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路無語回到山寨,雖然不講話不搭理對方,實際上仍在暗中較勁,互賽腳程,上官翎再一次略勝一籌,對孤雁露了個耀武揚威的笑容。
孤雁倒是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還是你厲害!」
上官翎喜孜孜地翻身下馬,「本來就是!」
她伸手推了孤雁的眉膀一把,兩人就又和好了。
孤雁卻在暗中竊笑,心想上官翎雖抵死不承認自己是女兒身,卻有著不折不扣的女人特性,他用來哄娘親開心的法子也可以用在她身上。
「真是鐵漢一條!」
孤雁回過神來,發現山寨裡的兄弟都不約而同聚在磨房前圍觀,他立刻兩個大步上前一窺究竟。
「發生了什麼事?」他一走近,弟兄就自動讓出一個位置給他和好奇的上官翎。
「首領,雖然我恨死展獲,但我實在不得不舉起大拇指讚他一聲。」
孤雁和上官翎看見展獲一步也不停地推著石磨磨豆,而瑤郡主則是慘白一張臉在他身旁跟前跟後,哀求他休息。
展獲卻只是帶著笑容對著瑤郡主微微一笑,馬不停蹄地繼續推著石磨。
「牛二,我不是吩咐過不要為難他嗎?」孤雁皺起眉頭瞪了二首領一眼。
「這是大娘的意思。」牛二搔頭歎了口氣。
「我娘的意思?」孤雁詫異地抽了口氣。
既是他娘的意思,就怪不得牛二不遵守他的吩咐,因為山寨中除了他之外,其它人都是孤兒,由他的娘親收養拉拔大的,所以兄弟都把他的娘親當親娘一般孝順尊敬。
就拿洗劫洛陽王爺的寶庫一事來說,完全違反他們伏牛山兄弟劫富濟貧的做法,而且洗劫一位堂堂王爺,絕對會招來殺身之禍。但他的娘親一提出這個要求,伏牛山上的兄弟幾乎沒有一個人遲疑反對,完全將命賣給他的娘親,一切聽她吩咐計謀行事!
因為在他們這些弟兄的心目中,沒有大娘,就沒有今日的他們。
「瑤郡主對大娘出言不遜!」牛二娓娓述來,「大娘就嚇唬要劃花她的臉,展獲就逞英雄說,要大娘衝著他來,不要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
「我娘罰他推石磨?」孤雁總算明白來龍去脈。
「大娘和他打賭,如果他能推一天石磨,她就不為難瑤郡主,否則,她就要餓瑤郡主一天。」
「他從早推到現在?」孤雁驚呼出聲。
「不曾歇喘一次!」牛二不可思議地叫嚷著。
他們的談論聲引起了六神無主的瑤郡主的注意力,她向他們張惶地奔來。
她可憐兮兮地向上官翎求救說:「翎哥哥,替我勸勸他,不要再推磨,他的雙手都皮破血流了!」
「瑤郡主,你別急!」上官翎想先安撫下他的情緒。
「我怎能不急?他是為了我啊!」瑤郡主狂亂地搖著上官翎,「我怎麼告訴他,他就是不明白,我餓一天不會有事的,真的不會有事!」
「他這是何苦?」上官翎大步地向展獲走去,伸手想將他拉開石磨。
沒想到展獲只是冷冷地將她推開,繼續不停地推著石磨,連正眼也沒瞧她一眼。
她立刻沒好氣地指著展獲的鼻子說:「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不用你多管閒事!」展獲還是那一副愛理不理的酷樣。
他的反應氣得上官翎直跺腳,氣沖沖地衝出磨房,發誓再也不理他的死活。
「翎哥哥?」瑤郡主發現上官翎垂頭喪氣的走出來後,絕望透頂的跌坐在地。
他真的在乎她嗎?瑤郡主淒然地望了磨房裡那一個毫不屈服的男人一眼?他真的在乎她嗎?那他就不應該折磨他自己來讓她心痛不捨。
為什麼他不懂?
「這傢伙真是個怪胎!」始作俑者的大娘終於出現了,對頹坐在地的瑤郡主只是輕忽地瞟了一眼,反倒是對展獲的毅力嘖嘖稱奇。「竟能熬到現在!」
「娘……」孤雁用眼神求情。
大娘翻了翻眼說:「這一天就算過了!」
她用最冷淡無情的聲音下了赦令,伏牛山上的兄弟都不由自主地歡呼起來。
至少,展獲是一個可敬的敵人。
「謝謝你!」瑤郡主用感激的眼神望向大娘,在上官翎的攙扶下站起。「誰要你的感謝來著?」大娘一臉嫌惡地說。
瑤郡主的一腔感激被潑了冷水,很不好受,咋日之前,她還是受人珍寵、奉承的洛陽郡主,哪知突然淪為階下囚,還如此被一個人所憎惡怨恨著。
在她天真的想法裡,實在不能明白眼前的這個女人,為什麼會這麼討厭她?
「你為什麼這麼仇視我?」瑤郡主慘慘地問。
大娘冷冷一笑,「怪只怪你是李源的女兒。」
「你知道我父王的名諱?」瑤郡主瞪大了一雙眼。
「這有什麼好稀奇!」大娘的臉異常冷峻,「我還知道你娘是賤人玉笙!」
「大膽,你竟敢侮辱洛陽王妃!」瑤郡主畢竟還是有皇家威儀的。
大娘露出一種極鄙夷的笑容,「呸,憑她也配!」
上官翎冷眼旁觀,得到的結論是,孤雁的娘和洛陽王爺一定有著什麼深仇大恨。
孤雁則因得到娘親的首肯,便吩咐牛二去領展獲出磨房,讓他歇息。
哪曉得,展獲卻是一點也不領情。
他只冷冷地拋了一句,「今天還沒過!」
還是倔強地繼續推著磨,死硬地很。
孤雁見他這人如此難纏,又望見瑤郡主傷心欲絕的模樣,心裡很是不忍,動了惻隱之心,故意朗聲說:「牛二,叫兄弟把那頭蠻牛綁出來,別讓他有充英雄好漢的機會!」
「好的,首領!」
要不是展獲腳上有腳銬,手上有手鏈,恐怕也不會輕易地任由伏牛山上兄弟的擺佈,乖乖讓人抬出磨房。
上官翎樂得拍手叫好,湊近孤雁的身旁,大力地推了孤雁的肩膀一把,「孤雁,你這一招絕斃了!展獲那傢伙根本不用對他太客氣。怎麼辦?我覺得我愈來愈佩服你的行事風格,這就是飛賊的氣魄,對不對?」
上官翎一高興起來,就打開話匣子,自顧自地說個不停,說到激動處,還不能自已地撫起胸來。可是她那一副興高采烈,天真浪漫的模樣就是有一股很強的感染力,讓人隨著她喜她憂。
孤雁只回了她淡淡一笑,心裡卻想,他該拿這個女人怎麼辦?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對她油生無盡的柔情。
他想要她像現在一般永遠把他看重,把他當做她生命的中心,他想當她的英雄,還有更多更多。
「幹嘛這樣盯著我?」上官翎突然止住笑意,氣憤地說:「不是叫你不准把我當女人嗎?」「我有嗎?」他避重就輕地迴避著。
不想再給她有不搭理他的借口機會。
「這……」上官翎一時倒是啞口,這次孤雁沒有扣她是女人的帽子,她也只好不追究。
瑤郡主一見展獲被抬了出來,立刻奔向他,顧不得形象地從身上扯下衣襟,替展獲包裹手掌的傷口。
「郡主!」他還真是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受制於人,還是不失天下第一名捕的風範。
「你的手……」郡主的淚水好不容易才強忍住,她根本不忍卒睹意中人的傷口。
「沒什麼!」展獲倒是說得輕鬆,最厲害的是臉色絲毫不變,「這一點小傷,不足郡主掛心!」
「你好狠的心!」郡主真情流露地垂頸說著,珠淚滾滾滴下。
「郡主!」展獲再怎麼鐵石心腸,也不能不動容。
「我幫你包裹傷口止血!」郡主吸了吸鼻子,笨拙地包紮著,然後才迎上他線條剛勁的臉龐,「我的手真笨,是不是?」
「不,郡主做得很好。」展獲難得地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不知怎麼的,他在瑤郡主面前不但失了平日的強悍明快,反而顯得笨拙冷漠。
「別騙我了!」瑤郡主望著他強忍著痛的臉,癡癡地說:「但願我能分擔你的苦痛
「郡主,保護你是屬下的職守。」看來,展獲這個鐵漢是無力承受郡主的柔情,「無力保護郡主,屬下就是萬死也難辭……」
大娘突然一臉嫌惡地掏耳道:「夠肉麻了,你們不煩,我可大覺噁心!小丫頭,看來你對這頭蠻牛真是癡心一片啊!」
展獲怒瞪她斥道:「大膽,還不住口,不准你冒犯郡主!」
大娘才懶得理他的威脅,對著瑤郡主沒安好心眼地道:「我勸你還是死了那一條心!就算你有幸安全回到洛陽王爺府,你爹也永遠不可能將你許配給這條蠻牛!」
「我……」瑤郡主被她說中心事,頓時慘白了一張小臉。
「為什麼?」上官翎最是好奇不過。
「怨只怨展大捕頭的出身太貧賤!」大娘冷笑一聲,「他出身屠戶之家,他爹只是一個低賤的屠夫!」
「英雄不怕出身低啊!」上官翎不服氣地說著。
「那是你出身世家的可笑想法!」大娘毫不留情地諷刺著,「只有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子弟,才有資格說這種冠冕堂皇的話!」
上官翎極不服氣地想要反駁,卻不曉得說什麼好。畢竟,她自己也真的被大娘說中,常利用她爹上官宏毅的名號得到許多好處。
「把展獲押回囚房!」大娘向手下擺擺手。
郡主自然亦步亦趨地跟上,畢竟展獲是她一心所繫的人,即使是刀山劍海,她也要追隨。
孤雁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就是不能不對瑤郡主揚起一種情愫,忍不住想要對她伸出援手,不忍她受苦委屈。
當然,那種微妙的感情,自然不同於他對上官翎,他對上官翎是男人對女人的慕戀難捨。
至於對瑤郡主的那份情感,或許該說是同情吧。
所以他開口說:「牛二,解了展獲的手鏈腳銬!」
瑤郡主聞言,不由得回頭對孤雁露出了一個萬分感謝的笑容,孤雁用一種同情安慰的眼神回禮點頭著。
「兒子,幹嘛對他心軟?」大娘不滿地咕噥著。
「娘,展獲身上的迷藥尚未全解,武功盡失,逃不了的!」孤雁想要消除她的顧慮,接著問道:「娘,洛陽王爺那頭有沒有回應?」
「他的女兒在我們手上,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大娘倒是老神在在,「他回信說答應我們的要求,後天就放回我們的人!」
「但怕其中有詐!」
大娘點了點頭,好像已有了決定,「明天兄弟們就解散,從今後不再為賊!」
「什麼?」伏牛山上的兄弟都是彼此顧視,議論紛紛。
沒人想離開這個大家庭,群情激動地很。
大娘感動地笑說:「你們這群傻瓜,誰說我們要分散來著?上次變賣洛陽王爺的奇珍異寶,我將十分之九濟貧,十分之一留了下來,吩咐劉七去江南買田買莊,我們洗手到江南種田去!」兄弟們這時才恍然大悟地拍手叫好。
牛二不放心地問說:「大娘不和我們一起走?」
大娘搖搖頭說:「我和孤雁留下來接應被捉的兄弟,你們先走,人多反而會礙事!」
吳三擔心地說:「大娘,這樣你和首領太危險了!」
「無妨!」大娘極有信心地說:「就算萬一我和孤雁被捉也不會有事的。」
「為什麼?」大家都不解地問出聲。
大娘卻四兩撥千金地笑說:「你們那麼希望我和孤雁被捉嗎?」
一句話堵得大家啞口,不好再問。
孤雁有點感傷地說:「今晚兄弟們就一起喝酒,算是我替大家踐行!」
大娘趕忙接口笑說:「送行酒我不反對,但明天誰也不准以酒醉借口賴著不走,誰不聽我的話,誰就別再叫我大娘!」
一群兄弟自是哄堂大笑,笑聲中多了份依依不捨之情。
「又不是以後不見面了。」大娘羞了每一個人,「走,走,喝酒去!」
一會兒,大夥兒都忙著烹牛宰羊,以助酒興。
孤雁遞上一隻烤好的雞腿給上官翎,怕她挨餓。
上官翎自然不客氣地啃著,忽問說:「孤雁,你娘好像很恨洛陽王爺?」
孤雁聳聳肩說:「我娘說他薄情寡義,薄倖負心!」
上官翎突然覺得這八個字的形容辭很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對了,她想起來了,上回她娘和她爹為了她的事吵了一架,她娘就是這樣一字不差地罵她爹。
上官翎原本以為范倩倩真的恨透了上官宏毅,會不再搭理他,沒想到兩天後,她娘和她爹就和好了,恩愛如初,有說有笑。
「在想什麼?」
「沒什麼!」上官翎又咬了一口雞腿,笑了笑。
就在此時,牛二一群兄弟來向孤雁敬酒,互訴離情。
說著說著,或許是氣氛感染地太厲害,大漢們都有些哽咽眼紅了。
上官翎自是不會放過地大肆取笑說:「喂,喂,男兒有淚不輕彈的!」
哪想到外表最粗獷豪邁的牛二竟有著細膩的心思,淚如雨下,哽咽說:「那是因為未到傷心處啊!」
眾人見平時最凶的牛二都哭了,就都再也禁不住淚意,出現了一群飛賊號召大哭的罕見場面。
上官翎暗中竊笑這群大男人實在太沒用了。
她赫然發現一件事實,男人不是永遠都堅強的。
至少她的親娘范倩倩是個強勢者,還有孤雁的親娘,兩個女人都比男人厲害有頭腦。
女人不一定是弱者,這是她忽生的感觸——雖然她長久以來都被灌輸身為男兒的驕傲及優越感。
當一個女人沒有她想像中的可悲嘛!她啜了一大口酒,陷入沉思。
「我不行,我老了!」大娘被大夥兒灌了不少酒,不勝酒力地說:「一會兒就頭昏眼花起來。」
「娘,我扶你回房歇著!」孤雁拍了拍上官翎的肩膀才離開。
「好,好!」
孤雁扶走大娘後,大夥兒就提議要划拳助興。
「划拳?」上官翎倒是興致勃勃地很。
「連酒拳也不會?這樣不配成為男子漢的。」
現在可是風水輪流轉,輪到牛二一群人取笑上官翎了。
上官翎被激得滿臉通紅,不服氣地說:「我一學就會。」
「好,那我教你。」
上官翎用心地聆聽著,她人機靈,自然一學就會,大有青出於藍之勢。酒過三巡後,酒酣的眾人起哄要玩脫衣拳。已有七分醉意的上官翎笑著叫囂說:「我是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不敢的?」「好,爽快!」牛二又敬了她一大杯酒,然後才出拳。而人都有醉意,弄了半天才分辨出是上官翎輸拳。牛二拍手叫好說:「小兄弟,你輸了,該你脫衣!」上官翎點了點頭,顛顛倒倒地站起身子,傻傻一笑說:「脫就脫,有什麼了不起!」說著說著,她伸手去解腰帶,卻發現冷不防有一雙溫暖的手覆上她解衣的手。孤雁的神情是異常複雜的,哭笑不得,「你醉了!」上官翎甩開她的手,指著自己的鼻子笑說:「我沒醉,我只是服輸,服輸就要脫衣!」「你是沒醉!」孤雁怕她真的出了亂子,強制地抱起她走向睡房,「你是瘋了!」「放我下來!」上官翎自然不安分地掙扎著,「我還要喝,我還要玩!」「不許你再胡鬧!」孤雁故意凶她。「孤雁,放我下來好不好?」上官翎笑嘻嘻地道:「我沒醉,真的沒醉!」「沒醉還脫衣?」「男人赤身有什麼了不起的?」上官翎發現自己被孤雁輕輕地置於床鋪上,她想起身,立刻就被孤雁的手掌壓回床鋪,動彈不得。
「你是個女人!」孤雁發現自己說的是廢話,上官翎清醒時不接受此一事實,遑論酒醉。
「胡說,胡說!」上官翎像是發了酒瘋似的,拿起枕頭不斷地捶著孤雁,「我是男人,我是男人!」
「你的酒品真差!」孤雁微微閃躲,就奪下了她手中的武器。
「你才差勁呢!」她突然毫無預兆地哭了起來,「都不讓我當男人!」
孤雁被她的哭聲嚇著了,把枕頭遞還給她,看她會不會鎮定下來。
沒想到她接過枕頭後就隨即拋開,直接撲進孤雁的懷裡,緊擁他的頸子。
他只覺血脈憤張,心旌動搖,難以自制起來。
但他無法將眼前這個超級麻煩精從自己身上分開,他思念她在他懷中的那分溫存。
「為什麼不讓我當男人?」結果是上官翎自己微微退開,用惺忪醉眼睨著他,「為什麼?」「因為我要你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我可以當你的兄弟,永永遠遠不離開你!」她想了想後說,打了個酒嗝。
「你醉了!」他想扶她入睡。
「我不要離開孤雁,我不要離開孤雁!」她真情流露地嚷了嚷。
「我不會讓你離開!」他向她保證,歎了口氣才說:「但我沒辦法把你當兄弟!」
「為什麼?」她憤慨地問。
「我對你是男女之情!」
上官翎呆茫地望了他半晌,才激越地道:「我有法子了,我有法子了!」
「什麼法子?」他知道他是強迫聆聽。
「孤雁當女人,我當男人!」上官翎笑得萬分燦爛,「這樣不就成了!」
孤雁哭笑不得直搖頭,「你真的醉了!」
「你為什麼不願意當女人?」她很生氣地捶著他。
「因為我是真正的男人。」
「當女人沒什麼不好!」她牛頭不對馬嘴,自顧自地說:「如果我是女人,孤雁會將我永遠留在身邊,我真的不想離開孤雁!」
「傻瓜!」他伸手撫了她的秀髮。
「永遠不離開孤雁!」她再度撲向他,不過這次沒能再騷動,因為她睡著了。
嘴角帶著甜甜的笑意。
孤雁替她挪了個舒服的睡姿,情不自禁地撫著她光潔的額頭。
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害怕留不下她。
瑤郡主和展獲的家世懸殊,他和上官翎又何嘗不是如此。
如果上官家來向他討上官翎,他勝得了上官世家?護得了她嗎?他再也無法確定。
唯一確定的是,他不想失去她。
**********
上官翎揉著酒醉未醒的頭步出客房,一眼望見瑤郡主百般無聊,托腮坐在外頭一角。
「瑤郡主!」
「翎哥哥!」瑤郡主見上官翎,笑顏逐開。
「展獲人呢?」
「那些飛賊怕他逃走,又對他下了迷藥,他昏睡了好幾個時辰!」瑤郡主娓娓道來,「這樣也好,不然他說什麼也不肯閉眼歇息,好好休養!」
「為什麼?怕遇害?」
瑤郡主既甜蜜又不捨地搖頭說:「他說,他有責任守護我!」
「唉,這幾天你也真受夠委屈了!」上官翎知道她是千金之軀,哪曾吃過苦頭。
「不,這幾天是我有生以來最開心的日子了!」
「可是你看起來明明悶悶不樂啊!」
「那是因為明天我們就要獲救了!」瑤郡主頭垂得低低地,看起來十分沮喪,「我再也沒機會這樣伴著展獲,照顧他,和他平起平坐,再也不能!」
上官翎瞪大眼打趣說:「你難不成想永遠留在這?」
瑤郡主飛快地搖著頭,驀地漲紅一張臉,囁嚅說:「我曾想過,要是展獲帶著我遠走高飛……」
「不可能!」上官翎不是想潑冷水,只是她直覺展獲這個大男人一定不肯。
「我知道,他是個正人君子!」瑤郡主的語氣是驕傲中夾帶著失望。
「郡主,你真的那麼喜歡展獲?」
「嗯!」她毫不遲疑地拚命點頭。
「那你就不能放棄他!」上官翎激動地說著。
或許是因為,她漸漸懂了喜歡一個人是怎麼一回事。
「翎哥哥,我該怎麼辦?」
「不能等回到洛陽王府再行動,那時阻礙太多!」上官翎偏著頭自言自語起來。
「翎哥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只有生米煮成熟飯……」上官翎雙眼一亮,拍了大腿說:「造成既成事實!」
瑤郡主漲紅一張小臉,吞吞吐吐說:「這不行啦……」
「為什麼不行?」別忘了,上官翎性格中有很強的「無賴」成分,「你要勇敢些……」
瑤郡主急忙解釋說:「我是說展獲一定不會答應……」
上官翎露了一個一切包在我身上的臉色說:「放心好了,展獲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翎哥哥,你去哪裡?」瑤郡主急忙喚著正一溜煙離去的上官翎。
「完成你的好事!」上官翎回頭向她招手,拋給她一個一切有我的安慰笑容。
她一跑進前寨,一抬頭就望見孤雁迎著燦陽,縱馬回寨的瀟灑身影,他舉手投足間的剽悍帥勁,讓她呆立原地,文風不動。
等她再度回過神來時,孤雁已經離得她好近,她的耳畔都是他爽朗的笑聲。
原來孤雁趁著她發怔的時候,策馬來至她的身旁,將立於泥地的她一把抄起,擁至懷中。
「你酒還沒醒?」他極溫柔的覷了她一眼。
「什麼……」她拍了拍自己混亂的頭一下,發現舌頭沒平日的靈活。
更氣人的是,孤雁近在咫尺的笑容更令她心慌意亂,方寸大亂。
孤雁卻是很安閒,好像很滿意她的沉默,他喜歡她沉默時的慵懶風韻。
那時,他才能百分之百肯定,她將會是他的女人。
「我正要找你。」看來,上官翎總算理出頭緒,從空白的腦袋擠出記憶。
「找我?」他喜出望外地說。
上官翎實在不明白他在歡喜什麼,詫異地瞟了他一眼,「帶我去見你娘好不好?」
「你要見我娘?」孤雁一臉訝異。
奇怪,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嗎?他一臉難以置信地望了望爽亮湛藍的穹空一眼。
他聽錯了不成?他昨夜還在煩惱,就算他能留下上官翎,他的麻煩還是多得很,其中之一就是上官翎和他娘根本不可能兼容。
他還在想有什麼法子,能讓這兩個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相安無事,和平相處?
但是,奇跡似乎一早就冒了出來。
只見上官翎臉不紅氣不喘地說「我想去向伯母請安問好!」
有這麼好的事?孤雁還真是大喜過望,兩眼發亮,「好,我帶你去見她。」
上官翎好像很滿意,毫無預警地從馬背上躍下,催促他說:「現在就去!」
「小心!」孤雁發現她的身手的確不賴,安穩立於地上,連英雄救美的機會也不給他。
「你怎麼看起來有點失望!」上官翎好像瞧出他臉上的玄機。
「沒有,沒有!」為了堵她那張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嘴,他飛快下馬,接她去見他娘。
「伯母早!」她倒是中規中矩地打揖拱手。
大娘好像被她恭恭敬敬的態度嚇到了,怕其中有詐似地覷著她。
上官翎倒是不以為意,續道:「伯母,孤雁告訴晚輩說,你覺得洛陽王爺是一個薄情寡義,薄倖負心漢?」
「是又怎樣?」大娘翻了翻眼。
「我也有同感!」她萬分真摯地說著:「覺得大娘的眼光真是對極了!」
「那又怎樣?」大娘口氣依舊不善,臉色倒是緩了不少。
「不過,大娘還是瞭解得不夠透徹。」
「喔,你很瞭解他?」大娘一臉輕蔑,像是在嘲笑上官翎懂得什麼似的。
「洛陽王爺還有一個弱點,就是他極疼寵瑤郡主!」
「哪有老子不疼兒女的?」大娘似乎在說她廢話連篇。
上官翎依舊沒翻臉,笑嘻嘻的道:「洛陽王爺又極重家世,要是瑤郡主下嫁一個出身低賤的夫婿,他一定會氣得吹鬍子瞪眼,痛不欲生!」
「對啊!」大娘懷疑自己先前怎麼沒想到這些。
「大娘既偷取他的滿室寶物。」上官翎發現魚兒上勾,急忙打鐵趁熱說:「一定是不想讓洛陽王爺好過!既然如此,為何不偷他的掌上明珠?」
「你的意思是?」
上官翎湊向大娘,附耳在她耳邊嘰嘰咕咕說著自己的詐謀,聽得大娘心花怒放,頻頻點頭。「沒想到你倒挺機靈的!」大娘好像龍心大悅。
依照上官翎平日自負的個性,一定脫口而出「本來就是」之類的話,沒想到她今天就只是謙虛地搔搔頭,極盡能事地鼓動說:「大娘,這樣一來,洛陽王爺一定會很難過,終身抱憾的。」「我就是要他終身抱憾!」大娘負氣地說。
其實上官翎並不明白,她的計謀之所以會那麼容易成功,還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的一件恩怨情仇。
大娘心裡一想到瑤郡主下嫁一個屠戶出身的男人,就覺得報復到瑤郡主親娘那個賤人。況且又不傷害到算是無辜的瑤郡主,畢竟,是她自願的。
「大娘……」
「我立刻去吩咐兄弟依計行事!」這會輪到大娘迫不及待,衝出房間。
「太好了l,」上官翎自然興高采烈。
孤雁迷惑地拉住雀躍三尺的她問說..「你到底跟我娘說了什麼?」
「孤雁,我們要喝喜酒!」她興匆匆地嚷著。
他一時沖日而出,「你肯當我的新娘子?」
上官翎沒好氣地賞了他一記好拳,「我可是項天立地的男子漢!」
孤雁哭笑不得地撫著疼得很的右下巴。
**********
「我……」瑤郡主一臉驚慌,被十數雙男人的眼看得渾身不自在,求救也似的望向展獲。
展獲已經氣得面如紫醬,準備和眼前的這群飛賊同歸於盡,「誰敢沾著瑤郡主身上任何一塊衣襟,我就是化為厲鬼也不會放過他!」
他那股挺身而出,凜然不畏的氣勢果然壓倒嘻笑的眾人,使得滿室嘩然轉為鴉雀無聲。
瑤郡主躲在他偌大的背後,發現自己的心跳抨然,不能自制。她很高興自己想要托付終身的男人是他,一個即使淪為階下囚,背脊也依舊挺直如柱的鐵漢。
「瑤郡主!」大娘的聲最舊冷淡地很:「你考慮好了沒?你要選哪個人作為你的夫婿?」
「有權作主郡主婚事的只有洛陽王爺!」展獲大聲喝斥:「何時淪得到你這個賊婆娘以下犯上?」
「牛二。」大娘擺了擺手。
牛二立刻賞了手腳皆是鐵鏈的展獲一拳,本以為他要倒地不起,沒想到展獲雖是應聲倒地,但也倔強地立刻掙扎站起,硬氣得很。
大娘也不免為之動容,「好氣魄!但你給我聽清楚,我和洛陽王爺之間的恩怨,你沒資格插手,我絕對不會讓瑤郡主以完璧之身下伏牛山!」
「你無恥卑鄙!」展獲冷冽地瞪了她一眼,「郡主是無辜的!」
「沒你說話的餘地!」大娘不理他。
牛二又賞了展獲一拳,又是應聲倒地。
「不要再折磨他了!」郡主情急地求饒著,失了展獲屹立在她身前的屏障,她不得不面對大娘:「我心甘情願嫁的男人只有一個,他的名字叫展獲!」
「喔,是他?」大娘故意裝出滿臉驚訝,「牛二,你覺得如何?」
牛二顧不得展獲的殺人目光,笑嘻嘻地說:「屠夫的兒子和飛賊差不了多少。」
「說得不錯!」大娘同意地點點頭,「這傢伙又是李源(洛陽王爺)的手下,被自己手下背叛的滋味……」
展獲立刻張狂地大笑起來,「你們未免太看低展某!展某今生今世絕對不會冒犯郡主一絲一亳!」
「由得你嗎?」大娘才不會理會他的威脅,「牛二,把展獲剝個赤條送進客房,再把郡主也關進去!」
「你們若敢如此,展某立刻自盡!」他打的如意算盤是咬舌自盡。
牛二立刻捏緊他的脖子,展獲別說咬舌了,已先痛嗆得跪地直咳嗽喘氣。
「勸你不要輕舉妄動!」大娘冷笑一聲,「郡主明日若是完璧,恐怕只會便宜了牛二!」
「你無恥厚顏……」展獲極恨的瞪向她。
「記住,伏牛山上就是男人多,你不怕郡主受委屈,想自殺的話,我也不反對!」大娘聳了聳肩,「牛二,把展獲送進客房!」
「大娘,不先喝喜酒?」
「直接送入洞房!」大娘突然露了個感傷的笑容。
牛二一群人也明白,大娘的意思是暗中提醒他們也該下伏牛山,先行到江南,每個人不由得相顧淒然。
郡主面對此變故,是又驚又喜,彷彿身在夢中。
她接到上官翎向她投來那鬼靈精怪,既是道賀又是調侃的笑容,不由得嬌羞滿臉,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