疾馳而來,個兒尚小的炎麟,完全沒發覺自己下一刻就將喪生馬蹄下,只覺突然被仆倒,然後聽到「喀啦」斷裂聲。他抬起小臉,看到江寒天覆在自已身上,少年白虎俊美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是略微蒼白了一些。等到江嵐天趕來時,發覺江寒天似乎有些行動遲緩,在從小便略懂醫理的江嵐天檢查之下,才知道江寒天居然斷了一根肋骨。當時江寒天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卻能忍住劇烈的疼痛,連哼都不哼一聲。
當江嵐天著急地問他痛不痛時,少年時的江寒天不過是劍眉微皺,淡淡地說:「當然。」
這「肋骨事件」從此成為江家的奇談之一。連肋骨被馬踩斷,都只是皺皺眉而已,還有什麼是江寒天不能忍耐的呢?
※ ※ ※
唐無波慢條斯理地走進硯雲的閨房,進入眼簾的是滿坑滿谷的紅,紅色的床、紅色的窗簾、紅色的桌巾……連硯雲平常愛穿的綠衣都被收起來,書桌上所有的擺飾也都繫上了俗氣的大紅緞帶。
唐無波雖然從未討厭過紅色,但是也因眼前駭人的紅開始覺得有點噁心:「你的未來夫婿打算改行做屠夫了嗎?」唐無波唇畔浮起一絲戲謔的笑容:「所以先讓你的新房來個滿江紅,適應一下?」
硯雲秀雅的臉龐綻出一朵無奈的笑容,並不多言。
「這是紅停夫人的手筆吧,果然人如其名,為了在爹面前表現她很重視你的婚事,還真是費了一番功夫,哪裡找來這麼多紅色緞帶?」
向來不說長道短的硯雲,拿起床上的鳳冠霞帔。上好質料的紅綢上精繡了一隻青龍和綠鳳,兩兩相望,如鴛鴦,如比翼鳥,裙擺、袖口和衣領的襯邊則繡上古雅的回瀾雲紋。
「謝謝你,無波。」簡短的話語裡包含了無限真摯的姊妹之情。
唐無波笑道:「我只負責出布而已,花樣是沁月畫的,主意是回瀾想的,她說要讓紅香眼紅。」
硯雲牽起一朵微笑,隨即神色凝重地說道:「請你來是想拜託一件事,我離開之後,請你多照顧冷雲。」
「泠雲?」無波露出詫異的神情,要她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照顧昊天門的朱雀堂主,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冷雲個性外冷內熱,凡事太過認真,我看她最近神思不屬,而傲天說……」硯雲未語嫣然,頓了一頓,螓首探向窗邊,輕柔地道:「你自己下來和無波說吧!」
唐無波愣了一下,但見紙窗被人推開,一條頎長的青影俐落地閃進房來,來人長身玉立,面容俊逸,一雙龍睛上揚,瀟灑若無旁人的孤傲氣質,正是硯雲的未婚夫江傲天。
看清是他後,唐無波慧黠地打招呼。「未來的姊夫好!」
江傲天也回以微笑,「無波妹子,近來無恙否?」孤傲又具才子氣息的他,素來欣賞這個未來小姨子的機敏。
唐無波笑道:「托你的福,紅香最近為了你們的婚事整天發脾氣,沒時間耍小技倆暗算我。」
江傲天一聽到「紅香」兩個字,形狀優美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看到江傲天神色間明顯的不悅,無波識相的回到原先的話題:「你要我特別注意冷雲,為什麼?」
江傲天面色凝重地道:「昊天門最近可能會和百禽樓有正面衝突,而門主勢必會出面一戰,你也知道門主和冷雲的……」說到這兒,江傲天不自然地頓了一下,「…情誼,我怕冷雲會輕舉妄動,所以交代寒弟,在我不在的這段期間,留心泠雲的動向,寒弟向來冷靜,應該可避免冷雲涉險,不過,你也知道,她一旦執意要做的事,誰也勸不聽,除了你、硯雲和…」
即使是-灑如江傲天者,也不敢輕易地說出此人名諱,及「他」和冷雲的關係,和冷雲是同齡好姊妹的無波,當然知道江傲天說的,就是昊天門門主黑鷹。
唐無波瞭然地點點頭道:「你放心好了,我會看著她的……不過,現下有個大難題要解決。」無波故意皺眉踱步。
江傲天劍眉一挑,問道:「什麼難題?」
唐無波故作正經地說:「硯雲是我的好棋友,你憑著一管洞簫、一把長劍把她娶走了,爹爹的棋力又太弱,以後我找誰下棋去?」
江傲天聞言微笑,伸手摟住硯雲的纖腰,莫測高深地道:「一輩子陪你下棋的人自然會出現。」
唐無波大笑搖搖頭說道:「小女子我從來就不是緣分論的服膺者,你的預言恐怕要失靈了。」說完向眼前這對脫俗秀雅的璧人調皮地眨眨眼。「不過看到傲天姊夫,不得不承認,原來一萬個英俊的男人中,還是會有一個是專情的。然而,我仍是「英俊男人情不專」的信奉者。」
江傲天自信滿滿地說道:「如果你見到我江家另外兩個英俊的男子,也許會大大修正那套理論。」溫文的三弟嵐天儼然有溫柔好丈夫的架式,至於冷漠俊美的二弟寒天,不近女色是出名的。「風流」二字是一點也沾不上邊。
唐無波調侃道:「真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也不怕硯雲姊笑。」
不料硯雲真誠地說:「傲天說得沒錯,寒天、嵐天都是誠實的青年,無波,等你在婚宴上見到,一定會喜歡他們的。」硯雲素知妹妹無波不信任男子的心態,所以一有機會,就想破除她的偏見。
唐無波淺笑道:「在那之前,我會想盡辦法出走的,好了,不再打擾你們了,未來姊夫,很高興看到你,走的時候小心點,別被紅停夫人的爪牙看到了。」說罷便離開雲居。
等唐無波走遠了,江傲天對未婚妻說:「無波妹子聰穎慧黠、溫雅體貼,但不知為何她對英俊的男子有嚴重的偏見?」
硯雲輕歎一口氣道:「想是爹爹太過風流的緣故,無波姊妹的母親早逝,而我娘又因對爹失望而心碎出走,我想這些事造成她對所有男子的不信任,尤其是長相英俊的男子,雖然她從未明說,但是我們姊妹都知道,她是篤定了,不讓任何男人在她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
江傲天聞言展眉笑道:「通常做這種打算的人,反而會最容易找到一生不渝的終身伴侶,我們等著看吧!」他江家也有一個拒緣分於千里之外的傢伙,不曉得這兩個人,哪一個會先受月老的眷顧呢?
※ ※ ※
江南的金陵,以地沃物豐出名,同時也是各種組織的必爭之地,這其中也包括了昊天門和百禽樓。
清風冷雨中,一群手持刀劍的蒙面人圍著身形頎長、容貌俊美的江寒天,眼裡儘是陰鷙的殺機。
其中一名蒙面人開口:「久聞昊天門白虎的劍法獨步武林,今天百禽樓的五鵲來領教高招。」江寒天冷然不語,俊秀的側臉無任何表情,宛如一尊精美但無生命的玉雕。
另一名蒙面人不屑地笑道:「還跟他廢話什麼?前些天咱們鼎鼎大名的五鵲砸了昊天門在金陵的鋪子,今天派了這麼個中看不中用的俊小子,我看昊天們罔稱江南第一大門,真是徒……」
也還來不及為剛剛說出口的話後悔,人頭就已經落地。其它四名蒙面人見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全身狠勁撲上江寒天,但見一道白光閃過,血光四濺,蒙面人連對方怎麼拔劍都未看清楚,就已斃命。
江寒天長袖一振,銀龍回鞘,一身白衣仍是纖塵不染,俐落優美地翻身上馬,策鞭疾行。
背後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白虎堂主江寒天,能一劍將五鵲解決掉的人,值得找百禽樓十三殺出手。」
※ ※ ※
今天是唐家二姑娘硯雲出閣的日子,翰林府上下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甫到晌午,便聽得鞭炮聲,看來是新郎倌到了。
這是江南兩大世家--翰林府和昊天門一文一武首度聯姻,新郎江傲天和他的父親江滄雨及三弟已抵翰林府,伴隨著江氏父子的還有一名三十年前名噪天下的重要人物--當年人稱天下第一美女的楚嫻,也就是江滄雨的妻子。
當名震江南的江氏父子跨入花廳時,在場眾人紛紛趨前見禮。江滄雨雖是鬢髮皆白,但精神矍鑠,一雙虎目炯炯有神,-挺深刻的臉部輪廓帶有一股豪邁之氣,身形高大穩重,一舉一動皆有一代宗師之風,令人心折。
站在花廳偏遠一角的唐無波,在江滄雨進來的那一-那,便感受到隨之而來的不凡氣勢,不禁細細地打量這位在三十年前便已取得天下第一名號的武林泰斗。
「這就是所謂的王者之風吧!」一直默默觀察的唐無波心中讚歎,而江滄雨當然是不會注意到人群中長相平凡的她。
「唐賢弟,怎麼不見弟妹和侄女們呢,拙荊行前一直說要見見唐翰林府名聞天下的六仙女。」江滄雨笑道。唐翰林立刻吩咐府中下人:「請夫人和小姐們過來。」
不一會兒,嬌小豐腴的紅停夫人,以貴婦人的姿態,領著小妾以及紅香和沁月,娉娉婷婷地走向江氏夫婦,屈身為禮,嬌聲道:「見過江夫人。」
楚嫻亦翩翩回禮,江滄雨則豪邁地大笑道:「好俊俏的夫人和姑娘們,唐賢弟真是好福氣啊!」
楚嫻雖不言語,面紗下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在嬌媚的紅香身上轉了兩轉後,望向清麗無匹的沁月,見她膚若細柔的花瓣,吹彈可破,秀麗的面容,盈然的雙眼,稀有的美貌中有少女的天真,不禁心道:「可惜,如此的美貌,配得上我那寒兒,但是年紀尚小,稚氣-存。寒兒精明能幹,大慨不喜事事需要人呵護的小姑娘。」
楚嫻兩翦秋水仍盈盈深看,她偏頭向丈夫輕聲詢問:「你常提起的泠雲,應該不在這兩位姑娘之中吧!」
江滄雨笑道:「娘子果然好眼力!」接著在人群中,看到身穿紅衣的冷雲,帶著兩個年輕姑娘過來了,於是對妻子說:「徒兒冷雲帶著妹妹們過來了。」
楚嫻定睛一看,迎面而來的三個姑娘中,除了一個還是小女孩模樣,另外兩個皆是窈窕淑女,其中穿紅衣的姑娘有著絕艷的臉龐,但神情卻是極為冷漠。
楚嫻悄悄和丈夫說:「那個穿紅衣的就是冷雲吧!」
江滄雨微笑:「夫人真是好眼力,一眼就認出來了。」
楚嫻輕歎道:「容貌確是不俗,和寒兒兩人站在一起是俊美奪目的一對,但是,性子恐怕太冷了,不適合。」
江滄雨笑道:「我說夫人啊,你也別為寒兒的終身大事煩惱了,寒兒武藝出類拔萃,又統領白虎一堂,在昊天門中舉足輕重,加上他俊美的相貌,還怕會找不到親家嗎?」
楚嫻輕嗔道:「寒兒都二十七了,對年輕姑娘不但一點興趣也沒有,還避之唯恐不及,教我怎能不擔心呢?」
江滄雨聽完,莞爾一笑。此時唐冷雲上前向江滄雨夫婦行禮。
「師父!師娘!」
「哈哈!冷雲,今天是你姊姊硯雲和師兄的大好日子,你今年也十九了吧?要不和你的寒天師兄湊合湊合吧?」
「門主,您就別亂點鴛鴦譜了。」一直站在楚嫻身邊的炎麟說道:「朱雀和白虎一個是悶嘴葫蘆,一個是大冰塊,平常就沒什麼交情了,硬湊在一塊我看是十天半個月也不會說一句話,悶也悶死人了。」
「哈哈哈!」江滄雨聞言放聲大笑,這倒是事實,雖然徒兒和愛子皆是一等一的俊秀容貌,站在一起是令人失色的一對璧人,但是一般冷冰冰的性子,只怕互相不搭理。
「二哥說他一忙完定然快馬加鞭趕來。」另一邊江嵐天對母親解釋兄長還未出席的原因。
楚嫻聽了,輕歎一口氣道:「寒兒的性子我還不瞭解嗎?」江嵐天不再言語,怕母親又為二哥的終身大事操煩,於是轉頭和冷雲寒暄。
「冷雲師妹,近來可好?」
「白虎還沒到嗎?」冷雲漫不經心地問道,明艷的臉上有一絲淡淡的憂愁。
「你要問的不是白虎,而是另一個人吧?」江嵐天別有深意地看著唐冷雲,眼中滿是安慰地說道:「「他」今日不克前來……」
唐無波悄悄地退出人群,看到硯雲完成終身大事,就算完成了出席的目的,所以要開始例行的「失蹤」了。她步出花廳,走過水閣,初春的夜晚沁涼中帶著微微寒意,明月、花香,樹影、燈籠。江傲天看來會是個一生一世專情的好丈夫,無波心裡想,大概也只有這般卓爾不群的男子才配得上硯雲。
唐無波歎了口氣,看到硯雲姊容光煥發的幸福模樣,令她長久以來的決心有些動搖,也許,有一天她也會遇到一個和自己心靈契合的男子,那又如何?她一直相信情愛只會讓人活在空虛的快樂中,一但醒來,只有無盡的痛苦,白雲容半生的痛苦就是最好的證明。
繼而想起冷雲,她的面容性格和母親如出一轍,冷艷的外表下是如火的熱情,而如今這分熱情好像有了付出的對象,無波知道他們口中的「那人」是昊天門現任門主、在去年奪得武功天下第一名號的「黑鷹」,從冷雲心神不定的神情看出他們的關係似乎若即若離,唉,情關難堪破,還是少沾為妙。
不管怎樣,今天是硯雲大喜的日子,著實令人心情舒暢。當下踅回閨房,拿起她的竹笛,走到以往常和硯雲合奏的涼亭,吹奏出優美的旋律,享受美好的月夜。
※ ※ ※
江寒天快馬奔馳了一日一夜,終於趕到翰林府。
他將愛駒栓在蓮池畔的涼亭,好方便飲水,便舉步往唐府花廳前去。
步行了一會兒,後方忽然傳出一陣陰鷙的笑聲:「嘿嘿嘿!白虎堂主江寒天一柄銀龍劍獨步天下,今夜百禽樓十三殺之-迷陰鷙來領教高招。」
江寒天聞言心下一驚,百禽樓十三殺是武林中人人害怕的厲害角色,為百禽樓頂尖高手,殺人一向只聞其聲,不見其形,所以雖成名武林多年,但無人見過十三人中任何一人的真面目-迷陰鷙不但身手不凡,且擅長使用-物,其人心狠手辣,故得「陰鷙」之名。
今夜是大哥江傲天的大喜之日,他絕對不會讓此人進得了唐府花廳。他緩緩轉身,手按劍柄,白袍慢慢膨大,體內真氣流轉,雙眼如冷電般湛然直視眼前的敵人。
無波一曲「姑蘇行」吹完,她那異於常人的敏銳耳力忽聽得遠處有刀劍互擊之聲。她放下手上的笛子,又側耳凝神傾聽了一會兒,沒錯,的確是有人在唐府械鬥。
是誰那麼大膽在昊天門青龍堂主的大喜之日鬧事?雖知此刻花廳裡有天下一流的高手,唐無波還是決定先別驚動諸人,自己先去偷偷瞧個究竟。
她躡手躡腳地循聲潛行,走到梅林內,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吃了一驚。
這是一場惡鬥!
江寒天和-迷陰鷙雙方翻翻滾滾鬥了近五百招,毒迷陰鷙的武功雖高,但仍敵不過江寒天精妙的劍法和精純的內力,最後江寒天以一招「白虹貫日」銀龍劍直刺毒迷除鷙透胸而過。敵人的鮮血染紅他的白衫瞬間,但覺一陣粉塵撲面而來,江寒天心知不妙,連忙閉氣跳開,但已大遲了。
但聽得毒迷陰鷙臨死前邪惡的笑聲。「哈哈哈!今夜名聞天下的白虎要陪我畢命於此,你中了我的五時散,現下只有五個時辰好活,哈哈哈……」-
迷陰鷙笑罷便氣絕身亡。
江寒天深吸一口氣,立刻覺得頭暈,險些要摔倒,四肢酸軟,一口真氣提不上來,心下大驚,知其所言不假,便強自鎮定,舉步欲往花廳找尋三弟江嵐天,看有無藥可醫。
突地,眼前青影一閃,一掌輕靈飄動、無聲無息地擊向江寒天,他勉強提氣對了一掌。
「砰!」一聲,兩人各退一步。
來者是一名體型頎長的青衣男子,夜晚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一雙青藍色如寶玉的眼睛閃閃發光,手中長劍形狀極為奇特,劍身較一般細長,且泛著點點磷光。
青衣男子手中還好整以暇地提了一隻酒壺,像是要來參加喜宴似地。
江寒天沉聲道:「來者可是青眼醉鷹?」
青衣男子雖是身材高大,語音卻輕柔,「白虎堂主好眼力,正是區區在下,百禽樓十三殺之一,白虎寒天果然名不虛傳,和十三殺中排名第二的-迷陰鷙惡鬥一番後居然還接得下我一掌,佩服啊佩服!」
江寒天並不答話,只是冷冷地注視著青衣男子。
「本想趁今晚領教高招,不過怕驚動了唐府的賓客,改日有緣再見。」
語罷提起毒迷陰鷙的屍體,一縱便已去了好幾里。
江寒天勉力撐著的一口氣,直到青眼醉鷹不見蹤影后便無法再支撐下去,一口鮮血吐了出來,修長的身形不支倒地。
唐無波看到眼前的景象,吃了一驚,一名白衣男子滿身血污,倒在梅林裡。她連忙走近,扶起他的身子,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雖然還在跳動,但極為混亂,兼之氣息微弱,似乎已奄奄一息。
「喂!喂!這位公子,你醒醒啊!」
懷中的男子仍是雙眼緊閉,絲毫不見清醒的跡象。
無波輕歎了一口氣,從衣袖中取出前些天雲山老人所贈的玉露丸,手指撬開他的嘴,使之含在口中。
「唉!沒有水,藥灌不進去。我就發發善心,將你背到蓮池好了。」
唐無波七手八腳地拉起白衣男子,試著將他負在背上。未曾和男子接觸過的唐無波,即使隔著層層衣物,仍能感覺到對方溫熱的體溫、比她粗壯的臂膀、手腳和超乎她意料的體重。
「難道男子的身軀都是如此笨重的嗎?」唐無波輕歎道。
不懂武功加上手無縛雞之力,背上背著一名身形偉岸的男子,別說走,就連站穩都有問題。
她顛顛簸簸,步履蹣跚地往蓮池走去,一向不從事體力勞動的她,才走幾步路就已頗覺吃力,而頻頻喘氣了。
好不容易將白衣男子背到蓮池旁,左手攬著這名臉上滿是血污的男子,右手抄起一口水送入他嘴中以便將藥丸送入腹中,順便取出手絹沾濕,將他臉上血污擦乾。
待得她將白衣男子臉上擦乾淨後,就著月光一看,不禁一怔,入眼的是她有生以來見過最俊美的面容、濃黑筆直的劍眉、挺直的鼻樑,唐無波見過不少英俊的年輕男子,父親俊雅中帶文人氣息,硯雲的夫君江傲天則是俊逸中難掩傲氣,這名男子和他兩人氣質完全不同,形貌更為俊美細緻,卻有一股剛強之氣。
唐無波的守則之一是:不要和任何俊男美女發生關係。因為美色是災禍之源,紅顏向來薄命,而紅顏的朋友大概一不小心也會受到牽連。
所以,她今夜做好人也只是點到為止。
蓮池旁的黑馬一看到昏厥的白衣男子便嘶鳴不已。唐無波道:「這是你的主人嗎?好吧,我扶他上馬,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她將白衣男子扶上馬鞍。一陣涼風吹來,時正初春,微帶寒意,無波順手解下自己身上的青氅披在白衣男子身上。
當她近身將毛氅的襟帶繫在白衫男子頸間時,男子忽然轉醒,發覺有人近身,武藝精湛的他,下意識地立刻給予來人一擊。
唐無波完全沒料到對方會突然攻擊她,忽然挨了一記又快又狠的手拐子,腹部吃痛,站立不穩,啊了一聲便掉入蓮池中。黑馬也吃了一驚,同時向前狂奔,一會兒就不見蹤影了。
時當春寒料峭,無波跌入蓮池中浸得一身濕,幸而池深僅及腰,無性命之虞。
她趕忙從池中爬起,一陣冷風吹得她直打哆嗦,不禁抱怨道:「難得做一次好人,結果搞得自己連披風都沒了,真是冷死人了。」
嘴裡一邊抱怨,一邊打著噴嚏,雙手緊抱著身子,在冷風中哆嗦著走回瀾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