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倚欄杆 第二章
    京城 內皇城

    「君大人到了!」

    「快請進來!」紗帳後,傳來動人的聲音。光聽聲音,就知道這個女人一定是個少有的美女。

    「臣君離塵見過太后。」他在這個王朝的歷史上開了太多的先例,不但進得了內皇城,就算面對國母,他也不過作揖而不需要叩拜。

    「君大人免禮。來人,給君大人賜座。」

    「謝太后。」他慢吞吞地坐到了鋪著金色織錦的太師椅上。

    「你們都下去吧!我要問君大人來年的運勢,任何人都不許打擾。」太后的聲音從紗帳後傳了出來。

    一時間,宮女內侍們走得一乾二淨。

    他沒打算先開口,所以,他只是坐著,等著。

    「君大人。」果不其然,有人先忍不住了。

    「臣在。」他淡淡應了一聲。

    紗帳被撩了起來,一個宮裝麗人走了出來。

    「太后請回帳後,如此於禮不合,臣要告退了。」他站了起來,作勢要走。

    「君離塵,你還真是狠心。」太后年輕艷麗的臉上寫滿了怨懟,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臣惶恐,不知太后所指何意?」

    「你心裡明白,要不是我讓皇上請你過來,你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肯踏進這舞鳳宮一步。你可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麼過的?」

    「臣愚昧,但太后乃是一國之母,理應知道和我這樣的下臣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

    「離塵,你別這樣。」她打斷了君離塵,雙目淒迷地望著他:「我知道,你的心裡是很苦的。我們雖然不是天各一方,可是卻咫尺天涯。你和我,今生今世注定了無緣相守。我只求你偶爾來見我一面,讓我這日夜煎熬的心,可以好過一點,好嗎?」

    君離塵突然歎了口氣,冷漠的面具再也帶不住了:「太后,既然知道這是毫無意義的,又何必要自尋煩惱?你貴為當今太后,而我,只是你的臣子,就算是見了面,也只是徒增惆悵。」

    「這我知道!可是你呢?我對你的心只有青天明月作證,要是能和你長相廝守,哪怕是……」

    「太后,你言重了,我……這一世,怕是沒有這個福氣了……」

    「離塵。」太后癡癡地看著他。

    雖然,君離塵從來沒有明白表示過,但她知道,他的心裡,也是有情的……

    忍不住靠了過去,依偎上他的胸口。

    「太后。」不料,還沒有靠近,就被一把扶住了肩膀,阻止了她的動作。

    君離塵扶她站穩,行了個禮:「看來太后身體恐怕有點不適,不如傳召太醫開些寧神滋養的藥方吧!」

    「不,我……」

    「臣告退了!」沒等她反應過來,君離塵已經退到了門邊。

    門廊外吹落的花瓣散到了他黑色的衣袍上,一片,一片,極為美麗。

    一滴淚水從太后的臉頰上落了下來。

    像是有所感應,他扶著門框,回過頭來。

    「請太后保重。」他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壓抑了什麼:「過些時候……臣再來探望……」

    說完,轉身離開了。

    「君大人,請留步。」在迴廊上,太后的貼身女官追了上來。

    「怎麼了?」他停了下來。

    「太后讓奴婢把這個交給君大人。」黑色的漆盤上,有一枝帶著露水的桃花。

    他把桃花拿了起來,低低地歎了口氣。

    「替我謝謝太后賞賜。」他把花枝小心翼翼地藏進袖子,微微一笑。

    「君大人請慢走。」女官紅著臉低頭走開了。

    等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君離塵卻又把桃花從袖子裡取了出來。

    放到眼前,聞見了淡淡的香氣。

    他笑了。

    「愚蠢。」他淡淡地說了一句。

    一甩手,那枝桃花順勢在半空劃了一個弧度,落到了迴廊邊的池塘裡。

    落水的那一剎,花瓣被打碎似地離開了花萼,如一片片殘紅跌入了深色的水面。

    好像,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他早已離開,長袖翻飛,衣袂飄揚,如同……「天下之王」……

    三年後──

    青田城 君家

    「大少爺,您回來啦!」門房撐了把傘,為他擋住了細雪。

    「嗯!」他拍了拍斗篷上的積雪,站到了傘下,問:「三少爺回來了嗎?」

    「一早就回來了,在大廳候著您呢!」

    他點點頭,跟著門房進了大門。

    「爹,您回來啦!」

    才進門,又有人迎了出來。

    「清遙,連你也到家了?看來今年我是最後一個回來的了。」君懷憂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君清遙今年十三歲,是君懷憂元配難產生下的唯一子嗣。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這孩子怯生生的,怕極了自己。可一轉眼,已經是一個英氣勃勃的半大少年了……

    一轉眼,已經三年了……

    「爹這回可猜錯了,三叔還沒到家呢!」君清遙一手挽住父親的手臂,興高采烈地說:「和往年一樣,今年再灌醉三叔,讓他摟著柱子大哭一場好了。」

    「沒到家?不是說一早就回來了?」

    「先前倒是回來過,可轉眼就被吳管事叫走了,大概是走的側門。」

    「不知是什麼事。」君懷憂皺起眉。

    吳管事一向很有分寸,會是什麼事讓他大年夜地過府叫人?

    「吳管事像是要找爹的,可能在路上錯過了。看他倒不像著急,不過也不開心。」君清遙回憶著:「倒是三叔說了聲沒什麼,就跟他去了。」

    「那就別管了,讓你三叔心煩去吧!」君懷憂拍拍他故作成熟的臉:「今天晚上是團圓飯,什麼事都要等明天再說。」

    「你兩位姨娘呢?」他又問:「上午不是就從碧峰寺回來了?」

    「姨娘和姑姑們都在,琳姨大概在房裡,還沒出來呢!素姨和姑姑們還有二叔房裡的寶姨在準備晚飯還有明天酬神的東西。」

    「是嗎?」說話間,已經到了大廳。

    「相公。」眼尖的素言馬上迎了出來。

    「我回來了。」他把脫下的斗篷遞了過去。

    這時,他的妹妹們和寶雲都看見了,過來行禮問好。

    「大家別太勞累了。」他轉過頭,對素言說:「別太隆重,還神的時候心意到了就好。」

    素言點頭。

    「寶雲。」他對君莫舞的小妾說:「你有身孕,不如明天還神就不要去了,在家裡歇著吧!」

    「謝謝大伯關心,可寶雲還是想去還神,祈求君家上下來年平安。」

    「那你自己小心一點。」寶雲出生良好,性格也很溫順,不如跟莫舞說說,把她扶正也好。

    「相公,要不要去把怡琳叫出來。也是時候準備給祖先們上香了。」素言輕聲細語地問。

    「也好,這半個月可把她悶壞了吧!」君懷憂笑了:「難得她能待到和你們一起回來。」

    「才不是呢!大哥。」插嘴的是最小的憐秋:「怡琳時常一個人溜到山下的鎮子上晃悠,她才不會無聊!」

    「要死了!誰在說我的壞話啊!」正說著,怡琳已經一身喜氣地走了進來。

    「喲!怡琳姐,你今天可像只好大的紅包呢!」君明珠誇張地大叫了一聲:「好鮮艷啊!」

    「過年不要擋擋煞氣的啊!」怡琳嗤了一聲,又轉向君懷憂嬌笑:「相公,你看我打扮得可好?」

    「當然。」君懷憂淡淡一笑:「美極了。」

    「謝謝相公!」卻在低眼時,有了一絲怨懟。

    「你們忙你們的吧!」君懷憂對女眷們說:「我去書房了,等莫舞回來了叫我。」

    「清遙,你來。」他對兒子招手:「跟我說說,這半年在書院裡都學到什麼了?」

    父子二人相攜去了。  「怡琳。」素言走了過來:「你替我看看,有沒有遺漏什麼東西?」

    「素言。」怡琳無精打采的:「你看看我,是不是青面獠牙,年老色衰了啊?」

    「你在胡說些什麼啊?」素言嚇了一跳,忙用手去摸她的額頭。

    「那你看看,這幾年,他待我有多冷淡。」怡琳撥開了她的手做到了廳裡的椅子上:「你知不知道他有多久沒進過我房裡了?」

    「相公他事務纏身,我們總該多體諒他一些的。」

    「是啊是啊!」怡琳沒好氣地回嘴:「忙到連多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我可不相信,我看他八成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正尋思著要把我這下堂的小妾給趕出府呢!」

    說到後來,淚光閃動,聲音也大了,惹得廳裡那頭的人都看了過來。

    「好了好了,你別傷心啊!大過年的,太不吉利了。」素言擋在她面前,遞給她條手巾:「讓別人看見了,還不笑話你?」

    「我哪裡哭了?」怡琳一向最要面子,連忙一把搶過手巾,捂了捂眼睛:「看哪個敢笑話我!」

    聲音卻是壓得低了點。

    「怡琳啊!」素言拉住她的手:「你可別胡思亂想的,其實我跟你一樣,心裡時常沒底。自從三年前相公失足受傷了以後,性子跟著變了很多。我想這個家裡,任誰也猜不透他現在的心思。我常常會覺得這樣的相公很是陌生,可是總這樣心緒不寧也不是辦法啊!往好處想,相公現在溫文有禮,對我們極為尊重,也沒有絲毫薄待我們的地方。像我們這樣出身貧寒的女子,能有這麼好的際遇,實在是不容易的了。」

    「你啊!真是容易知足。」怡琳給了她一個白眼:「我跟你不一樣,我寧願相公多陪我一會也好過請什麼先生教我們讀書寫字。女流之輩,學會那些有什麼用啊?」

    「相公說,這世間上任何的人和事,都不是可以預料得到的。到關鍵的時候能夠依靠的,多數還是自己。多一些見識和本領,對我們只有好處。」

    「君家現在已經是南方有名的世家,我的相公更是首屈一指的富商。他說出這種話來,不就是想趕我們出去?」她歎了口氣:「素言,你是太天真了。都說相公這三年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你又猜得中他的心思了?你倒好,反正家裡還在依靠你打理,我養著就只是佔地方。總有一天,就算他不趕我走,我也沒臉待下去了。哼!也好,早早地了結了這事,省得我整日裡恍恍惚惚的。」

    「誰恍恍惚惚了?」

    素言還沒開口,倒有人插了嘴。

    「三少爺,您回來啦!」素言行了個禮。

    「又在生氣哪!大過年的,你倒也不休息。」君莫舞解下了披肩,遞給了走過來的寶云:「總有一天,大哥吃不消你這壞脾氣,把你趕出門去,看你還張不張狂?」

    這一下,可正踩著了痛腳。

    「我走不走是我相公的事,還不勞您三少爺操這份閒心!」怡琳躲了跺腳,恨恨地走了,末了,還撂了一句多事。

    「她這是怎麼了?」平時說她,也不見得有這麼大的反應啊!「這是吃錯了什麼東西,氣鼓鼓的?」

    「怡琳近來心情不好,三少爺就別和她計較了。」素言私下裡歎了口氣。

    「大哥呢?他可是回來了?」君莫舞看了看,只見了女眷。

    「相公已經回來了,正和清遙在書房呢!說是見您回來讓去叫他。」

    「不用了,我過去吧!正好有事要找他談,今天的晚飯延後一些時間吧!」

    「我這就吩咐廚房晚一些起灶。」

    君莫舞懷著心事,匆匆往書房去了。

    「大哥。」君莫舞扣了扣門。

    「進來吧!」君懷憂的聲音傳了出來:「清遙,你回去廳裡吧!看看有什麼想要吃的,叫廚子弄了嘗嘗。我和你三叔談會兒公事,過會就出去。」

    清遙應了一聲,往大廳去了。

    「大哥。」君莫舞走了進來。

    「是不是京城那裡的分號出了什麼事?」君懷憂神色平和地問。

    「被官府封了鋪子,連主事的王管事也被下了大牢。」

    「什麼時候的事?」

    「五天前,半夜裡封的鋪,抓的人。」

    「王來儀這人向來不太牢靠,要不是看他為人老練,人面也廣。我絕不會把京城的分鋪交給他去打理。我料想他最多不過飽些私囊,沒想到他居然有膽子作奸犯科。」

    「說是在玉器行裡,找到了日前官家失竊的東西。那事主像是刑部官員,當夜就帶著官兵到了。」

    「收受賊贓,這罪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既然是王管事私下裡行事的,只要我們和他劃清界線,也不會有太大影響才是。」

    「莫舞,不是這麼簡單的。這件事要是解決好了,倒也算了。要是一個不巧,不但我們君家商號在京城聲名大損,再也難以立足。而且在北六省的發展更會受到限制,從長遠看,十分不利啊!」

    「那要依大哥的看法,應該怎麼辦才好?」

    君懷憂站了起來,繞著桌子走了幾步:「從事主身上下手最為妥當,你剛才不是說他是刑部官員,這就更好辦了!只要投其所好,得到他的承認,表明我君家的清白立場,流言當然不攻自破。」

    「既然這樣,等年節過了,我就動身上京。」君莫舞點頭稱是:「我會照大哥的意思去辦的。」

    「不,你不用去了。」君懷憂開口說:「寶雲過不了一兩個月就要臨盆,你還是留在家裡照應著她。這一去恐怕要三五個月的,免得她心裡不安定。」

    「可是……」

    「還是我去吧!君家現在由我主事,我來出面也表示慎重。加上北方各省的分號都建了一段日子了,我也想親自去看看。相比,君家在南方根基穩固,手下都是老人了,你也不用花太多的心思。」

    「去巡視分號?日子可不短啊!」各地商舖分佈很廣,光是大的城市就有十幾處了。

    「一年吧!我想各處審查一下帳目,有幾家的報帳一直不清,我要仔細查驗一下。」

    「大哥說得有理,可是……時間會不會太長久了?」

    「你不用為我擔心,我從來沒有……」他咳了一聲,立刻改了口:「很久都沒有出過遠門了。正好趁著身體好些了,四處去看看。這一路大多經過通城大邑,很多的名勝,去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大哥近年為家業勞心勞力,倒是應該出去散散心。」這兩年,君懷憂為君家創出了一番新的局面,日夜操勞,難得想出去走走。「也好,有素言她們作伴,我倒也不擔心。」

    「莫舞,你誤會了。」君懷憂失笑:「這一路舟車勞頓,不太適合帶上家眷。我只準備帶幾個管事隨從,輕裝出行。要是可能,我倒是想帶清遙在身邊,讓他多長些見識。」

    「可……一路上要沒有素言打點,好像……」君莫舞有點為難。

    「是你好像把大哥我看得有多沒用一樣。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帶上女眷耽誤行程不說,路上也會有很多不便。這次是公事為先,少不得要先急趕到京城的,她們怎麼受得了?再說各地都有我君家的商號,起居飲食會有人照應的,你就不用擔心了。」

    「大哥是不是過了年節就要動身?」知道他已經決定了,君莫舞也只能放棄說服他。

    「不,過了元宵再走。你要知道,要說服她們,可不像跟你說這麼容易的。」

    「倒也是。」宋怡琳會是最麻煩的那一個。「其實,有一件事……」

    「說吧!」

    「大哥,算我多嘴一句。這幾年,大哥對怡琳甚至素言,都很客氣生疏。怡琳她生性蠻橫倒也算了,素言夠聰明也懂規矩,家裡的事都是她在打理。大哥就算不愛她,也應該給她一個名份才是。」

    「盡會說我,你自己呢?寶雲是哪裡不好?好歹是出身名門,為了你都不惜委身作妾,你又為什麼不扶她做正室呢?」

    君莫舞臉色一滯,輕輕苦笑:「大哥,我有我的難處,不足為外人道的。」

    他答應了那人……此生……不與人結髮……

    「好,我不過問,更不會命令你什麼。但和你一樣,我有我自己的考慮,你就不要操這份心了。「

    「大哥說得是。「君莫舞無奈地點了點頭。

    「瑞雪豐年!」君懷憂走到窗邊,推窗望見白茫一片,心情極好:「來年一定是大吉之年!」

    「大凶?」

    千里之外。同一時刻,正有人皺眉生慍。

    卦象說:「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

    照卦直譯,是為大凶,暗示前方波折重重。

    但又生意不息,曖昧不明……

    他衣袖一掃,亂了卦籌。

    「這是什麼意思?竟一連兩卦,都是這樣!」他喃喃自語。

    上一卦,是為:「未必逢繒繳,孤飛自可疑。」

    雖用詞不一,但卦意幾近相同。

    雖不無生路,但危難也不曾離棄……

    「來人。」他略微抬高聲音。

    「主上。」一個作家僕打扮的男人立刻出現在門邊。

    「通知刑部,前幾天抓起來的那批貢生裡面,鬧得最凶的叫馬璽的那個,把他給放了。」

    「是。」

    他停了一下,才接著說:「我聽說他寄居在京郊的方華寺裡……最近好像那一片不怎麼太平,方華寺是百年古剎,有不少歷年來收藏的名家字畫。我想,這大過年的,萬一碰上殺人劫財的江洋大盜,這一寺的和尚書生可怎麼辦啊!」

    「江洋大盜心狠手辣,很喜歡挑那種地方下手。」那人附和著。

    「還有,聽說他是禮部江大人的遠房親戚,明天讓人把江大人送來的東西給退回去。就說,我心裡明白得很,小孩子不懂事我不會計較。這禮物就免了,人麼我也放了。再說我恭喜他一聲,有這麼一個鐵骨錚錚的,胸懷大志的親戚,他可是後繼有人啊!」

    「是,小人記住了。」

    他揮了揮手,那人作了個揖退了下去。

    「可憐夜半虛席前,不問蒼生問鬼神。」他帶著淡淡戲謔,就著燭光自嘲,手裡卻又重新擺了一卦。

    卦象說:「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於我如浮雲。」

    他笑了一陣,一抬袖,把卦籌全部掃到了地下。

    「富貴於我如浮雲?」他冷冷一笑:「就算是浮雲,也要我來決定聚合離散,你們這些鬼神又知道什麼?」

    他推開窗,晴朗天上落下一片浮雪。

    落到了他的手背上,即時化開了。

    「再怎麼高潔,不是從天上落下,又被碾為塵土?」他盯著那一抹水漬,有些出神:「此時落雪,清煞出行,來年大凶。」

    看來,世事如棋,變化又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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