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被郎親 第五章
    一回去,樓非影便意外瞧見穎心站在他門前掉淚。

    「有事嗎?」

    穎心被他嚇了一跳,愣了一會兒,才發現聲音不是從門裡,而是從她背後傳來。

    她擦乾淚才轉過身,樓非影也在此時解下蒙面黑紗。

    「我……」

    「沒事就回去睡吧!」樓非影冷冷地走過她身邊。

    在他推開門的剎那間,穎心著急地握住他的手臂。

    「我明天一早就回去跟我爹說清楚!」她態度十分認真,「就算我爹罵我、打我都沒關係,我一定會要我爹收回成命,跟王家解除婚約!」

    「我才不希罕!」她抿抿唇,低首幽幽地訴說;「我能吃苦,也願吃苦,我不貪錦衣玉食、不求榮華富貴,我一心只盼望能找到一個與我兩心相許的好丈夫,只要他疼我、愛我,三餐粗茶淡飯我也會過得很滿足。」

    「也許你會對那個王公子一見鍾情,那麼坐擁富貴又何妨?」他冷冷回一句。

    「不可能的!我絕對不可能喜歡上他!」她決定拋開矜持,向他表白,「因為我的心裡早已經有了人,那個人就是--」

    「你的婚約明天就會解除了。」

    樓非影突然冒出一句令人震驚的話,讓她忽然語塞。

    「你的未婚夫向個妓女許諾,迎娶你半月之後便要納她為妾,所以我也向他『許諾』,明天他若上門退親,我就要他未進洞房先進棺材。」被人退婚了,還笑?」

    她揚起唇角,終於掉下淚來,「無所謂,被人嘲笑也無所謂,只要能不嫁給他,什麼樣的冷言冷語我都受得了。樓大哥,謝謝你……謝謝你……」

    知道他為了她去探查王家大少爺的人品、為了她逼迫對方主動退婚,穎心就覺得滿心充塞著幸福,一整天流的傷心淚全都值得了。

    「可是……為什麼你願意為了我去做這些?」她心中明白,卻偏要他明說。

    穎心晶瑩水眸裡濃烈的情意毫不隱藏,她牢牢盯住他的雙唇,希望能從那聽見她渴望的承諾。

    她的凝注令樓非影心神震動,她是如此嬌美可人、如此深愛著他,是孤獨、孑然的他從不敢奢求的心靈伴侶,只有跟她相處時,他才能不被仇恨、噩夢緊緊糾纏,眼裡、心裡全充滿著她的甜美。

    他著迷地伸手輕撫她的面頰,拇指輕輕撫摸著他曾吻過的柔嫩唇瓣,看著穎心酡紅著雙頰,嬌羞地主動閉上雙眼,他幾乎快無法自持--

    「就算是報答你救我的一點人情吧!」

    他極力克制住自己,放開她,便進房關上門。

    穎心有些愕然,她一直以為他會吻她的,就像早上那樣。

    不過,只一會兒她便釋懷了。

    「樓大哥大概是害臊吧?」

    她拭淚淺笑,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太不害臊了一點,吐吐舌,踩著輕快的腳步回柴房,一點也不知道樓非影離開她的決心已經更加堅定。

    ☆ ☆ ☆

    家裡一派人來報訊,小穗便哭得如喪考妣,大概一里外都聽得見她嚎啕大哭的聲音。

    「老天沒長眼啊……沒天沒良呀……我家小姐好得天上人間難尋啊……那個祖宗八代全缺德、瞎眼,早該絕子絕孫的王家竟敢毀婚,破壞我家小姐的名聲,老天怎麼不開開眼劈死那個渾球……」

    雖然對方的確是個渾球,但是把人家祖宗八代都罵下去好像不大好吧?

    穎心一邊拍著小穗的肩安慰著,一邊小心顧著要煎給樓非影喝的藥,她臉上一點悲傷的神情都沒有,外人看來,還以為被退婚的是小穗呢!

    「不行!實在是太過分了!」小穗放下已經快被她的淚水淹沒的豌豆,起身便拿了把菜刀,義憤填膺的怒道:「我要去砍了王家那個龜兒子出氣,小姐,你千萬別攔我!」

    她怒氣騰騰地舉刀往前衝,卻才跨出一步便縮了回來。

    「小姐……你怎麼不攔我?」人家只是說說而已嘛!

    穎心拿著扇子扇著爐火,慢條斯理地回眸對她一笑。

    「認識你又不是一、兩天了,看見菜蟲會尖叫、一見血就昏倒的人,怎麼有那個膽量去殺人呢?坐下來喝口茶,順順氣吧!」

    「小姐你……」她菜刀一放,真的替自己倒了杯茶喝,潤潤了喉嚨,才道:「被人退婚可是大事,你怎麼好像無關緊要一樣,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好婆家,現在卻變成這樣,你怎麼還笑得出來呀?」

    「好婆家?」穎心乾脆將實情告訴她,「我聽說王家大公子是妓院常客,還已經說完婚後要娶迎春閣裡的一個姑娘為妾,我沒嫁,人家妾都已經先訂下了,你認為這是好姻緣嗎?」

    小穗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真的假的?老爺不會幫你挑這種敗家子吧?你是聽誰說的?會不會是謠傳?」

    「大家都這麼說,不可能是謠傳。」

    她相信樓非影昨晚跟她說的話,否則王家今天又怎會心虛,真的上門退婚。

    「真是如此,那小姐被退婚就是福不是禍羅?」小穗歪著腦袋,滿是疑惑的喃喃道:「但老爺怎麼會幫你訂門這麼糟的親事呢?老爺也常去『那種地方』談生意,多少也該聽過那些常客的名字,怎麼還把自己親生女兒的終身托付給那種人呢?難道是夫人唆使的?」

    穎心和她想的一樣。

    王家是城西的大地主,與施家向有生意往來,對方人品如何,爹娘不可能不知道。這門親事會成,肯定是為了雙方利益。

    如果沒有樓大哥幫忙,爹一定不會同意取消這門親事,那她該如何呢?

    「小姐,你別聽我胡說八道,我想老爺應該不至於這麼做的啦!」小穗以為穎心的愁眉深鎖全是為了她的推測,連忙擦乾淚,反過來安慰她。

    「嗯,你別再為我的事擔心了,我說我誰都不嫁,永遠跟我的好小穗在這生活就好了。」

    「討厭啦!小姐,你就是這張嘴甜!」

    小穗害羞地往穎心的背部用力拍下去,穎心差點撲向火爐,趕緊穩住自己的身子。

    看著臉紅的小穗,如果生活一直這麼平靜無波的過下去就好了。

    穎心真心希望,如果老天爺能讓樓非影留下不走,永遠留在她身邊,那她就算永遠不被家人接受,也不覺得遺憾了。

    ☆ ☆ ☆

    「樓大哥,該吃--」

    一進房,看見樓非影還躺在床上熟睡,穎心立刻噤聲不語。

    她把藥湯放在桌上,輕輕將門關上,免得冷風吹進來。

    「這是最後一碗藥了。」

    自從服藥的第二天之後,樓非影就一直沒再毒發過,穎心把探他的脈象也漸趨正常,幾乎能肯定她這回真是調出解藥來。

    雖然很高興解了他的毒,但她又很擔心,怕自己留不住他…

    「不要走,好不好?」

    熟睡中的樓非影並未回答她。她情不自禁俯下身,深情地在他唇瓣印下一吻,沒想到一睜眼,摟非影的雙眸也正瞅視著她。

    「我……」她幾乎是捂著嘴立刻彈跳而起,一張粉臉立刻染成楓紅。「嗯……該吃藥了。」

    穎心知道他已經坐起身,卻不敢正視他的雙眼。早知道她就不做出那麼羞人的事了!

    樓非影倒是什麼話也沒說,一聲不吭地走到桌旁,自己端起藥碗試了一下冷熱,便一口將藥灌入喉中。

    「這是最後一碗藥了吧?」

    「嗯。」她紅燙著臉回答。

    他試著運了一下氣,已經通暢無礙,胸口悶痛的情況也已多天未覺。

    「我也該給你解藥了。你只要用手沾點酸醋往傷口上一抹就行了。」他面無表情的道。

    「酸醋?」

    「沒錯。其實我並未在你體內下毒,只是用了點小戲法騙你,只要用酸醋在紅腫處一抹,你頸上那塊紅斑半刻之後便會消失,就算不理它,一個多月後它也會自然消褪,對你不會有任何影響。」

    「原來如此……」她這才恍然大悟,「我還以為這真是什麼奇毒呢!因為我一點也感覺不到自己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樓非影的視線突然移至她的身上,四日一相對,穎心才稍褪的緋紅雙頰又加深了色澤,羞得她立刻垂下頭去。

    「呃……我把藥碗拿去洗,你想睡就繼續睡吧!」

    「穎心!」

    她剛走到門口,就被他喚住腳步。

    「我明天一早就會離開。」

    「不要!」她立刻轉過身,凝望他的一雙水眸佈滿不捨。

    「留下來……」她再也不顧羞慚,明白地向他傾訴自己的心意,「樓大哥,我喜歡你,我知道你也喜歡我,所以請你留下來跟我在一起好嗎?」

    「我不想跟任何人在一起,我已經習慣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強迫自己不可留情,「奉勸你一句,最好把我忘得一乾二淨。」

    她搖搖頭,反問他,「你呢?你能把我忘得一乾二淨嗎?」

    「可以。」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騙人!」

    「我不需要去騙一個對我而言毫無任何意義的女人。」他冷凝著臉回話。

    「我不相信……」她問:「如果我對你而言毫無意義,為什麼你會深夜上山尋我?為什麼你會在林間吻我?為什麼你會擔憂我的未婚夫是否--」

    「前後兩個問題我早就已經答覆過你,至於吻你之事……」

    他凝視著那雙依然紅艷誘人的香唇,逼自己說出違心之論。

    「是你當時的眼神告訴我,你希望我這麼做,那似乎能讓你好過些;而一個吻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我也不是沒同女人睡過,如果你不在乎的話,要我與你一夜歡好,我也無所謂,但別想我會為了你這麼一個黃毛丫頭動心,為你留下!」

    他真的把話給說絕了。

    她太好,不該跟著他浪跡天涯,就連把他記在心底都不該。

    如果使壞能教她徹底死心,那他只好傷她的心。

    穎心靜默地凝視著他不露任何情意的冷絕俊顏,臉上卻沒有半絲被他的話刺傷的表情。

    他以為她該死心了,沒想到--

    「好,那我要你跟我一夜歡好。」

    她紅著臉走上前,牽起他的雙手環抱住自己。

    「把我從黃毛丫頭變成一個女人後,你就可以離開,但我會一輩子死守在這,等你回家。」

    她堅定的誓言深深撼動著樓非影的心弦。

    家……

    在他心裡一追又一遍重複著「家」這個字,那是他一直以來渴望卻不可及的東西。

    眼前這個女人願意做他的妻、給他一個家,但這樣的幸福他卻不敢妄想得到。

    他樹敵太多,除非他終生足不出戶,從此不報家仇、退出江湖,否則引仇家殺來是遲早之事……

    他不能牽累穎心!

    樓非影推開她,而這一推,無形之中也破了他自己方纔所出的絕情語。

    「你不是跟任何人一夜歡好都無所謂嗎?為什麼把我推開?」她眼神清澈的盯著他。

    「我對你沒興趣。」可他的目光卻避著她的。

    「是嗎?」穎心語氣中沒有一絲怒氣,反而淺笑說:「樓大哥,你不用再騙我了,我瞭解你這個人,你不是不喜歡我,只是心裡有所顧忌,不想讓我跟你吃苦,對吧?」

    面對如此冰雪聰明的她,樓非影真的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隨便你愛怎麼想都行,反正明天我一定會離開。」他將門打開,「出去!」

    「不要!」她像棵樹生了根,就是杵在原地不動。

    樓非影眉一皺,打算將她硬抱出門,沒想到穎心早一步看透他的念頭,直接跳到他身上去,雙手纏著他的頸項、雙腳纏住他的腰,害樓非影怕她摔下,連忙抱緊她。

    「你在做什麼?」

    他知道她的思想、行徑不同於一般忸怩女子,但她老是突如其來的怪招,實在教他不知該如何應對?』

    「我要一輩子纏住你!」她紅透了臉,在他耳畔淘氣的說:「你讓王家退了我的親,不該把你自己賠給我嗎?你說我不知羞也好、說我不懂矜持也罷,反正從你吻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把自己的心許了你,我絕對、絕對不離開你!我……」

    她鼓起勇氣正視著他,一字一字的宣誓,「我要嫁給你!」

    「天哪!」

    在一聲驚呼後,接下來是「叩、匡、砰」三聲,穎心的豪放言行把正好端著木盆經過的小穗給嚇昏了。

    「你不去看她嗎?」

    「她一下子就會醒了。」穎心笑說,她早就習慣小穗動不動就昏倒的習慣,「而且,我不要離開你。」

    「你這麼做是沒有用的,我不可能帶你走!」

    「我不管!」

    「如果我說我是官府通緝的要犯呢?」

    「天哪!」小穗才剛醒來,一聽見他的話又昏了。

    可穎心一點也沒被他嚇到。「那我就跟你亡命天涯。」

    「你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是你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穎心努力說服他,「樓大哥,我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也不是因為退了婚就想隨隨便便纏上一個男人把自己嫁掉的花癡,我是真心喜歡你,所以,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會送命我也不怕,你不必為我顧慮太多。」

    樓非影真的有些心動了……

    「哈……真令人感動啊!」

    一陣宏亮的笑聲驀然傳來,才剛清醒的小穗以為是鬼,不敢一個人昏倒在地,頓時嚇得連爬帶跑的進屋裡。

    「快下來!」樓非影厲聲一喝。

    穎心瞧他神情十分凝重,立刻聽話的放開他。

    「咧!」地一聲,樓非影從床邊木杖一抽,竟然讓他抽出一柄長劍來。

    穎心看得目瞪口呆,她一直以為,樓非影身邊的那根木杖就只是一根普通木杖而已,難怪她扭傷腳時想跟他借來用用,他說什麼也不肯。

    不過沒時間讓她驚訝太久,因為一個黑衣人像鬼魅一樣由天而降,嚇得小穗扯開嗓門大叫,差點沒把她的耳膜給震破了。

    「四處找不到你,原來你躲到這溫柔窩哄女人啊!」黑衣人兩顆銅鈴大眼賊賊瞅向穎心,「夠美、夠騷,光瞧你方才纏著男人的那股嗲勁就夠魅人了,那小子不解溫柔沒關係,待會兒讓我來好好疼你。」

    「廢話說夠了吧?」他對穎心的調戲讓樓非影火冒三丈,再算是之前誤中他的暗器,差點一命嗚呼的賬,樓非影週身已開始揚起騰騰殺氣。

    「就一個身中劇毒的人而言,你還算挺有精神的。」他完全不知樓非影已解了毒,「本來是等你毒發身亡再來取你首級比較省事,可惜我最近手頭比較緊,想早點領到賞金,你的人頭就快給我吧!」

    話語一落,黑衣人施展輕功,拔劍便朝樓非影直刺而去--

    「把門關上!」

    樓非影一踏出房門,最怕死的小穗聽話的立刻關門上閂,死也不肯讓擔心戰況的穎心出去,穎心只好在紙門上戳個洞,焦急地探看雙人的交戰情況。

    兩劍交擊,銀花四燦,樓非影俊拔出眾的臉龐依舊冷如冰霜,但眸底噬血的狂戾已被釋放,劍風疾掃,席捲落葉飛沙,招招毒辣,直逼敵人死穴。

    只消兩招,黑衣人便察覺樓非影體內已無猛毒制其真氣,不禁在心裡暗自叫糟!

    若非事先設計讓其中毒,就憑他的武功,想取樓非影的性命並非易事,搞不好還會送掉自己的小命。

    黑衣人見情況不妙,便朝樓非影射出暗器,「咻!」

    「你以為我會上你兩次當嗎?」

    樓非影以劍擋掉毒針,再飛快地擊開黑衣人想乘機偷襲的劍招,正要舉劍還擊時,卻見黑衣人反朝穎心她們所在的房間射出數十根毒針。

    「離開房門!」

    樓非影大喊,同時縱身一躍擋在門前,霎時飛轉起手中長劍,運氣圍出一圈宛若銀蓮綻放之劍氣牆,將毒針一一彈射向外。

    「去!」

    黑衣人正要乘機施展輕功逃走,卻只見樓非影厲喝一聲,將銀劍朝夜空射出,黑衣人宛如飛雁中箭墜地。

    樓非影一雙黑眸暗似幽冥,他走近黑衣人,將劍拔起,一道血柱立刻如湧泉般噴出。

    「你在做什麼?」樓非影訝異驚問,因為穎心竟然衝過來跑到黑衣人身邊,一手按住他血湧不止的傷口。

    「及時止血他還有救的!」她回答完樓非影問話,便轉身朝正腿軟跪坐在房裡的小穗說:「快幫我把止血散和銀針--」

    「滾開!」

    樓非影一把掀起她的手,將她拉起推往一旁,當著她的面,一劍瞄準黑衣人的心窩刺下。

    穎心完全呆住了。

    原本還在抽搐的黑衣人白眼一翻,就此斷氣。

    「你明白了吧?」樓非影抽起長劍,一滴滴的鮮血順著亮晃晃的劍身滑落,啪答啪答的墜地。「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

    他凝視著穎心,眸中的冰寒宛若千年寒霜,任誰也無法融化。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好人,死在我劍下的人,遠超乎你所能想像的,只要是我想殺的人,我絕不會留他一條活命,想殺我的人也不只這一個,你想活命最好離我遠遠的,別再對我糾纏不休!」

    他說完便轉身回房,原本還在房裡的小穗只被他冷冷的眸光一掃,就嚇得哭喪著臉爬了出來。

    「砰!」

    門扉再度關閉,穎心看著自己血紅色的手掌,僵立著久久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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