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備 第十章
    第三天了,照理說,身體早就好了,討人厭的傢伙也不會出來礙眼,自己的心情應該是提升到最高點,怎麼反而提不起勁來?

    裴子星有些心不在焉地擦拭手中的酒杯,看著酒吧裡兀自高聲談笑的客人。今年的第一個冷氣團正式從彼岸的上空緩緩飄過來,有別於秋天的涼意,那種徹骨的寒冷讓人皆穿上了厚重的大衣,而來酒吧的人數則稍稍減少。

    從不曾對自己的工作產生過一絲厭煩的他,很難得的,有種想要丟下工作的感覺。如果是對工作產生倦怠感倒還無所謂,只是,內心深處隱約意識到,原因不是這麼簡單,而是一個他極不願去承認的事實。

    一思及此,他又更煩了。自己是傻了不成,幹嘛還那麼在意那惡劣又自大的傢伙?像是要將杯子捏碎似的,裴子星使勁地、用力地擦著杯緣,擦得潔亮無塵,就像是剛從櫃子內拿出來的新杯子,清楚地映照出他慍怒的神色。

    「小裴,心情不好呀?」一旁的酒保小九靠了過來,雙手還搖著混淆杯。「沒。」掩飾的口吻讓人即使是神經很大條,依然可以聽得出來。

    「該不會是女人搞不好吧?」熱心的小九——簡稱雞婆,看不慣裴子星陰鬱的俊臉,很體貼地想幫他解決問題。「像我家那口子,三不五時就愛吃醋,只要看到我跟哪個美眉說話,嘴巴立即撅得可以吊豬公了,可是呢,只要我說我愛你、我只對你有感覺呀什麼的,她馬上又笑得像花癡了。

    女孩子心腸軟、耳根子也軟,哄哄她並不是件難事,何況像小裴你長得這麼帥,肯定比我們這些毛頭小子更能收服女孩子的心。放心,待會兒,你們一定能重修舊好。」小九說了半天,沒說出半個具體的解決方法,倒是手中的酒已經調製好了。「哎呀,別板著臉,看,客人都不敢找你聊天了。」呶了呶下巴,果然,平時坐滿的吧檯如今竟只剩小貓兩三隻。

    「別這麼想不開,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呢?改天我介紹幾個年輕漂亮的乾妹妹給你,絕對讓你的心情high到最高點,怎樣?」抖了抖眉毛,小九一臉曖昧。「小九,我現在沒那個心情跟你打屁。」裴子星歎了口氣,拒絕小九的盛情。「如果你在意年紀,不要緊,我可以幫你找找看。」

    小九不死心地想再繼續他的遊說計劃,卻被裴子星半途截斷。

    「跟女人沒有關係,跟年紀也沒有關係,你就當我更年期來了,別煩我。」自暴自棄地低吼著,極力隱藏自己對年紀這兩個字的敏感,這讓自己又想到他。

    「你才二十七歲而已,更何況,男人哪有什麼更年期!」

    小九困惑地咕噥道,卻招來一記銳利的瞪視及一記狠心的暴栗。

    摸著額頭,小九小聲抱怨著,一臉委屈的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深夜十一點,外頭喧囂的聲音,依舊清晰地傳進酒吧;收音機裡的節奏,輕柔地流瀉到街上。而情人之間耳語般的低喃,卻只屬於那圍起來的甜蜜小天地裡而已。

    推門聲鑽進耳朵,裴子星下意識地抬起頭,一道再熟悉不過的人影映入他的眼簾,幾乎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內心似乎隱約期待著某個人推門而入。

    甩了甩頭,裴子星斥責自己的無聊,暗罵自己神經。

    「嗨,我這個最懶惰的老闆又來閒逛了。」於承毅不害臊地說著,然而,堆積在他臉上的幸福笑容,卻是更加耀眼。

    看著眼前的人,裴子星突然間發現,在這幾天,自己想毅的次數不超過五根手指頭,那是代表自己真的忘了他?還是他根本就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愛毅?

    抑或是——「幹嘛?發什麼楞呀?」於承毅好笑地在多年的好友面前揮了揮手。

    裴子星怔楞了下,隨即勾著唇,像在掩飾什麼似的。「不是忙著籌備婚禮,怎麼還有時間來這裡偷懶?」

    於承毅喝了一口裴子星在他進門後便立刻調製的酒,不疾不徐地說:「就因為忙,才更需要偷個空休息一下。真沒想到結婚是這麼累人的一件事,什麼禮服、場地、客人名單等等,想起來就一個頭兩個大。」嘴巴雖然在抱怨,卻一點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嫌麻煩就不要結啊。」為什麼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如此鎮定自如,還能跟他開玩笑?「我才沒那個膽,要是我說了任何有關後悔的字眼,小玫肯定拿著刀子追殺我。」他誇張地做出砍頭狀。「我還想保命,再累也要笑著說不會。」

    愉悅的氣息停在眉間,滿足的顏色留在眸底,果真像個要娶妻的男子。

    裴子星輕笑著。「祝福你們婚姻美滿、早生貴子、永浴愛河、白頭偕老。」這些話,那天他忘了說。

    他知道自己笑得一點也不勉強,而且,是由衷地祝福他們。

    如果說,最終每個人都會有一個歸宿,那麼他確信毅找到了屬於他自己的,而他的歸宿卻永遠不可能會是毅。

    人總是不明所以地執著在某個錯誤的點上,即使心裡知道成功的機會只有千分之一,卻總是喜歡自欺欺人;好笑的是,卻也總在最後一秒突然頓悟,然後乾脆地放手。這是不是說人是一種反覆無常的動物呢?抑或是說人是種既聰明卻又愚笨的動物?「嘿嘿,多年好友何必這麼客套,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困窘地搔了搔頭,於承毅倏地回過身,對著所有的客人豪爽地大聲說道:「各位,謝謝你們來我們的酒吧消費,基於有福同享的道理,本人於承毅將在下個月結婚,雖然無法讓你們參與,但為了補償你們,今晚的酒錢全算我的,大家盡量喝,不要客氣。」

    所有的客人幾乎在同時間爆出如雷般的叫好聲,此起彼落的恭喜聲縈繞在整個酒吧裡,惹得外頭的行人停下腳步,好奇地往酒吧裡觀看。

    看了一眼喜不自勝的在客人間周旋的於承毅,剎那間,一股釋懷的感覺在裴子星的心中升起;直到這一刻,所有對他的愛意都已雲淡風輕,只剩下友誼了。

    ☆  ☆  ☆  ☆  ☆      

    第四天了,從他走出他的公寓後已經四天了。

    對他來說,這四天就像地球繞太陽轉一周般那麼漫長,他從沒覺得時間走得這麼慢過。他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感到度日如年的真正原因,可他就是下意識地抗拒著去碰觸它,甚至可以說是逃避它。

    那晚,指尖在他身上遊走、雙唇吻過他的身子、將他圈在自己的雙臂擁著他、還有進入他體內的感覺還深刻的留在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裡,就像他擁有了他的一部分似的。還記得激情中的他有著難以言喻的魅惑力,勾引著他的心;而半瞇的細長眼眸則因愛顯得濕潤,仿若沾著霧氣的水晶,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頭。

    還記得肌膚貼著他的身子時,火熱到幾乎將人焚燒的體溫,是那麼的令人瘋狂;從他胸口傳來的鼓動聲,讓他誤以為自己的肌膚是貼著他的心臟呼吸的。

    凝視著他的睡臉,他連半刻也捨不得移開,而心底湧上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他明瞭,那只有三個字可以說明,卻也因為那三個字,使他逃開了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如果他沒有發覺,他便可以瀟灑的甩掉他而不感到心虛;如果他沒有發現那件事,那麼他就可以照他原本的目的把他當作遊戲的對象,當目的完成了,一如他之前對待其他人一樣,完全不會感到罪惡。

    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自己的情感,他甚至連心理準備都沒有,而這種措手不及的狀況讓他無法坦然面對,就像有些人,明明喜歡的對象就在眼前,卻總是拙於表達。再說,他的心早已經讓別人給進駐了,他沒有自信能夠完完全全地將他搶奪過來;即使是跟那麼多人上過床後,照理說,戀愛經驗應該非常豐富。

    但那些根本就稱不上是愛情,充其量只是互相滿足對方的生理需求罷了,面對這種事,他不是那種自大、狂妄、胸有成竹的人,而是個手足無措的普通人。

    他後悔了,被思念折磨得痛苦難當的他,完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其他的事,只想再擁他入懷,只想再與他唇槍舌劍,只想再……

    「聽說你甩了韓鈴那個大美女呀?」突然,一隻手拍上衛桀的肩膀,原來是一名繫上的同學。

    此刻,他不想理任何人。

    毫不在意衛桀投射過來的冷冽視線,那個同學露出了八卦的表情。「聽說你另結新歡了?告訴我,是哪朵系花、還是哪朵班花?」他興致勃勃地問。

    「沒有。」他以一種近乎惱羞成怒的態度否認。

    「哎呀,別在那兒逞強、死要面子的,看你一副失魂落魄兼愁眉不展的死樣子,除非是眼睛有問題的人,才會看不出你已經陷入另一個愛情的泥沼中,爬不出來。」那人幸災樂禍地調侃他。

    有這麼明顯嗎?他是那麼不自覺地露出為情神傷的神情嗎?

    「雖然你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遵行將戀愛當遊戲玩的守則,不過,看你這張臉,嘖嘖嘖,是動了真心喔!」誇張的語調配合著雙手搗在胸口的舉動。「沒想到大情聖也會陷入愛河,而且還陷得不淺,真想看看是哪個人有這麼大的魅力。喂,同學之間可不能有秘密,能不能讓我瞧瞧?就算是只有側面也好。」他熱絡的勾上衛桀的肩,想乘機套個交情。「不想!」他反射性地脫口而出,話一出口,衛桀隨即緊蹙雙眉,極度不悅的抿著唇。「哈哈,被我捉到了吧,你想賴也賴不掉了。有了情人就應該大大方方的公開,何必要遮掩呢?雖然我的情史沒你那麼豐富,但好歹我也嘗過愛情的滋味,那感覺真的是棒透了。」鬆開了手,那人以說教的態度對衛桀諄諄教誨。「千萬別輕易看待一段感情,當然也別輕易放棄一段得來不易的感情,當你選擇放手後,你就再也沒有權利將它追回,因為它已經從你的指尖溜走了。」隨即輕輕歎了口氣,好像是有感而發地說:「勸你好好去談一場真正的戀愛吧。天呀!我是被什麼附身了,竟然說出一大堆感性的話來?惡!」那人佯裝驚惶地將身上的雞皮疙瘩全部抖落,「記住,剛才那個跟你說話的人不是我,是我另一個兄弟。」「啊!等一下是魔鬼教授的課,再遲到我就要被直接當掉,不跟你哈拉了,同學。」最後兩句已微不可聞,轉眼間,那人已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放棄……再讓他溜走?

    不!不行!他才在心中勾勒出這個念頭,就立即被自己斥回。他不能想像裴子星自此離開他的生命,也無法接受再也見不到他的人!

    他寧願承認自己真的愛上了他,寧願露出自己怯懦的一面讓他嘲笑,也不願忍受在他還沒展開任何行動之前,他就從自己面前溜走。

    所有的想法都有可能在一瞬間轉了一百八十度,衛桀似乎在心中下了某種決定。

    ☆  ☆  ☆  ☆  ☆      

    又過了一天,裴子星依舊站在吧檯內搖著杯子,替客人調酒。

    發楞地盯著眼前那杯已調好的「熱吻」,綠色薄荷酒加上白蘭地,不加冰塊,只放一枝調酒棒。燈光下,老式杯反折著詭譎的湖綠色,帶點迷濛又墮落的氣息。

    服務生接過那杯熱吻,將它送到一名男子眼前,男子的對面坐著一名女子。那杯酒,正是女子為她心愛的男朋友特地點的,取其意思,代表他們之間的戀情就像熱吻那般纏綿。這是第幾杯了?今晚來酒吧的情侶特別的多,他替那些人調了一杯又一杯的愛情酒,用來說明他們對情人的愛意,為他們的戀情增加了一分情趣。

    「再一杯熱吻。」年輕的服務生再度走了過來,對著裴子星說道。

    熟練地重複著一成不變的動作,不多時,一杯熱吻隨即像變魔術般從裴子星的手中誕生。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追尋著服務生的背影,見他將那杯飲料放在一名美麗女子面前,這次,倒換了個男人替他嬌艷的女友點酒。

    「小裴,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發情的人特別多?」不知何時,小九靠了過來。他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什麼發情的人,別把人家說得那麼難聽。」

    「本來就是,你看,那一個個粉紅的心飄在他們身邊,雙眼還發直地凝視對方,笑得像白癡一樣,這不是發情是什麼?」小九理直氣壯地反駁。

    「那你對你那個小女友不也是一年到頭都在發情?」他接過服務生送來的杯子,在轉開的水龍頭底下沖洗乾淨。「嘿嘿,你別這麼說嘛!食色性也,何況她長得那麼可愛,要我不發情都很難。」小九難為情地抓著頭髮。「喂,說真的,昨天我說的話你回去有沒有再想一遍?」

    「你還有那個心情顧別人,你昨天都跟你那個小女友吵架了,不想辦法安撫她行嗎?」「吵架?誰跟你說我跟她吵架了?」小九一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模樣。「這不是你小女友抓的嗎?」回過身,裴子星指了指他臉頰旁的五道小指痕。聞言,小九先是楞了一下,隨即爆笑出聲。「我的天呀,你真是有夠寶的。」他一手拭著眼淚,另一手抱著笑得太過用力而發疼的肚子。

    裴子星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是嗎?」看那指痕,分明就是女人的指甲留下的。「不是。」收起了笑,小九慎重其事地說:「是昨晚我跟她打得太火熱,她一時激動就往我臉上抓,所以,這是愛的證明。」

    起初,裴子星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卻在下一秒立即頓悟。「我以為是……」他難以克制地臉紅了起來,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

    倏地,他的腦海裡突然浮現那一晚的情景,他是否也那樣?

    「怎麼?說到一半就神遊太虛去了呀!」

    聽見小九的話,裴子星猛地回過神,粗魯地將他推走。「工作、工作,上班時間別再說那些有的沒的。」

    嘖了一聲,小九心不甘情不願地拖著步伐走回去。

    怎麼會突然想到那個?該不會是慾求不滿吧?裴子星嘴裡不知在嘀咕著什麼,邊轉過身,將酒櫃裡的葡萄酒取出。

    因為放在比較高的地方,加上腳下有個木箱擋著,裴子星花了一些時間才將它拿出來。同時間,一名男子推開了酒吧的門,直接走向吧檯坐了下來。

    裴子星小心翼翼地捧著葡萄酒,不敢有太大的搖晃,拿起一旁的毛巾,輕輕拭去瓶口處的細小灰塵;澄清明亮的酒紅色顯示年代久遠且品質優越,即使不開瓶,也能想像成熟酒的芳香。他緩緩的回過身,低著頭將葡萄酒的軟木塞拔掉,動作輕柔地將香醇的酒倒在適合的酒杯,然後手拿著杯腳,正要遞給服務生時——「嗨,好久不見了。」潤滑得就像他手中的陳年葡萄酒般的低沉嗓音緩緩地從熟悉男子的唇邊逸出。

    裴子星的身子猛地一僵,隨即神色自若的將服務生叫來,穩住手,將酒杯遞過去,然後低頭將一旁已經洗好的杯子擦乾,一切是那麼自然。

    搞什麼?說什麼好久不見,不過才四天而已!他竟然還有臉來這裡,他竟然還敢出現在他面前,難道他真的厚顏無恥到令人無法想像的地步了?

    氣死人了,他怎麼還可以那麼鎮定的坐在那裡?他怎麼可以在利用完他後將他甩了,然後再大搖大擺的坐在他面前?

    為什麼他可以表現出一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的樣子?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慌得像什麼似的,難道從頭到尾在意的就只有他一人嗎?

    是了,他幹嘛在意呢?對他而言,自己只是他遊戲中的一顆棋子罷了,當棋子不再有用處之後,就可以隨意地丟掉,然後再換另一顆新的棋子。他犯得著為那種人表現出受到傷害的樣子嗎?他根本就不值得自己為他心煩意亂!彷彿將氣出在杯子上似的,裴子星用力刮著杯緣,將髒垢一一清除乾淨,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見裴子星不說話,衛桀也只是靜靜地盯著他瞧。

    他知道,那天落荒而逃的自己必然會被他怨恨,也必然得不到他的諒解,但是他已經決定了,不論如何,他都要再次擁抱他,讓他成為自己真正的情人。

    然而,之前那個強勢的自己只會讓他反感,所以,這次他要慢慢的來。

    「這裡怎麼了?」隨著聲音,一隻手輕輕地、柔柔地撫上裴子星右眼尾的地方。嫌惡地躲開他的手,裴子星平了平突然紊亂的呼吸,安撫自己突然活躍異常的心臟,極力地忽略掉那隻手隱約傳遞來的溫柔訊息。

    他幹嘛對他那麼溫柔、體貼?難不成居心不良,又想將他當棋子玩?哼,他才不會笨得再次上他的當。他可以表現得無動於衷,宣告自己不會受他影響。

    只是……那雙眼,看得他的心好慌;那道視線,看得他體內的血液好燙。他想裝作不在乎,他想表現出鎮定的模樣,卻讓低垂微顫的睫毛透露了些許不安,夾雜著絲絲迷惑。

    「小九,你過來這裡。」裴子星將不明就裡的小九叫過來,跟他換了個位置。「別多問。」趕在小九問出口之前,裴子星面無表情地用著不容置疑的語氣低聲命令。小九應了聲,雖然滿腹疑惑,卻還是乖乖地照著他的話做,看到面前坐著一名男客人,便向他詢問要喝什麼酒,沒想到那名男客人卻搖了搖頭,然後附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話。裴子星盡量不去理會交頭接耳的兩人究竟在說些什麼,仍是低頭做著自己的事。「喏,有人請你喝。」

    冷不防地,小九那張帶著曖昧的臉乍然出現在裴子星低垂的眸前,著實嚇了他一跳。「什麼?」他慢半拍地抬起頭,差點撞上小九那顆鐵頭。

    「那名『男』客人請小裴你喝的。」特意在某個字上加重語氣,然後對他眨了眨眼,「是你的朋友嗎?你們是什麼關係?」身為酒保,小九當然知道手中的這杯酒代表什麼涵義。「沒、有、任、何、關、系。」他刻意壓低聲音,「把它退回去,然後閉上你的嘴,別讓我看到它動,要不然我會很樂意用軟木塞塞滿你的嘴巴。」裴子星咬牙切齒的說完,又埋頭擦起酒杯。

    縮著肩,小九順從地拿著酒杯走回去,因懼怕裴子星的威脅,只敢在心裡發牢騷。真是的,最近的小裴,脾氣似乎有些暴躁,動不動就打人,動不動就瞪人,現在還學會了恐嚇,以前的他根本就不會這樣。

    要他相信跟那男人沒有關係,那才有鬼!瞥了一眼那名俊逸的年輕男子,事情肯定跟他有關!

    ☆  ☆  ☆  ☆  ☆      

    拒絕了第五杯的「天使之吻」,裴子星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而小九卻是一天笑得比一天還要曖昧,讓他氣得牙癢癢的。

    這五天,他從沒給衛桀好臉色看過,儘管如此,他仍是坐在那裡,喝著被他退回的「天使之吻」,一語不發地緊盯著忙著工作的他。

    本以為他會像之前那樣,等到他下班,然後在外面攔截他,可出人意料的,他通常只待到十二點就離開酒吧,而且也沒有在外面等他。

    他猜不透他究竟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他真的不明白。

    但是,他已經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精神衰弱,還不如兩人親自對談,然後徹底說個明白,一次解決得好。

    趁著點酒的客人變少,裴子星面無表情地對坐在斜前方的衛桀使了個眼色。見狀,衛桀不假思索的站起身,跟著他走到酒吧的角落處。

    「你到底要幹什麼?」刻意保持距離,裴子星盡量讓自己表現出無動於衷的神情。揚著笑,衛桀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從離開他之後,便一直困擾著他的陰鬱心情終於一掃而空。「你終於肯開口跟我說話了。」

    一陣羞惱,裴子星不自在的朝他低吼:「別乘機轉移話題,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衛桀笑著瞅著他微怒的臉。「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在追求你呀。」

    「追求?」一直在暗中觀察他們兩人動靜的小九揚聲怪叫,其聽覺可媲美狗一般靈敏。他像個說長道短的三姑六婆似的湊了過來,將衛桀上上下下打量個夠,然後才恍然大悟的說:「難不成你就是害小裴這幾天先是說什麼更年期來,然後就變得陰晴不定、暴躁又易怒、心情跌到谷底的元兇?」他加油添醋的說了一大堆。

    為之氣結的裴子星,張口想要否認,卻又怕愈描愈黑,索性閉起嘴。

    還想再繼續說下去的小九,突地被一記爆栗狠狠地敲在他的後腦勺,他痛得邊跳腳邊說:「你看,動手亂打人。」十足指控的口吻。

    「你要是不想工作沒著落,就立即給我滾回去工作。」裴子星噙著冷笑,睨了他一眼。聞言,小九馬上站回自己的地方,連瞧也不敢再瞧他們兩個一眼,安分地工作。「他說的都是真的嗎?」衛桀的聲音裡有著藏不住的喜悅,原來他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無動於衷。他忍不住想趕快將他擁入懷中。

    「假的!」裴子星窘迫地偏過頭,不去看那雙幾乎可以看透人心的眸子,卻還是讓泛紅的耳垂戳破了他的謊言。

    「我要告訴你,我愛上了你。」他出其不意的告白,著實讓人嚇了一大跳。直截了當的說出,有時遠比任何實際行動還要更令人覺得震撼。

    裴子星完全沒想到他要說的話是這些,也沒想到竟然會從他的嘴巴吐出這幾個字,而且,對像還是他!他不可置信地瞪著他,想看出是否有一絲玩笑的成分在,然而,在衛桀的眼裡,他只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真誠,而不是過去那種霸道、狂妄的眼神。

    在那一瞬間,裴子星差點相信他的話,繼而又想到離開的人是他。「基於以往受騙的經驗,你說的話能信嗎?」何況,他連離開的原因也沒說明。

    「我愛你。」槓上對方冷冷嘲諷的是像化不開的巧克力般的甜膩語氣。

    「誰要聽你在那裡鬼叫鬼叫。」即使佯裝不在意,聽到那三個字,他還是難以克制的讓羞赧浮上了他的雙頰。

    「你還在愛那個叫毅的男人嗎?」那是他最擔心的阻礙。

    「要你管!」他頓了一下,原本要騙他說自己還愛著毅,卻在瞧見他有些驚慌的神情時,不知怎地,硬是將話吞了回去。

    看見他的反應,衛桀瞭然於胸,忍不住高興得笑了出聲。「那我要愛你。」他要好好的談一場真正的戀愛。

    乍見他難得笑得孩子氣的模樣,裴子星的心臟突然用力跳了一下,像要掩飾什麼似的,他匆匆忙忙地轉身走回吧檯內。「不想再理你了。」

    衛桀不死心地追著他,還是重複著那些話:「我真的愛上你了,如果你不相信的話,那我會每晚來,每隔一分鐘就對你說我愛你。」雖然說要改個方式,他卻還是跟之前一樣迫盯人。雖然裴子星低聲喃喃咒罵著,但他卻沒發現,似乎有那麼一絲絲的笑意悄悄地、漸漸地、慢慢地飛進了他的眸底。

    一旁的小九忍不住暗自偷笑。看來,過不了多久,小裴就要被那名男客人攻陷心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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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裴子星究竟有沒有接受衛桀的那杯「天使之吻」?兩人究竟有沒有在一起呢?如果你有興趣想知道結局,不妨選個夜晚,到Lavieenrose酒吧走一趟,瞧瞧那兩個人,或是向一位染著金髮、綽號叫小九的酒保詢問。

    如果你沒有興趣,那也沒關係,帶著你的情人來這兒好好享受酒吧裡醉人的氣息。或許,熱戀中的你可以點一杯「天使之吻」給你的情人,那麼,你的情人就會給你期待已久的熱吻當作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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