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陛犴啊——袖丫頭跌下去了——」一隻紫黑色的貂在崖頂尖叫。
一陣狂風襲來,一道黑影跟著直墜下崖,在元綠袖墜地之前捉住她的手,身影一轉,變換方向,足尖點上崖邊叢生的樹梢,逆風向上,回到崖頂。
平抒衡瞪著懷裡昏迷的人兒直瞧,一雙利眸幾乎要穿透她。
「狴犴,袖丫頭怎麼樣?她沒事吧?對不起,都是我太高興了,所以她才會——」
「閉嘴!」平抒衡低聲喝道,心想這只貂怎麼這麼吵?
「都是我不好,要是袖丫頭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沒有朋友了啦、嗚嗚……」貂兒直哭,「袖丫頭好不容易才回來,我好久沒見她,好想她,怎知道這一撲,她就——」
「我叫你閉嘴。」平抒衡被吵得受不了,斜眸一睨,成功的讓貂兒華聲閉嘴。
貂兒眨巴著眼,努力伸長矮小的身子,想探看元綠袖的狀況,可平抒衡抱她抱得死緊,怎麼也不肯給它看,它失望之餘卻也不肯放棄的猛跳,最後平抒衡被它煩到不行,只好半跪下身,將懷裡的元綠袖半放在地——
「看夠了沒?」嘖,若不是貂兒同元綠袖是好友,他絕不會讓這只貂靠近元綠袖。
「狴犴,為什麼袖丫頭眼睛要蒙起來?」不顧平抒衡的斜陽,貂兒爬上他的肩,窩在他的肩頭俯視元綠袖。
「不關你的事、」平抒衡對毛茸茸的貂沒有好感,出言警告,「你最好給我下來,否則——」
貂兒不等他說完,馬上從他的肩跳到元綠袖交疊的手上,怯怯地對著平抒衡瞧了兩眼,見他只有皺眉,沒有將它撥開才敢繼續巴著。
「呃……」元綠袖發出一聲呻吟,皺起眉頭。
「袖丫頭!」貂兒一見元綠袖有反應,連忙叫道,但一叫出聲就被平抒衡一掌揮過後腦勺給制止。它眼眶裡溢滿眼淚,敢怒不敢言的瞪著平抒衡,雙掌捂著發疼的後腦勺,不敢再出聲。
平抒衡斜睨它一眼,不再說話。綠袖兒的朋友他沒有一個喜歡過,只因它們全都過於親近綠袖兒,以往他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生氣,至今方知那是嫉妒。
「發生什麼……」元綠袖只知道自己被某種東西從背後攻擊,致使她跌落山崖,但她沒有感受到痛楚,依憑著的——是一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
「別動!」平抒衡出聲制止元綠袖的蠢動。
「多謝壯士救命之恩……」元綠袖只覺頭發暈、全身發熱,然而人耳的男聲不陌生,似乎在哪兒聽過。「在下沒有什麼大礙。」
「是嗎?」平抒衡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著灰頭土臉的她,很是懷疑的問。
「是。」她不習慣嬌弱地躺在男人懷裡,不自在的想起身,教個輕但堅持的力道攬抱著,她聽見男子在她耳邊低喃:「不要勉強自己,受傷就受傷,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她又不是什麼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質女子,元綠袖聞言,不禁嘴角抽搐。
這人怎麼回事?
「壯士,在下並非弱女子,適才失足,純因不熟山形,我說無大礙並非與壯士客氣,你自可安心放開在下。」元綠袖迅速講完,想掙脫此人的臂彎,卻在嗅到熟稔不已的氣息時忘了掙扎。
這氣味、好熟好熟……彷彿早已烙在心頭般。
「你喝了「儷人甜」?」平抒衡嗅到她身上的酒香,不由得皺眉,「誰給你喝的?你不知那尾勁強得可以醉死一條龍嗎?」
「我喝不喝與你何干?」元綠袖對這位壯土管教的口吻感到不悅,他倆分明萍水相逢,他卻像自己的爹親一般的教訓她,她爹都沒管過她喝不喝酒。
「眼睛著不見還敢喝酒走山路,姑娘的勇氣著實令在下佩服呵!」平抒衡瞇起眼,冷冷地嘲弄。
平抒衡邊說邊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尤其當他發現貂兒一臉看到鬼的模樣死瞪著他時,他更想一走了之,可綠袖兒就在眼前……在眼前啊……
他以為此生再也無法見她時,她即出現,怎麼樣他也不願放過這個機會。元綠袖聞言面色一僵,「干你何事?你別以為救了我就有資格罵我。」
平抒衡衝動的想立即解開她的封印,可元綠袖在被封印前說的話適時響起,阻止他解咒的動作。
他的手在顫抖,腦子亂哄哄的想不起解咒的咒語,只記得綠袖兒飽含憤怨的眼眸與柔聲的指責……他發現……他害怕面對這樣的綠袖兒……那個對他絕望的綠袖兒……
她的怨恨深深烙刻在他心版,怎麼也無法去除。
「我不是罵你,我是在關心你。現下是白日,你尚能跌下山崖,何況黑夜?這兒的夜晚,可不似都邑那般的安全。」他只會用這種方式關心人,好聽的話他說不出口。
綠袖兒該是知道的,可她被他封住記憶一與她共處的七百年全教他給封印……
「你…平抒衡!」元綠袖終是憶起這難忘的氣味是屬於何人,不禁叫道。赴平抒衡呆愣之際推開他,伸手在地上猛摸猛捉,想拿含光。
「啊!」貂兒被波及,跌個四腳朝天,發出尖細的叫聲。
這聲尖叫不在元綠袖的預期中,她頓住動作,臉色凝重,聚神傾聽。她在這兒看不見任何的靈光,連平抒衡在洛陽那張狂的白芒也盡數消除,是以她等於是全盲,只能依靠聽覺。
「別再摸了,很難看。」平抒衡怕她找著找著又跌下山崖,於是替她拾回遺落的包袱及含光,丟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那你別看啊!」元綠袖怒斥。
「袖丫頭,你不認得貂兒了嗎?」貂兒在元綠袖身邊統來繞去,因她的臉色而不敢過於靠近她,總覺得她雖是元綠袖,可又不太像。
「誰在說話?」元綠袖抱緊包袱和含光,這聲音不是平抒衡的,但也不是她所認識的,可卻喚她袖丫頭。
「貂兒呀!是貂兒啊!」貂兒才想窩上她的肩頭,即被平抒衡給捉住後頸,往自己肩頭送。
「狴犴,都是你啦,你把袖丫頭帶到中原之後,她就不認得貂兒了,嗚嗚……嗚嗚……「貂兒不顧平抒衡惡狠的瞪視,大哭出聲。
「這是怎麼回事?」貂兒?必悍?狴犴?元綠袖猜出之中的關聯,不禁倒退一大步,細小的落石滾下山崖。
平抒衡見狀,忙將她拉人懷,氣急敗壞的責任,「你不要命也別在我面前三番兩次的跳崖!這兒不歡迎你自殺,要死就回你的洛陽去!」
元綠袖教平抒衡這突如其來的態度給弄傻了,明明記憶中的他不曾如此驚慌失措、不曾如此苛責關切,他向來是談笑風生、看似有情實則無情……
怪了,她為什麼會這麼清楚?又為何想哭?心又為何痛?
「平抒衡,你發什麼瘋?」元綠袖雙手托在他胸前,試圖為自己掙得一絲呼吸的空間,更試圖找到一絲理智。
「我沒有瘋,瘋的是你,竟大老遠的自洛陽來到長白山尋死,真可列為天下奇聞。」平抒衡見她如此努力的排開自己,胸口一窒,有些難過,出口更加惡劣。
元綠袖咬咬下唇,再同平抒衡扯下去,她會先氣死。
「你得跟我回洛陽不,回京師。」元綠袖得向廉王覆命,更得向皇上覆命,只因平抒衡殺害的是朝廷命官,得送京師法辦。「你殺了朝廷命官,我奉命逮你回京。」
不知怎的,未尋著他時總急著想找到他,現下他在自己跟前了,她卻巴不得沒有找到他。
她下意識地規避那自稱貂兒的「人」對平抒衡的稱呼,在她心中,平抒衡是殺人兇手,如是而已,跟九九子之一的「狴犴」扯不上半分干係。一旦與龍九子相關,那便不是殺害朝廷命宮接受審判那般的簡單,她深知人對於異於自己的非人向來排斥且不願理解,何況這是皇上下的命令?
古有活人祭天,他偏來個活妖祭天,即便想創下前無古人的實例,也毋需如斯勞師動眾……
「你怎會知道我在此?」平抒衡恢復冷靜後分析,發覺元綠袖能找來長白山實屬異常。
「本姑娘自有方子。平抒衡,你得跟我回京師受審。」元綠袖不想跟他再有牽扯,她只要一想起他,全身便不對勁,就像喝了儷人甜的感覺一般,先租後哈,尾勁濃烈,教人難以釋懷。
「跟你回京師有什麼好處?」平抒衡貪戀不已地打量著元綠袖,極想擁她人懷,感受她的存在,可他只能看著她,什麼也不能做。
「平抒衡,你不知道自己犯了罪嗎?」元綠袖不知自己為何要在這兒同平抒衡說話,她該做的是立刻逮捕他歸案,將他送回京師,其後便不干她的事。
可是……她竟……心生不忍……
「殺人償命乃互古不變的真理,詹慶仁殺了司徒家上下三百口,我只讓他一人填命,算是便宜他了。」平抒衡不願在元綠袖面前提及這事,因這件慘案,讓他看清人類本性是無論再怎麼偽裝仍險惡好巧,即使有人生性純良,仍會被惡人給欺殺,那麼,他又何必待人以禮?何必學習人類?他看盡太多的殺戮,那些行為讓他心灰意冷。
他活了那麼久,原以為妖有妖道、人有人道,井水不犯河水,他只要信守此理,必可相安無事。直到司徒一族被滅,他才得到教訓——原來不是他置之不理、嚴守分際便能無事。
人類,是一種會自相殘殺的動物;是否似人類這般的「萬物之靈」都有這麼醜陋的一面?妖遭殺戮是為生存,人類呢?
他情願為妖、為動物,也不願為人。
但綠袖兒……他該讓她自己選擇,都是他太一意孤行,才會造成現今的窘勢。
元綠袖並非不知平抒衡為了什麼殺人,她在離開洛陽前曾與趙仁之談過,生性耿直的趙仁之自是不會同她只說什麼虎精殺人,連平抒衡的指控也一井說了。
「可是你殺的是朝廷命官。」壞便壞在此點,更壞的是他拿著廉王的帖子上門尋仇,不說他殺了詹慶仁,廉王也會為了自己的面子下令嚴辦,這之中的權力勾結與鬥爭更加重這案子的複雜與糾葛。詹慶仁是嚴嵩的人,與東廠過從甚密,加之廉王這皇帝甚為看重的皇侄……元綠袖愈想愈覺得逮平抒衡回京師是件不妥卻又不得不為的任務。
「你真想死也別死在這兒!」平抒衡怕元綠袖抗拒而只能站離她兩步之遙,見她似正為什麼所擾,竟邊搖頭邊往後退,一急,連忙出口斥喝。
山崖頂的風趁勢加強。
「不關你的事。」她怒斥,難道他不知她在煩他的事嗎?明明看似很簡單的一件事,為何一扯上他,就變得如斯紊亂?
平抒衡打開折扇站至元綠袖身邊,替她擋去勁風。
他怎會不知?平抒衡垂眸凝望她的側顏,心緒洶湧激烈。
他一直以為只要封印住,她便會忘卻一切,不會對自己有感覺,可她現下內心的糾葛全顯現在臉上,這只會再一次讓他明瞭自己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
「該死的!」平抒衡口裡說是一回事,完全沒給元綠袖反應的空間,抱住她扛上肩便走離山崖。
「喂……你幹嘛?平……平抒衡,你放開我放開啦!」元綠袖的抗議無效,只得一邊掙扎一邊捶他。
「喂!等等我呀!」被冷落在一旁的貂兒抱了元綠袖的包袱也追上去。
雪片飄飛,風自不同的方向襲來,帶來一陣又一陣的響聲。
柴火「碑哩啪啦」地燃燒,貂兒張著靈動的眼眸,左瞧瞧拿著樹枝撥弄火堆的平抒衡,右瞄瞄坐在另一邊擦拭含光的元綠袖。
它抖抖小小的身子,外頭夜寒雪狂,裡頭柴火旺盛,可氛圍卻比外頭更寒冷。
「姓平的,這兒是哪裡,我要怎麼離開?」最後是元綠袖受不了這沉重的氛圍,執著含光直指平抒衡。
「有人要求別人帶路用這種態度嗎?」平抒衡抬眼凝望元綠袖,覺得她的蒙眼巾很礙眼,於是丟開樹枝起身,撥開含光,迅捷地將她的蒙眼巾給拆下來。
「你做什麼?!」元綠袖下意識地別過臉,閉緊眼,但平抒衡雙手覆上她微冰的頰,將她的臉轉正。
「放開!你放開!」元綠袖掄拳打著平抒衡,可他不為所動。「該死的,你到底要怎樣?別以為我不敢對你出手……嗚……」
元綠袖嘮嘮叨叨的唇瓣教平抒衡封住,她想轉開臉,但被他一雙大手給固定住。她的拳頭一拳比一拳重,可平抒衡仍不動如山,握著含光的手鬆開,她全身開始虛軟無力,像是所有的氣力全教平抒衡給吸走,呼吸急促了起來,睫羽顫動,不受控制地揚睫——幽幽藍眸倒映著一雙專注深沉的黑眸,元綠袖眨了好幾次眼才發現自己的眼睛是睜開的,沒有像上次那般的劇烈疼楚,只有一個接著一個的片段閃過腦際,她……她不只看見平抒衡那雙深不見底的瞳眸,還「看見」好幾個與他有關的畫面。
有他身著青衣負劍的道士造型、身著抱服的儒生扮相……最多的是他此刻的模樣,戴冠、著華服,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她瞇起眼,不明白此刻瞧見的是什麼?她的心一澀,熱淚盈眶,在淚水滑出眼角時教平抒衡拭去。他終於肯放開她的嘴,讓她自由自在的呼吸,兩人眸眼相對,恍若隔世的疏離與親密同時湧現。
「你看得見我了嗎?」平抒衡輕聲問道,嘴角噙笑,眸裡卻毫無笑意。元綠袖反手使力推開他,抬手拉袖擦著唇兒,惡狠狠的瞪著他,「你對我做了什麼?」
為什麼被他一親她就看得見?而且不會頭痛了?為什麼?為什麼?無數的疑問化作冰雹,紛飛砸落心潮,激起無數的水花。
元綠袖的背發涼,有種某事被掌控在平抒衡手中的恐怖感。
事情脫序至此,她已元法再訝異,可延伸而下的發展卻讓她不知所措。
平抒衡被她推開,及時站在身,背著火光的身影顯得高大而神秘莫測,一雙深沉的眼眸盯著她,不發一言。
「袖丫頭!袖丫頭!是貂兒,你認得我嗎?」見元綠袖被拆下蒙眼巾,顯然看得見且安然無恙,貂兒忍不住跑上前,撲進元綠袖的懷裡,一雙前腳搭著她的肩,伸出小舌舔著元綠袖震驚過度的容顏。
「這……這又是什麼東西?」元綠袖瞠大藍眸,看著這紫黑色的小生物,對它會開口說人話感到驚異萬分,她呆滯的腦袋已無法再接收更多。
「袖丫頭,你忘了嗎?嗚嗚……你變成人類了嗎?你忘了我們兩個是最好的朋友嗎?」貂兒雙眼快速凝聚水氣。沒多久即嚎陶大哭。
天啊!好吵!元綠袖一聽它大哭。趕緊將它抱離自己,雙手伸得筆直,微瞇藍眸,不知所措的看著貂兒哭泣。
平抒衡見狀,不由得大笑出聲,這回笑意染上他的雙眸,照照生輝,像極了夜空中閃爍的星辰。
元綠袖雙頰發熱,老羞成怒的叫著:「你別淨笑啊!快來幫我!」
「放心,它不會咬你。」平抒傷保證道,它若咬元綠袖是自找死路。
「不是這個問題啦!」元綠袖想放手又怕摔著它,只好能抱它離自己多遠就盡可能地伸直手臂。
她真不知該如何對待這會說人話又會哭的貂兒?只見它邊哭,兩隻前腳還邊擦眼淚,兩隻後腳則順勢伸直,粗尾巴翹起,怎麼看都是一隻動物,可是……她卻親耳聽聞它說人話,心裡還有種熟悉感在蔓延。
不,不只是貂兒,長白山的一切她都熟悉,連這座小屋—一藍眸環視四周,落至那塊布簾時,她的指尖竟有被針刺過的痛感,心情有期待……還有痛苦的絕望與憤恨……
「平平,你什麼都不懂!我雖然小,可是我知道愛你,你不是我爹,你是平平,我要嫁給你,當你的妻子!妻子!不是女兒!我恨你,恨你,恨你!」
是的,她好恨,好恨平平不瞭解……不,他壓根不將她放在眼裡,無論她做了什麼、說破了嘴,他仍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每次都拿他們的年齡差距來堵她。
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表白、在努力,她好累,也好思,他總不聽她說話、不聽她的表白,即使她將心掏出來捧在他跟前,他也不屑一顧。可是她好愛好愛他……也好恨好恨他……
「你哭什麼?」平抒衡皺眉,以手背拂去她不經意滑下的淚,口氣不佳的問,一邊拎起因見元綠袖落淚而停止哭泣的貂兒放在自己肩上。
貂兒被平抒衡瞪過一眼後,便乖乖的待在他的肩膀上,未敢稍動。
有必要哭嗎?能看見不是如她的願了嗎?為何當他解開加諸在她眼睛上的咒鎖後,她卻哭給他看?!
他不過是發現自己希望她眼中有他,希望她能看見東西。當初因為怕她那雙天生的藍眸在人類中被當作異類而封上咒鎖,為求保險也對元家上下下了其制,要他們不能拆下元綠袖的蒙眼巾。
他希望她眼中有他的存在,更希望看見她這雙美麗的藍眸,這個翼求讓他衝動的解開咒鎖。
至於封印……
元綠袖直到平抒衡拭去自己須畔滾落的淚,才知道自己哭了。濕潤的藍眸凝神以對,他的面容與心底那模糊的身影相合,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胸口揪得死緊,冷汗涔涔,她似乎捉到了什麼,可身體卻因這個「什麼」而產生痛楚……
她開始明白到平抒衡對她做了「什麼」,她遺落的「什麼」與夢境,全都是平抒衡造成的!
元綠袖雙手交抱,藍眸含怨帶恨的瞪視平抒衡一眼,然後低頭兀自忍著痛,她情願痛死也要想起她究竟失去了「什麼」。
「狴犴,袖丫頭怪怪的。」貂兒小聲的指出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綠袖兒?」平抒衡蹲在她身前,伸手想要抬起她的臉,卻被她揮開。
「別碰我!」元綠袖咬牙撐過貫穿胸口的痛,瞪著平抒衡,一字一句艱困無比的問:「你到底對我做過什麼?」
平抒衡霎時明瞭她想做什麼,臉色一變。
「你在說什麼?」他不顧她微小的反抗,將痛得蜷縮成一團的她拉人懷裡。「別再掙扎,沒有用的。」
封印不是她想解就解得開的。
「為什麼……為什麼是你?不該是你……我不要你……」
「別胡說八道,放棄回想,你想不起來的。」平抒衡揚高眉,眸裡閃過怒火,她不要他?那麼是唯一直纏著他?
「不用……你管……」她受夠了!她現在就要知道自己與平抒衡的關係和過往,她不要這種模糊不明的態勢,更不要讓心被懸在半空中,什麼也不能做!「你走開!我跟你……沒有關係……」
「沒關係?我們沒關係?」平抒衡被這句話給激怒了,他更加抱緊顫抖不已的她,在她耳邊大吼:「該死的,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想起什麼嗎?我下的封印不是你的道行可以解的,何況你現在不過是妖力全失的人類!我跟你沒有關係?我們關係可深了!你是我把屎把尿帶大的,你現在竟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貂兒因平抒衡的怒氣過盛而被彈開,撞上牆後沿著給垂直滑下。「要命,痛死了!」
它抱著自己的頭躲到角落去避風頭。
被他緊緊抱住的元綠袖可沒那麼好運氣,因為平抒衡突發的怒氣以及震耳的吼聲,再加上外放的妖氣,讓她難以忍受。
「嘔……」元綠袖眼一翻,吐出一大口血,癱倒在平抒衡懷裡。
風夾帶著雪擊開門扉與窗戶,將屋內的火堆打熄,整個小屋幾乎要被連根吹起。平抒衡這才發現自己失控。趕忙一個揮手,將風雪掃出小屋,合上門窗,原本熄掉的火苗再次燃起。
然後——
他才察覺到元綠袖軟趴趴地倒在他的臂彎,慘白著容顏,具與嘴角、耳朵全溢出血來。
「轟」的一聲,他只覺得腦子裡亂哄哄的,雜亂的聲音四起,一下子讓他無法思考。但下一刻,他強自鎮定地抬手想探元綠袖頸間的脈息,無奈手抖得太厲害而無法正確探知。他的喉嚨被什麼東西咬住,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但聲音太小,連他自己也聽不見,一連試了好幾次,直至貂兒自角落跑過來,怯怯地伸爪碰觸地的臉頰,他才知道貂兒聽見了。
「狴犴?袖丫頭?」貂兒從來沒有看過平抒衡這種表情,眼角瞄到元綠袖,被她的模樣嚇了一跳。
「替我看看綠袖兒……」平抒衡清清喉嚨,視線朦朧。
「還活著,袖丫頭還活著!狴犴,沒事、沒事,袖丫頭還有鼻息!」貂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依言而行,結果開心的直叫。
「還活著?」平抒衡不敢放手,也不敢看元綠袖。
他該是冷靜、深沉、無情、心狠手辣的程汗,他可以笑著殺死任何與自己為敵的人,更可以面對千軍萬馬而面不改色,可是他竟然竟然因為綠袖兒的三言兩語而破功!
他傷了她,老天……他傷了她,萬一他沒有及時控制住自己他不敢想像現在是人身的綠袖兒能承受多少?他怎麼會……
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
「對,她還活著,你快救她!救她啊!」
平抒衡深吸口氣,低首看元綠袖,只見她依偎著自己,奄奄一息,她的經脈被他震斷了。「該死的!」
平抒衡懊悔無用,事情已然發生,他不得不做下抉擇。他合了合眼,取出隨身的玉虎,釋放被引人的妖力,注人元綠袖體內。口裡吟唱著不知名的歌曲,封印教他解開,反彈的力量回擊到他身上,他摀住口,嘔出大量的血,血透過他的指維滑出,但元綠袖的臉色開始恢復紅潤,氣息平穩,不過身形卻在虎與人形間變動著。
平抒衡放下元綠袖,跟著躺在她身邊,合眼。
貂兒則守著他們倆,一夜無眠。
天,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