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花魁 第九章
    時節繼續推向冬日。對於謀芊芊這個來自南方的人來說,京城的冬天實在太冷了,讓她每日都要抱個小暖爐才肯出門。  

    從江南回到龍府已有四、五個月,而謀芊芊在龍府的生活,也從一開始的被人漠視,變成了現在名符其實的龍府少夫人。  

    除了婆婆堅持不承認她這個媳婦外,謀芊芊的生活可說是非常愉快的。  

    每天,謀芊芊都要做的一項功課,就是走到龍夫人面前讓她罵一頓。  

    倒也不是謀芊芊喜歡找罵挨,而是她與婆婆間的互動就是如此,只要婆婆見到她就會非常生氣,若不罵罵她就好像會渾身不舒服似的。  

    而謀芊芊也早就習慣了,每天仍是笑瞇瞇地去請安問好。  

    因為謀芊芊認為,婆婆既然是龍珀的娘親,當然也就是她的娘親,她不希望讓龍珀為難,所以把一切的不愉快都忍下了。  

    反正被罵也不會掉塊肉,謀芊芊也就把婆婆的侮罵當成耳邊風,聽聽就算了,從不放在心底。  

    雖然謀芊芊可以瀟灑地不把它當成一回事,但很顯然,婆婆就沒這麼好修養了——那年的初霜方落,龍夫入便跟著臥病在床。  

    剛開始,大夫只當她是因為心情郁而引起胸際發悶,在開了幾帖通氣的藥方後,便打道回府了。  

    但龍夫人吃了藥後卻不見起色,反倒變得咳嗽不止,不是發燒便是發冷,忙得大夫一會兒開祛熱的藥方,一會兒開活血的藥方;而服侍的丫環也是一會兒給她添被子、一會兒給她扇涼風……          

    總之,所有人都忙成一團,但龍夫人的病情卻沒有絲毫起色。  

    日子一天天過去,龍珀表面上仍是一派冷靜,但私底下四處延請名醫的動作,卻是越來越頻繁。  

    這一切,謀芊芊全都看在眼底。  

    但她再怎麼擔心,也只能在一旁看著龍珀操勞,而無法為他分憂。  

    「小姐,我們該去送膳了。」謀芊芊的貼身丫環緋兒,打點好膳食後,輕聲提醒發呆中的謀芊芊。  

    「喔。」謀芊芊回過神,她深深吸了口氣,想要打起精神,但不知為何她一口氣才剛吸進鼻中,早該聞慣了油味,竟教她難受得幾乎作嘔。  

    「小姐,你沒事吧?」緋兒關心地問道。怎麼小姐一臉難受的模樣?  

    「我沒事。只是突然聞著這油煙味有些難受。」謀芊芊勉強揚著笑痕,不想讓緋兒擔心,便率先走出廚房,往龍夫人的寢室走去。  

    緋兒回想著謀芊芊方才幾欲作嘔的模樣,再一回想謀芊芊近日的身體狀況,緋兒表面不作聲,但心底已有了計較。          

    自從龍夫人病倒後,龍老爺便另外準備了一間乾淨的寢室讓龍夫人體養,現在龍府最外鬧地方也就是那裡了,不時有丫環進進出出,又是送藥、又是為龍夫人添衣扇涼……          

    謀芊芊還沒走到寢室,遠遠地就看到管家福伯走出寢室,一臉憂愁的模樣足以說明不久前大夫前來診斷的結果。  

    「福伯,大夫怎麼說呢?」雖然已猜到幾分,但謀芊芊仍是不死心地問道。          

    福伯沒有答話,只是默默地搖著頭。          

    「少夫人,你又給夫人送飯來了?」福伯看著緋兒手裡挽著的食盒,連忙轉移話題道。          

    「嗯。」知道福伯不願多談,謀芊芊也沒再追問,只是輕聲說道:「跟往常一樣,千萬別讓娘知道這飯菜是我做的,我怕她的心情會變差。」  

    婆婆一向不樂見她,謀芊芊非常清楚這件事。  

    在婆婆初臥病在床時,謀芊芊曾去探望過她幾回,但每次都被氣壞了的婆婆趕了出來。後來為防婆婆的病情繼續加重,她只得選擇待在寢室外,讓人把她帶來的補品送進去。  

    但這樣仍不足夠,婆婆從不接受她送去的補品,後來還是她請人瞞住這些補品的來源,全都推說是龍珀送去的,這才讓婆婆不再動氣。  

    而這方式,成了謀芊芊唯一能為婆婆做的。  

    一旁的緋兒看著臉上明顯寫著擔憂的謀芊芊,緋兒向來平靜無波、少有表情的臉孔,終於隱隱浮現一絲過意不去。  

    「那……我先給夫人送飯吧!」  

    說著,福伯就想從緋兒手中接過食盒,可不知為何,一向乖順的緋兒此刻卻是緊緊抓著食盒,不願放手,她半垂著眸,似在思量些什麼。  

    「緋兒,把食盒交給我。」  

    福伯以為她正發呆,不由得扳起臉,聲音裡也了絲嚴厲。雖說緋兒是謀芊芊帶進門的丫環,但她也是龍家的丫環,怎能大白天的就在主人身旁發呆?!  

    聞言,緋兒也跟著回過神,她抬眸看向謀芊芋道:  

    「小姐,緋兒略通醫理,希望小姐能給緋兒一個機會,為夫人看看病。」似是做下決定,緋兒直勾勾地看著謀芊芊說道。  

    「緋兒你……」謀芊芊一呆,她從不知道自個兒的丫環懂醫術。  

    雖然謀芊芊是第一回聽說這件事,但她並非不相信緋兒的話,因為緋兒是絕不會欺騙她的。  

    若說謀芊芊這個主子都如此訝異了,更別提管家福伯一臉不信的表情。  

    「在小姐撿到緋兒之前,緋兒曾習過醫理,所以請小姐相信緋兒。」緋兒堅定地回望謀芊芊,眼底沒有一絲怯弱,清澄的神眼顯示出她對自己的信心。  

    曾經,她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提及這件事,但現時的情況卻又讓她不得不撕裂自己的誓盲,重拾金針行醫。  

    緋兒與謀芊芊相識經過很簡單,那是謀芊芊剛開始扮小乞丐在街上遊蕩時,淪落街頭她在雨中被謀芊芊撿回迎春閣。  

    後來,她就留在迎春閣,成為謀芊芊的貼身丫環。  

    她從不提起自己的事,而謀芊芊也從未追問,讓緋兒在迎春閣內默默過活,有時,緋兒以為這輩子就這麼過了,沒想到今日她竟想主動重拾金針。  

    謀芊芊等於是她的再造恩人,緋兒不再猶豫,即使這個決定可能會使她的身份曝光,緋兒也不後悔。  

    「就讓她試試吧。」  

    淡淡的嗓音在眾人身後響起,眾人回頭,是龍珀。  

    「夫君。」謀芊芊顯得有些訝異,沒想到今日龍珀居然這麼早就回來了。  

    「你學的可是正統醫理?」龍珀看著緋兒,問道。  

    其實龍珀並不在乎緋兒的答案為何,因為京城裡能夠延請的大夫,他幾乎都已請遍了,就連藏在深宮的御醫,也經由小熙的幫忙,而給請回府過。  

    但不管他請來多少大夫,母親的病情卻無絲毫起色。  

    如今,龍珀的想法已是能多找一個大夫,就是多一個機會。  

    「我不知道何謂正統醫理。」緋兒回望龍珀,在福伯滿臉驚恐的表情中,她又補了一句——「但我從沒醫死過人。」  

    龍珀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淡淡地說道:「那就麻煩你了。」  

    直到緋兒踏進龍夫人的寢室,原本呆愣住的福伯這才回過神來,他望著龍珀,滿臉擔心地說道:「少爺,這麼做好嗎?那個緋兒也不知是從哪個江湖郎中學來的醫術,貿然讓她為夫人看診,不免危險啊。」  

    「福伯。」          

    「老奴在。」          

    「緋兒是芊芊的丫環,絕不會不知分寸的。再說——」龍珀轉頭看向福伯,淡淡開口道:「我已經聽膩了那些大夫說什麼『在下學醫不精,還望另請高明』,如果緋兒對自己的醫術這麼有把握,何不信她一回?」  

    聞言,福伯不由得住了嘴。          

    謀芊芊靠到龍珀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  

    從兩人交握的手中,只有她知道,現在龍珀其實才是最擔憂的那個人。          

    一刻鐘後,緋兒終於走出寢室。  

    謀芊芊連忙衝上前,沒預料到會在緋兒臉上見到一隻清楚的五指印。          

    「緋兒,你的臉是怎麼了?」          

    「沒什麼。」          

    緋兒搖了搖頭,不打算說出自己剛進門時,就因為龍夫人認出她是謀芊芊的貼身丫環,而被甩了一巴掌,但在場的人又有哪個猜不出這印的由來?  

    「夫人的病狀是體內冷熱交纏,再加上氣血太虛,所以她才會一下子發冷,一下子發熱,首要之務就是為她調養身體,再佐以溫補的湯藥祛寒解熱,如此夫人的康復之日便不遠了。」  

    緋兒清清楚楚地說道,但這些話不知多少大夫都說過了,所以龍珀臉上並無欣喜的表情,接著,緋兒又說:  

    「其他藥方的取得雖然容易,但這個病需要特別的藥引子,我曾問過廚房的大娘,先前的大夫都沒使用過此一藥引,所以夫人的病才會遲遲無法根治。」  

    「什麼藥引?」龍珀一邊問著,一邊腦中開始盤算著要以何種管道敢得藥引,只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為母親除去病痛。  

    「雙心人的血。」  

    「什麼?!」  

    所有人都愣住了,首先回過神的還是謀芊芊。  

    「緋兒,你在開什麼玩笑,這世上哪來的雙心人?」人只有一顆心,不是嗎?!  

    緋兒沒有應聲,只是抓起謀芊芊的手,定定聽了一會兒脈象。  

    「果然沒錯,小姐你就是一個。」繕兒一臉平靜地說出令人驚訝不已的話。  

    「我是雙心人?」謀芊芊指著自己,怎麼她從不知道自己有兩顆心?!  

    「是的,恭喜小姐有孕了。」緋兒這才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痕。「所謂的雙心人其實指的就是孕婦,因為只有孕婦才會有兩種脈象。」  

    身為謀芊芊的貼身丫環,緋兒自然很清楚她的身體狀況,先前謀芊芊癸水遲遲未來,已讓緋兒有些懷疑,再加上方纔她因油煙味而感到難過的模樣,讓緋兒更加懷疑。如今一聽脈診斷,這才完全證實了課芊芊已懷有身孕。  

    緋兒說得正經,但在場所有人又呆住了,簡直不敢信會在這種情況下,得知這麼重要的消息。  

    「我、我先去通報老爺……」說著,福伯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  

    這可是天大的喜事,當然得早早告訴老爺。畢竟,為了夫人的病情,老爺已有好一陣子吃不好、睡不下了。  

    「那麼——用我的血就能做藥引了嗎?」謀芊芊輕輕啟口問道。  

    「若能用小姐的血就藥自然是最好的,畢竟小姐現在懷的是龍家的孩子,就氣血的滋補上對夫人最為有利。」緋兒頓了下,又接著道:  

    「雖然用藥只需取五錢的血,但每煎一帖藥,就得再取一回的血,而這個藥必須每日三帖,連續吃上一個月。如此小姐你可願意?」  

    「我願意。何時可以開始讓娘服用?」毫無顧忌地,謀芊芊應允。  

    「越快越好,夫人的病情已經拖了好一段日子,再不醫治恐會留下遺病。」緋兒又低頭細思了一會兒。「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馬上讓夫人服第一帖的藥。」  

    「我知道了,那我現在該怎麼做?」  

    說著,謀芊芊抬腳就打算跟緋兒走了,龍珀拉住她,他的目光落在謀芊芊仍然平坦的小腹上,無法相信裡頭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  

    「夫君,怎麼了嗎?」謀芊芊微笑,知道懷孕的消息讓她心情大好,一個孩子吶!不知「他」是男或女?僅僅只是猜測,就讓謀芊芊覺得非常愉快。  

    「緋兒會好好照顧我們的,你就別擔心了。」謀芊芊輕撫著自己的小腹,笑得一臉甜蜜。  

    「請姑爺放心,緋兒同時也會為小姐煎煮滋氣補血的藥湯,只要多加注意,對小姐的身體不會有損害的。」  

    直到緋兒再三保證,龍珀這才勉強放手,看著兩個女人的身影離去。  

    龍珀回頭望向寢室大門,不知母親到底了不瞭解,其實她擁有一個好媳婦?          

    許是緋兒的醫術真的高明,許是雙心人血發揮了作用,龍夫人不過是吃了幾天藥,病情便明顯地好轉。  

    她不再因身體忽冷忽熱的痛苦而發脾氣,就連精神也好得多了。  

    只是,在謀芊芊的要求下,龍夫人完全不知道這使她病痛減輕藥汁裡,有著謀芊芊的血液。  

    因為謀芊芊敢說,如果讓龍夫人知道了,她寧可病死,恐怕也不肯吃這藥的。          

    這一日,謀芊芊照舊放了血,讓緋兒煎煮藥汁,據說這藥汁極難熬煮,稍有不慎便會完全走樣,所以緋兒從不讓人插手這工作。  

    謀芊芊就坐在一旁,讀著來自江南的信,那是母親的來信,信上說了,近日將有一個人會去拜訪她,但不知為何,信中並未提及那人是誰。  

    她側著頭,不意間露出腕際上的層層白布,謀芊芊的眼一落,就看到那刺目的白布,她輕輕撫著那包裹妥當傷處,有些不敢相信這傷口居然完全不痛。  

    因為緋兒早就交給她一種膏藥,不但可以讓傷口迅速收口,還有止痛的功效。因此,雖然謀芊芊每日都要在自己身上劃三刀,卻很少感覺到痛楚。          

    「小姐,你確定不想讓夫人知道嗎?』看著爐火,向來寡盲的緋兒開口問道。  

    看著謀芊芊不明所以的表情,緋兒淡淡地又道:「你的血,和夫人的病。」  

    「不,我不想讓她更生氣。娘一見到我就會大發雷霆,有時候我不由得懷疑,她這場病是不是因為老生我的氣,才會氣壞了她自己的身體?」  

    「小姐,隱瞞不見得好。」緋兒看著她,眼底有著不捨。  

    她的小姐是個好人,為什麼要因為出身風塵,而婆婆排擠呢?  

    「那你呢?又為什麼要隱瞞你醫術高超的事情?憑你這身的本領,當年為何會淪落街頭?」謀芊芊淡淡勾著微笑,小小地刺探著緋兒的秘密。  

    但一見緋兒擰緊眉頭,謀芊芊只好快快接著又道:  

    「如果你不想說就別答了。我的意思只是說,每個人多少都有一些不希望別人知道的事,而我不想讓娘知道這件事,便是希望她好好養病。」  

    緋兒沒再開口,默默將煮好的藥汁倒入碗中。  

    「我該去送藥了,小姐,至於你說的話……我會仔細想想的。」  

    她端著藥湯,一路直直來到龍夫人的寢室內。  

    龍夫人看到她,眉頭雖然微擰,還不至於到明顯的厭惡。  

    大概是龍夫人知道,緋兒就是醫治她的大夫,所以才會勉強忍受「謀芊芊丫環」碰觸自己吧。  

    「這藥得趁熱喝。」  

    緋兒將湯碗交與龍夫人,因為一路走來的關係,所以藥汁不會太燙,也不至於太涼,恰恰好方便龍夫人下肚,至於緋兒,則抓著龍夫人的左腕聽敢脈象。  

    「嗯……恢復的狀況很好,再過一陣子夫人你就可以下床了,但暫時還不能太操勞,只要每天在屋裡走上幾步路,讓身體活動活動就夠了。」  

    緋兒說道,伸手收回龍夫人已喝乾的湯碗,就想往外走,因為龍夫人對待謀芊芊的態度,讓緋兒怎麼也無法給龍夫人好臉色看。  

    為她治病,已是緋兒能做到的最大極限。  

    這時,龍夫人突然喊住她。  

    緋兒回過頭,不知她為何要叫住自己,畢竟她雖然為龍夫人治病,兩人鮮少開口,除了必要的交談外,兩人幾乎不曾說過半個字。  

    「我……」龍夫人的眉頭又擰了擰,像是為自己即將說出口話,而感到不自在。「謝謝你,我這條命該說是讓你救回來的,謝謝。」  

    帶著幾分彆扭,龍夫人緩緩說道。雖然她是主子,而緋兒只是個丫環,但龍夫人知道,做人該有的感恩不能少。  

    面對龍夫人的感謝,緋兒只是輕輕佻起一眉,平聲道:  

    「要謝,就去謝我家小姐。」  

    聞言,龍夫人顯得有些訝異,但她隨即又恢復正常,開口問道:  

    「替我治病的人是你,又不是她,我謝她做什麼?!」  

    龍夫人語氣中,不無對謀芊芊的輕視。而這話聽在緋兒耳中,更是刺耳得不得了,惹得一向好脾氣的緋兒,也忍不住牙尖嘴利起來——  

    「夫人,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若不是為了小姐,我是絕不可能為你治病,再說……你可知道你所服的藥中,最重要的一味方子是打哪兒來的?」          

    緋兒瞇眼瞧著她,決定不管謀芊芊先前說過什麼,今天一定要讓龍夫人知道,她這條命是因為謀芊芊才撿回來的。  

    「不就是打藥鋪來的!」龍夫人不明所以,卻也被緋兒的冷聲冷調激得動氣。  

    「錯!是從我家小姐身上剜下來的。」也不管自個兒的用詞是否有失妥當,緋兒仍是一逕的冷聲冷調。是我家小姐照著每一帖藥獻出五錢鮮血,才能讓你這麼迅速地恢復。」          

    「什麼?!」龍夫人果然大吃一驚,沒想到她剛剛喝下藥汁,居然包含了謀芊芊的血,那個她最討厭女人的血?!  

    龍夫人只覺得胃部一陣大翻大騰,嘴飛張,幾乎就將方纔喝下的藥汁給嘔出來了,但緋兒哪肯——「不准吐!」  

    緋兒瞪著龍夫人,那氣勢居然將一向氣焰高張的龍夫人匣得死死的,毫無動彈的餘地,在緋兒的怒下,龍夫人當然沒將藥汁嘔出來。  

    「如果你隨便吐掉了一帖藥,往後就得再用三帖藥把它補回來,這樣……你還想把它吐出來嗎?」  

    毫不在意地說著威脅話語,緋兒簡直可以肯定自己擊中了龍夫人的弱點。  

    果不其然,龍夫人怒瞪著她,卻不敢再有行動。  

    「為、為什麼要用血?」一字一字地,龍夫人咬著牙說道。  

    「因為只有雙心人的血才能治你這個病。」緋兒著看她,緩緩接著道;「小姐懷了龍家的孩子,恭喜你要做奶奶了。」  

    「她有、有孕了……」龍夫人呆呆地說道。沒想到龍家的第一個孫兒居然會是那個娼妓所生?!「我不同意!我絕不同意?」  

    龍夫人氣壞了,忍不住開始大吼大叫。  

    看著龍夫人這模樣,緋兒反而不再像初時般激動。  

    「我家小姐早就是龍家的媳婦,你還有什麼好不意的?」  

    「她是個妓女!那種卑賤的血統怎麼配得上龍家刊我們可是皇親國戚吶!皇親國戚怎麼能跟妓女沾上邊?!」  

    「夫人,別忘了你現在說的『妓女』,可是你的媳婦、一個肯為你獻血治病的媳婦,為什麼你從不看看小姐為你做過什麼,只是一味地反對她?」  

    「那種人……那種人……」龍夫人緊緊鎖著眉,臉上的表情仍是純然的厭惡。  

    「哪種人?」緋兒問道:「打從你臥病以來所吃的每一頓飯,都是我家小姐精心烹煮的。每一頓!本來我家小姐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但自從嫁進了龍家,她就開始努力從甜點的製作開始學起,到現在能做出一桌的飯萊……  

    你倒是說說看,她又是哪裡做錯了、又是哪裡對不起你了?你大慨從沒發覺,只因為你說討厭我家小姐,就連帶地把她所有的關心都當成了驢肝肺,以前是把甜點往外扔,後來是把補晶往外扔,搞得我家小姐都不敢來見你。  

    她就怕你一看到她就生氣,跟著會害你的病情加重,只能呆呆地站在這寢室門外,透過福伯和其他丫環,瞭解你的身體狀況又有什麼變化。  

    一個做媳婦的人居然得經由外人才能知道婆婆缺什麼、要什麼、想什麼時,這情況又有多奇怪?!」  

    「我、我……」見緋兒說得這麼義正辭嚴,搞得龍夫人居然覺得自己理虧,她擰眉,不解自己幹嘛在一個丫環面前抬不起頭來?!  

    「又沒有人要她做這些事,是她自己想做的,我能攔著她嗎?」  

    這話,龍夫人說得很心虛。  

    真的不感動嗎?龍夫人無法否認,但一想到謀芊芊的出身,龍夫人就拉不下臉去認可這媳婦。  

    「沒錯,這些事都是她自己想做的。」緋兒輕聲接口道。  

    沒有預期中的反駁,讓龍夫人一時啞口無言。  

    「正因為你是她的婆婆,而我家小姐也是真心想成為龍家的一份子,所以她才會做這些事,從來沒有人逼得了她、沒有人。」  

    說罷,緋兒拿起了空湯碗,起身離開。  

    留下一室的寂靜,讓龍夫人慢慢咀嚼……  

    緋兒前腳才剛踏出龍夫人的寢室房門就又來一聲「咯答」的開門聲,龍夫人看著門口,以為是緋兒去而復返。  

    正待她板起臉,準備回敬緋兒一時,但沒想到推門而人的,竟然是龍珀。          

    見到是兒子來了,龍夫人不由得將臉上僵硬的表情,改堆起滿臉微笑迎接龍珀的來訪。          

    「娘。」龍珀走到龍夫人的床邊下。「我剛才聽到你與緋兒的『對話』。  

    你可想談談這件事?」          

    龍珀撿了個比較不那麼刺激的詞平靜的表情下,是想苦笑的心情。  

    怎麼他最近老是不小心聽到別人談話呢?龍珀覺得有些無奈。搞得他好像是專門偷聽人講話似的。  

    聞言,龍夫人的臉色又是一僵。  

    「那個丫太沒分寸,真是什麼主子養出什麼丫環……」  

    龍夫人還要叨念,但龍珀已一揚手,制止龍夫人餘下的話,如果接下來她想講的全是些罵人的話,那他還是盡早阻止她得好。  

    「緋兒或許是太沖了點,但她說的也是實話。」  

    龍珀淡淡地說道,不置可否的態度,明顯地教龍夫人非常不滿。  

    「珀兒,你說這什麼鬼話引難道就要任由那個丫環爬到我的頭上嗎?雖然她為我治病,但不代表她可以在龍府橫行霸道。」龍夫人雙目圓睜,火氣上升不少。  

    「你罵了她的主子,而她只是在護衛她的主子罷了。」龍珀柔聲道,輕柔的語調就像在安撫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娘,我本以為你對芊芊的不滿,只是暫時耍耍性子,過陣子也就好了,但沒想到芊芊進門都快半年了,你還是依然故我。」  

    龍珀的話訌龍夫人又是火冒三丈,直覺認為兒子肯定聽了謀芊芊的枕邊細語,才會有現在這行為。  

    「你果然被那個狐狸精迷住了!」  

    「芊芊不是狐狸精,她是我的妻子、是你的媳婦。」龍珀耐心地重申「她從來就不是狐狸精,她也沒使過任何手段試圖迷住我。事實上,當時是我硬把她拐回家,她才會嫁給我這個僅見過兩次面的人。」  

    聽著兒子的剖白,龍夫人完完全全愣住了,待他說完那段認識到成親的經過,龍夫人更是訝異得無話可說。  

    她從不知道,也完全想不到這樁婚事是由兒子主動。  

    畢竟在龍夫人的印象中,龍珀對於成親一直都是愛理不理的,能拖過一時是一時。因此她才會拜託小熙,在他們下江南的旅途中,若看到合適的姑娘,請他務必幫著敲邊鼓把人家姑娘給娶回來。  

    所以,在聽到龍珀娶了一個青樓女予回家時,龍夫人直覺就是謀芊芊使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狐媚手段,才會騙得兒子娶她。  

    可事實……似乎不如她所想像。  

    「她很好,她一直都努力做個好媳婦,如果你願意正她的努力,就會知道她絕不是你所以為的狐狸精。畢竟沒有一個狐狸精,會為了討公婆塑的歡心,而把自己搞得傷痕纍纍,一雙手不是燙傷就是刀傷,而這些事都還瞞著我這個做丈夫的?  

    如果她只是虛情假意討好,那在你夜夜把她的甜點扔出屋後,她何必繼續這個傻氣的行徑,以為你有一天會接受?若換做是別人,或許早就放棄了。」  

    雖然明知兒子是在說謀芊芊好話,但龍夫人無法直言要龍珀閉嘴。  

    因為緋兒先前所說的「謀芊芊為她獻血治病」,已經在龍夫人心頭發酵,她再也硬不起心腸,死心眼地認定謀芊芊心存不良。  

    「但她的出身——」龍夫人還想堅持,但語氣已不似先前強硬。  

    「出身如何?想我大明王朝開國皇帝不也是一介平民出身?苦你真這麼介意這件事,我乾脆請小熙幫忙,隨便封芊芊幾個郡主、公主之類的頭銜,但冠上這頭銜後,你就會不再介意嗎?」龍珀狀似打趣地問道,卻也直指母親的心結。  

    在母親的心中,謀芊芊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底層,而且難有翻身之地,就算身份改變又如何?母親恐怕仍不承認這媳婦。  

    所以龍珀所能做的,便是試著讓母親正視謀芊芊……以婆婆看媳婦的眼光去正視她,而非繼續眼前的惡性循環。  

    剛回龍府的那段時間裡,他製造過許多機會,讓謀芊芊以龍府少奶奶的身份出席各種場合,試圖讓她在獲得外界認同之餘,也能稍微緩和婆媳間的磨擦。  

    但很顯然的,這方式並不適用。  

    所以,後來當芊芊主動要求減少外出次數時,龍珀也就順著她的意,讓她用自己的方式去促進婆媳關係。  

    可從現在的狀況看來……這也失敗了。  

    因為母親大病一場的緣故,讓芊芊根本不敢出現在她眼前,就怕因    為自己的關係,而讓龍夫人的病情益發沉重,所以謀芊芊只能躲在暗處,默默做些龍夫人可能永遠不會知道的關懷舉動。如此一來,婆媳關係又如何能夠改善?      

    想來,龍珀還是有些感謝緋兒難得的反常。至少她告訴了母親,芊芋為她所做的一切,而不論母親喜歡與否,芊芊都已經做了。  

    「娘,可否應允孩兒一件事?」          

    見母親沒應聲,龍珀仍是逕自說道:  

    「我希望你能見芊芊一面,就算只有一盞茶的時間也好,別一看到她就急著生氣,仔細地瞧瞧你這媳婦。或許你們能再說上一、兩句話就更好了。」  

    龍夫人沒有答話,但從她臉色稍霽看來,她是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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