儷人甜 第八章
    元綠袖的頭好痛。好幾幅奇怪的畫面同時存在她腦裡,本該平行的記憶卻因同一個人而交錯重疊,到最後,全數糾纏在一起,怎麼也理不清。

    「袖丫頭還在發燒耶!」貂兒尖細的聲音響起,破開那籠罩她的層層迷霧,直達她的心窩。

    「滾開,礙手礙腳的。」平抒衡凶巴巴、惡狠狠的警告像要要征雪,突兀澆灌,凍醒她迷濛的心緒。溫熱暖柔的大掌覆上她的額,那份輕柔的觸感與力道代表著主人的細心。「她根本沒發燒!你給我滾!別再靠近綠袖兒。」

    「狴犴,你好凶,我我只是要保護袖丫頭不被你弄死,誰知道嘰——啊啊啊啊——」貂兒的話說到一半全化作慘叫,聲音由近而遠,似乎被平抒衡丟到某個不知名的遠方去了。

    屋內少了貂兒,沉靜了好一會兒,才聽聞平抒衡幾不可聞的聲音,「我知道你不想清醒,但沉睡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若怪我,就醒來給我懲罰;若不怪我,也醒來告訴我一聲,可否?」

    平……平平……是平平。元綠袖困在韌勁十足的網中,掙扎未果,動彈不得,呼喚著平抒衡的名。

    她視線所及全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黑暗,竭力的嘶叫只有她一人聽聞,得不到任何的回應。無數的畫面與記憶恍然交錯,頓感無助,想捉住些什麼,卻發現她什麼也捉不住……

    「救……救……我……平……平平……」元綠袖身子微動,唇兒顫抖地吐出求救,緊合的眼眸溢出淚珠,教平抒衡拭去。

    「我在這兒,我在。」平抒衡傾身抱住她抖得厲害的身子,在她耳邊說著安撫的話語,他親吻她的耳垂與耳後的肌膚,不停地喃語:「別怕,天塌下來有我在,乖,別哭了喔……」

    元綠袖倒吸口氣,奮力睜眼卻視焦茫茫,胸臆間的起伏停住,好一會兒,她方眨動羽睫,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喉間的乾澀讓她在呼吸之間感受到撕裂般的疼痛,舌尖嘗到血的腥味。

    「綠袖兒?」平抒衡聽見她呼吸的聲音,因而自她臉側抬首,但見她呆滯的藍眸眸得老大,於是輕喚。

    「咳!」她輕咳出聲,咳出腥甜的血。

    平抒衡見狀,忙揚手扯袖拭去她唇角滑落的血痕,坐起身,執起她的腕為之把脈後才安心一歎,手背拂過她泛著薄汗的額。

    「綠袖兒?」

    好一會兒,元綠袖才有反應,她緩慢地眨動睫羽,映人眼簾的是屋頂,領悟到自己是躺著的,接著瞧見坐在床沿、略微傾身凝視的平抒衡。

    平抒衡的手貼上她耳側,拂開她的發,勾起唇角,漾起淡淡笑痕,深邃的黑眸卻滿盈憂懷。「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

    「平平?」元綠袖抬手覆上他的手,瞇起藍眸,不甚肯定的喚。

    「嗯?」平抒衡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怎麼也嚥不下,突然不知如何對待元綠袖才好,以往他總是背對著她,而今想面對她,竟是如此的困難。

    「真的是你?」元綠袖混亂的記憶中出現很多人,但只有一個人自姑至終都留存在她心中。

    「嗯,是我。」元綠袖不可思議的驚喜口吻讓平抒衡心一縮,聲音便在喉間,近乎無法成言。

    「我記得……」她疲累地眨著藍眸,紅唇輕逸一聲歎息,「我記得你將我封印了……」

    出走的記憶漸次找回,紛亂的絲絲縷縷條列整齊,一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對不起。」平抒衡心痛難耐,斂眸不敢看元綠袖澄透的藍眸。

    「我不要你的道歉。」聽出他歉語中的真誠,元綠袖勃然大怒,她揮開平抒行貼在自己頰上的手,掄拳使勁地打他。「不要,不要,不要,我只要你正視我!正視我的心!

    「綠袖兒……」平抒衡捉住她的手,怕她傷了自己,她才解了封印又得回妖力,身體承受的重擔超乎想像,他不願她此刻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行為。「你還無法控制你的力量,別傷了你自己。」

    「你也會說好聽話呵!」元綠袖力氣用盡,癱在平抒衡懷裡,狠狠地吸口氣,吸取他的氣息,那令她眷懷一生的氣息啊……

    她不想離開、不願離開,可要怎樣才能讓平抒衡明白他們之間不只是如此而已?不,他終其一生也不會明白……或許是因她不是那個能讓他明白的人。

    「我的話向來好聽又中肯,你不是不知道。」平抒衡撫著她的背,以指梳著她的發,輕聲歎道。

    「你的好聽話都是敷衍。」元綠袖鼻一酸,眼眶泛紅,眼淚在眸底打轉,固執地不肯落下。

    他向來口是心非,是以她寧可聽見他口出穢語,亦不願聽見他心不在焉的敷衍。

    「對不起。」平抒衡再次誠心道歉,為這七百年、為她的情、為他的遲鈍。「我一直忽略你的心意,是我不好。」

    元綠袖聞言,揚首看他,藍眸映著大大的問號,心中有著更多的疑慮,「你……你又想封印我了嗎?」

    平抒衡臉色一變,還未開口,元綠袖即推開他,一個揚袖,襲來大片的風雪……平抒衡抬手攤掌,將她引來的風雪收服,房內只餘他一人。

    「綠袖兒!」他大叫,但已太遲,他挫敗的低咒:「該死的!」

    他都已經盡量溫言婉語了,為何綠袖兒會怕成那樣?他明明……明明無意再封印她,可她卻自行導出這樣的結果!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還是……綠袖兒壓根兒不願意原諒他?

    離開小屋,屋外的風雪已止,滿是覆雪的地面上印著清晰的腳印,一直延伸到更深更遠的山裡去。

    天際仍顯灰蒙,唯恐再下另一場大雪,平抒衡眼一瞇、手一翻,折扇立現,身影一躍,隨著腳印跟上元綠袖的身影。

    天池,古名同門、圖們泊、溫涼泊和龍潭等。「圖們」是滿語中的「萬」,指天池為三江萬水之源的意思。

    這兒她很熟悉,自她有記憶以來,每過一旬,平平即會帶著她前來。

    茫茫的白霧瀰漫在四面,湛藍清澈的湖水可清晰地看見湖裡的狀況。湖面很大,大到能依著山勢有所變化,有溫泉、瀑澗、激流,還有冰封的湖……

    四周的山巒茵綠,奇花異草、珍奇異獸四布,是她最鍾愛的地方。唯有這兒,保有了她與平抒衡最不受擾亂的相處情景。

    她會在這兒泅水玩樂,而平平會一直陪著她……她總私心的冀求上天不要讓這一旬一次的出遊日那樣快速的過去,只因過了這日,平抒衡會下山辦事,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

    元綠袖仁立在結冰的湖畔,感受到下雪後的寒氣,不由得顫抖起來。她抱緊雙臂,搓著上臂,紅唇逸出的氣全在鼻關凝結成一團又一團的白霧。

    平抒衡曾說過她的眼眸就像天地水般湛藍澄透,可它此刻仍在冰封期,昨日又下了場雪,它融解的日子似乎永不到來。

    就像她和平抒衡……

    元綠袖眼眶一熱,眨去遮掩住視線的薄霧,扯動唇角、深吸口氣,踩踏上結冰的湖面。一股風微襲,揚起她的衣擺,她才發現寒冷的原因是身上僅著單薄的衣物,足履的亦非靴而是鞋。

    她輕盈地在浮冰與浮冰間躍動,披散的長髮隨之飛揚,冰塊與冰塊的撞擊發出的聲響巨大。

    「綠袖兒!你在做什麼?」平抒衡的呼喚蓋過冰的聲音,元綠袖頓住腳步,回首,只見他站在岸邊,衣冠楚楚,神情卻焦灼狼狽。

    她望著他,一生望不厭似的,但無言以對。

    「很危險,快回來岸邊!」平抒衡追至天地,一見元綠袖的身影在湖間移動,心一窒,忘了呼吸。

    「你還會在乎嗎?」元綠袖難過不解地偏首輕問,隨即,她搖搖首,笑了,「我忘了……你不會在乎的,你的眼裡、心裡都沒有我的存在,有我沒我都一樣。」

    她累了,不願再這樣下去……

    「綠袖兒……」平抒衡盯著湖上的浮冰,尤其是元綠袖腳下的那一塊,見浮冰因元綠袖的重量而下沉,喉頭一緊,連忙喊道:「有什麼事到這兒來說,好不?」

    元綠袖順著他的目光低眸一望,揚起一抹苦笑,「我已經不知道我能同你說什麼,平平,你已經很清楚地表示過你的心了。」

    「綠袖兒,你過來,咱們坐下來談,別這樣讓我擔心。」平抒衡朝她伸手,帶著壓抑的焦慮,口吻微怒。

    「不會了……」元綠袖眼底打轉的淚奪眶而出,在頰上結冰,她抬手以掌心拭去。「你不會再擔心了,因為我不是你的綠袖兒……」

    「綠袖兒,別任性,你不是不知道初春的湖面有多危險!」平抒衡不跟過去的原因在於怕冰承受不住他與元綠袖兩人的重量,此時的浮冰面積尚大,可一旦碎裂,逃的速度壓根兒比不過下沉的速度。

    他的吼聲迴盪,浮冰因此而相互撞擊,元綠袖身子一晃,平抒衡見狀急得想飛過去救她,但見她立刻站穩而停頓,他深吸口氣,放輕口氣,「綠袖兒,別鬧脾氣。」

    元綠袖慘然一笑,「平平,我記得你封印我的記憶是因為你要我當人,而我不願意,所以你選擇奪走我的記憶,是不是?」

    平抒衡不明白為何元綠袖會舊事重提?他戒慎地看著她,僵硬地頷首。

    「假如我現在願意當人,你會不會開心一些?」到頭來,她仍是以他的喜惡為先。

    「你在胡說什麼?你這樣讓我無法思考,你先回到岸上來,一切之後再說,可不可以?」元綠袖的任性他不是第一次遭遇,可卻沒有一次似現下這般令他坐立難安、焦急難平。

    「不可以!」元綠袖大叫,這回她腳下的浮冰碎開,她一驚,忙躍起落至另一塊浮冰上。

    平抒衡站不住了,他開始在岸邊走來走去,握著折扇的力道大至手的青筋浮現,數度停步面對元綠袖,想說些什麼,可都吞回腹內,繼續不安的來回走著;雪教他的腳步給踏開,成了一個小泥窪。

    元綠袖咬著下唇,眨動結霜凝冰的眼睛,她只是要平抒衡認真聽她一次,之後他們便不會再有瓜葛,那對平抒衡有那麼困難嗎?

    「好,你就待在那兒別動,想說什麼我會認真聽。」平抒衡結束掙扎,決定順遂元綠袖的心意。「但是別再動了,我真怕你會跌進湖裡,好嗎?」

    元綠袖點頭。

    「說吧,我會聽。」平抒衡歎道。

    「我不知道該當人還是當妖,那似乎都沒有我的立足地,可是可是如果我當人的話,你會不會比較開心呢?」

    「你在說什麼傻話?」平抒衡皺起眉頭。

    「我想了很久,當初你要我當人是為了什麼?最後我得到一個答案:因為你不愛我,而我愛你,所以你要我當人——「

    「綠袖兒,我記得我說過理由的!」平抒衡百口莫辯的打斷元綠袖的話。

    老天,她怎會理出這般的誤解?!那時他因要還救命之恩,而她已經大了,他不能讓她一人留在山林裡,於是找到綠袖兒爹親那一系的後代,才會帶她到洛陽去的,可是……

    「可是你理由薄弱得讓我相信你是因為我的愛才決定讓我成為人類。」元綠袖還記得當時不論她怎麼哀求,平抒衡仍狠心將她封印,丟她一人在洛陽,讓她變成人類。

    人類,那曾是她敬而遠之的族類,他卻讓她成為其中一員。

    在她臣服於他的決定後,他又出現在她的生活裡,與她讓上關係、解開她的封印……他到底要她怎樣?

    「我沒有……」平抒衡為之語塞,他承認自己一直在逃避元綠袖顯而易見的情意,可現在……他發現自己對她也是一樣的,她是他生命中的例外與唯—……雖然這些尚不能立刻談開,但他的心意無庸置疑。

    元綠袖聞言笑容扭曲,藍眸不住地湧出熱淚,而淚則在滑出眼眶後凝成冰珠。「你沒有嗎?真的沒有嗎?我已經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知道你將我置於何地……被封印前的我自認能瞭解你,可現在的我……看不透你,你的眼神讓我好害怕……」

    她咬著唇瓣發顫,雙手掩面、膝蓋一軟,癱坐在浮冰上頭。平抒衡心驚膽戰的看著她坐下,看她沒有因此沉人湖中才止步,想靠近,卻又不知如何靠近。

    他也不明白究竟元綠袖要的是什麼?難道他的行為舉止這般教她害怕?分明他什麼也沒做,可為何……為何她會懼怕?

    「綠袖兒,你到底想要什麼?」只要她肯說一聲,他能力所及心為她達到……元綠袖自掌心中抬首,湛藍瞳眸映著平抒衡苦惱的面容,心一悸,捉到些什麼。她注視著平抒衡,腦中閃過無數的他,察覺他與之前的他似有所不同,心的跳動加快。她想證實自己的臆測。

    或許……或許平抒衡他……

    於是她癟癟嘴,斗大的淚珠滾落頰畔,哽咽喚道:「平……平平……」

    「嗯?」平抒衡緊盯著浮冰上的她無法放鬆,深怕一個分神,她即沉落湖底甚或離得更遠。

    即使她在天池打小玩到大,即使她會泅泳……可平抒衡仍懸心於她的安全。

    「我要平平。」元綠袖眨眨淚眼,孩子氣地要求,「我只要平平,其他我什麼都不要。」

    平抒衡錯愕的盯著坐在浮冰上癟嘴流淚的元綠袖,四周除了湖間浮冰輕微互撞的聲音外,只有風聲。

    「平平?」元綠袖發顫的呼喚傳來。平抒衡如夢初醒,垂肩歎息,揚起嘴角,勾勒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痕。

    「我不就在這兒嗎?你既然想要我,又為何離我離得那麼遠?」

    平抒衡大張臂膀,邪眸滿是猖狂的得意,其話語卻又溫柔無比。

    元綠袖怔忡了好一會兒才破涕為笑,「真的嗎?真的嗎?」

    她長久以來的冀望,平抒衡真的聽進去了?她不敢相信,可平抒衡的模樣不是作假,她知道,因為她一直看著他,她比他自己還瞭解他,任何一個小動作都逃不過她的眼眸,眼前的平抒衡是真心的,是真的……

    「快過來,不然我就要過去羅!」平抒衡一手背後,一手打開折扇扇呀扇的,好不自在,但視線仍是膠著在元綠袖身上,專注得好似他眼裡只容得下她一人。

    元綠袖看見他的把扇別上了她做的扇墜,心花怒放地連笑開顏,用力點頭,「嗯。」

    久久——「綠袖兒?」平抒衡合上折扇,皺眉正色看著她,她怎麼一動也不動?

    「我……動不了了……」元綠袖先前沒有發現自己所在的浮冰周圍全是碎冰,而她只顧著哭,根本忘了自己凍得全身僵硬,現下放鬆,所有的氣力盡失。

    「你別動,我過去。」平抒衡收好折扇,才要動身——「哪裡走?」一股尖利的銳氣自平抒衡身後攻來,他勉強閃避,袖擺教閃過的銀光給削去。

    「平平!」元綠袖驚恐地大叫,急切地想知道他的情況。

    平抒衡抬起右手,看自己被削去的衣袖,檢視過無受傷後,才揚首迎視來人。只見一名儒生打扮的男人手持一把泛著陰涼寒氣的刀,刀刃鋒利,護手處雕的是一條栩栩如生的龍,龍眼鑲著兩顆紅寶石,隱隱閃著星芒,讓見者打心裡發寒。

    平抒衡瞇起眼,抬高下巴,看著這左手持刀、右手持刀鞘的儒生,他有一張清峻乾淨的臉龐,渾身散發著斯文爾雅的氣息,但那雙狠沉陰鷙的黑眸破壞了這儒生灑逸的氣質。

    「平平,你沒事吧?沒受傷吧?」元綠袖忙不迭的問,深深痛恨自己被困在湖中,無法助平抒衡一臂之力。

    「你別動,我沒事。」平抒衡目光不移,半晌,扯動唇角,向那男子抱拳,「未知公子名姓?」

    「在下戚家軍之聶扶風,奉皇命前來緝拿龍九子之一的狴犴。」聶扶風收刀行禮,臉上揚起一抹笑,卻減低不了那雙眼眸裡的戾氣。

    「你騙人,捉拿狴犴的任務分明是廉王指予我的!」元綠袖連忙表明立場,她掄緊拳頭,怎麼也想不到竟有其他人領命捉拿龍九子。

    聶扶風瞥眼湖中央的元綠袖後,凝視目露凶光的平抒衡,「姑娘可是元綠袖元護衛?」

    「是。」

    「在下知曉廉王命你捉拿殺害詹布政史的兇手,可在下未知你亦身負拿緝狴犴的責任。」

    「與你無關,我是直接向廉王負責的。」元綠袖敵意甚深地說。她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變暖,可直起膝,大概是因聶扶風的出現讓她產生莫大的危機意識,但她仍不知道自己適才是怎麼躍到湖面中央來的?

    「在下奉戚大人之命前來捉拿狴犴,而戚大人是同皇上負責的,因之,我亦可說與你無關羅?」聶扶風眼角泛寒,一抹嗜血的光芒迅速閃過,端正的臉龐憑增邪氣。

    「聶公子,你的目標是在下,你只需專注在我身上即可。」平抒衡抬高左手,攤掌,輕喚一聲,「貂兒。」

    「我在。」貂兒不知自何處躍上他的掌心,應道。

    「替我將綠袖兒帶回岸邊。」平抒衡將貂兒拋向湖心,爾後面對聶扶風,微偏首,「你……不是人類吧?」

    他不確定,這聶扶風的氣息揉著詭異,看似非人又有人的氣息,可又不是不全是人……

    聶扶風聞言一楞,隨即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說著,他執刀遙指平抒衡。「狴犴,同我回京師覆命,或許我仍能保你……以及她一命。」他的眸光落至湖心的元綠袖,意有所指地邪邪一笑。

    「你敢動她!」平抒衡怒火攻心,臉色一變,瞧清聶扶風的模樣後,即扯開笑顏,「原來你沒有形體。」

    「狴犴,你管太多了!」聶扶風揚高下巴,儒雅之風盡褪,餘下的是殘戾。

    「我本無意與你為敵,是你前來招惹我的。」

    「皇命難違,恕難從命。」聶扶風恢復冷靜,外散的暴戾略隱,但刀的銳氣盡顯。

    「曾幾何時,妖得聽人的命令來著?」

    「身為大明天朝的子民,當然得為皇帝效忠。」聶扶風半點敬意也無地嘲弄道,「閒話少說,狴犴,快快束手就擒,同我回京師。」

    平抒衡眸光一沉,笑意未改,從容回道:「你想可能嗎?」見貂兒不負所望地將凍得僵直的元綠袖帶回岸邊後,平抒衡關心問道:「綠袖兒,你還好吧?」

    「嗯。」元綠袖勉力站在平抒衡身後,伸手捉住他背上的衣服,蔚藍瞳眸落至不遠處的聶扶風身上,赫然瞪大眼眸,「平平……他……」

    這個人身上的顏色是血紅色的!一股動物性的靈敏讓元綠袖的背脊挺直,直覺這個人很恐怖,他會毫不猶豫地殺害生命,只要他高興!

    「你的手好冰。」平抒衡不知何時握上她的手,為她手的溫度皺眉。「你要跑也得添件衣裳,別以為你是虎,有皮毛就不會受寒。」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擔心我?」元綠袖反手捉住他,恨不得立刻與他一同消失在聶扶風面前。

    「我是你的,當然以你為先。」平抒衡脫下自己的外袍披上她的肩,她的鼻間霎時盈滿他的氣息。他擁她人懷,拂去她眼睛上沾染的冰雪,以及頰上凝結的淚痕。「下次別再那麼衝動,我老了,禁不起嚇,嗯?」

    「平平,對不起,但這些稍後再談,那個人……」元綠袖話尾逸去,睜大藍眸,最後的意識是平抒衡滿是情意的凝視,而後即教黑暗吞沒。

    平抒衡面色陰暗地抱住昏迷的元綠袖。「貂兒,好好照顧綠袖兒……」

    「你不說我也會做的。」貂兒捉住她的肩。

    平抒衡打開折扇一搖,元綠袖與貂兒立時消失。

    湖畔僅餘冷眼旁觀的聶扶風與平抒衡。

    平抒衡眷戀不已地撫摸著折扇的扇墜,察覺身後聶扶風氣息的轉變,神色一斂,側過身面對他時妖氣盡出,與之散發的寒戾刀氣相抗衡。

    聶扶風見狀大喜,含笑道:「很久沒遇過這般的對手了。」

    「我本非嗜殺之人,別拿我與你相提並論。」平抒衡笑容顯顯、殺意隱隱,卻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

    聶扶風快意放聲大笑,不再多言,執刀飛身而攻。平抒衡拿扇抵擋,一場生死之鬥立刻展開。

    雨,一顆接著一顆,冰冷地打在雪上,敲碎一地紛白。

    久久之後,雨息,遠遠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元綠袖疲乏的身影出現在湖邊的林間,她四下環顧,沒有發現平抒衡與聶扶風的人影,她走近湖畔,腳下一滑,整個人撲倒。

    「袖丫頭,你沒事吧?」貂兒跟在她身後,小小的腳步印上留有殘雪的泥地。

    「他們不見了……他們不見了……」元綠袖失神喃念,藍眸巡視著任何可能的地方,尋著那一生不忘的身影。「貂兒,他們不見了,怎麼會不見的呢?你不是說我才昏迷半天?」

    「我也不知道……」貂兒腳底踩到一個硬物,低頭一看,發現是一隻玉虎,可其蘊含的氣韻讓它一驚,躍起落至元綠袖的肩頭。「袖丫頭,那裡有一隻虎——」

    「虎?」元綠袖低頭一覷,瞧見玉虎,拾起,冰冰涼涼的感覺一如她不斷下沉的心。「平平……」她低聲呼喚,沒有人回她,她揚首對著湖大叫:「平平——」

    回音四響,更迭遞送,卻得不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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