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芳鄰 第九章
    全身的酸痛讓齊籐紀驀然轉醒,迷蒙的褐眸微微張開,室內刺眼的光亮令他一時之間無法適應。稍微將四肢輕輕地伸展,左手卻觸碰到一個結實的胸膛,側身一看,那赤裸寬闊胸膛的主人竟是邵傑!腦海裡快速地憶起昨晚兩人的纏綿,瞬間紅潮染上整個臉頰。

    “你醒過來了?還好嗎?怎麼不再多睡一會兒?”不知何時,邵傑已然清醒,大手也覆上齊籐紀的腰際,慵懶地用著另一只手支著下巴,深邃的黑眸帶笑地直瞅著他,用沙啞的嗓音關心地問。

    “現在問不會太遲了嗎?”齊籐紀低緩地啟唇,有點嬌嗔。

    “太遲了嗎?不然再來做一次,這次我保證馬上問你,絕不會讓你抱怨太遲!”語落,邵傑的手作勢地要分開齊籐紀的雙腿。

    “邵傑,大白天的別胡來……”怒斥的話在瞧見邵傑眼底的戲謔,以及揚著調侃的笑意時,倏地中斷。“你是故意捉弄我的嗎?”雖然是質問的口吻,卻不見齊籐紀有任何動怒的跡象。

    “誰教某個人在言語上挑逗我,讓我忍不住又興奮了起來。”曖昧的氣息吹拂在齊籐紀微紅的臉頰上,惹得他一陣戰栗。

    “是你自己愛胡思亂想的,根本就不關我的事。”

    “到頭來都是我的錯,我只不過關切地問了一下,卻被人誤會,難道你利用完後就要一腳將我踢開嗎?”舒暢的心情讓邵傑完全沒了平日的狂野,黑眸正閃著一簇明顯的玩味,俊逸的面容佯裝一副委屈的模樣。

    聽見邵傑的話,齊籐紀白皙的臉龐又再次染紅,看見邵傑一臉的無辜委屈,他忍俊不已地低笑出聲,嬌嗔地說道:“不跟你說了,上課要來不及了。”說完,他掙脫邵傑放在腰上的鉗制,欲起身下床。

    “你忘了今天是周六,不用上課?”假日,他只想與情人耳鬢廝磨一番,遂把齊籐紀拉回到床上。

    “是嗎?看來是我迷糊了。”淺淺的笑不知為何卻夾雜著一抹憂慮。

    邵傑不禁坐起身,撫摸齊籐紀柔軟服貼的褐發。“怎麼了?是不是我昨天弄痛了你?還是我表現得不夠好,讓你覺得不滿意?”

    “誰在跟你想那些有的沒的?”齊籐紀不自覺地漾起一抹笑,隨即輕推開邵傑,把深藍色的綢被攬上身,走下床面對邵傑,秀氣的臉已不見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從所未有的嚴肅。

    “我有一些事想讓你知道。”不等邵傑回答,齊籐紀深吸了一口氣後,接著說下去:“我現在的父親並非我的親生父親,而是我的養父。我的母親原本是一位驕縱的千金小姐,卻與一名男人私奔,被男人騙盡所有錢財,最後落得被拋棄的下場。她跟家人斷了關系,又懷有身孕,加上無一技之長,因此在生下小孩後,為了養活她與小孩,只好去做妓女。”

    他頓了頓,又道:“也許是落差太大,母親從原本過慣了奢靡舒適生活的千金小姐,一下子要過著窮苦生活,或多或少心理都不能平衡。再加上對那男人的怨懟憤恨,在無處發洩的情況下,只有將滿心的怒氣全數發洩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每天鞭打、怒罵他。一開始對那個小孩來說,的確是很痛苦,可悲的是,人會自動習慣,久而久之,小孩也學會習慣母親的鞭打,更習慣了在母親工作時視而不見,只是心還是會不時地抽痛。

    有一天,三個男人突然闖進來,將母親的客人殺死,為了殺人滅口,那三名男人對無辜的母親及小孩狠心下手。母親為了保護小孩當場死亡,而小孩也奄奄一息,剛好被來台灣工作的齊籐總一郎發現,趕緊送去醫院,才保住了一條性命。

    後來,齊籐總一郎將那小孩收為養子,帶回日本,並將他取名為齊籐紀,就是現在的我。”齊籐紀說得輕松,仿佛剛才說的都事不關己。

    邵傑震驚得無法言語,心中漲滿的痛楚、疼惜讓他說不出話來,他完全不知道齊籐紀有這麼一段不欲人知的過往。雖然他一臉淡然的樣子,可是他知道,他的心底一定有著難以痊愈的傷痛。

    邵傑站起身,輕輕地將齊籐紀擁在懷中,帶著無比溫柔、深情地撫觸他的臉,撫過他的眉、眼、唇。

    要說出這些是需要很大的勇氣,但在經過昨晚之後,也許是邵傑時常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溫柔賜給他勇氣,讓他坦承所有的一切,相反的,他同時也害怕邵傑在聽到之後,會露出同情或是……鄙視的眼光。

    低垂的頭在瞬間被抬起來,齊籐紀褐色的眸子沒有准備地撞進深如大海的溫柔裡,邵傑幽深的黑眸眼底毫不隱藏地表露出對齊籐紀濃烈的情愛,找不到任何的一絲鄙夷,只有濃郁到幾乎醉人的深情。

    邵傑溫柔地撫著他的背脊,手心隔著綢被傳來溫暖的體溫,讓齊籐紀感動不己,將臉埋在邵傑的頸邊,讓自己深深呼吸以壓下心中的悸動。

    不需要言語,就能感覺彼此的情意!

    倏地,齊籐紀在邵傑的懷中轉了個圈,將整片赤裸的背部對著邵傑。“你有看到上面的傷痕嗎?那是母親鞭打我時所留下的痕跡,因為齊籐爸爸是有名的外科醫生,他替我將傷口磨平,才不致留下更丑的疤痕。”

    在白皙光滑的背部上,細細長長交錯而成的淡粉色痕跡,更顯得清楚。

    “這就是你不喜歡上醫院的緣故?”沙啞的嗓音帶著濃濃的心疼與了解。

    為何邵傑總是如此明白地知道他的任何思緒?更多的感動湧上心頭,齊籐紀再也忍不住地反身抱住邵傑。“嗯,因為我害怕被別人看到我丑陋的一面,害怕別人眼裡的猜疑。”

    “別怕別人怎麼看你,你就是你,你就是那個讓我心醉不已的人!還有你的背部並不丑,我也不准你說丑……”語氣頓歇,邵傑的手似帶挑逗地撫摸他線條優美的背部,長指輕刮過背脊敏感的地方,一路往下,“這身子多麼誘人、多麼撩人,每一寸肌膚都讓我愛不釋手,你身體上上下下每一個地力都讓我流連不已!”。

    他大膽的言詞簡直讓齊籐紀無法呼吸,心底的悸動更加劇烈。

    “別……這樣……”他困難地開口說道,因為呼吸全被邵傑奪去了!

    “別哪樣?我說的都是實話,有什麼不能說的!”邪魅的語氣有一分逗弄也有一分正經。

    眉間淡淡的憂愁瞬間被邵傑沖淡了不少,齊籐紀揚著一抹淡笑,繼續說道:

    “你知道‘漢羽科技’的總經理是我的親生父親嗎?做夢也想不到吧?當年,父親看上母親只是為了錢,卻萬萬沒料到母親與家人斷絕關系,他二話不說便拋棄母親去尋找新的目標,結果遇上了漢羽科技創辦人饒穎奇的獨生女,一躍龍門,入贅至饒家,成了漢羽科技的總經理。

    這些事是我無意中從報章雜志看到的。自小,我就沒見過父親,只知道他叫何少揚,沒想到我竟會在日本得知他的消息。看到他志得意滿的模樣,也許這是上天故意安排的,讓我有機會替母親報復這個負心的男人。所以,我才會借交換學生來到台灣,而那一片磁碟片正如你看到的,都是漢羽科技重要客戶的詳細資料,我本來想要用它來威脅何少揚,甚至將它流散出去,讓他身敗名裂,讓他也嘗嘗潦倒的生活!”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卻在提到何少揚時露出小小的怨恨。

    “我的心很邪惡吧?竟想要害人!”齊籐紀揚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噓!別這麼說,我知道你的痛楚,我可以感受得到,雖然你這麼說,畢竟你還沒做,不是嗎?”邵傑溫柔的長指輕點齊籐紀微啟的雙唇。“每個人都有邪惡的一面,就連我也不例外,問題是你並沒有付諸實行,你只是在心底這麼想而已,我知道你恨你父親,但是怨恨並沒有擊倒你,反而讓你更堅強。老實說,我心底其實很慶幸因為這件事,而促使你來到台灣,讓我們兩人相遇,更讓我發現了你。若沒有這件事,也許我永遠都遇不上你,終其一生在茫茫人海中尋覓、孤獨到老,所以,我衷心感謝老天爺的安排,把你帶來我身邊。”

    他捧著他的臉,“如果說,你心底對你的父親依然不能釋懷,那麼我尊重你的決定。只是你要記住,無論你做了什麼,我依然站在你身邊陪伴著你,永不離開。”說完,他輕輕放開齊籐紀,走至房間內的檜木桌前,從抽屜中取出一張磁碟片,轉過身將它遞到齊籐紀面前。

    怔愣地看著那張磁碟片,齊籐紀緩慢地抬起頭,對上邵傑深邃的眼眸,此刻,他結濉⒊僖傘⒄踉!

    只要接過它,就可以將那負心、拋棄他們母子倆的男人輕易地毀滅,那母親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自己也可以從此解脫了。

    思及此,齊籐紀不再多想,從邵傑手中一把抓過它,將它緊緊握在手心,用力到手掌微微地顫抖,手心不由自主地沁出汗來。

    “我想要看他痛不欲生的樣子,但是,在這之前,我要先去辦一件事。”褐眸裡閃著堅定的光芒,對著邵傑俊逸非凡的臉龐輕聲說道:“你不用陪我,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了,我……”

    話說到一半卻被邵傑炙熱的雙唇奪去,懲罰性的加重親吻,霸道地吸吮著他無法反應的唇舌、咬上他的舌尖,不放過地不停舔吻,狂猛得令他無法招架,幾乎要擠壓出他胸膛裡全部的氧氣。

    就在他快要缺氧、喘不過氣來之際,邵傑終於離開他的雙唇,大手定住他的臉龐說:“我剛才不是就說過了,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會陪伴著你,難道你不相信我?還是要將我的心剖開呈現在你面前你才願相信?此生,我只願能和你永遠在一起,不分離!”低沉嗓音裡有著不容忽視的怒氣,還有深深的堅決。

    聞言,齊籐紀的眼眸充滿水氣,眼角微微的濕潤,對上同樣深邃的黑眸,然後綻放一抹絕艷的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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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靜寂寥的墓園裡,時間是靜止的、空間是停止的,石棺裡躺著沉睡安息的人,他們肉體雖已腐化,靈魂卻永遠存在,世界上的一切對他們來說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不論身前的功與過、善與惡、是與非,全都化為虛無,煙消雲散。

    一對老態龍鍾的老夫婦,相扶持地走在雜草叢生的小徑裡,沿路上淨是細碎的小石子,尤其是在下過一場雨之後,露出凹凸不平的泥濘地,濕淥易滑,原本就遲緩的腳步更是慢了下來。

    “慢走呀,這路可真是有夠難走的。”老先生提醒妻子。

    “別只顧著我,你也要小心慢走。”老婦人也隨之關心地說。

    鶼鰈情深的模樣不禁令人既欽羨又敬佩,這世上還有情得歌頌的愛情。

    在遠處,兩位年輕高挑的男子,站在一個看來年代久遠的墓碑前。

    “母親,我終於來看你了。”齊籐紀輕柔地開口,褐眸望著眼前墓碑上依舊美麗年輕的容顏,仿佛人就在眼前。

    “你母親很漂亮。”右手攬上齊籐紀的肩頭,邵傑將他拉至自己身邊。

    “嗯,她的確是個美人。”他似笑還愁的唇角微微地勾起。

    “你難道不恨你母親嗎?”沒有一個小孩子能夠忍受那麼痛苦的折磨吧?更何況那痛苦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加諸在自己身上的!

    沉默了半晌,齊籐紀才緩緩地說道:“我恨,我恨她為什麼要如此對待我!為何我要有這樣的母親!可是,在她臨死之前,她卻將我緊緊抱在懷中保護我,我才知道,她還是愛著我,只是沒有辦法忍受如此不平的待遇罷了。”

    邵傑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地將齊籐紀抱入懷中,雙手放在他的腰際上,將頭窩在他的頸邊,磨蹭著他略微冰涼的臉頰,溫柔地重復著這個動作。

    被人抱著的感覺好溫暖,也撫平了他的心,齊籐紀把雙手環上邵傑的頸項,嗅著屬於邵傑的獨特氣息,靜靜地任由他將自己圈在他的懷抱裡。

    良久,邵傑微啟唇說道:“走吧!”放開齊籐紀,他反而將他的手牽起,握在手中。

    通往墓園的路只有一條小徑,齊籐紀和邵傑兩人循著來時路回去,一對老夫婦迎面走過來,顯然也是要去掃墓的吧!無可避免的,他們與那對老夫婦擦肩而過之後,又各自走向相反的路,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咦?剛才……”老婦人突地停下腳步,遲疑地撇過頭,看向剛才路過的兩名年輕男子中較矮的一個。

    “怎麼了?”老先生關心地問。

    “剛才那位年輕人好像……”老婦人喃喃自語著,眼神仍是看向他們,似乎想要找出什麼來,隨即又搖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什麼不可能?”老先生根本不知道妻子在說些什麼。

    “沒什麼,可能是我眼花看錯了,走吧!青荷還在等我們呢。”老婦人回過頭,收回視線,扶著先生的手臂繼續往前走。

    兩人緩慢地來到一座墓碑面前,卻發現墓碑前放了一束百合,純白的花瓣微微地盛開,花緣上還沾著透明的露珠,吐露著沁人的芳香。

    “有人來過了,而且還擺了一束百合!”老先生驚訝地高聲說道。

    “青荷生前不愛花,卻獨鍾百合花,這件事只有我們倆知道,而且也只有我們知道青荷葬在這裡,怎麼會有人來?又帶了青荷最愛的百合?”老婦人亦是十分訝異,不知究竟是何人所為,跟他們的女兒青荷又有何關系?

    “到底是誰和青荷相熟?我一點印象也沒有。”老先生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莫非是剛才……”老婦人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對著老先生揚聲驚呼。

    “剛才怎麼了?”

    “剛才不是有一對年輕人和我們擦身而過?”

    “沒錯,那又關我們什麼事?”老先生依舊皺著眉頭,不知其中有何關聯。

    “來這個墓地的,只有我們和他們而已,而且你不覺得其中一名長得和當時誘騙青荷與他私奔的何少揚很像嗎?”她現在才想起來,那名青年為何看來似乎有點面熟。

    “剛才我並沒有仔細看,你確定嗎?”老先生不可置信地問著妻子。

    “我確定,我非常的確定!”她不是眼花,那名年輕人真的跟何少揚很像。

    “跟何少揚長得像,又知道青荷喜愛百合,而且以他的年紀來看……莫非是青荷的孩子?”除了親人關系外,他想不出還有什麼人了。

    “可是,當初咱們接獲青荷死亡的消息時,並沒有任何有關青荷的孩子的消息,也沒有人告訴我們青荷有小孩的事啊!”老先生一臉茫然地自言自語。

    “有的!有的!”老婦人神情激動地道:“當初有人告訴我青荷有一個小男孩,大約五、六歲,因為受傷太嚴重、生命垂危,被人送去醫院了。那時,我有告訴他們若有任何的消息要立刻通知我,誰知後來音訊全無,我等了好久,等到我心灰意冷,便以那小孩可能是死了……”老婦人說到後來,聲音哽咽,眼淚不停地流下來。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老先生憤怒地對妻子大聲咆哮。

    “我怕又讓你再傷心一次!那時青荷剛死,你對她的死自責不已,身子變得更差,精神也不好,醫生說你不能再承受更大的打擊。所以,我才想說等確定青荷的小孩沒事後才告訴你,免得又讓你痛苦。”老婦人只要一想起自己的獨生愛女死時,丈夫那痛不欲生的模樣,就難受不已。

    “你應該讓我知道的,無論多大的痛苦我都能承受,我不要到死之前都還不知道青荷有個小孩子,不知道我還有一個孫子!”老先生既悲傷又激動地說著。

    “那現在怎麼辦?咱們又不知道那孩子叫什麼名字?更不知道他住哪裡?要怎麼找得到他,確認他就是我們的孫子?”老婦人擦擦眼淚,打起精神問著丈夫。

    “等。我相信老天爺會讓我們再見面,我們每天都來這裡等,他一定會再來的。”老先生振作起精神,他不能再讓自己的親人從他眼前離去。側過頭望向妻於,他的眼底閃著無比的決心。

    “好,我們等!”無論他做什麼決定,她也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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