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愛管閒事 第三章
    夜晚七點整,凌寶兒準時到達譚家監督譚仲宇唸書。

    然而在這一個小時內,偌大的套房裡卻不斷傳出銀鈴般的愉悅笑聲。

    譚仲宇轉過頭,瞪著窩在沙發裡嗑漫畫的凌寶兒,拍桌怒罵:「喂,你笑夠了沒?你到底是來監督我唸書的,還是來妨礙我唸書的?」

    「喔喔,對不起,這本漫畫太好笑了,我忍不住才……」凌寶兒收斂笑意,用書遮住下半張臉,無辜地睜大雙眼。

    譚仲宇咕噥抱怨幾句,低下頭繼續唸書。

    李管家端著雕花銀盤走入房裡,見到俯在桌前用功的譚仲宇,微微一笑,走到他身邊,從銀盤中拿出幾樣西點和一杯飲料放在他桌上。「少爺,念那麼久了,休息一會兒,吃些點心吧!」

    「大哥回來沒?」譚仲宇眼裡充滿期盼,希望能讓譚允琛見到他奮發向上的乖巧模樣,好讓他對他改觀。

    李管家搖頭。

    「他回來,記得馬上來通知我。」譚仲宇失望地將下巴頂在桌上,用原子筆在書上亂畫。

    「是。」瞧他這模樣,李管家心疼一歎,走到凌寶兒身邊,將幾盤西點蛋糕和飲料擱在桌子上。「老師,辛苦你了,吃些點心吧!」

    「謝謝。」凌寶兒放下漫畫,端起檸檬薄荷茶吸了一大口,笑瞇雙眼。「哇,好喝好喝。」

    「她哪裡辛苦了?來這只會看漫畫、吃點心,我看她根本是來享福的。」譚仲宇嗤哼了聲。

    凌寶兒看著李管家,尷尬一笑。

    李管家拿著銀盤,退出房間。

    凌寶兒衝到譚仲宇身旁,敲他一記。「臭小子,一點都不給老師留面子哪?討厭!」瞧見他在書本上亂畫,又忍不住敲他一下。「叫你要乖乖唸書,你都在玩呀?再這樣下去,你大哥還是不理你,我可不管喔!」

    他-著頭,沉默不語,表情憂鬱。

    「唉,你別擺出這種表情啊,看起來怪可憐的。」凌寶兒卻被他嚇到了,不知如何是好。「好好好,老師錯了,不該老是敲你的頭,對不起啊,老師幫你揉一揉。」

    「我很怕不管做多少努力,到頭來還是白費心機,他仍然不會在乎……」他垂著頭,低聲說道。

    連世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都不在乎、不關心他,他就像是被遺棄了一樣,那種感覺好淒涼、好孤單、好無助……

    「別擔心啦,其實你大哥並不是那種冷酷無情的人,要不然那晚我在PUB被人下藥,他也不會好心送我到醫院啦。」也因為他的救命之恩,讓她對他的印象變好了。

    譚仲宇抬頭,驚訝問道:「他去過『藍色檸檬』?!」

    「是啊,你們家司機對我說的。」凌寶兒點頭,坐回沙發上吃蛋糕。

    「他去那裡幹麼?」譚仲宇坐到她身旁。

    凌寶兒搖搖頭,嘴裡含著食物,無法說話。

    譚仲宇搶過她的蛋糕,心急問道:「你別光顧著吃,快回答我啊!」

    凌寶兒白他一眼,嚥下食物。「那天晚上,當我得知你又要去PUB鬼混,就找你大哥一起去勸你回家,但他卻只顧著去參加宴會,我氣死了,還臭罵他一頓呢。沒想到,最後他還是吩咐司機載他到PUB找你,看來,他對你還是很關心呢!」

    「真的嗎?太好了,原來他還是擔心我的……」譚仲宇興奮地笑了,眼中隱約泛著淚光。

    「現在呢,你大哥的心只是被一層冰覆蓋住,只要有一點溫暖、熱情和感動,就能慢慢地把那層冰融化掉啦!」她拍拍他的肩膀。「別急啦,最終,你一定會得到你想要的家庭幸福的。」

    「嗯。想不到你人真好,以前我還覺得你又老又醜又愛囉唆,現在卻覺得你看起來挺順眼的。」譚仲宇感動一笑,捏捏她的臉。

    「我掐死你∼∼」凌寶兒臉色一沈,掐住他的脖子,齜牙咧嘴地低吼:「我才二十五歲,竟然說我老?我最恨人家說我老了。」

    這時,李管家敲門走進。「二少爺,大少爺回來了。」

    「知道了。」譚仲宇粗魯地推開凌寶兒,抓起書桌上的書本衝出門外。

    「跑這麼快幹麼?」凌寶兒嘀咕著,和李管家走出房間。

    譚仲宇跑到樓梯玄關,正巧遇見走上樓的譚允琛。

    譚允琛淡瞅他一眼,拎著公文包,沉默地從他身旁走過。

    「大哥……」譚仲宇急急喚道。

    「什麼事?」譚允琛回頭望著他。

    「我……我發誓以後一定會用功讀書,不會再鬧事了。」他舉起右手發誓,表情十分認真。

    「嗯。」譚允琛瞥向他左手抓的課本,淡淡應了聲,轉身準備回房,正好見到凌寶兒和李管家迎面走來,他點頭向她致意,邁步想走,她卻故意擋住他的去路,他微挑一眉。「有事?」

    「難得這小子肯奮發向上,你別這麼冷淡,對他說一句鼓勵的話,讓他開心一下嘛。」凌寶兒壓低嗓子說道,合掌拜託著。「求求你啦!」

    譚允琛看著她那雙溢滿懇求的水眸,靜默了會兒,走回譚仲宇身邊。「好好努力,以後大學畢業,到『譚氏』來幫忙。」

    「嗯嗯嗯,我會努力的。」長那麼大,首次聽到他鼓勵的話,譚仲宇開心地拚命點頭。

    瞧見他這模樣,譚允琛扯動唇角淡笑了下,邁步回房。

    譚仲宇卻傻住了,下意識捏自己的臉頰,感到疼意,興奮地大叫:「大哥對我笑了,大哥真的對我笑了。」

    「傻瓜,有必要興奮成這樣子嗎?」凌寶兒笑睨著他。

    「要你管。」

    凌寶兒板下臉,低聲啐罵。「混小子,不知感恩。」

    這時候,樓下突然傳來女人大聲嚷嚷的聲音,李管家迅速下樓察看,凌寶兒和譚仲宇尾隨在後。

    三人走進大廳,見一名年約五十多歲的婦人醉醺醺地躺在沙發上胡亂吼叫,一名女傭則蹲在地上收拾破碎的酒瓶。

    「她怎麼來了?」譚仲宇皺眉問著女傭。

    「老爺生前的好朋友高老闆正巧見到夫人喝醉在路上遊蕩,怕她發生危險,就把她送回來了。」女傭回答。

    李管家轉身走向樓梯,準備去通知譚允琛。

    「她是誰呀?」凌寶兒用手肘輕撞譚仲宇。

    「清理好了就退下吧。」譚仲宇對女傭說道,待女傭離開大廳,他才回答凌寶兒的問題。「她是我大哥的親生母親,自從一年多前我父親死後,她就搬離譚家,獨居在外了。」

    「喔。」凌寶兒瞭解地點點頭。

    「酒……我的酒呢……」倪蓓儀撐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右方的酒櫥前開了一瓶紅酒,仰頭灌下,接著沿著牆壁滑坐在地上,抱著酒瓶傷心地哭了起來。「男人都是混蛋……混蛋,都去死吧……」

    「譚夫人,你別哭了。」凌寶兒於心不忍,上前安慰她。

    譚允琛邁進大廳,佇立在倪蓓儀身前,看見她披頭散髮、容顏憔悴、渾身髒兮兮的模樣,不禁拉沈了臉。「你又搞什麼鬼?」

    「嗚……為什麼你們都不愛我?為什麼你們都要這樣對待我?」倪蓓儀不理譚允琛,一手抓著酒瓶,另一隻手拚命拉扯自己的頭髮,失控尖叫。

    「起來!」譚允琛怒聲戾喝,一把拉起倪蓓儀。

    倪蓓儀怔怔地望著譚允琛,好一會兒才認出他來,逐漸露出厭惡的眼神,甩開他的手。「你是那惡魔的兒子……我恨你,我恨你們父子倆,你別碰我!」

    「你愛我還是恨我,我都不在乎,但我不許你到譚家來鬧事,滾回你那些男人的身邊。」譚允琛眸色闃暗,進出森冷的聲音。

    雖然他表現出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但沉默站在一旁的凌寶兒,卻清楚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受傷神色,明白他其實還是很在乎的呀。

    不過她不明白,為什麼堂堂一個大集團的夫人會如此不顧形象,喝得醉醺醺地在路上遊蕩,最後狼狽地被人送回家?甚至面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竟會說出如此傷人的惡言?

    「男人?」倪蓓儀呵笑,淚水不停滑落,她繼續灌酒,企圖麻醉自己受傷的心。

    「他們都不要你了?」譚允琛微挑唇角,泛出冷笑。「沒關係,你那麼有本事,一年內能換四、五個男人,我相信你這次很快又可以找到新的男人,來慰藉你的寂寞。」

    倪蓓儀一陣難堪,將酒瓶砸在地上,狠狠瞪住譚允琛。「你自己又好到哪去?你和你父親一樣,冷血無情,永遠都不懂得愛人,難怪三年前你的未婚妻不願嫁給你,選擇在結婚前夕逃跑……你和他一樣,注定到死都是孤單的……」

    譚允琛抿緊唇,下顎隱隱抽動,雙拳握緊,彷彿正努力壓抑著怒氣。

    凌寶兒移到譚仲宇身邊,悄聲說道:「這對母子搞什麼?揭瘡疤大會啊?」

    譚仲宇歎氣,走向倪蓓儀。「大媽,你喝醉了,我扶你進去休息。」

    「你這個外來的野種沒資格跟我說話!」倪蓓儀看著譚仲宇,流露出憎恨神色,彎身抓起破裂成半截的酒瓶,衝向他。

    譚仲宇駭得忘了反應,呆立在原地。

    「你胡鬧夠了沒?!」譚允琛抓住她,大聲斥喝。

    「放開我!」倪蓓儀掙扎,右手隨意一揮,尖銳的玻璃劃過譚允琛的手臂,鮮紅血液汩汩流出。

    「啊!」凌寶兒掩嘴驚呼。

    「大哥!」譚仲宇心疼急吼。

    「大少爺……」

    「我……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靠過來的。」倪蓓儀瞪著他手臂上鮮艷刺眼的血紅,嚇得酒意全消,丟開酒瓶,匆忙逃出譚家。

    「吩咐司機送她回去。」受了傷,譚允琛連哼都沒哼一聲,沈聲吩咐李管家。

    「是。」

    「大哥,你要不要緊?」譚仲宇心急地察看他的傷勢。「幸好傷口並不深,我幫你包紮傷口──」

    譚允琛沉默地推開他,離開大廳。

    「你別擔心,你大哥會照顧自己的。明天學校還要考試,你快上樓唸書。」凌寶兒拍拍譚仲宇的肩。

    「我大哥現在心情一定很糟,你幫我去安慰他。」其實他好想自己去安慰大哥,但又怕他不想看到他,唉∼∼

    「我?!」凌寶兒詫異地指著自己。她的專長是罵學生,不太會安慰人哪!

    「是啊,要不然我會一直擔心大哥,根本無法專心唸書。」譚仲宇在電視櫃下搜尋,摸出一盒藥箱,塞到凌寶兒懷裡。「老師,求求你啦∼∼」

    「唉,好啦好啦,怕了你。」凌寶兒踱出大廳,瞥見消失在走廊轉角的那抹高大身影,認命地歎了聲,尾隨追去。

    暈黃的夜燈照亮整座後院,譚允琛坐在泳池邊的休憩亭裡,默默抽著煙,一雙藏滿心事的幽邃黑眸落在不知名的遠方。

    凌寶兒捧著藥箱,落坐他身旁,忍不住罵道:「你瘋啦,傷口還流著血,你還有心情在這抽煙?!」

    「不關你的事,你回屋裡幫仲宇補習吧!」他語氣淡漠,看也不看她一眼。

    「我還沒完成那小子的吩咐,他才不會乖乖唸書。」她打開藥箱拿出消毒藥水,再一把抓住他受傷的手臂。「來吧!」

    「你幹什麼?」他縮手。

    「別動啦,我又不會害你。」她嬌斥,懲罰性地拍他的右手背一下,再度抓過他的手臂,替他消毒傷口。「再不快點處理你的傷口,後果會更嚴重,你弟弟可是會心疼的。」

    拗不過她的堅持,譚允琛沒有再拒絕她的好意。

    一陣沁涼微風吹來,她身上的茉莉清香徐徐漫入他的鼻腔,他瞅著她如蝶翼般優雅振動的長睫,最後,視線落在瑰色紅唇上。

    瞬間想起上次雨夜裡,他與她不慎自樓梯滾落,無意間四唇相觸的事情。而此刻,他卻仍記得那兩片唇瓣的觸感是多麼的柔軟……

    消毒完,她開始替他搽藥。「明明在乎她,為什麼還要故意說話傷害她?你明知道這樣只會讓你們母子間的距離越來越遠。」真不明白,他們母子之間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他母親會如此憎恨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沉默,吸口煙,再呼出,看著煙霧飄散於風中。

    他父親──譚堯生,當年之所以娶倪蓓儀,只是為了生個家族事業的繼承人,對她沒有絲毫的感情。但倪蓓儀卻深愛著他,堅持苦守在他身邊,期盼有天自己付出的情感能得到響應。

    誰料到多年來,譚堯生始終流連眾情婦之間,看都不看自己的妻子一眼,就連她車禍身受重傷,送醫急救,他仍是不聞不問。

    面對如此冷血無情的丈夫,倪蓓儀心死了,開始學會憎恨他,憎恨他們的孩子,憎恨他和其它女人的孩子……

    而他,從未在她身上得到過一絲溫暖母愛,他常想,他們之間的距離其實就是世間最遙遠的距離吧!

    凌寶兒覷向他,發現他眼中深藏著憂鬱。「既然心情不好,要不要聊一聊?你弟弟很擔心你呢。」

    「我不是你的學生,不需要你的輔導。」他凜容,收斂脆弱的情緒,踩熄煙蒂,再從煙盒掏出一根煙,點燃,狠狠抽了一口。

    「不勉強。」她聳聳肩,繼續幫他包紮傷口。她明白,像譚允琛這種商場上的強者,是不習慣在人前傾訴脆弱的。

    譚允琛仰首眺望無垠夜空,星月綻放璀璨光芒。忽然間,他感覺悲哀,連凌寶兒這個外人都能看出他在乎自己的母親,但那個流著相同血液的親人卻無法明白。

    兩人沉默好幾分鐘後,她突然進出一個問題。「今天幾號?」

    「二十二。」

    「唔,快中秋了──」凌寶兒收拾好藥箱,抬頭見到他不解的眼神,她露齒一笑。「團圓的日子。」

    「那又如何?」對譚家來說,任何節日都不具意義。團圓?他活了三十三年,一家人從沒有同桌吃過一頓飯。

    「二十年前的中秋夜,我被我親生母親丟在孤兒院門口。」她伸直長腿,伸伸懶腰,回憶起悲傷往事,她卻說得輕鬆。

    他看著她,手上的煙抽完,再抽出一支煙。

    凌寶兒發現這男人有個壞習慣,心情不好就會酗煙,她笑了笑。「我媽十六歲時和一個同班男同學相戀,生下了我。誰知道那男孩子不負責任,轉學又搬家,完全失去蹤影。我媽只好休學去當女工,撫養我長大。在我五歲那年,有個大她十歲、事業有成的男人願意娶她,她不想我破壞她的新生活、新家庭,就偷偷把我丟在孤兒院門前。」

    她微笑著,譚允琛卻發現她眼裡隱約泛著淚光。

    「後來我長大懂事了,透過徵信社查到她的下落,我跑去找她,她卻跪著求我,求我忘了她,別去破壞她的家庭,她不想讓丈夫知道她以前的荒唐事。」眼中的淚快落下,她拍拍臉頰,仰高腦袋,努力眨去水意。

    女人的眼睛是美麗的寶石,唯有經過開心淚的洗滌,才會變得更璀璨。至於傷心淚,往肚裡吞就好,她相信傷心最後一定會被消化掉。

    「你恨她。」他用肯定句,就如同他恨他母親永遠只在乎她的愛情,毫不顧念他與她之間的親情。

    「剛開始是的。但後來想一想,一個沒學歷、沒本事的女人,要養活一個孩子,是多麼辛酸艱難,難得有機會過好日子,當然要緊緊把握住啦。她的苦,我能明白,所以我不再怪她了。」她輕吁口氣,把玩手腕上那條珠煉。

    「為了過好日子而遺棄自己的骨肉,不負責任!」他厲聲指責。

    然而,她的寬容大量,卻讓他內心感到震撼與驚訝。學會原諒,拔除深埋心底的恨意,需要多大的力氣與勇氣?他不明白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如果角色對換,他是她,肯定無法原諒一個刻意遺棄自己的人。

    「耶?」凌寶兒偏首笑望他,出言調侃。「你好像也是不負責任的那種人欸,都不願花時間多關心自己的弟弟。」還敢罵別人呢!

    「這不同,別扯到我身上。」譚允琛皺眉,瞪住她那雙含笑的眼眸,頓時感覺她的眼睛好似懸掛天邊的星星,閃爍柔柔光芒,美極了。這一瞬間,他竟看得失魂。

    「呿!」凌寶兒撇撇嘴。有什麼不同?還不是一樣不負責任。這男人啊,一徑沈溺於自己的悲傷、憤恨中,卻忘了還有其它需要他關愛的人存在呀!

    察覺他的注視,她頗感不自在。

    男人的眼睛太漂亮,就是會自動散發無限電力,連她這個名花有主的人,被他這麼深深注視,也完全無法抵抗,渾身有種被電得酥酥麻麻的感覺。

    她輕咳了聲,捧著藥箱站起。「既然你不需要我的安慰,那我走了。」手煉勾住藥箱,她使力一扯,繩線斷了,粉紅色珠珠撒落一地。

    「啊,我的手煉!」她急忙擱下藥箱,跪在地上撿拾珠珠。這條手煉是母親留給她唯一的禮物,如果手煉壞了,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譚允琛蹲在她身旁,幫她撿拾珠珠。「給你。」

    「謝謝。」她仔細數著手裡共有幾顆珠珠,小臉一垮。「慘了,還少一顆。」她一手握緊珠珠,另一隻手在地上摸索,在椅子旁找了一會兒都沒找著,她緩緩往前移動,繼續努力。

    「只差一顆,算了。」譚允琛坐回椅子裡,雙手環胸,盯著心急如焚的她。

    「不行!」她母親唯一留給她的東西怎能出現缺陷?!

    半晌後,她蹲在泳池畔,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那一顆小珠子,站起身,對他咧開大大的笑容。「哈,你看,我終於找到了!好險喔,這顆珠子差點就要滾到泳池裡了。」

    她興奮得像個小女孩,臉上堆滿甜甜的笑容,連水汪汪的大眼都變得更加璀璨亮麗,他不自覺地受她影響,跟著彎出微笑。這瞬間,她眼裡的星光,彷彿也落在他心田,驅散了先前的黑暗陰霾。

    她邁步欲離開,卻因踩到濕滑的地磚滑了一下,整個人不小心跌入泳池。「哇∼∼」不會游泳的她,不斷在水裡浮沈掙扎,連喝好幾口水。

    譚允琛臉色一變,急速跳入泳池,游到她身邊,將她拉出泳池放在地上,蹲在她身邊。「你沒事吧?」

    「咳咳……」凌寶兒搖頭,一邊輕拍胸口,一邊撐坐起來,抬頭望向他,無意間唇兒貼上他的下巴,她一僵,直視他那雙錯愕的黑眸。

    一股熱氣從譚允琛的下巴直衝胸口,心扉狠狠震盪了下,他被自己詭譎的反應嚇了一跳,迅速恢復鎮定,佯裝若無其事地站起。

    她跟著起身,撥撥一頭濕髮。「呃……謝謝你救了我。」他渾身濕透,單薄的衣料緊貼他的肌膚,完美的體格畢露,她瞧得羞紅了臉。

    「我吩咐李管家找套乾淨的衣服讓你換上。」他沈聲道,水珠沿著髮梢滴下,滑過剛毅的臉龐、下巴、頸子,最後落入他結實的胸膛,模樣性感得不禁讓她呼吸一窒。

    她連忙抽回視線,不好意思再猛盯著他瞧,赫然想起什麼,瞪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驚叫。「我手煉的珠子……」她轉身瞪向泳池,又氣又急,眼眶微紅。

    該死!

    所有的珠子都掉在泳池裡,這下教她怎麼找回來呀?!

    他見她急得快哭了,心生不忍,道:「明天我再派人下去幫你找。」

    「真的?!」

    他頷首。

    「謝謝你。」她感激一笑。

    「時間晚了,你現在先進屋換衣服,我再派人送你回去。」語畢,他轉身緩步邁向屋子,輕摸胸口,感覺到掌下那失序的跳動,眉頭緩緩蹙起,訝異著因她而起的詭異心緒……

    凌寶兒戀戀不捨地看了泳池一眼,接著尾隨他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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