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實踐對周芷裊及伍妮秋的保證,黃玉玲再次不畏辛苦,在天未亮前便忙著下廚洗手作羹湯。
她先將前—日從超級市場買來的四隻雞腿取出腿骨、切成碎肉,跟著放入鍋中加水加料慢熬成湯。
並在湯裡撒些鹽巴,再加入事先準備好的白飯一同煮沸,而後滴入幾滴檸檬汁、混些辣椒伴色,很快地便做好一碗熱騰騰的爽口雞粥了。
為了讓這碗粥保持溫熱,她還特地買個保溫桶回家。
直待一切就緒,黃玉玲這才趕緊換上一件套頭羊毛衣穿上一件吊帶牛仔裙,還特別畫了點口紅、撲了點粉,再把自己一頭長髮綁成公主頭的樣式,提著裝有爽口雞粥的保溫桶戰戰兢兢地踏出家門。
一路上,她不是不曾想過要打退堂鼓,可當她想起伍妮秋那粗暴的威脅,還有老闆娘勸她的那番話,她便在心裡不斷地鼓勵自己;幸福是屬於自己的,惟有靠自己爭取,倘若她就此卻步,那對不起的人將不只有自己,還有她那兩位至交好友。
因此,她不得不咬緊牙,不顧一切地來到騁煬百貨公司門口,再次仁立在那等著岑軾煬出現。
在冷風颼颼的天氣裡,等人的滋味真是不好受,但黃玉玲依舊堅持下去,因為就算天寒地凍,凍得她雙腳發冷、全身打顫,她也毫不在乎。
好不容易,她仰慕的岑軾煬出現了。
看到他,她雙眼發直,一顆少女的芳心更是悸動不已;突地,她呼吸急促,心情惴惴不安,甚至還萌生起退縮的念頭。
不,不行,為了他,她不只辛苦了一個早上,還站在冷風之中受寒、受凍好幾個小時,若此刻輕易退縮,那她所有的苦心豈不全都白費?自我鼓勵一番,黃玉玲猛吸幾口氣,這才跟上他的腳步。
在跟隨他腳步的這段時間,她整個人依舊忐忑不安,腦子裡儘是幻想些不好的結局。
她可能當面就被他拒絕,也可能招來路人的恥笑,更可能讓自己的面子、尊嚴掃地;可這些她全不在乎,因為正如芷裊姐曾告訴她,幸福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上,這一步她若跨不出去,那又哪有將來可言?
為了締造她與岑軾煬的將來,黃玉玲眼觀四方、耳聽八方,就等著最恰當的時機好把自己的心意傳送給他。
終於,他落了單,而她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又沒半個熟識;難得遇上這麼好的良機,黃玉玲當然懂得把握。
就見她雙眼一閉,在腦海裡鎖定目標的方向,雙手緊緊握住裝有熱粥的保溫桶,一鼓作氣地往前直衝。
她這一衝不只含有雷霆萬鈞之勢,更帶有壯士斷腕般的決心。
就是這股氣勢與決心,讓所有路人一看到她便紛紛急著閃身讓路,避免自己被她撞個滿懷。
突然,不知從哪個路人的口中傳出一聲驚叫:「危險!」
這聲危險響起時,黃玉玲感覺自己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隨著這一撞所產生的力道,她身子當下往後一仰,眼看就要倒臥在路邊。
不,不行!
為顧全自己懷中的保溫桶,黃玉玲立即反應靈敏地往前一補;雖同樣是跌,但值得慶幸的是,她全身不只不感到有任何痛楚,甚至連手中的保溫桶也安然無恙。
會是誰幫了她?懷著這樣的疑問,她緩緩地、慢慢地張開雙眼,大膽地往下一覷——
天啊!一看到那張近在眼前的俊容,黃玉玲不由得暈紅一張圓圓的臉蛋、瞠大一雙大大的明眸,傻愣愣地直瞅著他,一動也不動。
被撞倒還差點被壓成肉餅的岑軾煬,很努力、很努力地克制、壓抑滿腔的怒火,就等著身上這胖女人能主動點,趕緊從他身上爬離。
哪知這女人根本已經傻了,一屁股坐在他的腰上還不打緊,更可惡的是她竟用她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很明顯地向他表示她對他的覬覦與青睞。
看到這種情況,岑軾煬也不敢指望她能馬上清醒,一切只得靠自己來。「小姐,請問你坐夠了沒?」他咬牙切齒問著,還不忘用眼神向她暗示,要她稍稍注意一下他倆現在的姿勢有多惹人注意。
早已被他迷暈的黃玉玲一聽到他那低沉的嗓音,不僅更自我陶醉,還不忘低聲贊呼:「天啊,你說話的聲音宛若天籟,讓人聽了之後不禁暈陶、忘我起來。」
去他×的混蛋,這女人根本就是個花癡兼白癡!
碰上這種「雙癡」,岑軾煬也不管自己的行徑是否符合紳士風範,直接伸手用力把她一推,無情地將她撞倒在一旁。
他這才身手利落地站起身子,然後瀟灑地拍拍衣服上的灰塵,身子一轉、長腿一跨,就想離去。
但此時,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面。
就因這個畫面,他再次轉身面對那「雙癡」的女人驚叫:「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你就是我們百貨公司舉辦試吃大會的那天,突然滾下樓梯跌坐在我身上的胖女人對吧?」
一說完這席話,他們兩個人的目光不由得交會在一起,紛紛憶起那日恐怖的回憶——
號外!號外!騁煬百貨為慶祝餐廳新開幕,特別舉辦「一元試吃大會」。
只要你肯來,我們便不怕你吃;一塊錢,只要一塊錢包你吃到飽為止。
名額有限,欲吃從速。
就因這則廣告,黃玉玲不顧一切,用求的、用哭的、甚至還差點跪在周芷裊面前,就希望周是裊能大發慈悲,讓她去參加這場饗宴。
終於,她的苦心總算沒有白費,周芷裊還是答應她了。
當黃玉玲馬不停蹄地趕到騁煬百貨新開幕的餐廳大門時,天啊!那人山人海的景象還真是壯觀得讓人感到害怕。
不過沒關係,她小妮子既然敢來,就有那個膽量跟人拚上一拚;為佔有試吃名額,黃玉鈴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她自認擁有非常雄厚的本錢,也就是指她的身材,所以靠著那渾圓有力的身軀,她不斷地往前擠、往前喊殺,不管腳底下踩扁多少雙鞋,她是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時間說。
正當她「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之時,突然來了個身材比她還要壯碩的男子。
只見那男人用他那航空母艦的身材拚死力敵,擠掉不少競爭者,也成功逼退不少手下敗將。
他一碰上她,兩人就像隔世仇人般,相見分外眼紅。
他沒紳士風度,同樣的她也沒啥淑女氣質;他不認輸,她更是不可能接受失敗。
就在這麼你推我擠之下,那個沒啥風度的航空母艦突然對她使出一記非常卑劣的招數,就是故意用他那肥胖的手肘碰觸她的胸部。
黃玉玲雖胖,卻胖得可愛、胖得曲線分明;這個秘密可說沒幾個人知道,只因她向來就習慣用寬鬆的衣服來掩飾她真正的身材。
那男人故意用手肘往她豐滿的胸脯一撞後,她不想認輸也不行,因為那一眨眼的工夫,後頭的人跟著也擠了上來,而她就這麼無奈地在你推我擠的陣營中,兵敗如山倒直直往後退。
一退、再退,眼看自己快退守於樓梯口時,她趕緊伸手抓住前面那個人的衣服,借力使力想穩住自己的身軀。
哪知,那人根本沒同情心,不對她伸出援手已算過分,還狠狠地對她一撞。
「啊——」 一道尖叫聲當即響徹整個百貨公司,跟著就見到一顆黑色「肉球」 在眾目睽睽之下,從二樓的樓梯口筆直地往一樓的方向滾動。
滾啊滾地,這情景就像永遠也沒有止境的可怕夢魘一般。
此刻黃玉玲不只感到頭暈目眩,還體會到生死一瞬間的恐怖。
這一跌若單只是受了點皮肉傷還算小事一件,若來個腦震盪也是不幸中的大幸,若跌斷手或跌斷腿,那當真是她活該;但她倘若就這麼一命嗚呼,那她可就得上閻王殿大聲哭冤了。
不過可能是蒼天垂憐,更可能是她命不該絕,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他出現了!
正在一樓忙著跟人洽談出租專櫃事宜的岑軾煬,突然耳聞一道驚天動地的尖叫聲;他反射性地抬起頭來,往聲音的出處一睇。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顆滾動的黑色肉球。
剛開始他也不知道那顆肉球到底是什麼東西,直到他身旁有人喊:「會死人啦、會死人啦,那個女人如果繼續這麼滾下來的話,穩死無疑。」
一聽到死這個字眼,岑軾煬第一個反應就是他辛苦建立起來的事業,絕不容許鬧出任何醜聞或是發生不幸。
就為了阻止這不幸的事件發生,他想都沒想,挺直身子倏地往樓梯口的方向一衝;就這樣他衝她滾,等他衝到一樓的樓梯口時,那黑色的肉球也正好往他身上壓了下來。
非常不幸地,他成為那個肉球的墊背,不只承受著她所有的體重,甚至還與她的身軀產生親暱、曖昧的接觸。
無端遇上這種倒霉的事情,岑軾煬幾乎惱火得想拿刀砍人。
可該砍誰呢?真要論起是非對錯,他還得肩負一半以上的責任,只因這是他的地盤,懷中這女人是他的顧客。
不管如何,顧客永遠是至上的,因此他只好按捺住滿腔的怒火,和顏悅色地提醒依然趴伏於他懷中的女人:「小姐,現在已經沒事了,你是否能試著自己站起身子?」
第一次問,那女人沉默著不吭聲。
碰上這情況,岑軾煬只得再極富耐心地提醒她一次:「小姐,大庭廣眾之下,你我這樣的姿勢非常不雅。」
第二次問,懷中的女人不只不吭聲,甚至沒任何反應與動作。
這一來岑軾煬可急壞了,迅速低頭往自己胸口上的那張圓臉一覷,這才知曉原來這胖女人早已被嚇昏過去。
面對這棘手的情況,他再也顧不得週遭圍觀的群眾,身子一翻,順手將那昏迷的女人給攔腰一抱,跟著還不忘對他的部屬疾呼:「張經理,你馬上聯絡醫生,我先把這位小姐送到我的辦公室。快!」
接下來就是一陣手忙腳亂,直到醫生前來,診斷出那昏迷的女人並無任何外傷,只是被嚇得昏迷過去而已,他整個人才逐漸放鬆。
就此,一切的混亂方才平息下來。
當黃玉玲從昏昏沉沉的狀態中甦醒過來時,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帶有迷人微笑的俊臉。
容貌俊俏的男人她看多了,根本就不足為奇。
可眼前的他卻出色得讓她一顆心產生說不出的悸動;是他臉上那抹溫柔的笑,還是他那直瞅著她不放的關懷目光使然呢?
「小姐,你沒事了吧?方才醫生已經來過,他說你全身上下並無任何外傷,只是被嚇壞了。」這話岑軾煬說得頗有心機,就怕這女人會對他獅子大開口,要求他賠償她的損失。
對於他所問的問題,黃玉玲一開始是保持沉默,張著她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直勾勾瞅著眼前這位容貌極為俊俏的男子,心裡在想,奇怪,這男人為何會給她那般怪異的感受呢?
看她默不作聲,岑軾煬很不放心地再問:「小姐,你有聽見我說的話嗎?還是你感覺哪裡不舒服,可以直接跟我說無妨。」雖有點不甘心被人揩油,可為了負起道義上的責任,他決定只要這女人的要求不太過分,他還是會答應她的。
他的關心、他的溫柔、還有他對她的體貼,黃玉玲全看在眼裡,更情難自禁地為他心動。
心動?一想起自己無端地想起這個字眼,黃玉玲不由得按著胸口捫心自問,她當真為這男人動心了嗎?難道這就是所謂男女之間的情感嗎?
不知所以然,更看不懂這胖女人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的岑軾煬,一看到她捂著胸口的動作,當即緊張地問:「小姐,你總不會告訴我你有心臟病吧?」倘若真是如此的話,那可就糟了!
就在這時,黃玉玲突然開口問了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先生,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是,當然是。」他能不關心她嗎?想她出事的地點可是在他名下的產業大樓內,不管在道義還是人情方面、他或多或少都得對她負點責任才行。
一聽這男人當真是在關心她,她當即笑瞇了雙眼,很開心、很興奮地回答他:「我沒事,只是四肢發軟,全身無力而已。」
看這女人突然笑得如此開心,岑軾煬頓感頭皮發麻,全身都泛起不對勁的感覺,但不可諱言的是,這女人的笑臉真的很可愛,可愛得讓人想狠狠咬她那圓圓的臉頰一下。
一有這奇怪的念頭,岑軾煬當即神情一窒,不知不覺地摸摸頭,為自己方纔那想法感到莫名,更感到很可笑。
「對了,我還未請教先生你的姓名呢。」 已然打定要將眼前這位男子當成自己初戀的對象,黃玉玲不只表現得大方,笑容更是燦爛無比。
面對她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再加上她那足以使他失常的微笑,他趕緊換個話題:「對了,你方才不是說全身發軟,四肢無力嗎?這樣好了,今天就由我請客,不管你要吃些什麼,儘管點、儘管吃,這也算是騁煬百貨對你的一點補償。」
看他這般明顯閃避自己的問題,再聽他提起補償這回事,黃玉玲這才知曉,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會錯意,誤把他的責任心當成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
鬧出這樣的笑話,她心頭上就像壓了塊石頭似的,沉甸甸地差點教她無法呼吸。
才這麼一剎那的時間,她感覺自己變了,變得反常,變得連她自己都快不認識現在的自己,而一切的原因就出在眼前這連名字都吝於告訴她的男子身上。
以往的她談到吃這個話題,總能口若懸河地說著,甚至還能稍露一手,讓人知曉她烹飪的功夫有多厲害。
可現在的她卻一點也不高興,相反的還有點落寞、惆悵。
她應該直接拒絕他的好意才是,更該客氣地對他說:這不是你的錯,你根本毋需對我彌補些什麼。
可這一來,她與他可能就此分道揚鑣,再也無任何交集。
所以就為把握與他相處的時光,黃玉玲點了點頭,算是答應接受他的彌補。
一看她肯接受他的彌補後,岑軾煬總算大大地鬆了口氣。「既然小姐你已經答應,那還等什麼,我這就親自帶你到二樓的餐廳去。」
「那你呢?你是否會陪著我一起用餐?」這問題一出,她當場羞赧得恨不得馬上咬掉自己的舌頭,省得她這張小嘴替她這主人丟盡了臉。
她的邀請當真出乎岑軾煬的意料,原本他是打算跟這女人一起用餐,可看她那副模樣分明是對自己動了心;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岑軾煬不得不開口婉拒:「對不起,我還有些事情要做,等我帶你到二樓的餐廳,並交代裡頭的服務生毋需跟你收錢之後,我便得開始忙公事了。」
「喔。」 黃玉玲的心情沮喪極了,但她表面上依舊強顏歡笑,默默跟隨在他身後,貪婪地記牢他的背影,希望自己能有再與他相會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