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曼獨自一人坐在計程車後座,朝她父親的宅邸去。她訝異自己居然能如此平靜。現在她激動的情緒已經平息,決心要自己掌握一切事物。她借口頭痛想出來散散步,謝了艾維便出來。
她決定今天就要見到莎蘭,而讓兩個男人去討論她的存在揭發之後會造成的震撼後果,甚至還可能威脅她父親的政治生涯。
儘管艾維想讓莎蘭先有心理準備,她認為既然她可以經得起這種衝擊,她的姊妹也行,畢竟她們是同一個卵中生出來的。
從小她就冀望有一個完美的夥伴能和她心靈契合。咪咪和她是很親密,但雙胞胎應該有特別的聯繫,她們可以發展特殊的關係。要她等待合適的時機再去見莎蘭,她會受不了。在
不知道所有實情的情況下,她無法去追尋自己的夢,她不願殘缺地活下去。
她一直嫉妒咪咪的大家庭,朱力常提及死去的兄弟,大衛的雙親也常常提到大戰中死去的親戚;而她,由於父親的殘忍,只有母親和自己。
發現那些信有助於自己的未來。她得知道事實,因為嫁給大衛後,她要和他共築健康的家庭,而健康的家庭應該知道自己的幾代家族史,成員間聯繫密切。
想到母親,她苦笑了一下。她好想她。如果她還活著,她會讓她知道她不會怪她的。
「我們到哪了?」她問司機。
他從後視鏡看她。「你不是美國人,打哪裡來的?」
她很想告訴他她出生於長島。「巴黎。」
「我們現在在河邊大道。那裡是美國第十八任總統格蘭特·將軍的墳墓。」
她父親也想當總統!「你聽說過高麥斯參議員嗎?」
「當然。你為什麼對他有興趣呢?」
「我是交換學生,他是我的指定作業。他這個人如何?」
「如果你指的是人們喜不喜歡他,他還能留在國會就是證明。」
「那你呢?如果你不介意我問的話。」
「不介意。我喜歡他,他為人們謀福利。」
不知道當他知道他所尊敬的高參議員的真實過去會怎麼想。「祝好運,這就是他家。」他說,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抬頭仰望四層樓的建築,深吸一口氣,按下門鈴。
一個高大的紅髮女人來開門。莎曼認出她是莫美琪,和艾維一起播報新聞的人。化妝掩飾掉她臉上的雀斑。「你父親氣壞了,莎蘭,你遲到了。」
莎曼聽出她不友善的口氣。不知道她在這裡做什麼。但注意力隨即轉到一名西裝筆挺,站在美琪身旁的優雅男士上。他就是她的父親!他面帶風霜,深褐色的頭髮,鬢旁已有些灰白、灰色的眼睛,彎彎的濃眉,和堅定的下巴。
他看起來很氣她。
「該死的,莎蘭。我感謝你的幫忙,但你至少不必這時候才回來,我們要遲到了。難道你忘了今晚是你的生日宴會?快進來換衣服,爺爺奶奶五點前就會到達現場了,」
莎曼沒有動,心裡直想笑。他把她當成莎蘭來罵。
「你怎麼了?不和美琪打聲招呼?」
她想過今天見面的情形無數次,但從沒想過迎接她的是一頓責罵。真是好笑。
「我不是莎蘭,而且明天才是我們的生日。」
他的身體一僵。
「我是莎曼。」她向他確認,然後和美琪打招呼。
艾維說她父親擅於社交,但似乎並非如此,她一下子就讓他啞口無言。他的臉上寫滿了震驚及難以置信,甚至,令她不敢相信地,眼裡還流下淚水。
「莎曼。」他不敢相信地哭喊道。由於習慣私下獨自吞下悲傷的淚水,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情緒上的激動。
從眼角看到美琪想上前幫他,但他揮手拒絕,只抓住欄杆支撐自己。
他高興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上帝終於聽到我的禱告。」
他的反應太令她驚訝。淚水!禱告!這些會出自遺棄她的可惡男人?還是這一切只是作戲給旁邊這位新聞人員看的?
「麥斯!」美琪尖叫,盯著他看。彷彿他是個陌生人。「麥斯,這是怎麼回事?」
麥斯的眼裡卻只有女兒。「你什麼時候來的?住在哪裡?」
「昨天,住在一個朋友那裡。」
「你真的來了。」麥斯的臉上浮現笑容。「莎曼,我夢想這一天的來臨好久了,一直希望莉莉會讓你來找我。」
莎曼內心對死去母親的保護欲轉成怒氣。「你怎敢把一切歸罪於母親!難道你窮得沒辦法寫信或打電話?」
「有很多事需要解釋清楚。莉莉呢?她還好吧?很高興她終於改變心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媽十天前死了,你自由了,不用再演戲。」,麥斯倒抽一口氣,彷彿受到重擊般靠在門邊。「怎麼死的?」他啞聲道。兩人都未注意到一旁的美琪一樣震驚得臉色慘白。
「被卡車撞的,我把她葬在沙爾特附近。」
「為什麼不葬在巴黎?」
「媽喜歡沙爾特。我們本來計劃我生日要去的。」淚水滾下她的臉頰。
麥斯用顫抖的雙手覆住自己的臉,一會兒才恢復平靜。他伸出手覆住莎曼的臉,父親深沉的悲傷,使莎曼沒有拒絕。在近乎二十年後,他第一次摸到自己的女兒。
「我們就是在沙爾特結婚的。」他擦拭自己的眼睛。想起那個他帶回家想終生愛護的女人,但,她卻跑了,還偷了他的小孩,設下不人道的限制。在莫瑞的叮嚀下,他還去找心理醫生。
但由於莉莉是戰火餘生的孤兒,沒有家族史可循,醫生也不知道她的問題出在哪裡,再加上她父母難以接受她是天主教徒,使她更難適應美國生活。「我們認為她威脅要自殺是認真的,也許她只是想再見見法國,回到熟悉的世界。給她一點時間,麥斯,也許她會回心轉意的。」
但她從來沒有。雖然在莫瑞的幫忙下,他不只一次地嘗試和她聯絡,但都失敗。因而他只好藏起個人的苦痛面對大眾,但私底下則抓著莎曼的毯子暗自哭泣,直到淚水流乾為止。他得堅強起來,為了莎蘭,也為了自己精神不致崩潰。
麥斯歎口氣。多諷刺啊,他抽屜裡還擺了一張到巴黎的機票。他本想親自去見莉莉,料想經過這麼多年,他大概不至再對她產生威脅,他想要她瞭解他的計劃,乞求她讓女兒們見面。另外,他愛美琪,希望能恢復自由之身以告訴她實情,向她求婚。她想要小孩,而他,雖然不再年輕,但還是有再組家庭的渴望。他已經請求教會聲明婚姻無效,等到十一月宣佈競選時,新聞的熱度應該已經消退,只要他們的說詞一致,而他的政敵應該也會聰明得不攻擊他的私人生活,因為他從不鬧花邊,他們不會想得罪猶太人或天主教徒。
而同時,莎曼的心情也是紛亂如麻。她原本預期會面對一個世故的政客,頂多只是冰冷地回應她選在這個節骨眼闖進他的生活,但完全相反,他不僅感謝上帝,兩隻眼睛還不停地注視著她,彷彿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似的。
「我們三個——你、我和莎蘭,有好多的話可以說。」
「你晚了十八年半。我來是要見莎蘭。對你,我只有一個。問題——為什麼棄媽和我於不顧?」
麥斯擔心地看了美琪一下。「進來坐,莎曼,莎蘭馬上就回來,我們再一起談。美琪,我知道你要趕回公司,我再打電話向你解釋。」
美琪的心彷彿被重重戳了一刀。「我要留下來。」口氣和眼神一樣冰冷。「除了因為你這些年來也在對我說謊外,這可是一樁石破天驚的新聞。」
「美琪,求求你不要。」他懇求道。「就算不是為了我,也請你看在莎曼的分上,她不該被放在顯微鏡下研究。」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善惡終有報,大眾有權在大選前知道你騙人的功夫。」
莎蘭坐在計程車後座,檢視自己依舊亮麗的容顏。
露露的醫生幫她墮的胎,事先取下一千五百美金的費用,但她一連串的問題實在令她受不了。「孩子的父親是誰?他同意墮胎嗎?他有權知道嬰兒的存在,因為是你們兩人共同製造他的。」
她還特地買了黑色假髮,填上假病歷。
「甜心,」醫生取笑道。「我們都知道你是天生金髮,用不著戴假髮或用假名。我這次是看在露露的面子才答應幫你,下不為例;而且萬一有事,我還是要通知你父親。下次再懷孕,可別來找我。我還想過太平日子。最後,建議你禁慾六周。」
在電梯裡,莎蘭考慮醫生的建議,艾維會受不了的,甚至又會控告她到處和男人上床。她知道自己不該取笑他,但她又控制不了自己。她愛極了他蠻力佔有她的感覺。決定了,三個禮拜,頂多。
「露露,」當晚她躺在床上對朋友說。「你對那醫生的看法如何?」
「查理很棒。」露露回道,招來莎蘭好奇的目光。露露很少提及希臘神話以外的事物,但現在眼眶中卻閃著淚水,只是她很快伸手拭去。
莎蘭睜大眼睛。「別告訴我查理是你孩子的爸?」
露露咬著下唇,看著地毯,好一會兒才抬頭。「我和他瘋狂地相愛,但不幸的是他結過婚,生了四個小孩。」
「對你是很不幸。」她不屑地說。那個痞子居然還敢給她建議!「要是你再懷孕怎麼辦?」「不會,他幫我結紮了。他老婆是只母狗,不肯跟他離婚。而我是不會結婚了。」
去他的才不會結婚。
莎蘭認為最好還是調查一下學生,所以露露幫她問學生如果高參議員出來競選,他們是否願意支持。大部分學生認為只要不是卡特當總統,美國就有希望。他當選時幫民主黨拿下維吉尼亞以外的南方各州,麥斯如果想當選,非拿下南方不可。
「我父親是自由派人士,為人民謀福祉,但北方的背景可能會使他在南方失利。」
「你對四處競選有何看法?」
莎蘭扮了個鬼臉。「你覺得天天吃如橡皮般的雞肉,睡假日旅館是什麼滋味?」
露露爆出笑聲。「說得好。以後打算嫁給艾維嗎?」
莎蘭深思了一下。「不,我愛他,但我倆的看法並不一致。只是我不會放棄他,他將永遠是我的。」
總之,計程車駛抵家門時她想著——這趟旅程成功地解除了她要當母親的危機,而且由於可憐的露露和那狗屎醫生的曖味關係,她的秘密絕對不會為人所知。現在她只想溜回家休息一個小時,再去參加自己的生日宴會,還要假裝很興奮。
她付了帳,抬頭一看,真幸運。居然有一群人在門口等她。父親、美琪,她看起來好像受到什麼刺激似的。莎蘭的眼光飄向第三個人。
「她就是莎蘭。」她聽到父親說。她腳踏高跟鞋走近那位第三者。
莎曼轉過身。莎蘭看到彷彿另一個自己時倒抽一口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是誰?」
麥斯幫她們彼此介紹。莎曼的第一個衝動是想伸手抓住妹妹的手,關到房內,好好聊個夠,以彌補空白的過去。她瞭解妹妹的震驚,畢竟她們在此之前,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至於莎蘭,以極度震驚都還不足以形容她。她喜歡的驚喜是包裝精美,可以讓她戴在手上炫耀的豪華禮物。當她望著鏡中美麗的身影時,常以自己獨一無二的美為傲;而現在,莎曼的突然出現象征一切都要改變了。「我從未想過你的存在。」莎蘭結結巴巴道。
「我也是。」莎曼悲傷地告訴她母親的死訊。莎蘭驚呼一聲,對麥斯投以控訴的眼神。「你欠我一個解釋。」
「我也需要。」莎曼同意道。
「莎曼,」莎蘭試著呼喚這個名字。「你住哪裡?」
「巴黎。」莎曼回道,喜極而泣。
「你要留在美國嗎?」
「一開始我還不確定,但現在既然我還有你這個親人,我想我會留下來。我們終能找到彼此,這不是很棒嗎?」
鬼才棒。但莎蘭並未顯露出來,反而還回抱了莎曼。
現在和未來才是莎蘭在乎的。她才不會把時間或精力花在哀悼一個不要她的母親上。她母親怎麼可以不要她,丟下她一個人,讓她去上那些可怕的寄宿學校。如果那個女人笨得丟下她跑去住在法國,那是她活該。終有一天,她要知道母親為什麼不要她,但現在,她得先阻止任何人,尤其是莎曼,入侵她的疆界。
「進來。」麥斯說。
對屋內抱持高度好奇心的莎曼隨著其他人進去、穿過由意大利大理石鋪成的走廊到書房,裡面男性化的古樸風格贏得她的讚賞。壁爐上面還掛了一幅麥斯和卡特總統握手的相片。還有一幅莎蘭盛裝的照片。壁爐對面是一組舒適的皮沙發及一張泛著黃銅色彩的書桌。桌後方是許多象徵輝煌公職服務生涯的匾額。
「我住過這裡嗎?」莎曼問。
「出生後頭九個月。我還有你和莎蘭的合照。」
麥斯可以感覺三雙銳利的眼睛都在注視著他,尋找答案,他能對美琪說什麼?「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還有老婆。」對女兒們呢?「你們的母親威脅要自殺,她痛恨美國,拒絕學英文,又無法適應不同宗教的生活,還不喜歡我從政。」他知道這會造成什麼後果。莉莉已死,無法替自己辯護,他不能冒險說出實情。即使莎蘭會原諒他,莎曼也不會。
所以現在不能解釋,他得先問莫瑞信上寫了些什麼,才曉得莎曼知道了些什麼。他應該在信寄出去前先看過一遍的。
莎蘭和莎曼坐了下來。「她在這裡做什麼?」莎蘭問。看到美琪悲慘的模樣真難過,她一直在和有婦之夫瞎搞而不自知。
「我們何不開始訪問,參議員。」是肯定句,而非問句。
「這不是訪問,美琪。我承認自己瞞了你,但現在時機不對。」
「不,參議員,你瞞的是全國大眾。重大新聞是不用事先約時間的。現在你是要接受訪問,還是要我就目前所知的逕自報道?」
麥斯走到櫃子前倒了杯威士忌。「好吧。」
「你和尊夫人是何時分居的?」
「在兩個女兒滿週歲前。」
她的眉毛頓時豎起。「你們一直沒有離婚?」語氣中的憤怒再明顯也不過。「也沒有提出離婚的要求?」
莎曼緊抓住椅子的邊緣。
「沒有。」知道這答案對眼前三個女人各會造成什麼反應。
麥斯的心跳得飛快。昨晚他還軟玉溫香抱滿懷,他們熱情繾綣。「這是共同的決定。」
「為什麼?」
「我想大眾不需要知道這些陳年舊事。他們只要針對政見投票即可。」
「錯了。至少我個人會希望一個總統的道德無不良紀錄。」美琪說。麥斯知道他深深地傷害了她。有好一會兒,兩人就這麼凝視著彼此。美琪眨眨眼忍住淚水。「好,下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把另一個小孩藏起來?」
「我沒有藏她。」
「對不起,修正。你為什麼隱瞞她的存在?」
麥斯漸漸失去耐心。「我沒有。我很高興她的出現。」
「高興到從未提起過她?」
「美琪,」麥斯懇求道。「等我和女兒們談過後,我會發佈新聞,但現在我不想表示意見。」
她迅速寫下:「參議員拒絕回答。」
「夠了,美琪!」莎蘭喊道。「你憑什麼管起我們的家務事?你和那些新聞界的吃人魔可以等。莎曼,你想不想獨處一下?」從妹妹的口氣中。莎曼可以猜測美琪和麥斯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想起莉莉這些年來過的日子,真是不值。
美琪沒有理會莎蘭。「莎曼,新聞媒體會想要採訪你,知道你這些年住在哪裡,以及你母親的事。」
「媽媽已經死了。」莎曼回道。「她是個信仰虔誠,生活隱秘的人。請你不要再問了,好嗎?」
「你真不在乎如果今晚你報道了這個新聞,會造成什麼後果?」莎蘭問,她似乎又活力百倍,因為情勢現在對她有利。她站到父親身邊,握住他的手,如果現在出對招,說不定她可以輕而易舉地除掉美琪這個眼中釘。
「莎曼剛回到我們身邊,我們急著想和她好好談一談、歡迎她,你怎能如此跋扈?」
「跋扈!」美琪勃然大怒。「這可不是那些由你一手操控的晚會。這是真實的世界!是你不懂的,所以你給我住口。」
莎蘭心中暗喜,但表面卻假裝受辱。「如果爸爸因為顧及禮貌,不敢轟你出去,但我可不管這些。」
麥斯離開莎蘭身邊,對美琪投以尖銳的眼神,語氣也出乎自己預料地重。「如果我們大家都能冷靜下來,我會很感激你們。」
美琪未徵求同意就拿起電話,直撥艾維的專線,告訴他自己在麥斯家有事耽擱,請她幫忙主持節目。
「是不是和一個叫莎曼的女孩有關?」
「是的。」
「該死!美琪,我今天才和她碰過面。我知道這對我們倆都是令人震撼的消息。你記得在哥倫比亞見過歐大衛嗎?是他帶她來紐約的,他很擔心她。聽到她父親還在,而且還有個雙胞胎姊妹,她著實震驚了一下。老天,我可以想像莎蘭的反應。美琪,我父親一直和麥斯的妻子通信,所以我們別傷害到無辜的人,再等一天不會怎樣的。」
美琪沒有回答就掛掉電話。
外面開始下起大雨,窗台上彷彿奏起不和諧的樂章。
莎蘭開口。「我想我們最好打電話到餐廳告訴我們的客人說我生病了,本來以為可以去參加的,但現在只能希望他們玩得盡興。」
「好主意。女孩們,」他說,很高興自己也提到莎曼。「現在我希望單獨和美琪談幾分鐘。莎蘭,打電話到餐廳,等一下我再去找你們。」
莎曼樂得離開這是非之地,和妹妹單獨在一起。
莎蘭走到門口又留下一擊。「我只能說參議員很幸運能發現誰才是他真正的朋友,誰又只是在利用他。」
女孩們一離開,美琪便疾言厲色道;「你這個騙子,無恥的小人!我早該聽父親的話,他向來不相信你們這些政壇人士。你還說我們不能結婚是因為要參加大選。想到我告訴你想幫你生個小孩,你的小孩,哼,你一定在私下大笑我的癡傻!要不是你的女兒自己出現,你還會繼續瞞下去。難道你就不能信任我嗎?難道你真的高傲到要讓你的野心梗在你我之間?」她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
「美琪,我愛你。」麥斯懇求道,試圖說服她,消除她的恨意。「我也希望自己是自由之身,能和你結婚。難道我不想和你共組家庭,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但我就是不能告訴你。」他伸手想抓住她的手。
「去死吧,說謊的騙子。你信任我幫你親愛的莎蘭選禮物,但卻無法相信我到告訴我這個。愛意謂的就是信任,你懂不懂!」她氣得全身發抖,感覺尊嚴掃地,走離麥斯,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面紙。「你別想試圖左右我,參議員。你現在是熱門人物了,電視和報紙都會大幅報道這個新聞。」
「美琪,求求你。」
「太晚了。」
「沒錯,愛意謂著信任,但那也意謂要保護我的孩子。不管你信不信,美琪,但我真的愛你,你是我唯一愛過的第二個女人。沒錯,我是對你說謊,但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即使是現在仍然如此。我請求你看在莎曼的份上不要將這件事公諸於世,莎曼還年輕,她剛親手埋了自己的母親,內心之苦可以想見。我也希望自己能告訴你為什麼必須保持緘默,但……我只能說我妻子的精神狀態不穩,許久以前失去她和莎曼,使我傷心欲絕,但我撐過來了,現在我乞求你,給我一些時間讓家人重聚,莎蘭也失去母親。」
美琪揮掉他的手。「政客說辭,連續劇的情節。你是什麼樣的父親,居然告訴自己的孩子她母親已死?」
他抿起嘴唇,下巴輕顫。「沒錯,我是天底下最糟的父親。」他啞聲道,開始動怒。「不管你怎麼想我,但,我願意做任何事——放棄任何事——只要保障莎曼的幸福。」
「包括選總統在內?」美琪問,幾乎想相信他,原諒他。
「如果必要的話。」他試圖摟她入懷。
看到麥斯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慮,美琪的身體一僵。
「下地獄去吧,麥斯。」她怒道。「看在莎曼的份上,不是為你,也不是莎蘭,我會等二十四小時才報道這個消息,因為我同情她。但如果有別的記者搶先報道,我絕不會善罷干休。」
「如果你真的要報,就這麼說吧——『高參議員很高興向大眾宣佈他的女兒莎曼回到祖國,她一直住在巴黎,直到最近母親逝世。參議員請求他的選民給他幾天隱密的時間,讓他和家人好好相處一下,畢竟這段時間對兩個女兒都不好受。』」
「你很厲害,麥斯。」她說。以憤怒掩飾自己的痛苦。「希望下一個上當的女人不會像我被騙這麼久。」
「住口,美琪,我不會示弱的,即使在你面前也一樣。你不會知道我經歷的痛苦。現在請你帶著你的自尊離開這個房子。如果你想毀了我,儘管去做.我不能阻止你。你認為我是說謊的騙子,我還認為你是冷血動物。不能同情我的處境。想想我曾經探問過你的過去嗎?」
美琪腦中浮現兩人這些年來共度的美好時光。無憂無慮的鄉村之遊,在草地上做愛,坐豪華遊艇暢遊陽光普照的加勒比海以及和李家人一起慶祝新年。他倆總是迫不及待地奔向對方,她深深地墜入愛河,不顧家人的反對,麥斯一直是她的偶像。
心中的惡魔促使她再度開口。「最後一個問題,為我自己問的。如果你老婆出現,你會再度接納她嗎?」
麥斯閉上眼睛,回想自己的父母和莉莉失蹤後那些可怕的日子。
「太好了,終於清掉這個垃圾。」他母親曾說。「讓她走,幸好我們還有莎蘭。」
報復,麥斯想,每個人,包括美琪,都想要報復。「這個問題不值得討論,莉莉從不想要回來。」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難道沒有適當時機?難道你膽子小到不敢相信我?還是你認為我會借此勒索?」她突然往自己額頭一拍。「我真蠢!你一定是怕我會從床上跳起來到播報台上爆出這個新聞!嗯,連我自己都無法證明你是錯的。」
「別自貶身價,美琪。」
憤恨難平的美琪抓起皮包便踏出門。「再見了,麥斯。」
麥斯臉上浮現痛苦,他走向前,但隨即打住,看著她走出他的生命。她是如此美麗,膚如凝脂。他繃著下巴站在窗邊好一會兒,他的口袋裡有一個珠寶盒,裡面是一個翡翠墜子,剛好配她的眼睛,他本想送給她的。
麥斯再度嘗到了身處煉獄的滋味。他跌坐到身旁的椅子上,臉埋入雙手中。他曾經全心愛過莉莉,但卻不足以使她留在他身邊。當莉莉將所有的希望從他身邊帶走時,他曾經黯然傷神。直到有一年的十一月,在一個淒寒的冬日裡,莫美琪像春風般吹進他的辦公室。一個年輕、亮麗、聰明的女人,像連珠炮般問了他一連串的問題,他坐著癡癡地看著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能使自己的答案不致太離譜。接著是一次業務上的午餐約會,然後是第二次,他再也無法掩飾自己對她與日俱增的渴望。
他的生命中第二次有了愛,美琪教會他再次去愛。但今天地回報她的卻是殘酷的教訓。
他摧毀了她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